王傲錚
(北京交通大學附屬中學,北京 100000)
宋朝,無論是經(jīng)濟,文化還是教育上,都屬于當時世界的頂級水平。在這樣空前富足的時代中,屹立起了一座座興旺的都市城鎮(zhèn)。這些都市大大小小地分布于大宋的版圖上,無論是新是舊,都有著各自的魅力,這份魅力也使得它們不斷地出現(xiàn)在宋代詞人的作品之中,成了詞人們必不可缺的創(chuàng)作靈感。柳永,出身于典型的官宦世家,一生壯志難酬生活坎坷。他的都市浪子形象廣為人知,而其詞也多為世俗風情之篇。他很多時候都游走于城市之中,而他的詩詞也為城市留下最為生動的寫照?!皷|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流傳至今,膾炙人口,成了自宋代以來,人們對杭州城市印象的定格,足以展現(xiàn)柳永詞作的影響力。
在柳永的《樂章集》中包含了許多以都市風景和市井生活為對象的詞。而這些詞為后世對宋朝都市樣貌的考察,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參考資料。這些資料零零散散地頻繁出現(xiàn)于柳詞之中,形成一塊塊描繪北宋城市圖景的拼圖。該文將以柳詞中對城市色調(diào),城市格局和城市生活的展現(xiàn)為對象進行研究與分析。
在城市圖景之中,色調(diào)可謂是至關重要。柳永在他的詞中,有效地利用了視覺效果,展現(xiàn)了城市不同層次的顏色。城市的夜景和春景,成為柳永城市色調(diào)描寫的主要對象。
北宋時期,雖然坊市制度沒有完全瓦解,但在宋朝更為開放的經(jīng)濟下“夜市”成了城市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種活動。而在柳詞中“夜市”也是層出不窮。夜景不僅可以看出當時城市夜生活的色彩還能感受宋朝人民夜生活的氣息。在《長相思》的“畫鼓喧街,蘭燈滿市,皎月初照嚴城”[1]中,將繁燈與月亮所映照的街景用兩種不同的色彩顯示出來,具有濃郁的夜生活感。柳詞中,對漸變色把握得十分到位。像《玉樓春》“昭華夜醮連清曙。金殿霓旌籠瑞霧”中,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和即將結(jié)束的夜晚相融,以漸變的色彩沖擊視覺,而后面的“九枝擎燭燦繁星,百和焚香抽翠縷”里燭光與星光的呼應,好像將繁密的群星與闌珊的燈火均勻地點綴在漸變色的畫布之上。那是宋代通宵達夜后,黎明之際夜色即將散去之前所出現(xiàn)的景色。這些均可以看出柳永十分擅長將兩種不同質(zhì)感的色澤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在眾多描寫春景的詩中,柳詞為順應市井百姓的文化水平與興趣需求,表達的方式簡單易懂,在不失色彩感的同時,帶來一種悠然的畫面感。《拋球樂》的第一句“取次羅列杯盤,就芳樹、綠陰紅影下”很好地將那種春天的紅色和綠色,簡易地表現(xiàn)出來,襯托出“戲采球羅綬,金雞芥羽,少年馳騁,芳郊綠野?!痹诖禾斓难鐣墟覒蜃鳂返膱雒妫蒙蕿樵娔ㄉ狭舜禾斓目鞓犯?。而《西平樂》中“正是和風麗日,幾許繁紅嫩綠,雅稱嬉游去”將這種對紅綠色的執(zhí)著,帶入到生活之中?!短捭y燈》里的“繡畫出,萬紅千翠”和“艷杏夭桃,垂楊芳草,各斗雨膏煙膩”一明一隱地寫出了春景獨有的紅綠色,這幾種寫法將春描寫的可愛又迷人,使人無不希冀向往,渴求探尋詩中美麗動人的一方樂土。
柳永對光線十分敏感,故詩作中常有對陽光的描繪,很好地展現(xiàn)出陽光獨有的金黃的光彩,以覆蓋的形式灑在建筑物表面,使得原本暗淡的建筑物顯得燦爛輝煌。在《早梅芳·喜遷鶯》中“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臺相倚”便可以看出鋪灑在相互擁擠的樓房之上,一層絢爛的光輝色。不僅如此,柳永在《笛家弄》里也寫到“水嬉舟動,禊飲筵開,銀塘似染,金堤如繡”描繪了一幅水面波光粼粼,堤壩金色生輝的蘭燦光景??梢钥闯隽郎瞄L對陽光把握,將那種只屬于太陽的金色,變成自己詞中的光彩。
柳永以最簡潔的方式,抓住視覺上色彩的變化,再加上對景物細致的觀察向我們展現(xiàn)了北宋都城鮮活的景色。
古往今來,文人們都喜歡用建筑物來襯托自己的作品,柳永這位市井詞人也不例外。在柳永的詞中,頻頻出現(xiàn)樓、巷、園、閣等建筑物。在北宋時代,這些建筑物都具有娛樂和觀賞性,它們的存在不僅豐富了城市生活,也構(gòu)成了獨特的城市景觀。柳永通過自己的詞作中的建筑物描寫,勾勒了一幅形象的城市畫面。
首先是城市布局。柳永經(jīng)常以多方面的視角來寫出所想描繪的城市圖景。像《望海潮》中“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這種從上到下的視角,并以橫向移動來俯瞰城市。這幅畫面可以看出杭州的城市樓群十分的不整齊,不像是唐朝城市那種整齊劃一的布局形態(tài)。而“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則伴隨著視角的移動,畫面中不斷拂過眾多商販的攤鋪,這也證明了居民區(qū)與市場的相互結(jié)合,這是在唐后坊市制度被打破后所形成的城市格局。而種分布形態(tài)使得建筑無雜亂無章。《長相思》中用“畫鼓喧街,蘭燈滿市,皎月初照嚴城”和“巷陌縱橫”很好地表現(xiàn)了不同功能的建筑物相互“摩肩接踵”,小路街巷縱橫交錯的景象。這些不斷變換的視角讓詞中的城市呈現(xiàn)出一幅幅立體的景觀。
北宋建筑物的功能樣式有很多,在柳詞中出現(xiàn)的大部分以娛樂性質(zhì)為主。比如,為滿足市民生活情趣的而設立秦樓楚館,是市井生活必不可缺的。在《西平樂》中便有“秦樓鳳吹,楚館云約”之景。欲把世間繁華唱遍的歌臺舞榭,則在此時于市井之中大量分布。正如柳詞《一寸金》所述“蠶市繁華,簇簇歌臺舞榭”般使人眼花繚亂。對此,哪怕是儒家思想已經(jīng)根深蒂固的時代,人的欲望還是無法被磨滅的,而這些建筑的出現(xiàn)便是最好的證明。在北宋嘈雜的市井中,就是要有著“笑筵歌席連昏晝”的能力。當然,在北宋的社會中,不同階級有著不太相同的享樂方式,像宋代的皇室宗親,名門望族都以修建園林,凸顯出自身風雅高貴的氣勢,想借此找到一種愉悅之感。詞人柳永對園林又多次提及。像《鳳歸云》里“戀帝里,金谷園林”中那種以眷戀園林而抒發(fā)的帝京情懷。像橋,堤壩這些與水域配套建筑也被詳細的寫入了柳永的詞作當中。在《望海潮》中,就有“煙柳畫橋,風簾翠幕”這種煙籠柳林,浮橋玉砌的縹緲的景象,以此來展現(xiàn)城市之中那種自然典雅的美。像這種對橋的描寫的還有像《早芳梅·喜遷鶯》“映虹橋倒影,蘭舟飛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那種印象色彩般令人留戀追憶的景色。而柳詞中,堤壩總是以金燦燦的樣子出現(xiàn),如《破陣樂》中“繞金堤”和《笛家弄》的“金堤如繡”。帶著北宋黃金時代的瑰麗與柳永生活轉(zhuǎn)瞬即逝的奢華。正所謂是無論是舞謝樓臺還是浮橋堤壩,都是時代所獨有的,柳永憑借對它們的感情,用詞來開創(chuàng)出他那別具一格的市井文化。
柳永的詞不僅是城市建筑的寫照,也對都市的節(jié)日與日常有著不少描寫,他的詞中無不充斥著北宋人民生活的情調(diào)與方式。在北宋這個繁華的時代,以其無與倫比的經(jīng)濟繁榮構(gòu)筑起了一種獨有的社會情調(diào)。
北宋的社會雖然也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但是卻以一個及其開放的狀態(tài)運作的。各個階層的人們的興趣愛好有很多重疊的地方,因此使得在日常娛樂中生成這種等級觀念模糊,不論尊卑官民同樂的社會局勢,也被稱為狂歡式的市民情調(diào)[2]。在柳詞中,無論是《破陣樂》與《早芳梅》中君臣和百姓一起共同游覽與園林之中的和睦歡愉,還是像《笛家弄》和《玉蝴蝶》中對官民妓女在湖畔旁享受春景,都毫不忌憚地表達了比較真實的一面。
在表現(xiàn)城市生活方面,沒有比節(jié)日這個題材更具有濃郁深厚的意蘊與內(nèi)涵。柳永常以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的視角來描寫他對節(jié)日的所見所聞和所感。以美景開頭委婉地為我們展現(xiàn)出各種景象,像《笛家弄》“花發(fā)西園,草薰南陌”一派生機勃勃的美景,或是感官的能動性充分發(fā)揮的《西平樂》“時節(jié)輕寒乍暖,天氣才晴又雨” 的清冷幽美,這些都是柳永對清明的不同的描繪,在春天,人們既有對新生生命萌發(fā)的喜悅,也有對已逝去故人們的悼亡的憂傷,這是從個人的角度上去看待清明節(jié)。而后的“是處王孫。幾多游妓,往往攜纖手”則是表現(xiàn)出一幅清明時節(jié)人們踏青游玩的景象,還有“占斷五陵游,奏脆管、繁弦聲和雅。” 《拋球樂》(曉來天氣濃淡) 這種伴隨著節(jié)日的氣氛人們載歌載舞的場面。柳永以第三人稱視角,簡潔明了地展現(xiàn)了北宋人民的城市生活,也表達了北宋人民對節(jié)日發(fā)自身心的依賴和享受。
柳詞之中,在節(jié)日里暢游也是必不可缺的一項。在他眾多節(jié)日的詞作里就可以看出,“燈月闌珊嬉游處,游人盡,厭歡盡”(《歸去來》)的場景中便是人民在元宵佳節(jié)里暢游都市。而“西風吹帽,東籬攜酒。共結(jié)歡游”(《玉蝴蝶》)則是在重陽節(jié)里與朋友兄弟們一起攜手同游。游樂或許是歷朝人民度過節(jié)日的最好的方式,在都市與大自然中自由踱步,去感受一種不斷延伸的文化氣息,這種方式也為柳詞提供了材料,豐富了柳永筆下市井人民的生活基調(diào)。
在柳詞之中,人們的生活總是被看似不經(jīng)意地涵蓋在其中,有時是為了描寫都市人民生活的豐富多彩,如“羌管弄晴,漁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望海潮》)中的其樂融融,也有像“走舟車向此,人人奔名競利”(《定風波·佇立長堤》)地感嘆人們?yōu)槊疾ǖ钠v。人們的生活擁有著各種形態(tài),無論是身體還是內(nèi)心,都融于這一座座北宋都市之中。而柳永也是這城市的一員,因此從心底對他們的生活有著深深的認同感,“萬家競奏新聲”(《木蘭花慢·拆桐花爛熳》)便是那這個時代所獨有的人民的共同點,每個人都活出自己的色彩。因此柳永愿意為他們服務,愿意將他們剎那間轉(zhuǎn)瞬即逝的動作永遠地刻畫在詞中。
對于每一時代的帝京文化來講,人們的追求也會影響它的文化底蘊,人的希冀與欲望不僅能表現(xiàn)出他們的真情實感,更能凸顯出一個首都的真正樣貌。通過對《樂章集》的文本梳理,便可發(fā)現(xiàn)其中直接提及京都的作品就有30 多首[3],它們不單單想要表現(xiàn)的是帝京的繁華強盛。更是要表達自己對帝京的回憶和對功名利祿的向往。
北宋是一個偉大的時代,像蘇軾、柳永、歐陽修這樣的曠世奇才登上了文學的舞臺。而身處其中的市井詞人便是以最自然最真實的方式,來展示自己與戀人的相思情愁,記述繁華都市中的千姿百態(tài)和平凡的日常生活。但是無論怎樣,這一切都是以市民為主導因素的。人們的狂歡式的生活使得城市的精神文化得到了充足的體現(xiàn)。詞中表現(xiàn)出: “鳳閣祥煙,龍城佳氣,明禋恭謝時豐”的華麗至尊的皇都之風與“遍錦街香陌,鈞天歌吹,閬苑神仙”的浮華奢靡之氣都無不在散發(fā)著北宋都市的繁榮之感。也正是因此,靈感來源于現(xiàn)世的詞才如此完美地融入了北宋城市的文化。如劉易斯·芒福德所說:“人類文化的重要表征,一個是語言文字,另一個就是城市?!盵4]宋詞與城市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
詞人柳永用筆墨將顏色的深淺,漸變和光亮運用的十分流暢,出色地將北宋都城圖景的色彩感展現(xiàn)出來。而他的詞中又含括了像歌臺舞榭、秦樓楚館與園林等各種城市建筑,并通過對城市布局的描寫顯現(xiàn)出北宋獨特的城市布局恰到好處,柳永又將他在都城游蕩的所見所聞寫入詞中,節(jié)日、活動無不納入,將人民的生活和情調(diào)表現(xiàn)得生動具體。他所描繪的一幅幅眾生百態(tài)的城市圖景被后人研究與繼承,并將詞發(fā)展到一個嶄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