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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團的政治性與社團性政治
      ——政治社會視野下的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

      2020-01-06 22:36:06
      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0年3期
      關鍵詞:行會中古市民

      (鄭州大學歷史學院,河南鄭州,450001)

      關于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史研究,現(xiàn)代意義上的工作開始于19世紀史學職業(yè)化和專業(yè)化時期。20世紀七八十年代之前,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史研究將焦點放在與自治市(borough)相關的法律、慣例以及政治體制問題,而不涉及其他未獲得“自治”這一法律身份的城市,更沒有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方面的研究[1?6]。這一狀況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開始有所轉(zhuǎn)變。首先是城市這一主體范圍得以擴容,除開“自治市”外,還包括其他非自治市;其次,社會史、經(jīng)濟史以及文化史研究在此之后漸漸成為中古晚期城市史研究的重點。

      隨著史學范式的轉(zhuǎn)變,英國中古晚期城市史研究在獲得快速發(fā)展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矯枉過正的問題。雖然英國中古晚期城市史研究在20世紀70年代末期獲得了較快的發(fā)展,但政治話題被棄置一旁。到了90年代,有學者開始關注城市政治史,然而情況并不樂觀。D.M.帕利澤在新世紀到來之際仍在呼吁不要忽視英國中古晚期城市政治史研究,他提醒“如果不分析城市政府和機構(gòu),不分析城市慣例和法律,我們就不可能真正認識中古城市”[7](7)。另外,依照新史學的理念,歷史本身是一個由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等多元素糅合而成的整體[8](3?4),因此相關研究不應顧此失彼。然而,作為新史學中的一個構(gòu)成部分,20世紀最后30年的英國中古城市史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卻偏離了上述主旨。

      有學者在談到經(jīng)濟社會史研究相對純經(jīng)濟史研究所具有的優(yōu)勢時指出:“全方位、長時段、整體描述社會的經(jīng)濟—社會史比單純的經(jīng)濟史更富有解釋力,無疑也更有魅力和前途?!盵9](11)類似地,政治社會史研究相對于純政治史或純社會史研究具有同樣的優(yōu)勢[10](113?115)。

      由此種種,為了更清晰地認識英國中古晚期城市政治②,我們何不將這一時期城市政治史與社會史結(jié)合起來做一番分析呢③?

      一、社團的政治性:政治視野中的城市社會

      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生活紛繁復雜,要從政治角度去審視它,理應對其社會本位有所認識。

      一方面,從語義層面出發(fā),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無論是在歷史語境還是在現(xiàn)代界定之中都具有鮮明的社團特征④。

      關于英國中古歷史語境中的“城市”,研究英國中古城市史大家蘇珊?雷諾茲(Susan Reynolds)在其著作中認為,中古英國城市居民常常用“communitas”(community)來稱呼自己所在的城市。在對歷史語境中的“community”一詞進行一番研究之后,她指出了該詞所包含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狀態(tài):“人們參與公共活動……共同體成員之間是一種互惠互利、多方且直接的關系,而不是要通過官員或統(tǒng)治者去進行協(xié)調(diào)溝通的間接關系?!盵11](2)從這種歷史語境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英國城市居民習慣將整個城市稱為一個“共同體”,而他們自己則為共同體的一員。

      關于英國中古“城市”,當代西方史家所普遍接受的概念同樣能夠讓我們窺見彼時英國城市的社團屬性。學者們認為英國中古居民點只要滿足下面兩個條件便可稱為“城市”:其一,一座城市是一個永久的其大部分居民從事非農(nóng)職業(yè)的聚居地,有相當大一部分人口脫離農(nóng)業(yè)勞動靠工商業(yè)謀生是“居民點”成為城市的必要條件;其二,居民有著明確的不同于鄉(xiāng)村居民的身份認同,這包括自我認同與他我認同,即城市居民能夠肯定自己與鄉(xiāng)村農(nóng)民不同,同時鄉(xiāng)村農(nóng)民也認為這些城市居民與自己不是一路人[12](ix-x)[7](5)。由此可見,在中古晚期的英國,居住在“城市”這一定居點中的群體具有社團四大特征之一——“明確的認同感”。眾所周知,群體認同感的培養(yǎng)和形成必定離不開群體成員之間持續(xù)的交往和互動。由此,從支撐城市這一概念的具象的歷史氛圍去看,英國中古城市具有鮮明的“社團性”。

      另一方面,在事實內(nèi)容方面,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功能和經(jīng)濟管理同樣能體現(xiàn)城市較為鮮明的社團特征。在社會生活層面,城市離不開各種社會團體:日常信仰方面的工作由宗教團體來承擔;慈善接濟方面的工作主要依靠行會、教堂以及其他宗教團體;城市居民言行的管控往往也依賴上述行會和宗教團體。社會團體作為城市的有機部分彰顯了城市在社會功能方面的社團性。經(jīng)濟方面,作為工商業(yè)者聚居地,商品的生產(chǎn)和交易無疑是城市的重要功能之一。韋伯指出“城市永遠是個‘市場聚落’;它擁有一個市場,構(gòu)成聚落的經(jīng)濟中心”[13](3?4)。如上文所述,這一時期英國的城市居民大都依靠工商業(yè)為生,因此保持手工生產(chǎn)和商業(yè)貿(mào)易有序進行便是城市在經(jīng)濟層面最重要的職責。這些職責的履行離不開彼時城市享有的工商業(yè)特權(quán)的支撐,比如轄區(qū)內(nèi)市場的獨占權(quán)和經(jīng)營權(quán)以及組建行會的權(quán)利。這些權(quán)利涉及的核心問題常以經(jīng)濟形式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這就使得后人在研究相關問題時常常過于關注經(jīng)濟元素,自然也就發(fā)現(xiàn)不了城市在履行經(jīng)濟職責過程中所具有的社團性。中古晚期,城市大都依靠轄區(qū)內(nèi)部的行會踐行其經(jīng)濟職能:監(jiān)管商品生產(chǎn)和交易的職責常由手工業(yè)行會和商人行會⑤承擔,商品產(chǎn)銷場域中工商業(yè)者及其雇工和學徒的非經(jīng)濟事務的管制往往也交由行會。換言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經(jīng)濟以及與之相關的社會事務的管理重擔往往都會落在市府之外的行業(yè)團體身上。身為非政府組織的行會在經(jīng)濟生活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足見彼時英國城市經(jīng)濟生活中存在著社團屬性。

      由上可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無論是在語義層面還是在事實內(nèi)容方面,均呈現(xiàn)出較為明顯的社團性,這些城市可謂是一個個典型的包含著諸多小社團的大社團。

      然而在諸多社會群體參與的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生活中,亦存有蘊涵著政治屬性的行為關系。根據(jù)《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廣義上的政治指的是“在共同體中并為共同體的利益而作出決策和將其付諸實踐的活動”。它具有以下特性:因為是活動而呈現(xiàn)動態(tài)性;政治因為“作出決策并付諸實施”而具有強制性或命令性,其基本要素便是權(quán)力,“不運用出自權(quán)力并且可以推行權(quán)威性法令的強制力量,就不可能有任何決策(或任何決議)”;集體性,換言之,政治是在兩人及以上的集體中產(chǎn)生的,“至少要有兩個個人共同作出決策,否則就談不上政治”[14](583?584)。廣義政治的外延不僅僅包括國家機關的運作,還包括符合這些必要特性的共同體活動。由此可見,廣義政治的內(nèi)涵和外延是一種泛化界定⑥。在上述百科全書中,狹義政治被定義為“一群在觀點或利益方面本來很不一致的人們作出集體決策的過程,這些決策一般被認為對這個群體具有約束力,并作為公共政策加以實施”。該定義中的政治包含以下特征:非共識性,即當群體成員之間的“共識沒有達到而有關的群體又需要集體行動時,政治就產(chǎn)生了”;非暴力性,集體決策過程中不得夾雜暴力脅迫;權(quán)威性,決策一旦形成便具有不可抗拒性;強制性,決策執(zhí)行時異議者也必須或主動或被動配合,不得違背[14](584?585)。狹義政治外延有特定所指,它僅僅包括國家機關的相關活動,其他團體活動則不在其列⑦。

      具體到中古晚期的英國城市社會,其既有廣義政治的韻味又有狹義政治的余影。一方面,城市家戶、作坊和行會內(nèi)部都存在著廣義上的政治行為和政治關系。中古晚期乃至近代早期,英國都是一個父權(quán)社會[15](9?10)[16](93?98),城市也不例外。父權(quán)在家戶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家庭日常生活方面,夫與妻、父與子、戶主與仆人雖非對立關系[17](59),但也不可能全然平等。作為家庭的支柱,男性戶主在家庭重要事務方面有著較大決定權(quán),比如作坊或商鋪的打理[18](276)、家庭收支以及子女教育等,與此相應,家庭其他成員在這方面的權(quán)利或多或少會有所欠缺。在作坊內(nèi)部,師傅或雇主地位優(yōu)于學徒或幫工,師傅或雇主對學徒或幫工少不了指派、訓斥甚至是苛責,他們之間的關系絕不可能完全平等。行會之中,亦有會長與會眾之別,大的行會中甚至還有執(zhí)事等職,行業(yè)監(jiān)管和行會章程的施行也具備一定的強制色彩??梢姡诔鞘小靶∩鐖F”中存在著社會差異,這種不平等催生出了廣義上的政治行為和關系。

      另一方面,在狹義政治視閾中,身為工商業(yè)者聚居地的城市也是一個對其轄區(qū)負有行政治理職責的單元,是地方行政鏈條上的一環(huán)。城市政府統(tǒng)轄整個城市,盡管在日常事務方面需要依賴內(nèi)部的一個個小社團,但在重大事務方面還是能做到親力親為。城市政府與工商業(yè)行會之間的關系亦可折射出社會生活中的政治性。商人行會以及后來出現(xiàn)的手工業(yè)行會在諸多事務上受制于市政府[14](28?29)[20](32,37,47?49,53?54,57),比如行會已制訂或已修訂的章程唯有報請市政府批準之后才能在相應行當?shù)墓芾碇袑嵤20](30,65);行會選出的行業(yè)督察員通常只有在市政府首肯后才有權(quán)巡查行會師傅們的生產(chǎn)或銷售活動。更為重要的是,享有市民權(quán)的居民亦是某一行會的會員,熟悉城市政治活動的市民在行會中扮演行會師傅這一角色時,不可避免會將政治屬性帶入行會[21](97)。

      中古英國城市社會的“政治性”源于這樣一個現(xiàn)實,即城市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三個領域的核心角色系于“市民”一身。市民在城市生活中扮演著多重角色。在家庭中,他是戶主,是丈夫、父親以及主人;在作坊之中,他是師傅和雇主;在行會中,他是行會成員;在商品的生產(chǎn)和銷售活動中,他是城市市場的主要參加者和管理者;在城市政府活動中,他是官員或政治活動的參與者和監(jiān)督者。男性戶主、行會師傅以及政治活動參與者等多重角色匯集于一身,對市民而言,其身份可謂“多位一體”。因此,即使從狹義政治的角度觀之,在其角色轉(zhuǎn)換中,市民往往也會或主動或被動地將政治性的內(nèi)容帶到政府活動以外的城市生活中去。

      概言之,在英國中古晚期城市內(nèi)部,政治不可避免地浸潤著社會生活,城市社會畫卷因此多了幾分政治色彩。

      二、社團性政治:城市政治中的社團色彩

      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所具有的政治色彩反映出當時城市政治對城市社會的滲透,可見彼時城市政治對于以市民為中心的社會群體而言并不陌生甚至是可觸碰的。一般而言,相對于社會生活的親和,政治更顯肅穆。然而細究之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對內(nèi)外重要政治事務的處理方式卻同我們熟悉的近代歐洲政治有所出入。這些差異是什么,我們又該如何理解這種差異呢?為了更好地回答這些問題,有必要將前文中的視角與研究對象作一對調(diào),即從社會生活角度去審視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對內(nèi)外政治事務的處理方式。

      政府官員的生成是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內(nèi)部政治活動的核心構(gòu)成部分,故而政府官員的生成⑧過程是我們窺探彼時英國城市內(nèi)部政治特征的理想窗口。先來看城市議員的生成。在中古晚期,城市公眾議會和上議會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統(tǒng)稱為市議會。它由市民共同體直接選出,代表市民的利益。15世紀末16世紀初,公眾議會與上議會分離開來。公眾議會仍舊由市民直接選出;上議會成員則多出自高級市政官群體,常被稱作市府參事,任職終身。市府參事因亡故或其他原因出現(xiàn)空缺的,通常經(jīng)由其他市府參事共同推選而產(chǎn)生[22](56)[23](19)。再來看其他官員的生成。市長往往經(jīng)由市議會和其他市民團體推選而成。比如,中古晚期倫敦市長是由現(xiàn)任市長、市政議員、公眾議員以及其他的市民共同體代表共同推選而產(chǎn)生[12](174?176);溫切斯特市市長則由該市24人議會與其他市民共同選出。15世紀40年代赫爾市自治特許狀關于該市市長等一些市政官員的生成辦法的規(guī)定頗具說服力:

      市民與4位市政官……從市民之中推選出1人擔任司法官……,市民從市民內(nèi)部推選出13人,爾后再從上述13人中選出1人擔任市長,剩余12人則為市議會議員……,假如市議會議員之位因亡故或其他原由出現(xiàn)空缺,那么市民當從市民群體之中推選出1人以填補之。[24](571?572)

      由此可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官員生成模式具有一定的公開性和平等性。

      另外,盡管重要官職往往由市民上層來擔任,但在處理城市主要事務時,他們沒有也不可能將其他市民置于一旁。帕利澤認為,在較大的城市里,雖然部分市民管理著城市,但是其他市民也會積極參與決策的制定。在1421年,林肯市有239位市民對該市多項重要決定進行了表決[25](142)。坎特伯雷市的一份記錄記下了該市市民的諸多權(quán)利,其中有“自由人可以出席市政務會,在那里他可以發(fā)言……”的文字[24](569)。同一時期,伊普斯維奇的特許狀規(guī)定了市政官員當由市民共同選出。

      進一步而言,在中古晚期英國城市之中,盡管市民在占有財富方面存在多寡之別,然而他們之間的政治關系卻顯得較為簡單和平等,中下層市民也有參與日常事務處理的權(quán)利,經(jīng)常與上層市民共同議定城市大事[17](171?172)。比如,溫切斯特市(Winchester)大約從1275年開始,其部分較低級別的官員便一直由市民和市議會共同指派;高級別官員雖非如此,也少不了市民的參與,如市政官的4名候選人雖然由市議會與市長推薦,但最終哪兩位能擔任,還是由市民投票決定。在13世紀的南安普頓,市政官、書記官和法警的選舉工作雖然由12人議會負責,但這12人議會是由市民共同體選出的[26](188?189)。什魯斯伯里(Shrewsbury)在15世紀初期發(fā)生的一樁征稅風波更具說服力。1416年12月的一天,什魯斯伯里市的市民認為估稅員和征稅員相互勾連,私加稅額并從中獲利,使得該市實繳稅額遠大于應繳稅額。我們不妨看一看該事件的由來及最終的解決方式:

      在該市市民收到稅收令狀之前,征稅員已然挑選了6位評稅員,他們和這6位評稅員所定稅額遠多于令狀所定之總額,它損害了該市居民的利益。于是前述市政官、富人和市民共聚市政廳,經(jīng)商議,他們一致認為前述評稅員和征稅員所作所為不當且有害。他們一致同意:自今日(1416年12月11日)起,當征稅員收到稅收令狀后,他們應將令狀呈遞到市政官那里,依照令狀之規(guī)定從該市市民中選出4到6人擔任評稅員。前述市政官、富人以及市民一致認為,被選出的6位評稅員應當向全體民眾起誓,發(fā)誓根據(jù)每一位居民的財產(chǎn)公平公正地一絲不茍地估算人們應繳納的稅額,同時他們還要秉公估算那些在城中享有產(chǎn)業(yè)的城外人以及那些承諾要為本市繳納稅收的外市市民所應繳納的稅額;這些稅收的總數(shù)要同稅收令狀所定稅額一致,即94鎊7先令12便士;另,評稅員履行職務時,征稅員應當回避;爾后,市政官應將富人和其他市民召集到市政廳,在那里,選出6位富人核實評稅員所估算的稅額,以確定所征稅收總數(shù)是前述之94鎊7先令12便士;征稅員……在審核員核算所有稅收后,要將繳稅名冊呈遞給市政官,……,以便該市所有應納稅的男人和女人查對他們的稅額;市政官也應認真審核稅收賬冊……以確保賬冊上的稅額總數(shù)不多于94鎊7先令12便士。

      待所有工作完成之后,征稅員方才獲準將所征錢款上交給王室政府……[24](562?563)

      什魯斯伯里市征稅風波及其解決方式表明:該市全體市民享有征稅監(jiān)督權(quán),他們有權(quán)質(zhì)疑賦稅的評定和征收;全體市民有權(quán)根據(jù)稅收令狀之規(guī)定推選評稅員,有權(quán)要求評稅員為恪盡職守而宣誓;應繳稅額在上繳給王室政府之前還要再經(jīng)歷數(shù)重審核。從這些方面,我們可窺見什魯斯伯里市市民之間較為簡單和平等的政治關系。

      綜上,官員的生成以及市民的政治參與反映出:在狹義政治層面,市府與市民通常依據(jù)一定規(guī)則,或集體或環(huán)環(huán)相扣進行持續(xù)不斷的互動。它折射出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的內(nèi)部政治具備一定的平等性。在這樣一種政治生態(tài)中,城市市民較多時候是相互合作、相互依存的。這種特性也折射出彼時的城市政治活動具備一定程度的社團氣質(zhì)。

      眾所周知,中古晚期英國城市通常以一個整體同外部威權(quán)主體建立政治經(jīng)濟關系。在這種關系中,當遇到城市外部權(quán)威干涉時,全體城市市民乃至非市民為了維護城市的工商業(yè)利益而采取集體行動便是常有之事[27](79?80,201?202)。

      中世紀中晚期,英國城市可分為三類:王室城市、世俗領主城市以及教會領主城市。這三類城市在同各自領主打交道時,所擁有的政治空間依此遞減:王室城市通常享有較為充分的自治權(quán)[7](281);領主城市享有一定的自治權(quán)[28](52);教會城市自治空間最小。雖然領主城市和王室城市在政治經(jīng)濟權(quán)利方面存在區(qū)別[7](194),但對于國王和教俗領主而言,將城市所轄區(qū)域內(nèi)居民和不動產(chǎn)作為一個整體來對待是最為方便的一種做法。正因為如此,這種做法在城市領有者與被領有城市之間的政治互動中最為常見。比如,國王自1200年開始就賦予王室城市格洛斯特自治權(quán),條件是后者每年需向前者繳納65英鎊賦稅。王室與格洛斯特市共同體之間所確立的這種政治經(jīng)濟關系一直持續(xù)到近代[29](154,157?158)。

      就城市而言,在涉及與城市整體利益相關的重要事務時,無論是王室城市還是領主城市,通常都是以共同體身份同其領有者打交道的。

      那些從國王那里獲得自治特許狀的城市均有資格選派代表參加議會下院[30](42),這些城市被稱為選區(qū)城市。絕大部分王室城市為選區(qū)城市,議會成為它們與國王博弈的重要平臺。每一個選區(qū)城市可以選派兩名代表參加議會⑩。在下院議員的選舉中,選民是全體市民或者是市政府官員,法定候選人必須是常住市民。盡管中世紀晚期已經(jīng)存在“鄉(xiāng)紳入侵”的現(xiàn)象,但城市議員中鄉(xiāng)紳所占的比例比16世紀的要小,在1422年接近50%,伊麗莎白一世時期平均為66%[31](75,82)。換言之,選區(qū)城市通常都能選派一名城市居民參加議會下院。這些城市代表往往會利用議會賦稅批準權(quán)、下院請愿權(quán)以及一定程度上的立法權(quán)同國王周旋。自13世紀末期,英國就已經(jīng)確立了國王征收賦稅必須得到議會批準的原則。經(jīng)過近一個世紀的發(fā)展演化,在14世紀90年代以后,議會的賦稅批準權(quán)由“經(jīng)上、下兩院批準”變?yōu)椤霸谡鞯蒙显和夂?,下院批準”[30](47)。毫無疑問,這種變化有助于下院地位的提升。平臺地位的提升增強了城市代表為各自城市主張權(quán)益的信心。此種關系誠如劉新成教授所論:“在議會,上議員僅代表個人,下議員則代表社會。下議員在議會同意的決定,他所在地區(qū)的國民應該服從,這是一條既定原則。賦稅是向國民征收的,所以國王首先要尊重下院的意見,否則便沒有征收賦稅的可能性?!盵30](47)自1310年“貴族立法團”建立后,議會中的騎士代表和城市代表開始享有請愿權(quán)[30](34)。請愿分為書面和口頭兩種形式,書面請愿和根據(jù)口頭敘述由議會書記官撰寫的請愿狀被稱為議案[30](48)。請愿往往由下院議員提出。15世紀中葉以前,下議員的請愿書常常被國王及其追隨者篡改。這之后,越來越多的下議員請愿書被直接提交給下院秘書,議會也漸漸明確了國王和上院對下院的請愿書只可表示同意與否,不得加以改動的原則[31](132)。在議會立法的過程中,下議員的請愿是議會法的藍本之一。從這個角度來看,議會立法機構(gòu)地位的確立實際上提高了下院的地位。

      非選區(qū)城市同其領主博弈的途徑有兩條:暴力的與和平的。在中世紀晚期的英國,城市與外部權(quán)威之間的沖突多發(fā)生在修道院與其領有的城市之間[27](204?205)。世俗領主偶爾也會遇到城市的反抗。比如,唐克斯特市的市民在1365年為了保護自己的權(quán)益,發(fā)起了反對其領有者瑪格麗特女士的舉動;農(nóng)民暴動前夕,岡特的約翰(John of Gunt)也遇到過其領有的市鎮(zhèn)的反抗[27](196?197)。需要強調(diào)的一點是,教俗領主城市對其領主的抵制大多依賴平和的訴訟方式——將糾紛訴諸王室法庭而非上述暴力行為[7](297?298)[27](207?212,220,222)[32](234)。此種情形的存在當與諾爾曼·龐茲指出的彼時英國“中央政權(quán)相當強大”有頗為密切的關系[33](66?67,91)。

      當然,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在處理對外關系時,所遇到的外部威權(quán)主體除開各自所依附的領主或王室,還包括領有者之外的其他貴族或修道院院長或主教。與非領主性質(zhì)的外部威權(quán)主體打交道常常是在諸多對外矛盾的集合中進行的。在遇到來自外部其他世俗貴族或宗教貴族的干預時,城市居民往往會團結(jié)一致,共同應對。比如,部分王室城市雖然從國王那里獲得自治特許狀,但是特許狀往往并沒有劃定各個城市確切的管轄范圍,在這些城市周圍還有其他權(quán)威實體,如世俗莊園或教會管轄區(qū)。王室城市同它們之間的界線如若模糊不清,那么在行使權(quán)力的時候就不可避免地會同這些權(quán)威實體產(chǎn)生矛盾和糾紛。城市政府通常采取長期訴訟的手段來應對這種挑戰(zhàn)。而在這一過程中,城市居民往往會站在政府一邊,盡管這種解決方式頗費人力、物力和財力[32](205?235)[34](571?592)。

      因此,從中古晚期英國城市與外部政治關系這一層面來看,一方面,城市及其領主在處理相互之間的關系時往往會有意識地將城市視為一個整體。這對城市而言,有利于城市居民形成對城市共同體的認同意識。雖然領主無意在城市培養(yǎng)一種有離心傾向的抱團意識,但其政治實踐所產(chǎn)生的影響卻在一定程度上有違他們的初衷。另一方面,城市在處理同外部非領主權(quán)威之間的關系時,其居民展現(xiàn)出來的一致行動的能力,既是抱團意識的體現(xiàn),又是抱團意識得以強化的因素之一。

      概而言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對市民參與處理城市內(nèi)外政治事務持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市民與市民持續(xù)的面面互動便成為他們習以為常的政治活動形式。這種政治活動對中古晚期英國城市市民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在社團活動中才會出現(xiàn)的體現(xiàn)一定平等的理念成為市民政治活動的規(guī)范之一;抱團意識以及緊要關頭時一致行動的意識也得以加強。這一氣質(zhì)正是近代早期歐洲城市政治所欠缺的。若以社團的概念和特性來衡量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活動中的市民群體,我們會發(fā)現(xiàn),當時由市民主導的狹義層面的城市政治活動亦有較為鮮明的“社團”色彩。

      三、結(jié)論

      以政治視角看中古晚期英國城市社會生活,其政治色彩相當濃厚,政府以外的世俗團體在日常行為處事方面也體現(xiàn)出一定的廣義政治和狹義政治的屬性,大有社會生活“政治化”之意。然而,當我們以社會視角去審視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生活時,會發(fā)現(xiàn)彼時的城市政治亦有較為濃烈的社會色彩。城市在處理對內(nèi)對外政治事務時,更多地依靠以市民為中心所構(gòu)建的社會體系或依賴社會團體,讓其分擔一部分管理職責,或依照社會團體的做法來解決一些相關問題。究其原因,在于這一時期城市市民角色的多位一體化。市民在角色轉(zhuǎn)換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將政治帶入社會生活中,相應地,也會把社會生活中習以為常的做法帶入政治活動中。兩個層面的考察實則揭示了彼時城市政治與社會的交融,從中我們可以更為清晰地發(fā)現(xiàn)英國中古晚期城市政治的面貌:一種市民廣泛參與的、必要時整個城市居民協(xié)同合作的較為開放的非寡頭化政治。

      從長時段去審視上述主題,亦能隱見歷史的連續(xù)性。上述“政治—社團”互動色彩較為明顯的政治形態(tài)在中古晚期英國大多數(shù)城市中長期存在著,它在宗教改革后受到?jīng)_擊,依照羅伯特·蒂特勒的觀點,此后城市政治逐漸轉(zhuǎn)向排斥性很強的寡頭政 治[35](182?183)。然而到了19世紀30年代,英國1835年的市政改革實際上否定了排斥性的“城市寡頭政治體制”,再一次將開放性注入城市政治中。筆者不能妄言英國中古晚期城市政治和1835年后的英國城市政治之間有直接關系,但其政治實踐中部分相似之處卻又提醒我們,不能斷然否定兩者之間存有一定的聯(lián)系。

      注釋:

      ① 文中“英國”僅及英格蘭,不包括威爾士、蘇格蘭和北愛爾蘭。

      ② 已有關于城市政治開放與否的研究多集中在市民群體。有學者認為城市政治對全體市民而言很大程度上是開放的。參見:Carl I.Hammer Jr.Anotomy of an Oligarchy:The Oxford Town Council in the Fifteenth and Sixteenth Centuries.The 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1978(1):1-27 ;John T.Evans.The Decline of Oligarchy in Seventeenth-Century Norwich.Journal of British Studies,1974(1):46-76.也有學者提出相反看法,認為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出現(xiàn)了寡頭化,即當時城市政治權(quán)力日益集中到富裕市民手中。參見:D.M.Palliser.The Cambridge Urban History of Britain,Vol.I,600-1540.Cambridge and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310-312.那么,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對于市民乃至城市內(nèi)部全體居民而言,是封閉還是開放,抑或是其他?倘若換一種視角去審視這一話題,會發(fā)現(xiàn)它并未像部分學者所說的那么封閉和狹隘。

      ③ 在下文中,筆者將引入社會學的“社團”概念,至于原因,詳見文中相關論述?!吧鐖F”為“社會團體”(social groups)的簡稱,社會學中的術語,它指代的群體是社會學研究對象之一。韋伯界定“社團”為“一個基于同意的組織,若其明文秩序的效力僅及于那些依個人志愿參與的成員,則稱之為‘社團’(Verein)”。參見:韋伯的《社會學的基本概念》,顧忠華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70。查理·斯坦格(Charles Stangor)在其著作中列舉了多位社會學家對這一詞語的定義。言人人殊。參見Charles Stangor.Social Groups in Action and Interaction.New York &Hove:Psychology Press,2004:14-15.戴維·波普諾則將社團定義為“兩個或更多的人,他們有共同的認同及某種團結(jié)一致的感覺,對群體中每個人的行為都有相同而確定的目標和期望”。參見:波普諾的《社會學》,李強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173頁。國內(nèi)部分社會學研究者則認為社會群體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的社會群體,泛指一切通過持續(xù)的社會互動或社會關系結(jié)合起來進行共同活動,并有著共同利益的人類群體;狹義上的社會群體,指由持續(xù)的直接的交往聯(lián)系起來的具有共同利益的人群”。參見:鄭杭生《社會學概論新修》,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189-190。概而言之,以“社團”標稱的群體存在著以下特征:(a)特定社團有明確的認同感,這種認同感可以區(qū)分個體是或不是該社團的一員;(b)有大體一致的價值觀念以及成文的或不成文的規(guī)范,社團成員在彼此交往中相互影響,天長日久便會產(chǎn)生或遵守一些共同的觀念、信仰等價值取向,彼此遵循一些口耳相傳或明文規(guī)定的行為規(guī)范;(c)有持續(xù)的相互交往;(d)有共同行動的能力,在群體意識和群體規(guī)范的作用下,社團隨時可以產(chǎn)生一致的行動。

      ④ 當代東西方歷史學研究非常注重專題考察中所涉及的核心詞語的界定,遵循“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檢名”之原則,力求從歷史本真出發(fā)去核定相應研究中關鍵詞之內(nèi)涵和外延。正因如此,某一歷史事物的屬性往往會在學者廣為認可的相關歷史術語中露出端倪。

      ⑤ 塞利格曼曾指出,在中古英國一些城市之中,商人行會包括所有的工商業(yè)人士,對外商貿(mào)者、小商販甚至是手工業(yè)者。行會與市政組織的關系變得日益緊密,卻從未平起平坐。在這個過程中,行會擔當部分公共責任,在公共衛(wèi)生和治安管理中成為市政府的得力幫手。詳見Edwin R.A.Seligman.Two Chapters on the Medieval Guilds of England.Publications of 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1887(5):9-113。

      ⑥ 此種界定是將社會中所有不平等體系都囊括到政治范疇以內(nèi)。這種廣義性質(zhì)的政治也得到政治社會學研究者和部分政治學者的認可。詳見:迪韋爾熱《政治社會學——政治學要素》,楊祖功、王大東譯,華夏出版社,1987:15;達爾《現(xiàn)代政治分析》,王滬寧、陳峰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17-18。

      ⑦ 當代部分西方政治學者認為存在公共性政治和私人性政治、附屬政治和組織內(nèi)政治。政府和政黨一類的公共組織的活動被稱為公共性政治,而其他私人性的和組織內(nèi)部活動被歸入另外一類。有些學者不主張泛化政治,也即是說,將活動是政治與否的判定嚴格地同是否影響公共決策及公共管理聯(lián)系起來。在他們那里,大多數(shù)時候政治僅限于政府和政黨一類的公共活動。詳見陳振明、陳炳輝的《政治學:概念、理論和方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7-8。

      ⑧ 從整體來看,中古中期英國城市政府設有市長(mayor)、財務官(chamberlains)、司法官(recorders)、法警、警督以及書記員等職位。參見:Susan Reynolds.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nglish Medieval Towns.Oxford and New York:Clarendon Press,1977:120-121.)到晚期,隨著城市議會的出現(xiàn),大城市以及部分中小城市相應地又有市議員一職。依功能而定,市議會屬于代議機構(gòu)。部分城市市議會具體又分為上議會(Inner Council)和下議會(Outer Council),后者后來演變?yōu)楣娮h會(Common Council)。參見:Susan Reynolds.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nglish Medieval Towns.Oxford and New York:Clarendon Press,1977:173-174.

      ⑨ 市鎮(zhèn)自治法人化(incorporation of boroughs)在13世紀晚期14世紀初期開始出現(xiàn),并隨后成為中古晚期英國城市政治形態(tài)之一。參見:James Tait.The Medieval English Borough.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36:236-237.自治法人特許狀的五大特征(權(quán)利):永久承續(xù)法人團體的權(quán)利;永久保有土地的權(quán)利;使用法人公章的權(quán)利;依據(jù)法律發(fā)號施令的權(quán)利;在王國法庭上訴訟與被訴訟的權(quán)利。參見:Martin Weinbaum.The Incorporation of Boroughs.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37:18.

      ⑩ 倫敦可以選派4名議員,威爾士各選區(qū)(Constituencies)只能選派1名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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