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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乾嘉之后湘西苗疆的文化治理

      2020-01-07 15:25:23陳文元
      關鍵詞:苗疆士子清廷

      陳文元

      (貴州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歷史學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長久以來,王朝治理是一個永遠不過時的命題。細數(shù)下來,大致有以下幾種研究路徑:或是論述中央王朝從內(nèi)地到邊疆的開拓與經(jīng)營,或是從某一時段敘述中央王朝的守土固邊歷史概況,亦或是從統(tǒng)治者與個人層面進行分析。這些研究主要是從政治、軍事層面入手,從文化層面探討王朝治理的研究還不多見。其實,傳統(tǒng)中國的文化治理經(jīng)驗十分豐富,在促進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鞏固過程中亦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本文擬為湘西苗疆為例,分析乾嘉之后清廷在湘西苗疆的文化(廣義層面)治理,以期豐富傳統(tǒng)中國的統(tǒng)治方略與治理經(jīng)驗研究,為現(xiàn)今民族地區(qū)的社會治理提供智力支撐。

      乾嘉期間的苗民起義給清廷造成了極大震動,最終清廷付出巨大代價才予以平定。起義平定后,如何維護湘西苗疆的社會安定、調(diào)和苗漢矛盾,是清廷必須立即著手解決的問題。清廷在湘西苗疆先前的治理政策失敗,證明了純粹的軍事防控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鑒于此,清廷開始轉(zhuǎn)變思維,除了軍事鎮(zhèn)壓和政治控制外,還實施了諸多利苗政策,重視對苗民進行撫慰和教化,利用文化手段來治理湘西苗疆。如果說軍事層面體現(xiàn)的是一種“硬”的治理,那么從思想、意識層面入手開展的文化治理則是一種“軟”的治理。清廷通過文化治理,進一步彌合了苗漢關系,強化了清廷在湘西苗疆的統(tǒng)治。

      一 湘西苗疆的文化治理與文化政策

      清廷主要以加強王朝認同、興辦學校、敕封神靈、發(fā)展科舉等文化策略治理湘西苗疆,這些文化治理與文化政策滲透進苗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涉及政治、經(jīng)濟、社會等層面,改變了湘西苗疆的文化發(fā)展脈絡,構建了新型的社會秩序,使得王朝統(tǒng)治力量日益深入。

      (一)強化王朝認同意識,積極興辦學校

      為化導苗民,官方有意在湘西苗疆強化王朝統(tǒng)治意識,加強思想熏陶。乾嘉苗民起義后,代表統(tǒng)治者理念和儒家精神的“名宦祠”“鄉(xiāng)賢祠”“名人祠”陸續(xù)建立,其后鳳凰廳同知傅鼐又在廳城修建了“昭忠祠”“忠勇祠”“節(jié)孝祠”等三祠,湘西苗疆其它廳縣亦相繼修建類似的祠廟。而在乾隆年間,湘西苗疆尚無此類祠廟。傅鼐此舉,主要是告慰那些在乾嘉苗民起義中犧牲的將士以及表彰民間殉節(jié)死難的婦女。這些儒家正統(tǒng)思想背后體現(xiàn)的是“為國盡忠”“恪守婦道”等國家認同意識與社會倫理理念,達到這一標準的人,朝廷予以專祠祭祀,配亨廟宇,供世人敬仰。這一舉措既給社會帶來無形力量的教化,更成為民間家族獲取名譽、身份資源的重要渠道,其潛移默化中,為民眾確立了行為規(guī)范與思想意識。

      乾嘉之后,湘西苗疆辦學力度進一步擴大:嘉慶十二年(1807年),湖南巡撫景安向嘉慶皇帝建議“苗疆各廳縣僻在邊隅,士習文風,尚多弇陋。前因苗變,蕩析離居,弦誦之聲益少。嗣雖安堵,生計稍艱,尚不能專心誦讀,必須廣為修文教以振休風”,并奏請“于鳳凰、乾州、永綏三廳,并瀘溪、保靖兩縣,各設書院一所,原有者助資推廣;本無者提款創(chuàng)修。并慎選師儒教迪,考取民苗生童肄業(yè),以資造就”[1]。這一奏請很快得到清廷批準,湘西苗疆書院、縣學、義學等得到較大發(fā)展,增設(重修)了6所書院——鳳凰廳敬修書院(重修)、乾州廳立誠書院、永綏廳綏陽書院(重修)、保靖縣雅麗書院、麻陽縣錦江書院(重修)、瀘溪縣浦陽書院(觀瀾書院)。除了官辦外,還有民間創(chuàng)建的書院。如鳳凰廳吳自發(fā),曾任貴東兵備道,戎馬回鄉(xiāng)后用自己的積蓄創(chuàng)建了三潭書院;身為苗民的舉人龍冀在甲午中日戰(zhàn)爭后,回鄉(xiāng)創(chuàng)建棲山書院,傳授經(jīng)世之學,培養(yǎng)人才以圖救國。

      各地縣學普遍建立,招收生員。除此之外,清廷還在湘西苗疆各廳縣設屯、苗義學120館(新建的20館義學最終于道光二十八年被裁汰),其中鳳凰廳屯義學27館,苗義學25館;乾州廳屯義學8館,苗義學10館;永綏廳屯義學13館,苗義學19館;古丈坪苗義學4館;保靖縣屯義學2館,苗義學12館?!肮侍钚廾琊^若干處,延師教讀,所讀者四子書而外如《孝經(jīng)》《小學》諸書,悉令講誦之,使知孝親敬長之道,進退揖讓之禮?!盵2]由此可見,清廷在湘西苗疆的辦學力度可謂空前加強,其試圖通過教育的力量化導苗民、推動儒化,從精神層面改變苗民的意志、穩(wěn)定社會。

      (二)請“神”安邊——敕封“白帝天王”

      “白帝天王”信仰是湘西苗疆重要的宗教信仰之一?!办胩旎蚝舭椎厶焱?,禁屠沽止釣獵,不衣赤,不作樂,開襟獻牲,后方如常日?!盵3]苗民十分信奉“白帝天王”。史載:“既三日必宰牲酬愿,謂之悔罪做鬼。其入廟則膝行股慄,莫敢仰視,屈者逡巡,不敢飲,悔罪。其誓詞曰:汝若冤我,我大發(fā)大旺。我若冤汝,我九死九絕。猶云禍及子孫也。事無大小,吃血必無悔,有司不能直者,命以吃血,則俱。蓋苗人畏鬼,甚于法也?!盵3]正是因為“白帝天王”信仰在苗民心中的獨特地位,其屢被官方利用。早在雍正年間,鎮(zhèn)竿總兵周一德就曾利用“白帝天王”信仰平定苗民起事。到傅鼐主持湘西苗疆事務時,進一步樹立了“白帝天王”的威信。嘉慶三年(1798年),經(jīng)傅鼐請求,清廷遂“敕封楊姓三人均冠以‘宣威助順’四字,再系以侯爵,長靖遠,次鎮(zhèn)遠,又次綏遠。每歲春秋致祭,其應用祭品,照龍神典禮”[1]。自此,“白帝天王”成為國家“正祀”。此后,清廷又對“白帝天王”進行了多次封敕,咸豐年間其成為“靖遠王,鎮(zhèn)遠王、綏遠王”[4]。敕封“白帝天王”,是官方探索統(tǒng)治苗疆的文化策略,裨益教化苗民。自清廷敕封“白帝天王”,湘西苗疆天王廟明顯增多,擴及永順、保靖、芷江等地區(qū)(經(jīng)過乾嘉苗民起義、白蓮教起義、太平天國運動等一系列社會動蕩,“白帝天王”信仰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甚至跨越湘西,傳播至湘、鄂、川(渝)、黔分布的區(qū)域,成為區(qū)域內(nèi)苗、漢、土等民族共同信奉的神靈)?;蚧谄洹版?zhèn)苗”的作用,邊墻沿線的靖關邊、拉毫營、靖疆營、碑亭土幻 、阿拉營以及臘爾山的新寨、禾庫的鴨寶寨等地皆建有天王廟。

      作為湘西苗疆腹地的鳳凰、永綏、乾州三廳,天王廟的數(shù)量較之先前有更大幅度增加。如鳳凰廳,至道光二年(1822年),全廳共建有天王廟8處,一處在廳城,還有7處位于廖家橋、新場、鳳凰營、紅樹坡、新寨、鴨堡寨、靖疆營等苗疆村落。“三侯祠在東門外觀景山,舊名天王廟,嘉慶三年同知傅鼐捐修正殿三間,前廳一間,左右?guī)慷g,住房二間,戲臺一座,二門三間,頭門三間,又于廖家橋、新場、鳳凰營、紅樹坡、新寨、鴨寨、靖疆營七處各建廟一間。”[1]光緒四年(1878年),鳳凰廳天王廟已增至17座。苗疆其它廳縣亦有大量修建天王廟的情況記載。官方還對“白帝天王”祭祀作了法制規(guī)定,祭期、祭品皆有定制。由此,由民間到官方,“白帝天王”完成了正統(tǒng)性改造,身份發(fā)生轉(zhuǎn)變,其不再是苗民專有的神:一邊是苗民的敬畏神,一邊是“遏苗護民”的保護神。經(jīng)過官方和民間的有意推動,白帝天王成為苗疆境內(nèi)的大眾神。質(zhì)言之,在統(tǒng)治者的重視下,湘西苗疆的白帝天王信仰在邊墻修筑后明顯增強,“由苗疆邊墻而帶來的白帝天王崇拜的復興在邊墻修建時期成為緩解苗漢沖突、整合社會秩序的對話工具”[5],敕封、運用“白帝天王”信仰成為清廷教化苗民的一個重要文化策略。經(jīng)過朝廷敕封,白帝天王信仰在湘西具有了更廣泛的社會基礎,其為苗疆各族群所普遍認同。“作為被王朝封敕的神明,其存在的正統(tǒng)性得到國家的認同;但對不同的地方精英而言,如何建立起自我與白帝天王的聯(lián)系,以及在王朝加強對苗疆開發(fā)與教化的背景下表達地方認同則成為這一時期的主要內(nèi)容?!盵6]官方與民間的“白帝天王”信仰互動與對話,為其帶來了更多的社會功能。如乾嘉苗民起義后,清廷在湘西苗疆開展屯政,沉重的屯租使得民眾滋生出渴望風調(diào)雨順的強烈訴求,白帝天王的神靈特質(zhì)也逐漸與祈雨功能結(jié)合[7]。

      除了充分利用“白帝天王”,佛教、道教以及其它宗教也得到朝廷的有意扶持,其原因就在于這些“神靈”既有助于勸人向善、教化民眾,又可禳災祈福,滿足民眾的心理期望,利于苗疆社會穩(wěn)定。這些正統(tǒng)的宗教神靈既具有強烈的政治象征意義,又能給民眾帶來莫大的心靈慰藉功能,所以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對其推崇備至。當然,湘西苗疆多元宗教信仰的產(chǎn)生與形成,與改土歸流后大量漢民涌入苗疆不無聯(lián)系,在現(xiàn)實中也可找到苗漢宗教信仰結(jié)合的印跡;但乾嘉之后,官方的有意推動才是苗疆具有教化意喻的神靈廣泛傳播、天王廟等廟宇迅速增多的直接原因。

      (三)設置“邊”“田”字號,推動科舉事業(yè)發(fā)展

      雖然乾嘉之后清廷在湘西苗疆的教育投入力度很大,教育設施、辦學條件、師資力量已有很大改善,但文化程度較之“內(nèi)地”仍有較大差距,如果不給予政策照顧,湘西苗疆士子與“內(nèi)地”士子比拼將很難取勝?!敖窈哮P凰、乾州、永綏三廳,保靖一縣,僻在苗疆,文風弇陋?!糠赅l(xiāng)試,從未獲售,不足以示鼓勵?!盵4]鑒于此,嘉慶十三年(1808年),湖南巡撫景安與學政李宗瀚一道奏請每年的科舉考試將包括湘西在內(nèi)的廣大苗疆士子和苗生另編字號錄取,這一請求很快得到禮部的批復。清廷規(guī)定:苗疆的士子參加鄉(xiāng)試,三十名以上者編為“邊”字號,于本省名額內(nèi)錄取一名,而對苗疆“苗籍”的苗民則十五名以上編為“田”字號,額外錄取一名?!扒?、鳳凰、永綏三廳并永順府屬之保靖一縣民籍士子,數(shù)至三十名以上,編到‘邊’字號,于本省正額內(nèi)取中一名;其四廳縣新籍苗生編到‘田’字號,數(shù)至十五名以上,于正額外取中一名。”[8]“邊”“田”字號的設置意義重大,是湘西苗疆科舉發(fā)展的里程碑,實現(xiàn)了湘西苗疆真正意義上的“開科取士”。(乾嘉苗民起義平息,清廷雖在苗疆興儒學、立學校,但并未在苗疆所有廳縣“開科取士”,“苗疆鳳凰、永綏、保靖兩廳一縣,至今尚未開科”[9]539,所謂興辦科舉,有名無實)

      “邊”“田”字號的設置意味著科舉制度在湘西苗疆的初步建立,具有歷史性意義。設置“邊”“田”字號分流了科舉錄取名額,避免了其被“內(nèi)地”士子“壟斷”的局面。名額上的層次劃分,將苗疆士子(苗生)單列錄取,與“內(nèi)地”士子分開,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苗漢矛盾,為湘西苗疆造就了更多的科舉人才,秀才、舉人乃至進士迭出,科舉錄取名額的增加相應地帶動學了校學員名額的增加,鼓舞了湘西苗疆士子,“觀感興起,頗知刻勱,漸能文循法派,辭選華膄……各寨苗生童,亦知循名責實,矢志編摩?!盵10]既便沒有中試,讀書識字者較之先前也大量增加,“土者莫不稱士品之端,業(yè)多托教讀”[4],改變了苗疆的文化面貌。“邊”“田”字號造就了苗疆更多知識分子的產(chǎn)生,他們是新興的群體——士紳階層;其調(diào)整了湘西苗疆的階層結(jié)構,改變了基層權力網(wǎng)絡。士紳積極參與鄉(xiāng)村治理與社會秩序維護,利于湘西苗疆的治理與社會秩序穩(wěn)定。

      清廷開出如此優(yōu)渥條件,苗民在享受國家政策的過程中,無形中“大清”子民的身份感顯現(xiàn)。設置“邊”“田”字號使苗疆士子感受到王朝權威的影響力,他們通過“邊”“田”這一政策改變社會身份,改善了自身文化面貌,社會層級提升,視野拓寬。國家政策與地方社會的互動潛移默化影響了湘西苗疆民眾思想意識,實現(xiàn)了其從對家鄉(xiāng)對湘西苗疆的區(qū)域性認同到對“大清”對國家認同的轉(zhuǎn)變。重修官學,增修書院和義學,設置“邊”“田”字號,是清廷在湘西苗疆文化治理的重要體現(xiàn)。清廷的文化治理提升了湘西苗疆的文明程度,改變了湘西苗疆的文化面貌,對湘西近代民族教育的發(fā)展具有奠基的作用[11]。近現(xiàn)代湘西名人輩出,與清代中后期在湘西苗疆大興教育事業(yè)、施以文治不無關系。

      (四)規(guī)范文化習俗,禁止“椎牛祭鬼”

      苗民彪悍的民風,往往成為社會治安的一種障礙?!俺衔┟缛藰O為兇悍,瑤次之,土人其最淳良?!盵12]苗民嗜仇殺,更易引發(fā)社會動亂,故官方力行禁止,“仇殺,自嘉慶十年痛加剿捕后即已禁革?!盵4]又如“紅苗惡習莫甚,于捉人抵事。曾有睚眥未白,糾黨潛伏貫莽中,曰伏草”[13]。為此,清廷設置苗官約束,將湘西苗疆村寨編入保甲,嚴格稽查,并收繳苗民槍械,保證社區(qū)安全?!白越呉灾辽畛?,所有槍械均已悉數(shù)呈繳,并據(jù)出具不敢隱匿?!盵1]官方收繳槍械,迫使苗民更多從事農(nóng)耕,改變生產(chǎn)生活方式。

      官方還對苗民的重要習俗“椎牛祭鬼”全面禁止,認為其嚴重阻礙了湘西苗疆經(jīng)濟發(fā)展,滋生了不穩(wěn)定因素,既而又將“椎牛祭鬼”作為“例禁”,定期巡查?!懊缰幸宰龉頌橹厥拢蛞荒耆暌淮?,費至百金或數(shù)十金,貧無力者賣產(chǎn)質(zhì)衣為之。此習為苗中最耗財之事,亦苗中致窮之一端也。近日革去此俗,苗中稱便?!盵14]在官方看來,苗民的“椎牛祭鬼”習俗,眾多苗民圍聚一地,容易滋事,造成不安定因素。同時,苗民宰殺耕牛又導致第二年無牛耕種,以借貸為之,消耗錢財,至貧困人家更無積蓄,影響了生產(chǎn)的投入,遂而致窮,最終流而為匪,其不利于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穩(wěn)定?!白蹬<拦怼绷蠲缑裰赂F,官方極力禁止,“苗中稱便”或可表明這一習俗得到苗民的支持。由于官方禁止,苗疆“椎牛祭鬼”現(xiàn)象減少,從事這一行業(yè)的巫師受到最直接的影響?!翱滔氯好缰獜那爸鶠閷崒儆袚p無益,俱各悔悟,巫師亦已改業(yè),苗疆風俗頓悟覺改觀?!盵2]即使如此,官方還是不放心,恐日久頑生,故而一再申明禁令,并“專則苗弁實力稽查,嗣后如有私制槍械及與淫祀,立時拿究”[2]。如果責成管理的苗弁知情不報,同樣治罪。

      二 湘西苗疆的文化治理成效及其社會影響

      清廷大力發(fā)展教育事業(yè),催生了士紳群體的產(chǎn)生,構建了新的階層體系,強化了儒學與王朝正統(tǒng)意識,使苗民的國家認同意識進一步形成和鞏固?!皾h文化”的媒介與凝聚作用,進一步彌合了苗漢關系,更使“漢風”“漢俗”在湘西苗疆族群社會影響擴大。

      (一)士紳群體的形成與發(fā)展

      乾嘉以前,清廷雖在湘西苗疆興文教、設學校,但投入力度不大,成效并不明顯。如乾隆《鳳凰廳志》(乾隆二十一年編撰,1756年)的“名宦”“鄉(xiāng)賢”兩欄為虛卷,理由竟是“鳳本荒檄,改土垂數(shù)十年,其處則為鄉(xiāng)賢,出則為名宦者,前次未易見也”,故而只能“虛卷以俟將來”[15]。此時距改土歸流已有50余年,然而湘西苗疆知識分子仍非常稀少,地方官員修志時竟無人可載,更不用說士紳群體。即便是有,也多為外地漢民冒占或寄籍?!拔┦区P凰廳文風弇陋,僅周氏一族多讀書能文,故學政憑文取士,進額多為周氏所占。”[2]甚至嘉慶初年,湘苗疆有些廳縣尚未開科?!傍P凰、永綏、保靖兩廳一縣,至今尚未開科。惟乾州于乾隆辛卯科中式舉人一名胡啟文,丙午科中式舉人一名張秩然,皆系寄籍?!盵9]539可以認為,乾嘉以前,湘西苗疆士紳群體尚未形成。

      布迪厄認為,教育是社會階層不同的“資本”(政治資本、經(jīng)濟資本、文化資本等)轉(zhuǎn)化以及傳遞的重要場域,社會階層的再生產(chǎn)往往與教育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16]。乾嘉之后,清廷加大了湘西苗疆的文化治理力度,大力發(fā)展教育,興辦學校,推動儒化,強化師資,設置“邊”“田”字號,又以屯政支持教育,湘西苗疆教育面貌大為改觀,聲教日隆,秀才、舉人輩出,科舉應試者明顯增加,產(chǎn)生了一批有儒學思想和文化追求的人。按光緒《湖南通志》記載,嘉慶十三年(1808年)至光緒八年(1882年),湘西苗疆四廳縣共有76人中舉,其中鳳凰廳23人、永綏廳30人、乾州廳7人、保靖縣16人。苗民科舉中式者與廳縣學、書院、義學培養(yǎng)的大量儒學士子,構成了湘西苗疆的士紳群體。所以,至道光《鳳凰廳志》(道光四年編撰,1824年)編纂時,其中關于“鄉(xiāng)宦”“人物”已有了連篇累牘的記載,可知湘西苗疆士紳群體初步形成。

      清廷在苗疆大力發(fā)展教育,一方面苗疆民眾因教育改變政治身份,成為士紳群體,湘西苗疆士紳群體的崛起意味著苗民話語權的提升。他們利用自己的政治身份與文化資源參與地方社會事務,某種程度上弱化了國家權力在地方社會的延伸,因為士紳群體的存在,某種程度上使得湘西苗疆這樣一個偏遠而遠離主流政治話語的邊緣社會狀況得到一定程度的改觀。另一方面這些士紳群體通過自身的政治身份和文化資源,改變了以往其歷史由“他者”描述或書寫的境遇,轉(zhuǎn)而可以主動審視自己的歷史,敘述自己的故事,乃至回應“他者”的言論,成為自身文化的持有者和傳承者,參與地方的政治環(huán)境與社會秩序構建。至清末民國,湘西苗族對身份、話語、認同的積極追求與維護即是其最好的體現(xiàn)[17]。

      (二)國家認同意識進一步鞏固

      清廷轉(zhuǎn)變治理模式,大力發(fā)展教育,使得大量苗民讀書識字,漢字日益進入苗民的日常生活當中。一些苗民獲得科舉功名參與國家政治治理,使苗民與國家有了更多更具體層面的交流與互動?!霸诮邮芄芾砼c接受教育中,也在自身參與國家管理中,苗民才真正在頭腦中形成了國家認同?!盵18]更應看到,文字與文義的背后即是國家,文字的外顯性引發(fā)了地域社會空間與時間的流變,漢字的書寫與表達體現(xiàn)了國家權力的進入與影響,更體現(xiàn)了苗民對于“國家”、對于“大清”的認同與接納。故此,也不難理解咸豐年間苗民龍正升在族譜卷首中聲稱:“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盵19]在雙向的互動中,苗疆的苗民更進一步地“走進”國家秩序,區(qū)域社會的文化結(jié)構與邏輯也隨之轉(zhuǎn)換。

      我們還可從嘉慶年間兩樁科考冒籍事件中透視苗民國家認同意識增強的情況。嘉慶六年(1801年),因湘西苗疆士子控告,清廷受理了鳳凰廳廩生周麟現(xiàn)等冒籍占考一案。(時“邊”“田”字號尚未頒行,但各廳縣皆分有學額,因苗疆的教育事業(yè)與漢區(qū)有差距,故而五廳縣學額常有空缺,一些漢區(qū)周邊廳縣士子往往乘機冒籍占考)經(jīng)幾番討論,嘉慶八年(1803年)禮部最終判定周氏一族“實屬始終冒占”。有趣的是,這不是湘西苗疆士子第一次控告周氏一族冒籍占考。乾隆五十年(1785年),湘西苗疆士子第一次控告周氏一族冒籍占考時,時任湖南學政錢澧的處理結(jié)果是認為周氏一族并沒有跨籍冒考,當時湘西苗疆的士子似乎也并無異議?!扒∥迨?,湖南學政錢澧清理鳳凰廳冒籍之時,因周氏一族自明代業(yè)已入籍,現(xiàn)雖居住辰谿,并未跨考,是以仍準在鳳凰廳應試。”[2]而當嘉慶六年(1801年)湘西苗疆士子再次控告廩生周麟現(xiàn)等周氏一族占考事宜時,處理結(jié)果竟然與第一次截然相反。湘西苗疆士子選擇在十幾年后再次控告周氏一族,顯然與乾嘉之后湘西苗疆政治生態(tài)改變、清廷在湘西苗疆的教育支持力度加大以及他們自身的政治與法律意識覺醒有關??馗嬷苁弦蛔迕凹伎甲罱K成功,是他們能夠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團結(jié)一致堅持不懈的努力結(jié)果。從兩次控告周氏一族冒籍占考的前后抵牾,特別是在第一次清廷已經(jīng)判定周氏一族并未冒籍占考之后,湘西苗疆士子在邊墻修筑后依然再次控告,并最終取得了成功,表明其司法意識的進一步覺醒。

      嘉慶十三年(1808年)“邊”“田”字號的頒布與施行?!斑叀薄疤铩弊痔柺乔逋⒄衽d湘西苗疆的一項重要舉措,但此舉必定會引起一些“漢區(qū)”士子的覬覦。這一大異于周邊府縣的優(yōu)惠政策無疑提高了湘西苗疆士子的中舉率,但同時也使周邊府縣士子為中舉而紛紛以身試法,冒籍參加科舉考試。嘉慶十五年(1810年),傅鼐主持清查湘西苗疆冒籍占考一事,將乾州、鳳凰、永綏、保靖四廳縣冒占考的士子“請”回原籍,并稱“倘經(jīng)此次清查之后仍有民人混冒影射,查明系在嘉慶十三年另編字號以后捐考者,即從嚴懲辦,自足清冒濫而杜弊端所有”[2]。傅鼐能夠順利地將乾州、鳳凰、永綏、保靖四廳縣冒占考的士子逐一清查出來,除了官方對苗疆穩(wěn)定的謹慎考慮,還與這一政策的直接受益者——湘西苗疆士子的“積極配合”有著莫大的關聯(lián)??婆e“名額”之爭更進一步顯示了苗民的族群意識與國家認同觀念的增強。苗民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身利益,這一過程中國家認同意識無形中得到彰顯。苗民逐漸認識到,清廷派遣到苗疆任職的流官不僅是管理漢民的官,也是管理苗民的官,這些官員們不但行使征稅的職責,還是處理各種訴訟的裁決者。苗民亦開始懂得怎樣利用法律手段打擊與他們爭利的漢民,獲取資源,在他們心中“客家”已不可怕,至少當他們與漢民爭端時,官府以及遠在京師的皇帝是他們可以依靠的對象。從“冒籍”事件中更可以看出,苗民的舉動表現(xiàn)了他們對國家權力的信任,他們愿意把公平、正義和自己的命運交給自己認可的人手中,他們更清楚地認識到新的制度及其權威——從各級官府直至皇帝——的存在。

      (三)苗漢關系呈現(xiàn)實質(zhì)性改善

      乾嘉以前,苗漢關系緊張,文化偏見、教育資源稀少是重要原因之一。乾嘉之后,清廷重修官學、興建書院、義學,設置“邊”“田”字號,發(fā)展科舉,給予了苗民大量教育資源,苗民紛紛應舉考試,獲取功名,進而入仕做官,苗民的生存空間亦有所擴大。重要的是,發(fā)展教育事業(yè),培養(yǎng)了大量的士紳群體,提升了苗民的文化素養(yǎng)。社會地位與身份提高,改善了苗漢之間的文化不平等,苗漢之間的文化隔閡減弱。清廷在湘西苗疆的文化治理增進了苗漢之間的了解,漢文化成為苗漢之間的溝通橋梁與交往媒介,促進了苗漢關系的改善。更進一步地講,清廷在苗疆的文化治理使得區(qū)域社會的漢文化向心力日漸增強,其以漢文化為“媒介”,有力地促進了苗疆的社會整合。

      我們還可從湘西苗疆流官和文人士大夫?qū)γ缑裾螒B(tài)度的轉(zhuǎn)變反襯苗漢關系改善的事實。如永綏廳舉人楊瑞珍(參與同治《永綏直隸廳志》編纂)即反對官府剿苗,其在《剿苗論》中提到“……綏城附郭產(chǎn)谷無多,全賴四鄉(xiāng)苗米接濟,今冬斗米不過三百。一經(jīng)禁止苗人進城,斗米價至五百……廳境苗七民三,客民所販一切雜貨民家市買有幾?全仗苗人銷售,即苗地所出山貨藥材等類亦需轉(zhuǎn)售客民往來交易”,苗漢已是一體,實際生活中互相依存,并稱“治內(nèi)民戶無多,凡有大差臨境,皆系苗人應酬”,因而反對剿苗[20]。楊瑞珍能夠站在地方社會的角度對剿苗政策提出反思,認識到苗民對地方社會的重要性,甚是難得。楊瑞珍直觀表達了苗民與漢民應同為“大清”子民的政治態(tài)度,認為不應該制造苗漢對立氛圍。到清末光緒年間,民苗隔閡減弱,苗漢進一步交融,以至光緒《古丈坪廳志》中有“朝廷一視同仁久矣,仕宦考試無生熟之別,亦何民苗之辨?”[21]的反問,這與乾隆《鳳凰廳志》中對苗民諸如“苗人狼子野心,猜疑反復,桀驁難馴”“苗性貪殘,惟利是圖”[15]等輕賤鄙夷之詞的描述已有本質(zhì)上的不同。“他者”的觀念與心態(tài)層面的變化毫無疑問地間接顯示了苗漢認知程度加深,這一轉(zhuǎn)變表明族群上層人物試圖拋開族群偏見與差異,并以不同方式彌合著族群間區(qū)分的縫隙,推動“內(nèi)陸邊疆”向“民族地方”循序漸進[22]。

      (四)文化習俗趨于“內(nèi)地”

      乾嘉苗民起義后,一邊是儒學、漢禮漢俗不斷深入湘西苗疆,一邊是革除“苗俗”后“苗中稱便”,苗疆文化環(huán)境大為改觀。清廷在邊墻沿線增開集場,苗漢貿(mào)易正式化、規(guī)范化、定期化,成為苗漢交流的重要方式之一,漢民的生產(chǎn)方式與經(jīng)濟意識逐漸被苗民吸收運用?!凹Z以四小碗為一升,布以兩手一度為四尺,牛馬以拳數(shù)多寡定價值?!酹q質(zhì)直,今則操權衡,較錙銖,甚于編氓矣。”[14]重要節(jié)慶也日趨與“內(nèi)地”等同?!跋蛞允辉聻槟旯?jié),祭亦從同。近均用正月,與漢民無異?!盵23]“犯其妻妾則舉刃相向,必得錢折贖而后已。夫婦不相得,則夫棄其妻而別娶妻,棄其夫而別通,至上下奸淫。舊亦僅見,近則漸知重倫紀也?!盵3]經(jīng)官方引導與規(guī)訓,苗民“漸知重倫紀”,逐漸形成了漢婚漢俗觀念。除此之外,還有上文提到的清廷收繳槍械、禁止“椎牛祭鬼”、將“白帝天王”納入國家正祀等,這些措施都不同程度地推動了苗文化與漢文化的進一步融合。

      清廷鼓勵苗民入學讀書,實施優(yōu)惠政策,大量苗民有了接受教育的機會,苗疆日常生活增添了更多儒家文化的印記,代表之一即是儒家文化的道德規(guī)范逐漸在湘西苗疆確立。筆者查閱湘西苗疆地方史籍,發(fā)現(xiàn)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的《鳳凰廳志》里,《名宦》《鄉(xiāng)賢》為虛卷,而到同治年間的《鳳凰廳志》里,這一情況大有改觀,名宦、鄉(xiāng)賢明顯增多,甚至《人物》一欄分“德行”“德品”“忠列”“武功”“懿行”“烈女”“節(jié)孝”“貞烈”“貞孝”等類型,記載近500人,占據(jù)大量版面。道光《乾州廳志》卷十一、十二專記人物、烈女,而乾隆《乾州廳志》只在卷二眾多欄目中開設人物一欄,尚無“國朝”人物記載,而附烈女傳僅一例,《名宦》《鄉(xiāng)賢》缺,遠不及道光《乾州廳志》。同治《永綏直隸廳志》在《人物門》中分“選舉”“封贈”“難蔭”“忠烈”“孝友”“篤行”“義行”“文苑”“方技”“烈女”等類別,分類之詳細,嘆為觀止。

      文化治理于無形,其從來就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乾嘉以前,清廷并非不理苗、不治苗,但在治理方式與策略上更多的是運用軍事防控,強調(diào)“堵”和“壓”,缺乏系統(tǒng)與全面的恤苗政策,文化治理層面的治理缺失。湘西苗疆的持續(xù)動亂,苗漢關系惡劣,乃至爆發(fā)乾嘉苗民起義,最終使清廷意識到治理湘西苗疆,既要加強防衛(wèi),改善社會治安環(huán)境,更需“撫”和“疏”,實施利苗惠苗政策,重視文化治理。文化治理是以文化的“軟力”實現(xiàn)文化控制,改變湘西苗疆長久以來苗漢對立的局面,從政治認同、教育水平、文化習俗、思想意識等層面促進湘西苗疆的社會整合。

      文化治理得好壞,體現(xiàn)了一個國家的施治水平。合理地運用文化治理能夠更好地促進政策的制定、實施與目標的實現(xiàn)?!白鳛橐环N治理工具,文化既可以作為國家政權系統(tǒng)實施意識形態(tài)宣傳的載體,也可以發(fā)揮出一種超越制度剛性,以感化人心、教化心性、規(guī)范言行為旨向的柔性力量?!盵24]治理湘西苗疆的官員即認為 “苗雖異族,亦負性情,地極蠻陬,亦通聲教”[1],提出興文教以治苗。相比軍事防衛(wèi)的“硬”性的治理,文化治理則相對較為柔和,“碉卡以防不測,義館以化愚頑”[10],邊疆防御與文化治理相輔相成、互為補充,缺一不可。更進一步地說,清廷通過向湘西苗疆灌輸王朝禮儀與意識形態(tài),以強化民眾的國家認同意識與思想觀念;通過發(fā)展教育以提升民眾的文化素養(yǎng),對湘西苗疆不同群體與階層作了一次較為深入的調(diào)控。清廷對苗疆的文化治理,在秉持“因俗而治”的理念上有所創(chuàng)新。清廷采取“因俗而治”的方針,并不是對傳統(tǒng)政策的簡單繼承,而是強調(diào)在“因俗”基礎上的“治”,不只追求“夷漢粗安”,更期望實現(xiàn)“長治久安”[25]。其具體表現(xiàn)在文化治理施行措施更加深入具體。它是從思想意識到日常生活、從制度規(guī)范到個體行為的一次全方位的文化改造與文化建設工程,是對湘西苗疆社會不同群體與階層的一次調(diào)控。其構建了新的文化秩序,目的是要將湘西苗疆納入王朝國家的統(tǒng)治視域之內(nèi),實現(xiàn)湘西苗疆的長治久安。從乾嘉之后湘西苗疆的社會發(fā)展情況可以看出,清廷對湘西苗疆的社會治理是比較成功的,較好的文化治理無疑是其中的關鍵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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