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舊愛時光 短篇小說

      2020-01-13 09:47路文彬
      滇池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凱拉葉色哥哥

      路文彬

      我剛在街角咖啡廳找到位置坐下,她便出現(xiàn)了。是我先認出了她,除了她臂肘上掛著的那個老人頭白色帆布包讓我有點陌生以外,其余的一切我似乎都挺熟悉。發(fā)式、風(fēng)衣、長褲,甚至絲巾和無跟米色皮鞋都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樣。這種熟悉讓我對她頓生好感,也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對于這場赴約其實一直是有些煩躁不安。于是,我平靜了下來。

      她是我這個月見的第 11個約會對象,成功將我的前 10個瞬間逐出了記憶。我已經(jīng)完全忘掉了她們的樣子,只知道她們本人同照片都有著百米以上的距離。或者說,照片就是她們的面具,而所有的面具都是一樣的。更令我難以忍受的是,她們的內(nèi)在也幾乎是一樣的。對了,還有職業(yè),她們?nèi)际菚嫛ky道女人如今僅剩下會計這一項職業(yè)可做了嗎?最可恨的是,凱拉也是會計。凱拉是我的前妻。

      那 10個我都是在餐館見的,我本想換個地方試試,比如公園或者展覽館之類,但是她們沒人對這種地方感興趣。所以,我只能繼續(xù)做餐館里的買單人。這好像不太公平,我覺得,不是到了女權(quán)主義時代嗎?就不能讓對方買一次單嗎?即使是 AA制也行啊。我不怕她們說我是鐵公雞、小氣男,我更在乎的是她們對我權(quán)利的尊重??墒牵齻儾⒉幌胱鹬匚?,她們顯然習(xí)慣了男人買單。也許,她們認為這是在成全我的紳士風(fēng)度吧。那么,紳士風(fēng)度就沒有個邊界嗎?

      第 10個看似對我甚為滿意,飯后提出要我陪她逛逛對面的燕莎商廈。盡管一頓飯的工夫已讓我有如坐針氈之感,結(jié)果我還是硬著頭皮履行了紳士風(fēng)度的要求。

      這是個頗有品位的女人,試穿的所有衣服均是大牌,每試一件都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見。我只能說好看。其實,我在想的是如果穿在凱拉的身上應(yīng)該會更好看。但是,我從沒給凱拉買過這樣的衣服,凱拉也從沒給自己買過這樣的衣服。她和我對奢侈品都缺乏一定的鑒賞力。

      最后,她看上了一件紅色 BURBERRY風(fēng)衣,我瞟了一眼價簽:¥11988。如果這是塊石頭,我不會感到吃驚,我喜歡收藏奇石,要是一件衣服……這價格不能不讓我心疼。

      她面帶羞澀地說,她很早就想買這么一件風(fēng)衣了。

      我說那就買唄。

      她變得更加羞澀了,看我的目光開始飄忽。

      站在一旁的導(dǎo)購小姐這時開口了:沒有誰比姐姐更適合這件衣服啦,還猶豫什么呢?

      我發(fā)現(xiàn)導(dǎo)購小姐這話是對我說的,恍然明白了她們的意思。為了立刻中止尷尬,我說就是,沒什么好猶豫的,買吧!

      氣氛一下子輕松濕潤起來,陣陣涼風(fēng)吹過這沉悶的六月。導(dǎo)購小姐在三秒之內(nèi)就把購物憑條開好交給了我,我拿著憑條離去時,她那飄忽的目光已是深情款款,綻放著 BURBERRY風(fēng)衣的玫瑰色光芒。

      我徑直走過收銀臺,繞過電梯,奔向消防安全通道。去他媽的紳士風(fēng)度吧!讓餐館也見鬼去吧!我把購物憑條撕成兩半,因為當(dāng)成了那件 BURBERRY風(fēng)衣,用力過猛,導(dǎo)致自己的身體一時間失去平衡。破碎的購物憑條在我的手中滯留片刻,才拖泥帶水地飄落出去。正在拖地的保潔員不滿地看著這臺階上的紙片,仰頭看看我。我向他敬了個禮,他剛要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目光重新回到那兩張紙片上,嘴角隨即浮出的一絲笑意仿佛是對我的同情。

      這次,我是真的生氣了,她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提款機嗎?富二代嗎?我是富二代嗎?我突然想到自己那個已經(jīng)跟床榻永遠生長在一起的父親,我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提起過這個人。

      我發(fā)誓我再也不約會了,M& F婚戀網(wǎng)站讓我對中國女人徹底喪失了信心。不過,沒撐上三天我又開始瀏覽通過 M& F轉(zhuǎn)來的郵件,并且決定再嘗試最后一次,因為這個網(wǎng)名叫做葉色的女子似乎值得我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她發(fā)來的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三張照片,每張照片都看不出美顏修飾的痕跡;其中一張照片還清晰呈現(xiàn)出深深的魚尾紋,但我認為這是她迷人微笑的最好注腳。說真的,有幾條可愛的小魚游進了我心靈的湖泊。還有一條也很重要,她終于不再是個會計。

      和凱拉分手后的我曾一度決定好好珍惜自己重獲的自由,先逍遙上幾年的單身生活再說。這個想法成功維持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便認識到,女人對于我意味的不只是性生活,我需要用女人來填滿我的整個生活。再次單身沒能讓我找到自由,我僅是體驗到了被孤單和焦慮連日裹挾的罪惡感。每天,我好像都是在用自由傷害自己。

      我忽然有些緊張,這是以前沒有過的。我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拿鐵咖啡那彌漫于草原之上的濃郁奶香,但這奶香仿佛又把我引向了萬畝花田。我能覺出這是葉色身上的味道,可奇怪的是,它又不像是香水的味道。這味道是活的。

      你沒有午休嗎?

      我意識到她的嘴唇在動,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什么。

      我搖搖頭,我沒有午休的習(xí)慣。

      她微微朝后晃動了一下手臂,這個動作可能是她午休過的注釋,她尚未從慵懶的回憶里完全清醒過來。

      那是夜里沒休息好吧,她說,你的眼睛里有血絲。

      是嗎?我眨眨眼,希望血絲就此消失。沒用的,得好好睡覺。我又看見了她眼角那好看的魚尾紋。你比照片看上去年輕。她說。照片都是騙人的??磥砟銢]少被照片欺騙哦。呵呵……見我有些尷尬,她低下了頭,滿臉歉

      意?,F(xiàn)在很流行老人頭這種包嗎?我把話

      題轉(zhuǎn)向她擱在身旁椅子上的那個帆布包。哦,你見過很多嗎?我未置可否,平時我并不在乎這些。這是莎士比亞。她說。我再一次尷尬,頓感這個半禿的老頭

      子面目可憎。你喜歡莎士比亞?我問。她點點頭:你呢?我不知道……我沒讀過莎士比亞。我

      對于他的了解僅限于電影電視上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王子復(fù)仇記》《羅密歐與朱麗葉》……對吧?

      你這個電氣工程師知道得還蠻多的。你這個插畫師知道得顯然比我更多。哈哈,這樣互相吹捧感覺倒是挺舒服的,是不是?是嗎?那就繼續(xù)。你比照片看上去漂亮多啦。

      她差點笑噴,趕緊用手帕捂住嘴巴。我注意到,她用的是淡紫色印花棉紗手帕,不是紙巾。

      她不停點頭:謝謝謝謝,我還一直以為自己挺上相的吶??傊?,你很漂亮。這句話不是吹捧。她沒有再說謝謝,而是認真點了下頭。

      除了插畫,平時還喜歡做些什么?我問。

      平時我都在花店里。

      花店?

      對的,我開了一家花店。

      噢,原來那萬畝花田是真的存在。我抿了一口咖啡,五顏六色的芬芳撲向我的唇舌、鼻孔、眼睛以及耳朵。

      你不是插畫師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你其實是個插花師?

      不,你沒理解錯,我就是個插畫師,以前在出版社工作,但因為不喜歡那里的人事氛圍所以離開了,開了家花店。不過,我仍然在為幾家出版社兼職畫插畫。

      開花店不足以養(yǎng)活你?

      那倒沒有,插畫是我學(xué)了多年的專業(yè),我只是不想丟掉。

      可以知道你的花店開在哪兒嗎?

      統(tǒng)一路,也在街角。

      我預(yù)感這果真要是我的最后一次約會了,我想和她繼續(xù)坐在這里喝咖啡,然后去旁邊那家新開業(yè)的重慶火鍋店饕餮,然后開車送她回家,然后……哦,葉色,我的約會終結(jié)者。

      手機不識時務(wù)地響起,是我那個永遠不識時務(wù)的哥哥。他給我?guī)砹艘粋€不識時務(wù)的消息,我的父親不識時務(wù)地走了。對,我的父親死了。事實上,他在六年前成為植物人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死去,他死了兩次。第一次沒有打攪到我,第二次打攪到了我。

      我一直等待著父親的第二次死亡,誰都說這第二次死亡很快就會來臨,誰都沒想到它需要我們等待六年的時間。等待六年也就罷了,問題是此時此刻我根本沒有

      在等待。我寧愿為此等待上更長的時間。你有事情了吧?她問。一定是我的神情出賣了我,我是個沉

      不住氣的人。沒什么,我的父親去世了。那你快去吧。說著,她站起身來。你

      不用管了,我來結(jié)賬。不要緊的,其實……他已經(jīng)去世多年

      了。什么意思?以后我再告訴你吧,葉色,今天我很

      抱歉。還有以后嗎?當(dāng)然!你……我沒什么……她連忙擺手,似乎急于

      收回自己剛才說出的話。我們加個微信可以嗎?葉色將手機遞給了我,那手機同樣是

      在花叢中。只是,它有著迷人的溫度。我確信,這兩個手機不久即會重逢。

      意識到今天的路況不錯,我稍稍踩了下油門。但等遠遠看見老年公寓門口那塊熟悉的紅色金屬招牌時,我恍然想起自己走錯了路,調(diào)頭向殯儀館開去。以后,我再也不用來這里。

      你怎么才到?。扛绺缫豢匆娢肄D(zhuǎn)身就

      走。我沒說什么,我跟他一直無話可說。來到一個柜臺前,我發(fā)現(xiàn)嫂子在那里

      站著,那是嫂子嗎?她胖得快要爆了,腦袋好像長在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體上。確實是我的嫂子,她沖我笑了一下,笑得不如往常那么充分。在她的提示下,我也回了一個配合氣氛的不夠充分的微笑。

      太貴的沒必要,便宜的也沒必要……哥哥指著柜臺里的各種骨灰盒說,你說是吧?

      我不知他是在問嫂子還是問我?

      就這個吧。哥哥指著中間位置的一個骨灰盒說,然后把頭轉(zhuǎn)向我。

      我沒什么意見。

      哥哥繼續(xù)盯著我看,我驀然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掏出錢包,取出信用卡。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叫了聲路董。哥哥介紹說這是陳主任。

      陳主任領(lǐng)著我們穿過空曠的院落,我望著走在前面的哥嫂,無論如何也辨認不出他們那被歲月過早揉皺的背影。我們有多久沒見啦?一年?不止。兩年?三年?或是更長?在父親沒有成為植物人之前,我們每年春節(jié)都要見上一面的。準(zhǔn)確地說,是我去跟他們見面。父親和哥嫂住在一起。自父親住進老年公寓后,春節(jié)的義務(wù)性家庭聚會便自動喪失了效力。我們沒有了見面的理由?,F(xiàn)在聯(lián)系起來太過方便,根本就不需要見面。

      不過,哥哥那閃露著白光的一圈頭頂?shù)故窃谔崾疚?,他越來越像父親了。他的頸背已開始彎曲,大跨幅的有力腳步正在邁向父親晚年日益難掩的沮喪節(jié)奏。嫂子摟著哥哥的腰,仿佛是在安慰他。我感到了孤單,希望葉色出現(xiàn)在這里。想到葉色,我松了口氣,眼前的一切很快就會結(jié)束。

      來到告別廳,我意外看見了樊姨,樊姨一見到我們便失聲痛哭。然而,她的淚水并沒有喚出我們的淚水,于是,她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

      哥哥湊過去仔細端詳父親的遺容,神情困惑,好像在判斷那究竟是不是我們的父親。我沒有上前,我不想記住父親的遺容。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父親。

      樊姨還在抹淚,我想安慰一下她,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我不太擅長安慰人,只能往她跟前站了站。樊姨的矮小身量令我吃驚,簡直就像一個發(fā)育不良的孩子。用這副身軀對付父親一米八六的塊頭,我實在無法想象。當(dāng)然,自她接手父親的那一刻起,父親便迅速萎縮成了骷髏。一具只會呼吸的骷髏。

      對于樊姨,我始終有些矛盾。她出奇的耐心讓一具骷髏呼吸了整整六年,這種善良似乎帶有殘忍的意味。不過,我終究還是感激她的,包括她此時對父親的陪伴。她本可不必在這里,父親死了,她的工作也就結(jié)束了。

      需要哀樂嗎?陳主任問。

      哥哥說了聲謝謝。

      哀樂響起,樊姨的哭聲也隨之響起。我的反應(yīng)是抑制不住的躁動,我想離開,但我不能離開。

      我感覺哥哥好像在犯程序上的錯誤,于是問道:不會今天就火化吧?

      就是今天。他說。明天我要去馬來西亞參加開工典禮,我的時間很寶貴。他看了一眼陳主任:多虧陳主任,這里下午一般是不火化的。

      我的哥哥向來神通廣大,人脈無限,到處都能找到助手。如今,他又乘上一帶一路的偉大快車,把父親的房地產(chǎn)事業(yè)推進到了海外??上В赣H已經(jīng)無法為他的大兒子感到驕傲了。

      父不在,兄為父。何況,哥哥儼然就是父親的替代品,我想父親本人也不會有什么異議的。但是……是不是該通知下父親的什么人呢?

      哥哥看出了我的猶疑,說:能來的都來了,這些年不就咱們幾個來看他嗎?大

      姑小姑回頭打電話說聲就行啦。

      父親的姐姐在加拿大,妹妹在新西蘭。參加這個兄弟的葬禮對于她們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也許,她們以為這個兄弟早就不在人世了。在我看來,連打電話告訴她們都缺乏必要。可是,有一個人卻是相當(dāng)必要的,我們都差點忘了凱拉。

      六年來,凱拉幾乎每周都會去老年公寓探望父親,必須承認,即使是他的兩個兒子也沒法做到這點。父親生前不喜歡嫂子,但喜歡凱拉。他曾不止一次當(dāng)著我的面說,如果凱拉不是我的女友,他一定會認真追求她的。凱拉大學(xué)一畢業(yè),父親便把公司最重要的財務(wù)總監(jiān)的職位給了她。這招來哥嫂的強烈不滿,但是沒用,父親的獨裁風(fēng)格誰都得尊重。好在凱拉沒有讓父親失望,哥哥在接管下父親的公司后仍不得不倚重于她。

      可這一切與我無關(guān),我不喜歡父親的房地產(chǎn)事業(yè),所以不必在乎他的獨裁風(fēng)格。他堅持讓我學(xué)建筑專業(yè),我偏偏選擇了電氣工程,雖然我并不喜歡這個專業(yè)。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但我明確知道自己不喜歡父親喜歡的。有時我會想,凱拉是不是也因此受了父親的牽連?還有,如果父親沒有成為植物人,知道了我同凱拉離婚,他會作何反應(yīng)?

      電話里凱拉的聲音非常陌生,經(jīng)過確認之后,我將父親即將火化的消息告訴了她。她只說了一句我馬上趕過去,便把電話掛了。而我,想的是如果她不能來倒是更好。

      我們陷入了等待,死亡賦予了我們足夠的耐心。只是,那毫無節(jié)制的哀樂依然令我感到不安。

      終于,凱拉的電話打了過來,我急忙出去迎接。和她擦肩而過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就是凱拉,她又瘦回了大學(xué)時代的模樣。我們沒有說話。

      父親被推進火化間,我們默默跟著。轉(zhuǎn)身離去時,我聽見火化爐粗魯?shù)慕饘倥鲎猜暎杏X到父親又要死一次了,不過這是最后一次了。父親在頭腦清醒的時候說過,他死后不想被火化,他怕疼??墒莿e無選擇,我們找不到埋葬他的地方。他應(yīng)該清楚,土地都被他用來開發(fā)房產(chǎn)了,那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我們來到焚燒池處理父親的部分遺物,把這些好端端的東西都燒掉,我的某種犯罪感油然而生。我不想動手,但又不能眼看著樊姨一個人動手。哥哥只會發(fā)號施令,跟父親一樣。

      樊姨拿著一件嶄新的駝色皮衣多看了兩眼,我說您要是不嫌棄就留著吧。樊姨沒作什么表示,將皮衣暫時夾在腋下。

      最后,一束鮮花被丟進火焰里。我看看凱拉,不知她從哪兒弄到的這束鮮花。

      半個小時后,父親重新出現(xiàn)了,在我手捧著的這個盒子里。那個龐然大物變成了眼前的這么一小把,我突然覺得父親好可憐。我從未如此同情過他。

      哥哥將兩條中華煙塞給陳主任,陳主任客氣一番后欣然收下。我問哥哥如何安置我手里的東西?哥哥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說去東山公墓。

      我提醒他母親的遺囑,他說真要聽遺囑的嗎?我說咱倆可都是簽過字的。

      那等回去商量商量再說吧。哥哥變得極不耐煩。

      那這個……我向他示意手里的東西。

      你就先拿著吧。說著,哥哥招呼嫂子和樊姨朝停車場走去。

      我扭頭看見凱拉正向大門口的方向走,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但我并不孤單,有父親的陪伴。

      我把父親放到汽車后備箱里,然后開車去追凱拉,凱拉好像沒有開車。果然,她正站在門口的路旁攔出租。

      我在凱拉身旁停下,搖下車窗,看看她。凱拉和我對視了幾秒鐘,打開車后門坐了上來。

      凱拉穿著一身我從沒見過的黑裙,胸前別著一朵白花,她穿得比我和哥嫂都得體。

      父親總稱贊凱拉是個孝順的孩子,說她比我懂規(guī)矩。他真是沒有看錯凱拉,凱拉非常在意別人的感受,即便是對于一個死去的人。我聽見父親又在后備箱里表揚凱拉,說今天只有凱拉沒讓他失望。不過我無所謂,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于讓他失望了。

      真遺憾,凱拉就是不在意我的感受。她不能接受我每晚不和她一起吃飯,不能接受我不陪她追劇。她不理解我每晚的應(yīng)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不理解我喜歡網(wǎng)游是因為這樣可以解壓。她要求我必須做家務(wù),我則要求她不必做家務(wù),雇個小時工就可一切迎刃而解。我們之間的這種分歧完全能夠借助金錢來解決。但凱拉卻說金錢解決不了愛,做家務(wù)意味著對家庭的愛。這我就不明白啦,小時工替我做了家務(wù),我付給她自己掙得的金錢,這金錢的付出不就是我對家庭的愛嗎?

      總之,凱拉毫不在乎我的艱辛創(chuàng)業(yè),動不動聲稱她不需要我養(yǎng)家。可我總覺得,她的高薪是父親和哥哥給的,我不想將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對他們的依賴上。

      婚后七年,我開始懷疑婚姻對于我的必要性,向凱拉提出了分手。凱拉平靜問了一句:你想好了?接著便在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偹阌幸淮?,她在意了我的感受。

      果真有七年之癢這一說嗎?

      離婚后,凱拉搬出了家,也辭去了公司財務(wù)總監(jiān)的職務(wù),我再沒有她的消息。

      透過后視鏡,我瞥見凱拉眼里的淚水,將身旁的紙巾盒遞給她。

      仿佛是沉默在開車,我把天窗打開,讓呼嘯的風(fēng)將沉默攆走。

      你這是往哪兒開?凱拉的嗓音濕漉漉的,卻已不像電話里那般陌生。

      噢……走錯了路。那是我的家,不是她的家。在下一個路口,我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我前岳父母的家駛?cè)ァ?/p>

      離小區(qū)還有一段距離,凱拉便讓我停下,說她想走一走。

      車門砰的一聲被關(guān)上,緊接著又被拉開。等你們安置骨灰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我。凱拉說。

      燈火迫不及待地催促著夜幕拉開,我載著父親向這座城市的縱深處繼續(xù)挺進。距離這座城市越近,你便越會覺得它有多么的不真實,以至于不真實得讓我迷了路。我的車在沉浮的夜色里流浪,也許,我是不想回家。然而,湍流不息的車河告訴我,這里沒有收留我的地方。我必須回家。

      我的車夢游一般在家門口停了下來。點著一支香煙,我將椅背向后調(diào)到最大限度。我的煙癮不大,只在迷茫的時候吸上一支。

      那沒有亮燈的窗戶就是我的家。當(dāng)初,我寧愿把這套房子分割給凱拉,只拿走部分存款,但是凱拉堅決不要房子,說這屬于我的婚前財產(chǎn)。凱拉是聰明的,這套房子意味著被拋棄的回憶。它是被我們……不,是被我拋棄的家。我拋棄了它,同時也拋棄了自己。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之際,我猛然想到后備箱里的父親,我可不想和他睡在一起。

      饑餓的腸胃使我想到父親再也不會饑餓了,而我還要去尋找食物。冰箱里沒有什么可吃的,僅剩下兩罐啤酒,啤酒也可以充饑。

      喝下一口啤酒,腦子頓時清醒許多,身體霎時回到了初春的雨季。我打開保險柜,翻出母親的遺囑,只有兩行字:我死后骨灰堅決不能和路萬成葬在一起,包括不能同葬在一個公墓里。

      51歲的母親死于乳腺癌,她說都是父親氣的。我曾問母親,為何不跟父親離婚?她委屈地說,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你們能有一個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我恨這個完整的家,這個只有怒火和爭吵的家。我一心想的就是逃離,所以小學(xué)三年級堅決要求轉(zhuǎn)到了郊外一所可以寄宿的私立學(xué)校。

      那時我就想,等我長大了,絕不可以給孩子這樣一個家,我寧可不要孩子。跟凱拉戀愛時,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幸福得完全不想要孩子。我對凱拉說,將來我們丁克吧。凱拉說好啊。

      婚后,我們不存在孩子的問題,但仍未能避免爭吵的問題。爭吵使我又回歸了原生的家,我當(dāng)然不會繼續(xù)忍受,我不是我的母親,我果斷離婚。

      此刻想來,我好似是替母親離的婚。其實,我和凱拉的爭吵遠遠沒有那么糟糕,在她和我之間并無母親和父親那種無以彌合的裂隙。我不酗酒,脾氣也不暴躁,更不拈花惹草。凱拉也不像我母親那樣喜歡嘮叨,善于計較,心理上對男人存在著嚴重的依賴。那么,在這段婚姻里,如果說我沒有過錯,凱拉沒有過錯,又會是誰的過錯呢?是婚姻本身的錯嗎?如果婚姻本身有錯,解除它就是正確的??墒?,為什么我又期待著同葉色的約會呢?葉色此時還在她的花店里嗎?

      誰都不承認自己有錯,那就只能讓婚姻來承擔(dān)罪過。母親認為全是父親的錯,父親認為全是母親的錯,他們就是想不到可能是婚姻的錯,或者說,是他們自己的婚姻有錯。莫名其妙的是,母親死后,父親竟然徹底忘掉了母親的錯。不過,這并不是說父親認識到了自己的錯或是婚姻的錯。每年除夕家庭聚會的時刻,父親總要緬懷一遍母親,說母親是一個多么多么能干的女人,說他輝煌事業(yè)的背后是這個能干女人默默無私的支撐,說他們倆曾經(jīng)有多么相親相愛。

      我們誰都不說話,面面相覷地聆聽著父親飽含深情的講述。漸漸地,我懷疑他的腦子壞了,懷疑他是把他自己的母親當(dāng)成了我們的母親。沒多久,我的懷疑果然得到了證實。一天,他突然問我:你媽去哪兒啦?我一整天都沒見到她啦。

      我告訴他,她已經(jīng)去世三年多了。父親立刻像個孩子似地哭泣起來,哭完,他又問我:你媽去哪兒啦?我一整天都沒見到她啦。從那以后,父親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

      我打開第二罐啤酒,將母親的遺囑擱到一邊。母親相對更信任我一些,所以把遺囑交給我保管,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等安置完父親的骨灰,這份遺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時我會去她的墓前把它燒掉,告訴她遺囑執(zhí)行完畢。

      門鈴驟然響起,我打開門,父親走了進來,他滿臉淚水。你們?yōu)槭裁匆盐覠簦课液芴?,你們不知道嗎?他質(zhì)問我。正說著,父親的身上突然開始冒煙,隨即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我奮力在他身上撲打,火勢卻越撲越大,我拼命呼救 ……

      咣啷——滾落到瓷磚上的空啤酒罐將我驚醒,我一個激靈,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我看看自己的雙手,尚有被燒傷的灼熱感,空間里彌漫著毛發(fā)燒焦的氣味。我去衛(wèi)生間用涼水沖洗了一下雙手和鼻孔,夢魘的余溫被水流吸入排水孔,殘留下一句空洞的回響。我來到廚房的窗前向外張望,路燈下,我的保時捷一如既往地棲息在那里,后備箱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父親應(yīng)該不會出來。

      回到臥室,我順利睡去,但是父親卻也順利地出來了,那個燃燒的大火球正在向我緩緩移動。我打開燈,火球立即消失。

      我再也無法順利睡去,隨手從床頭抽出一本書,是狄金森的詩集。這是凱拉的書,她忘了帶走。大學(xué)時代的凱拉喜歡讀詩,也喜歡寫詩。她曾在校園的雪地上為我寫過一首詩,我只記住了最后一句:你是我一生的時光。

      現(xiàn)在想想,一切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諷刺。

      我不想讀詩,可又能做些什么呢?我擔(dān)心父親再一次從我的汽車后備箱里跑出來,變成那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我需要盡快將父親處理掉,總不能明天載著父親的骨灰去上班吧。

      哥哥一去便沒有了消息,他可能早把父親的骨灰忘得一干二凈了,他的心里只惦記著自己那一帶一路的偉大工程。我不想埋怨哥哥什么,他可能有時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父親,既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又忘記了父親的存在。我有責(zé)任提醒他,父親的骨灰還待在我的汽車后備箱里。

      狄金森的詩歌伴我度過了漫漫長夜,這是我人生中完整讀完的第一本詩集。我感覺自己會喜歡上詩歌。

      放下詩集,我撥通了哥哥的電話。

      這才幾點?哥哥噴射著惺忪火苗的聲音像極了父親,我以為自己又是在夢里。我再次瞟一眼窗簾間的縫隙,利用初現(xiàn)的日光證明自己沒有在夢里。

      我想今天就把父親的骨灰安頓好。我說。

      那你決定吧。哥哥第一次讓我當(dāng)家作主。

      干脆就撒進櫻花湖里吧。不知怎么,我隨口說出了櫻花湖。

      這樣啊……哥哥沉吟片刻……好吧,留著也沒多大意義,就這么辦吧。

      櫻花湖?我為自己無意中想到的這個主意沾沾自喜。父親生前唯一一個不算是不良嗜好的嗜好就是去櫻花湖釣魚,常常一釣就是一夜。我們家的餐桌上永遠頓頓有魚,我和哥哥吃得都雙雙仇恨上了魚。今天只要一看見餐桌上有魚,我倆仍會想吐。

      因為家里沒人吃,母親便把父親釣回來的魚可勁往外送,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沒有誰沒吃過父親釣的魚。有時母親嫌麻煩,出門隨機碰見一個人便把魚扔給人家,管他認識不認識。哥哥戲稱之送魚外交。別說,送魚外交為母親贏得了慈善的美名。母親過世時,聞訊前來吊唁的人在我家門口排成長龍,一度造成交通擁堵,甚至驚動了警方。

      想想此時的父親,我有種不愿意承認的凄涼。

      打開衣柜,我挑選出一套黑色西裝,領(lǐng)帶都過于鮮艷,我只好放棄。

      出門吃飯前,我給凱拉打去電話,說一會要去安葬父親的骨灰。凱拉說她馬上跟領(lǐng)導(dǎo)請假。我說那我去接你吧。她遲疑了一下,說好吧。

      嫂子就沒必要通知了,她想來也就來了。跟哥哥一樣,她一天到晚也是很忙的,總是前進在去學(xué)?;蚴钦n外班的路上,梅西現(xiàn)在是她生活的唯一中心。梅西是我的侄子,哥嫂都是阿根廷足球隊的前忠誠粉絲。

      在門口的淮南牛肉湯店,我飽飽吃了一頓,把昨晚錯過的那頓給補上了?,F(xiàn)在,我去接凱拉。

      正要往小區(qū)大門口拐,我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有人在沖我招手,原來是凱拉。她戴著墨鏡,手里捧著一束鮮花。

      凱拉拉開車門,坐到了后面。

      沉默覺得有點尷尬,期待有聲音掩飾一下。好吧,我打開了收音機。

      聽了一分鐘廣告,凱拉問:選好地方啦?

      櫻花湖。我說。

      那里有公墓?我怎么不知道?

      我搖搖頭:撒掉。

      凱拉不再說話,但她的呼吸一直在說話。

      還沒有看見櫻花湖,我便聽到了它纏綿的呢喃,嗅出了它溫潤的氣息。隨著一大片草地的退卻,櫻花湖漸顯出羞澀的真容。但是,轉(zhuǎn)瞬而至的陽光一下子就讓它開朗了許多,我的心情似乎也跟著開朗了起來。若不是手里的骨灰盒,我還以為自己是同凱拉一道踏青來的。我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來過這里,在櫻花湖畔的每一個角落,我都用相機和手機定格過凱拉的倩影。

      走到近山的一個高處,我停了下來,這里見不到垂釣者。我的手心汗津津的,不等打開骨灰盒,我便開始嫌棄自己的笨手笨腳。這種不自信加劇了動作上的慌亂,結(jié)果險些將蓋子弄掉到地上。蓋子沒掉,骨灰卻撒落出去一些。我往旁邊挪出去幾步,以免踩到父親。

      我正掂量著以何種方式將父親送出去,慘白的骨灰狠狠瞪了我一眼,脫手而出。父親可能是不耐煩了,相比于狹小的骨灰盒,他更喜歡遼闊的櫻花湖。

      一群白鷗朝我撲來,但失望而歸。我本打算把骨灰盒埋進土里,現(xiàn)在只好連蓋子也一并扔了出去,反正我也沒有鐵鍬。蓋子在水里掙扎著探了下頭,才又沉入湖底,猶似父親向我招了下手。

      凱拉散開花束,將花朵一枝枝拋入湖中。漂浮在湖面上的花蕾把湖水點綴成璀璨夜空,超度著父親的亡魂。我頓然有了某種儀式感,這個儀式以完美收場。

      父親生前消化了不少櫻花湖里的魚,現(xiàn)在讓櫻花湖里的魚把他也消化掉,這顯然十分的公平。

      父親會變成一條魚嗎?我暗自慶幸自己不吃魚。

      當(dāng)然,我相信父親的靈魂不會終止于一條魚,那不過是游動于羊水里的一顆受精卵,正在等待著大地將它重新孕育分娩。存在即永恒,它再也不會遁入虛無。虛無沒有道路,亦沒有人口。只是,這個新生命已同我再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

      可不知為什么,在告別湖邊的時候,我并沒有獲得預(yù)想的輕松。相反,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朝后牽引著我。

      坐進車里時,我已經(jīng)精疲力竭。凱拉幾乎是和我同時上的車,她坐在了我的旁邊。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將墨鏡摘下。從她的目光里,我讀出一縷歲月深處的嘆息。

      你現(xiàn)在是個孤兒了。說著,她的右手欲抬又止。

      我熟悉她的這個動作,過去,每當(dāng)她想安慰或者嘲弄我的時候,總喜歡用右手抓弄我的頭發(fā)。

      第二天,我和凱拉去辦理了復(fù)婚手續(xù)。

      再婚后,每天下班我都準(zhǔn)點回家,同凱拉一起吃晚飯,飯后陪她一起追劇。我學(xué)會了使用家里的洗衣機、面包機、破壁機等好幾種電器;我還買了幾本菜譜,嘗試著為凱拉做她從未吃過的菜肴。此外,我們還達成了一個共識:放棄丁克。我想成為父親,她想成為母親。

      我沒有將葉色的事情告訴凱拉,但卻不能不將凱拉的事情告訴葉色。問題是,我又覺得難以啟齒,該怎么告訴她呢?好像沒有辦法能夠免除她的誤會。

      從此,每天下班我都要繞道統(tǒng)一路。在街角,我發(fā)現(xiàn)有兩家花店,但不知哪一家是葉色的?

      這天,因為單位臨時加班,我回來得有些晚,經(jīng)過統(tǒng)一路街角時,我瞥見其中一家花店的燈亮著。盡管正下著不小的雨,我依舊透過寬大的玻璃窗一眼就捕捉到了葉色。我愣了一下,直到車子開過街角好遠才決定返回。

      我在甬道邊一棵高大的法桐樹旁停下,朝花店走去。還有十來米遠的距離時,我止住腳步。我想自己還沒有做好見葉色的心理準(zhǔn)備,說不定,她同樣也沒有這種心理準(zhǔn)備。

      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過面頰,滴落進我的領(lǐng)口,我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燈光下,葉色和一個小女孩隔桌而立,她在教她插花。我注意到,葉色的中長發(fā)盤成了一個發(fā)髻,和我上次見她的時候有了不小的變化,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正當(dāng)我貪婪的目光欲繼續(xù)搜尋葉色的某些秘密時,一聲不滿的巨雷從我頭頂不懷好意地滾過。我并沒有受到驚嚇,倒是她倆詫異的目光同時射向窗外,仿佛是我把這巨雷招來的。我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車里,我的渾身已經(jīng)濕透,手機一直在抖動著,凱拉催我回家吃飯。

      我平靜了一會,點開微信,找到葉色的名字,決定如實告訴她我的消息??墒?,我的消息發(fā)不出去,葉色已經(jīng)將我刪除。

      也好,省略了解釋,省略了歉疚。對于葉色,我唯有隱隱的感激。

      每天下班的時候,我照舊走統(tǒng)一路,照舊不慌不忙地從街角駛過。這漸漸成了我的習(xí)慣,一如我的副駕駛座位上總是放著一本莎士比亞的書。

      凱拉出差回來,我去接機;中途,她不解地問我:為什么要繞這么大一個圈?

      我說:為了重新遇見你。

      街角,葉色花店那綠底牌匾上的四個粉色花體字正變得愈發(fā)清晰起來:舊愛時光。

      責(zé)任編輯 張慶國

      猜你喜歡
      凱拉葉色哥哥
      米凱拉的財富
      哥哥
      迷霧里的愛人
      夏 荷
      基于Lab模型的4種日本彩葉楓的葉色分析及其色彩應(yīng)用
      哥哥的生日
      不同葉色紫蘇花青素含量與成分研究
      泰安氣候條件對‘黃金芽’茶樹新梢呈色及生化成分的影響
      還豬哥哥
      凱拉·奈特利 別樣美
      凤山市| 龙陵县| 安新县| 定远县| 临夏县| 淮北市| 登封市| 西藏| 乌拉特后旗| 布拖县| 浮山县| 永修县| 兰州市| 宝鸡市| 乳源| 正镶白旗| 四川省| 肃北| 兖州市| 巴南区| 阿鲁科尔沁旗| 招远市| 曲麻莱县| 集安市| 敦煌市| 东阳市| 仁布县| 华池县| 神木县| 长宁县| 泌阳县| 威海市| 延庆县| 山东省| 余江县| 贡觉县| 农安县| 商丘市| 雷山县| 勃利县| 绥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