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菁卓,宋德發(fā)
(湘潭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湖南 湘潭 411105)
都德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個人生活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其巴黎生活經(jīng)歷更是直接影響了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17歲時,由于父親破產(chǎn)、家境困頓,都德被迫輟學(xué),來到巴黎謀生。巴黎的生活經(jīng)歷不僅使他有機會走上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路,更為他日后的寫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與靈感。從19世紀(jì)70年代中葉起,都德每年至少有一部長篇小說出版,且?guī)缀醵际且园屠铻楣适卤尘?,《小弗樂蒙與大里斯勒》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這部小說有意識地將人物命運與巴黎形象結(jié)合在一起,即通過描繪一個“正在黎明中蘇醒的巴黎”來隱喻巴黎的社會生活和世態(tài)人情[1]717。
19世紀(jì)的巴黎堪稱正處于資本主義盛世的大都市的典范,它是法國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商業(yè)中心,也是一座代表世界現(xiàn)代文明的城市。然而資本主義的快速發(fā)展促進社會進步的同時也有人性之惡在巴黎潛滋暗長:“人日益趨向文明,便是日益接近自我毀滅?!盵2]小說通過巴黎資產(chǎn)階級的奢靡生活及其人性的貪欲,展現(xiàn)了法國資本主義發(fā)展背后極度的精神空虛和道德淪喪,呈現(xiàn)出一個腐朽的巴黎。
首先是資產(chǎn)階級的奢靡生活。小說通過資產(chǎn)階級的富人生活揭露了資本家的奢侈、虛偽與自私。加狄諾阿是一位資產(chǎn)階級暴發(fā)戶,他的鄉(xiāng)間別墅“建造在奧爾日和谷,緊靠著這條綺麗的小河。河上裝點著磨房、小島、水閘,一個個大花園的草坪一直伸展到河邊?!盵1]592“富麗堂皇的客廳、高大寬敞的住房、興旺的馬廝、暖房和反映了別墅財富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濃郁到一滴就足以熏香整個房間的香水、擺在桌布上的花籃……”[1]596不論是別墅的地理位置還是其裝飾布置都表現(xiàn)出資產(chǎn)階級過分追求享受奢華。
“自從買下這幢別墅,便不惜余力地毀壞這塊偶然拾得的花團錦簇的寶地。他砍掉一些大樹,為的是‘看得更遠’;他讓人在大花園里支起巴羅克式的柵欄以防備偷菜的賊?!盵1]593這種做法極大地滿足了加狄諾阿的虛榮心,也顯現(xiàn)出了他那缺乏文化、趣味粗俗的暴發(fā)戶的老底。除了在自己的別墅里消磨時日,他最大的興趣就是窺探他人生活的隱私:“老加狄諾阿自己卻繼續(xù)過著百無聊賴的暴發(fā)戶式的懶散而反常的生活。唯一能使他開心的活動就是窺探別人?!盵1]642他們是財富和權(quán)力的占有者,不僅沉溺于奢靡的生活,更是以別人的痛苦為代價來換取自身的快樂。這種享樂主義生活充滿著腐臭的資本主義氣息和個體的精神空虛。
而主人公西多妮嫁給彩紙廠合伙人大里斯勒后,也順利入住有錢人的公館,“公館很有氣派。這里,繁榮的商業(yè)和公館所在街道的偏僻和陰暗形成強烈的對比。樓梯上的地毯一直鋪到新婚夫婦的家門口。門內(nèi)前廳里放滿了鮮花,白色的花崗巖、玻璃和亮閃閃的黃銅交相輝映,光彩奪目?!盵1]559日常生活中“女鋼琴教師的來來往往;每天早晨高級女裁縫的光臨;外面送來的各式衣帽間盒;頭戴鑲有飾帶的制帽的盧伏宮大百貨公司的伙計和她乘坐的發(fā)出叮當(dāng)鈴聲的馬車……”[1]663西多妮每天出入著名的舞廳、飯店以及招牌服裝店,豪華、繁榮、時尚深深地吸引著她??梢哉f,奢侈的府第、墮落腐化的生活呈現(xiàn)著專屬于資產(chǎn)階級的瘋狂與奢侈,展現(xiàn)了一個極具腐蝕性和破壞性的巴黎社會。
其次是人性的貪欲。都德曾說,“在巴黎這個花花世界到處都是陷阱?!盵1]444在這個充滿無限誘惑的城市中,一切生活內(nèi)容都充斥著金錢和肉體的欲望。西多妮在人欲橫流的巴黎社會中,貪圖物質(zhì)享受,渴求虛榮,她利用自己的美貌、聰明等條件不擇手段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西多妮從小就流露出對財富、地位的渴望,當(dāng)她站在窗戶前望著象征財富的弗樂蒙彩紙廠時:“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到真正的消遣,才能有一個開闊的視野;仿佛只有在那里,她才能隱隱約約瞥見她傾心追求的未來。”[1]571在別墅里,她第一次目睹了各種形式的豪華和奢侈,有錢人的富麗生活使她迷醉,從此奢靡享樂的有閑生活讓這位窮人姑娘產(chǎn)生了虛榮與欲望:“過上這樣豪華講究的生活,她是何等自在!仿佛唯有這樣的生活才適合她,而她從未過過另外一種生活似的。”[1]596
為了踏入富人圈,西多妮嫁給了里斯勒,“愛”他是基于金錢,她是“把他作為致富的階梯才嫁給他的?!盵1]645而當(dāng)她在物質(zhì)條件滿足的情況下,對情欲的渴望就變得強烈起來,進而與好友克萊爾的丈夫—喬治偷情,“對她來說,他只不過像她的第二丈夫,比第一丈夫更加年輕,尤其是更加富有的丈夫?!盵1]692由于西多妮對克萊爾的資產(chǎn)階地位心存嫉妒,她也在這種放縱中進行報復(fù),“西多妮的愛情是由虛榮和忿恨構(gòu)成的,她領(lǐng)嘗到的壓倒一切的滋味是克萊爾在她面前的屈辱。”[1]644
金錢的魔力、無止境享樂的欲望和她畸形的心理,最后使她成為一個荒淫無度、道德墮落的女人。當(dāng)真相揭穿時,里斯勒因妻子西多妮的欺騙與背叛,最后自殺身亡,而西多妮也失去了名譽、家庭、財富,從此一落千丈。本來她的婚姻已經(jīng)將她的身份、地位提高,但因為人性的貪欲,她再一次沉淪到巴黎社會的最底處。通過西多妮得意與辛酸的生活經(jīng)歷,表現(xiàn)了巴黎都市化時期人的欲望放縱和攫取金錢地位的野心,揭露了糜爛的巴黎現(xiàn)實社會。
誠如巴爾扎克所言:“雄才大略是少有的,遍地風(fēng)行的是腐化墮落?!盵3]小說通過資產(chǎn)階級的奢靡生活及其人性的貪欲,表現(xiàn)了上流社會的輕浮、放蕩、無恥等行為缺陷,暴露了法國第二帝國時期的道德淪喪和淫亂罪惡,使讀者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與資產(chǎn)階級的腐朽。
都德所生活的時代,正是法國資本主義上升期:“上流社會在享受‘帝國歡慶’,廣大勞動者得到的是‘帝國貧困’。19世紀(jì)中葉,法國的社會隔閡與矛盾清楚地暴露出來。巴黎一分為二:富裕中心地區(qū);貧困街區(qū)與郊區(qū)?!盵4]可見繁華宏偉的社會表象下也無不充斥著痛苦與黑暗。相比都德的《薩芙》《努馬·盧梅斯當(dāng)》《不朽者》等作品表現(xiàn)出的特定社會圈,《小弗樂蒙與大里斯勒》中不僅僅描繪了紙醉金迷、荒淫邪惡的上層社會,還真實再現(xiàn)了巴黎底層民眾的艱難生活,呈現(xiàn)出一個苦難的巴黎。
首先是生存的苦難。展現(xiàn)了在貧窮黑暗中喘息著的巴黎。布羅代爾曾說:“巴黎是非常專門化的,即巴黎的空間存在著等級化的傾向?!盵5]當(dāng)西多妮站在公館的窗前辨認出工廠的全貌:“遠處是數(shù)不清的不帶百葉窗的窗戶以及高大而發(fā)亮的窗玻璃,大煙囪聳立在深邃的天際;近處是靠近老公館圍墻的豪華的花園?!盵1]559可以看出她內(nèi)心抑制不住對財富、奢靡生活的愛慕,但這片刻的欣賞很快就轉(zhuǎn)為對底層民眾現(xiàn)實窘境的對照書寫,“突然,她顫栗起來。就在那邊,在那一片擁擠不堪、一個緊挨一個的、仿佛被貧窮壓倒了的閣樓群里,一幢最陰暗、最破舊的樓房映入了她的眼簾……她立即認出來了,那正是她父母居住的房屋樓梯平臺上的窗戶?!盵1]559與豪奢的公館相比,巴黎下等人所居住的地區(qū)擁擠、破舊,表現(xiàn)了底層民眾惡劣艱難的居住環(huán)境。
除居住環(huán)境外,底層人民的日常生活依然彌漫著貧困、苦難的氣息。不同于上層社會的悠閑生活,下層人民只能依靠勞動養(yǎng)活自己甚至整個家庭。某個工作日的中午:“學(xué)徒工大都和泥瓦工們一起坐在人行道的街沿上,為了擠出時間玩半小時的牌,他們匆匆地胡亂吃些巴黎的窮人和小販們常吃的栗子、核桃、蘋果之類的食品。泥瓦工們則啃著大圓面包。婦女們總是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她們家里大多有孩子老人等著照料,還有大量的家務(wù)事需要處理。車間里的空氣使人感到窒息,她們眼皮腫脹,絨彩紙的粉塵使她們的頭發(fā)失去了光澤,不少人嗆得常常咳嗽。”[1]608當(dāng)工人們領(lǐng)工資時:“她們在門外偷看她們的父親和丈夫,想催促或者說服他們趕快回家。啊!赤腳的兒童,裹在破舊披巾里的娃娃,骯臟不堪、淚流滿面、臉色慘白的女人!……”[1]676與寒酸的居住環(huán)境相似,這些觸目驚心的場面全面揭示了他們衣食無著、民不聊生的悲慘生活。
在不斷的折磨與痛苦中,巴黎自殺事件層出不窮,“大多數(shù)的人生活得如此艱辛,如果他們在窮困中想起了天公,那也只會對它掄起拳頭,并且詛咒它。正因為這樣,巴黎才會有如此眾多的人自殺。這些不會祈禱的下層人民隨時準(zhǔn)備離開人世,他們在一切痛苦里都能瞥見死神,因為死神可以使他們解脫,使他們得到安慰?!盵1]72這種毫無幸福感與尊嚴感的生活透露著巨大的苦痛與辛酸,向我們展示了普羅大眾生活的苦難掙扎。
其次是精神的苦難。展現(xiàn)了在生與死之間絕望掙扎著的巴黎。小說不僅關(guān)注底層人民的生存苦難,也對人精神上的困頓予以觀照。19世紀(jì)的法國社會政治動蕩、階級矛盾復(fù)雜,隨著資產(chǎn)階級的崛起、社會貧富的兩極分化,社會罪惡日益凸現(xiàn),人們逐漸開始關(guān)注底層市民的真實生活和精神世界。德希芮和德羅貝爾太太是兩位可憐的小市民,她們盲目崇拜德羅貝爾先生的“天才”,省吃儉用,維持著整個家庭的生計,尤其是天生殘疾的德西芮的命運更是悲慘。
陳曉蘭認為,“惡劣的環(huán)境是人非人處境的象征?!盵6]“繁重的勞動、貧窮和殘疾人喜愛的深居簡出的生活使她像釘子一樣固定在巴黎的這個老街區(qū),眼前無非是千篇一律的高屋頂,帶鐵欄桿的窗戶,工廠的煙囪,新紅瓦和舊黑墻的古老的公館。長期以來,她能看到的花只是窗外的牽?;ā盵1]703在如此封閉與不幸的家庭中長大的德西芮生性溫柔善良,始終無言地愛著弗朗茨,但她的愛人一再被好友奪走,“德西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更深地把身子俯到活計上去。因為弗朗茨一心想著自己的幸福,而德羅貝爾媽媽又只顧瞧墻上的掛鐘,看她丈夫是否快回家了,誰也沒注意到瘸姑娘的激動,也沒有留意她慘白的臉色,更沒有發(fā)現(xiàn)她手上的蜂鳥像受了致命傷似的仰著頭,渾身痙攣,不住地顫抖?!盵1]588
弗朗茨的自私、德羅貝爾媽媽的毫不關(guān)心都深深地傷害著德希芮,這樣一種感情本是她陰暗生活中的唯一一線陽光,可最終還是被別人奪走,在沉重的打擊下,她不得不走上自殺的道路,在臨死之前:“她心里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充滿光明的地方了。她感到窒息,她想反抗,想掙扎,想呼救?!盵1]724最后德西芮在絕望中死去,無盡的痛苦將孤苦無依的她掩于巴黎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德西芮的精神苦悶和靈魂苦難凸顯出人物的悲慘命運,揭露了法國人情冷漠的社會現(xiàn)實,展現(xiàn)了超越生存之苦的精神之苦。
柳鳴九說,“自從資本主義秩序在法國建立后,貧富對立與社會下層的苦難一直存在?!盵7]小說以底層民眾的生存苦難與精神苦難言說著巴黎的黑暗與痛苦,他們的絕望掙扎掩蓋了巴黎的繁華腐朽,整個城市籠罩在血與淚之中,顯得黯淡無光。這不僅僅是一種苦難的敘述,更反映了法國復(fù)雜的社會現(xiàn)實,凸顯出社會貧富懸殊與階級矛盾,表達了底層民眾的不滿以及對資產(chǎn)階級無情的批判。
在同時期小說中,“金錢時代”的情感常常被異化、被扭曲,它們無法向苦難中的人們施以援手,但在都德的作品中,黑暗的巴黎城市中仍然存在著人性的光輝:“法蘭西文化的人道主義精神大致可以歸結(jié)為兩方面,第一方面是對弱小者,對受苦受難者,對下層人民的同情,第二方面是對整個人類命運永不休止的關(guān)切和思考”[8]。在小說中也時常體現(xiàn)了法國文化中對底層百姓、弱小者的同情和關(guān)懷,呈現(xiàn)出一個溫情的巴黎。
首先是相扶相依的親情。作者不單單寫家庭關(guān)系的相扶相依,其著墨更多的是那些超越了家庭關(guān)系的“親情”。舍勃太太長期忍受丈夫的懶散惰怠,即使是在靠領(lǐng)取少量年金的日子里,依然會照顧好自己的家庭,“她家里雖然經(jīng)常匱乏,她卻從來不讓這三間極清潔的房屋顯得破敗。而且一家人的衣物總是縫補得整整齊齊?!盵1]563與舍勃太太相似,德羅貝爾太太和德希芮無條件地支持著德羅貝爾先生的“戲劇夢”,“不管她感到幸福還是不幸,她總是熱情地工作著。從黎明到深夜,桌上總是堆滿了活計……這兩個不知疲倦的人始終不渝地懷著一個目標(biāo),抱著一種固定不變的想法,因此她們永遠也感覺不到勉力熬夜時的苦楚:這個目標(biāo)便是使德羅貝爾先生的戲劇天才得以發(fā)揮從而名揚四海。”[1]565她們都是為家庭而犧牲自我的人,即使在最貧乏、困難的條件下,依然懷有最真摯的情感,彰顯了人性的美好與良善。
除家庭關(guān)系外,小說中散發(fā)出人間溫暖氣息的是超越了家庭關(guān)系的“親情”。里斯勒剛來巴黎時,就得到了來自鄰居的熱情幫助?!俺鮼淼桨屠柽@樣的都市,里斯勒在安置他們這個小家時感到十分為難,于是鄰居舍勃太太和德羅貝爾太太的建議以及她們的情況介紹大大幫助了這個天真靦腆、說話帶重濁音、舉止略顯笨拙的男子。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和互相協(xié)助,里斯勒兄弟幾乎成了這兩家的成員?!盵1]569鄰居的善良淳樸使得里斯勒兄弟和兩家人變得越來越融洽,“在節(jié)日里,兩兄弟的刀叉不是擺在這家,就是擺在那家。不管這兩家有多么貧困,多么拮據(jù),而且他們的社會地位也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這兩個異國游子對能在這里享受到家庭生活的溫暖,仍然感到非常滿意?!盵1]569可見在這幢窮人的住宅區(qū)里,沒有欺騙、沒有勾心斗角,而是互相關(guān)心、體貼,充滿了無限溫情。
其次是純潔真摯的友情??巳R爾對西多妮的真摯情誼和里斯勒與韶實夫人的純潔友誼共同構(gòu)成了小說感人的篇章。由于嫉妒克萊爾的資產(chǎn)階級地位,西多妮處心積慮的想要陷害她,但克萊爾始終待西多妮如同小時候那般親切溫暖?!八嫘膶嵰獾叵M@個年輕的婦人幸福和受到尊重,因為她住在她旁邊,過著算是和她相同的生活,而且是她童年的伙伴。她滿腔熱忱地設(shè)法指導(dǎo)她,幫助她學(xué)會過社交生活,就像教育一個天賦很好的外省人?!盵1]619在西多妮感到難堪、需要幫助時,“克萊爾總是向她伸出友誼的手,盡力幫助她了解這一切,使她逐步達到她們的水平。”[1]620克萊爾的溫暖善良與西多妮的咄咄逼人形成鮮明對比,更加表現(xiàn)出克萊爾高尚的氣質(zhì)以及對西多妮的真摯情誼。
另一段感人的友誼當(dāng)屬里斯勒和克萊爾,里斯勒稱克萊爾為“韶實夫人”,因為她是“他的合股人喬治的妻子,是已經(jīng)去世的、他最崇敬的老板的女兒?!盵1]551因弗樂蒙老板對自己的賞識與照顧,里斯勒一直心存感恩,對韶實夫人的感情真摯而純潔,“世界上真找不出像韶實夫人這樣的人,她的心眼和她可憐的父親一樣好,真是弗樂蒙的人!”[1]556在里斯勒遭到妻子背叛、重新振興彩紙廠的艱難日子里,“韶實夫人總是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他,安慰他?!盵1]804“想起里斯勒在漫長的星期日午后感受到的孤獨,她對他十分憐憫,便常常帶著女兒來給他作伴;經(jīng)驗告訴她,孩子的歡樂往往是有感染力的?!盵1]807與外在的冷酷丑惡的世界相對的,是這段沒有任何曖昧、利益的純潔友誼。
都德認為,“巴黎的生活就是由無數(shù)這樣的反差組成的?!盵9]當(dāng)現(xiàn)實社會充滿寒意和苦難時,這些真摯動人的親情和友情撫慰了艱難歲月里脆弱的心靈,張揚了生命的尊貴與人性的美好,使我們感受到巴黎社會的暖暖溫情。
綜上所述,都德在《小弗樂蒙與大里斯勒》中塑造了一個腐朽的、苦難的和溫情的巴黎,展現(xiàn)了巴黎形象的多樣性。相較于都德的其他作品,《小弗樂蒙與大里斯勒》企圖提供一幅較為完整的巴黎生活風(fēng)俗畫,表現(xiàn)了不同社會階層人物的生活,全面展示了巴黎社會的方方面面。文學(xué)中的巴黎形象由來已久,許多優(yōu)秀的作家,如巴爾扎克、左拉等都曾在作品中對巴黎進行書寫,但他們始終關(guān)注著破爛陰暗的巴黎圖景。不同于其他作家,都德以親切的眼光去看待人物,以柔和溫存的方式言說著巴黎,他所描寫的不僅僅是野蠻殘酷的巴黎社會,而是力圖打破階級差異建立一個和諧溫情的世界,為這個殘酷、黑暗的城市注入光明與希望。作為法國19世紀(jì)現(xiàn)實主義作家,都德在言說巴黎時納入了自身對于巴黎的體驗和思考,使讀者感到格外親切自然,這構(gòu)成了都德小說的一種重要魅力,也為讀者接受并喜愛法國文學(xué)提供了有利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