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境
(閩南師范大學閩南文化研究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蘭嶼是臺灣的第二大附屬島嶼,因盛產(chǎn)蝴蝶蘭而得名“蘭嶼”,它以獨特的風物風貌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達悟人(即雅美人)。得天獨厚的海洋條件不僅為達悟族帶來了豐富的物質(zhì)資源,亦賦予了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那些質(zhì)樸又奇幻的神話傳說與民謠,便是達悟族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結(jié)晶。其中,兩位紅頭部落作家夏曼·藍波安(Syman Rapongan,漢名施努來)與周宗經(jīng)(族名Siyapen Jipeaya,漢譯為夏本奇伯愛雅)所整理的蘭嶼神話、傳說故事最具代表性。夏曼·藍波安著有《海浪的記憶》《黑色的翅膀》等十余部作品,曾獲吳濁流文學獎。周宗經(jīng)著有《三條飛魚》等多部作品,曾協(xié)助臺灣大學外文語言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做過田野工作,熟悉蘭嶼的風土人情、民間故事。夏曼·藍波安的《八代灣的神話》和周宗經(jīng)的《釣到雨鞋的雅美人》都初版于1992 年,是具有代表性的蘭嶼民間故事集,并且都一再涉及“魔鬼”書寫,《八代灣的神話》中共有4篇講述“魔鬼”故事,《釣到雨鞋的雅美人》中則有9篇,還有5 篇故事涉及“魔鬼”。周宗經(jīng)曾在書中感慨道:“我小時候,最喜歡聽故事,尤其是魔鬼的故事,于是每天晚上都要父母親講幾篇故事,有時聽到深夜才睡?!保?]6
在兩岸學術(shù)界,這兩位蘭嶼作家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視,但關(guān)注他們筆下“魔鬼形象”的研究成果卻較為罕見。鑒于兩位作家對“魔鬼”書寫的重視及其所呈現(xiàn)出的特殊的蘭嶼文化內(nèi)涵,魔鬼形象的塑造與達悟人獨特的“多靈魂”信仰文化緊密相關(guān),值得學界的關(guān)注與探討。
民間文學在故事類型、主題意涵、藝術(shù)形象等方面具有共性,也有其特殊性、地域性。在中外民間故事的魔鬼形象中,蘭嶼作家筆下的魔鬼形象由逝去至親、魚魂或山芋變幻而成,死去的魔鬼還會化身為棕樹,甚至能轉(zhuǎn)變?yōu)檎嫒耍绕婊糜钟腥?,彰顯了蘭嶼獨特的風土人情、文化內(nèi)涵。盡管在達悟族的傳統(tǒng)文化里,魔鬼皆為“惡靈”,但在兩位蘭嶼作家的筆下,魔鬼的行為有善惡之分,魔鬼的形象亦善惡有別,有時卻又善惡交織。
在蘭嶼民間文學中,達悟祖先善于向異類學習,比如地底人、魔鬼,都是他們學習的對象。在《八代灣的神話》和《釣到雨鞋的雅美人》中,都有達悟祖先向魔鬼學習并獲得生存技能的民間故事,反復出現(xiàn)助人為樂的魔鬼形象。
在《火的故事》(收錄于《八代灣的神話》)中,魔鬼慷慨地借給達悟族兩兄弟火種,并教其保存火種與煮食貝類的辦法。因為魔鬼的相助,達悟祖先有了文明的生活方式,得以戰(zhàn)勝疾病。為了回饋魔鬼的火種,達悟族的任何慶典,魔鬼都享有一份牲禮,更有專門為魔鬼神祇舉行的節(jié)日:“在每年的Kasyaman(冬季的十一月或十二月)我們有一個節(jié)日叫Mipazos 就是專為‘魔鬼’神祇舉行的,全村每戶必派一名到海邊獻上禮肉和芋頭,表示和人類在達悟族島能‘和平相處’。”[2]91達悟祖先也向魔鬼學習了多方面的生存技能:“石人的孫子曾在五孔洞里看見鬼網(wǎng)魚、打小米、織布、燒陶、做竹藤編制及造船的情形。”[3]30在《魔鬼的宴客》(收錄于《釣到雨鞋的雅美人》)中,魔鬼托夢給一個孤兒,讓他參加去世的祖父們的新船下水典禮。他見到了“以前早時代,還沒有人能刻花紋的船”,[1]32魔鬼們唱歌祝賀新船,“一切的過程和凡人下水典禮是同樣的?!保?]32臨走時,還被變成魔鬼的父母贈與了幾只“豬”(即狐貍)。這個人與魔鬼血緣一體的故事頗有寄托哀思的意味,塑造了與人為善、顧念親人的魔鬼形象。此外,在《釣到雨鞋的雅美人》的兩篇故事《冤枉好人》與《貪財?shù)闹秲骸分?,魔鬼憐憫與同情落難者,體現(xiàn)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魔鬼形象。
蘭嶼作家筆下善意的魔鬼形象,體現(xiàn)于兩方面:其一,在魔鬼與達悟族人的交流互動中,魔鬼幫助達悟祖先開始文明的生活方式,教導他們生存技能,饋贈人類食物;其二,魔鬼會憐憫并解救落難者。魔鬼因為幫助人類、協(xié)助達悟祖先建立文明的生活方式而呈現(xiàn)出善意的形象。
魔鬼在蘭嶼民間文學中主要以傳統(tǒng)達悟文化中詭計多端的“惡靈”形象呈現(xiàn)。在《八代灣的故事》一書中,《夏曼·巴翁與大魔鬼》《貪吃的魚魂》和《救母歷險記》等故事,都體現(xiàn)了魔鬼之惡。在《釣到雨鞋的雅美人》中,關(guān)于魔鬼之惡的故事更多,有《凡人與魔鬼的決斗》《獵狐記》《貪吃的魔鬼》《魔鬼與凡人捕魚》《椰油巫婆的傳說》《釣到魔鬼》等。
兩本書中相似故事的不同抒寫,展現(xiàn)了兩位蘭嶼作家在敘事方式和語言風格上的差異。以夏曼·藍波安的《夏曼·巴翁與大魔鬼》和周宗經(jīng)的《凡人與魔鬼的決斗》為例,故事情節(jié)大同小異,相比較而言,夏曼·藍波安的語言質(zhì)樸而生動,周宗經(jīng)的描述則更加通俗與詳細,有著令人捧腹的魔力。這兩篇異文傳說,即體現(xiàn)了民間文學的傳承性與變異性,《凡人與魔鬼的決斗》比起《夏曼·巴翁與大魔鬼》,多出了“復仇”母題,強化了人與魔鬼的恩怨情仇。《救母歷險記》中的魔鬼兇狠、狡黠,它幻形為山芋,乘人不備,奪人母親,破壞人類的家庭幸福,無疑是地道的惡魔形象。此外,《魔鬼與凡人捕魚》中的魔鬼愛搞惡作劇,從他與凡人共有的漁獲中拿走所有的大魚,不守規(guī)矩,愛占便宜,卻也不乏可愛;在《貪吃的魔鬼》《貪吃的魚魂》兩篇異文故事中,魔鬼則經(jīng)常偷食部落煮熟的地瓜和芋頭,貪婪且懶惰。
兩部蘭嶼民間文學中的惡魔形象顯然并非扁平型,它們?yōu)閻旱姆绞礁饔胁煌?,雖傷害人類,卻又有其值得認可的地方。例如,《救母歷險記》中的魔鬼也渴望家庭,為幸福而戰(zhàn);《凡人與魔鬼的決斗》《夏曼·巴翁與大魔鬼》兩篇異文故事中的魔鬼主動與人交朋友;《魔鬼與凡人捕魚》中的魔鬼吃苦耐勞,自愿背著沉重的漁獲返程。盡管在達悟族民間故事里,描寫魔鬼之惡多于魔鬼之善,但在蘭嶼作家樸實而生動的語言描述下,魔鬼既可愛又可恨,更像一個愛搞惡作劇卻總被人類收拾的頑童。這也間接體現(xiàn)了達悟人樂觀豁達、勇敢無畏的品質(zhì)。
夏曼·藍波安曾《八代灣的神話》之序《原初的痕跡》說:“過去的記憶、父親的神話、童話故事成了我現(xiàn)今生活思路的泉源。我不曾探索神話故事的合理性,也不否認童話故事的荒謬,畢竟那些是一個民族營造樂趣的源頭。”[2]6可見民間故事與現(xiàn)實生活的關(guān)系,既實又虛。蘭嶼民間文學中的魔鬼既是達悟族代代相傳的民間故事虛構(gòu)的幻象,又經(jīng)過蘭嶼作家富于個人化的整理,其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借鑒并反映了達悟人的生活和信仰。夏曼·藍波安與周宗經(jīng)所塑造的魔鬼形象具有一定的“人情味”,而他們筆下的人類,有時候反而更像魔鬼,表現(xiàn)出人性之惡。
與其他民族民間故事中的魔鬼有所不同,蘭嶼民間故事中的魔鬼與人類情感共通,甚至喜歡與人類密切來往,而非一直是怙惡不悛的形象。魔鬼的“人情味”主要體現(xiàn)在其生活方式與情感體驗這兩方面。
在生活方式上,魔鬼與人類有極高的相似性,既要為了生存工作,也有大小尊卑。在《夏曼·巴翁與大魔鬼》中,夏曼·巴翁交代堅持要去獵狐的哥哥說:“天一黑你會看到有很多很多的男、女魔鬼在Tapa 樹的附近大叫小喊的喂豬?!保?]110在周宗經(jīng)《沒有尾巴的狐貍》中,魔鬼像人類一樣孕育新生兒并為此慶祝,更試圖向侵犯自己利益的人類講道理:“鍋蓋,別抓了,這只狐貍是我們唯一養(yǎng)的豬,今天我太太生產(chǎn)了,準備殺這條豬為新生的男孩慶賀,快放掉它。”[1]179這些蘭嶼故事中的人性化的魔鬼形象是充滿“人情味”與“煙火氣”的。
在情感體驗方面,魔鬼與人類具有共同的情感體驗。《火的故事》中的魔鬼因感念達悟族兩兄弟的孝心,而將火種借給他們;《沒有尾巴的狐貍》中的魔鬼因人類搶走了要為剛生育孩子的太太留下的“豬”而焦急,不斷向人類求情;《貪吃的魔鬼》《貪吃的魚魂》兩篇異文故事中的魔鬼,在偷食時向鉗住自己的大螃蟹告饒,不惜奉承大螃蟹是“君子”。人類所具有的情感,于魔鬼而言,都能夠有相同的體驗。
這些富于人性化的魔鬼形象,當然是達悟族人的價值觀、生活觀的投射,令人覺得可愛可親。
“貪婪的人終被鬼追”是流傳于達悟族的一句起著警世作用的話語。盡管在兩位蘭嶼作家整理的民間故事中,魔鬼形象大都是不好的,人魔之間的斗爭,最后也往往是人類占據(jù)上風,但這些民間故事沒有一味地夸贊人類,在人與魔鬼的恩怨情仇中,人類的行為有時表現(xiàn)出非人性、非理性,引人深思。
在《沒有尾巴的狐貍》中,無論魔鬼怎樣求情與窮追不舍,達悟族兩兄弟及其家人都不肯物歸原主:“他們一看,那只狐貍沒尾巴!這是魔鬼特別飼養(yǎng)的記號,難怪魔鬼絕不放過抓這狐貍的人,父親接過來之后,把它殺了用火烤,香味四溢沖天,魔鬼聞到哇哇大叫?!保?]181在這則故事中,兩兄弟及其家人為了一己之利,不顧魔鬼的勸誡與求情,雖為人類,卻缺乏“人情味”,展現(xiàn)了比魔鬼還要貪婪的人類形象。在《貪財?shù)闹秲骸分?,侄兒們?yōu)榱酥\奪叔叔的財產(chǎn),將叔叔騙到小蘭嶼,讓其無法回家。魔鬼憐憫落難的叔叔,對其出手相助:“你不要難過,他們不會得到你的財產(chǎn),你反而會得到他們的財產(chǎn),我們都很憐憫你,會把你遷移到你的家鄉(xiāng)去的!”[1]190這則故事中的魔鬼是俠義英雄式的魔鬼形象,具有人類的同情心、憐憫心,也付諸行動解救落難者。相反,侄兒們大逆不道,且貪婪狠毒。
具有“人情味”的“魔鬼”與比“魔鬼”更貪婪的人類,這兩種形象同時出現(xiàn)在蘭嶼民間故事中,不禁引發(fā)讀者對人性的思考。沒有“人性”的人就是非“人”,有“人味”的“魔鬼”就淡化了“魔性”,更像是“人”。這種“人性”的存在與否,體現(xiàn)了蘭嶼民間故事“人”“魔”形象的復雜性。它們看似是魔幻滑稽的民間故事,卻體現(xiàn)了在絕世獨立的孤島環(huán)境下達悟人樸素的世界觀;達悟人模糊了“人”“鬼”世界的界線,以人類社會“善”“惡”二元的價值觀去衡量“魔鬼”世界,并在“人”“鬼”世界中進行兩相比較,確實具有反思人性的教育意義。
達悟族是一個孕育于山海之間的民族,“山海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必定對臺灣少數(shù)民族作家的道德觀念、價值觀念、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等方面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他們也把他們的民族道德觀念、價值觀念等在作品中充分地表現(xiàn)出來,從而展示出山海民族看待世界和宇宙的觀點和感受?!保?]138這個觀點也適用于蘭嶼作家整理的民間故事。民間故事具有民間文學共有的集體性、口頭性、傳承性和變異性。蘭嶼民間故事是達悟族人在蘭嶼社會發(fā)展進程中集體創(chuàng)作、代代相傳的故事,體現(xiàn)了達悟族人世代累積的世界觀、價值觀及精神信仰。兩位蘭嶼作家整理的民間故事中的魔鬼形象,體現(xiàn)了達悟族獨特的“多靈魂”信仰文化,讓他們筆下的魔鬼形象與其他民族有所區(qū)別,具有獨特價值。
達悟人有其特有的宇宙觀,他們相信“多靈魂”的存在:“一個人有3 個生靈,也稱為魂,分別居住在頭部與兩肩,但也有人認為是5 個或7 個。肩部的魂為游離魂,生病即游離魂處在被死靈抓住而掙扎的狀態(tài),能抵抗得住死靈或能擺脫回來即病愈,而喪失抵抗力就會被死靈帶走,那就是死亡?!保?]376蘭嶼人將那些有害于人的事物都歸于“惡靈”,作家夏曼·藍波安曾就“蘭嶼核廢料”問題發(fā)起了“驅(qū)除惡靈”運動。蘭嶼人認為海有海神,樹有樹魂,連木灰竟也有精靈,“萬物有靈”的觀念根深蒂固。這種“多靈魂”觀念體現(xiàn)于蘭嶼民間故事的魔鬼形象建構(gòu)中,使魔鬼表現(xiàn)出變幻多姿的存在形態(tài)。《貪吃的魔鬼》《貪吃的魚魂》兩篇故事中的魔鬼是魚魂的化身;在《鯊魚娶親》中,魔鬼鯊魚變?yōu)榉踩四凶硬⑷⒘艘般y部落的女孩,女孩的父親在魔鬼睡覺時,“用火把燒他身上的外皮,希望他變成一個紳士的男人,不要再回到海里去當魔鬼,鯊魚人被燒時,在地上叫著打翻,想變回鯊魚,不過火已燒了外皮。”[1]159魔鬼回不去原形,變幻為凡人,擁有了居家過日子的凡人心。
可以說,兩位蘭嶼作家所整理的民間故事中的魔鬼形象,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達悟族的信仰文化,經(jīng)過他們富于個性化的再書寫,也體現(xiàn)出對自己族群文化的吸收、接納再到產(chǎn)出的過程。
因為達悟族獨特的宇宙觀與死亡觀,他們對于魔鬼是懼怕且敬畏的?!坝捎谌祟惖募w無意識里是存在著巨大的孤獨和恐懼感的,而這也是任何時期的人類所共同的生存體驗與處境的或顯性或隱性的呈現(xiàn)。以雅美族為例,他們相信有‘惡靈’的存在,對惡靈非常懼怕和憎恨?!保?]夏曼·藍波安在《夏曼·巴翁與大魔鬼》這則故事中這樣描述夏曼·巴翁的哥哥害怕魔鬼的樣子:“眼神的表情仿佛是無主的羊兒被餓狼追逐的不能流淚的驚愕樣,雙手緊緊的抱住膝蓋,做出無辜的樣子?!保?]112可見達悟人對魔鬼的恐懼程度。達悟族與魔鬼息息相關(guān)的民俗文化,也足以體現(xiàn)他們對魔鬼的戒懼與敬畏之情:在服飾方面,達悟人認為男女禮用上衣具有特殊靈力,可以抵御魔鬼;在飲食方面,達悟人在食用小米前須將小米先給魔鬼;在舉辦慶祝活動時,“在房屋建成和船下水的慶?;顒訒r,要把生肉和豬肝分發(fā)給鬼魂享用”。[7]達悟族是一個愛好和平的民族,部落間發(fā)生械斗,都以出現(xiàn)人命為禁忌。但每當他們離開部落之時,都會全副武裝,這些刀槍不是為了抵抗別族敵人的攻擊,而是為了對抗魔鬼。
足智多謀的達悟人對魔鬼亦是無畏的。“他們時常以鬼靈為主題來開玩笑,如果是必須的話,達悟人也不會避免進入那些鬼靈活動最頻繁的地方?!保?]120當親人受到魔鬼的侵擾、自身利益遭到魔鬼的奪取時,他們會與魔鬼抗爭到底。在《八代灣的神話》《釣到雨鞋的雅美人》中,有不少達悟人與魔鬼斗智斗勇的故事。例如在《凡人與魔鬼的決斗》中,叔叔以一人之力與整個魔鬼軍團戰(zhàn)斗,殲滅了魔鬼軍團,魔鬼將士死后都化身為棕櫚樹。那些屢屢表現(xiàn)達悟人與魔鬼搏斗的民間故事,體現(xiàn)了達悟族人英勇無畏的氣魄與膽識。
蘭嶼民間故事體現(xiàn)了達悟族人對魔鬼敬畏與無畏的兩面態(tài)度,但這兩種態(tài)度并非給人矛盾對立的感覺,這主要是蘭嶼的社會歷史與人文地理環(huán)境投射于民間故事中的結(jié)果。在達悟族的民間故事中,“魔鬼”往往指代的是惡劣而殘酷的天災人禍。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過去,達悟人對自然現(xiàn)象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于是發(fā)揮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在故事中塑造了魔鬼形象,以此警戒后人,表達敬畏,并分享達悟祖先的生存與生產(chǎn)經(jīng)驗。達悟人對魔鬼的無畏與反抗,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在過去的原始環(huán)境中,達悟人為求生存與發(fā)展,而勇敢與各種不利現(xiàn)象戰(zhàn)斗的歷史進程。
夏曼·藍波安說:“初民民族神話故事之流傳,有其充分的自然背景及必要的社會條件;而這些便是她的文化世界觀、哲學觀、價值觀等的整體。所以,神話衍引出來的習俗之內(nèi)涵,絕不是現(xiàn)代人主觀意識所謂的‘迷信’‘荒謬’的;反之,神話故事的消失,即是一個民族文化思維的貧窮。”[2]172夏曼·藍波安與周宗經(jīng)所整理的民間故事中的魔鬼形象,既有善惡之分,有時又善惡交織,體現(xiàn)出“人情味”,可愛可親,趣味十足。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文化”,達悟人代代相傳的民間故事中的“魔鬼”形象,來源于達悟族獨特的“多靈魂”信仰,經(jīng)過作家奇幻的想象與加工,成為蘭嶼民間文學中富于民俗色彩的一部分。那些魔鬼形象,也反映了達悟人的民族特質(zhì)及蘭嶼風土人情,是達悟族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哲學觀及生生不息的文化思維的反映,具有深入探討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