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麥
每年中秋夜,鑄劍山莊都會在拂月樓設宴,大宴天下賓客。
今年也不例外。
早在半年前,鑄劍山莊的帖子已經陸陸續(xù)續(xù)發(fā)出去了,等到中秋節(jié)當天,山莊門外停滿了馬車、駿馬,站滿了護衛(wèi)。江湖上最威風的門派鑄劍山莊發(fā)出的帖子,諸人無不以得到一張為榮。
申時,日光西沉,李遺世和灰月輕輕松松走上拂月樓。此時,樓中已有美人奏樂、美酒相伴;絲竹笙歌,讓人忍不住連骨頭都要酥了。
李遺世輕車熟路地斟了酒,垂頭張眼,笑瞇瞇地打量著來往的美人們。
灰月忍不住低聲道:“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么的?!?/p>
李遺世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低著頭喝酒,輕聲道:“你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品美酒、看美人、談風月事,講江湖話。
“你才是另類啊,”李遺世瞅著他,“這里這么多美人,我們灰月哥哥竟然一個都看不上么?”
灰月當場黑了臉,什么都不想說了。
“鑄劍山莊是江湖上最有錢、最威風的門派,”李遺世“嘖嘖”兩聲,松開美人的手,看著她離開,又道,“這么多美人、這么多美酒好菜,你猜,這么一場盛會,得耗費多少銀錢才能辦得到?”
灰月悶悶吃了塊牛肉,不說話。
李遺世一點都不惱,“孜孜不倦”地繼續(xù)逗他:“灰月哥哥,你猜,一會兒上來的會是那位小公子嗎?”
鑄劍山莊莊主邵聞聲自然是壓軸出場的。在這之前,哪位小公子替他上來招呼客人們,無疑就是哪位小公子最受歡迎。許是鑄劍山莊實在有錢,娶得起十房八院的太太們,鑄劍山莊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公子們就足足有七位,更別提姑娘們和年紀更小的小公子們了。
兒子們年紀大了,誰看著那張椅子都蠢蠢欲動。
去年出來的,是大公子;前年,是三公子;大前年,似乎是二公子?
他們“九嬰”一向消息靈通,出來前又特意打聽了消息?;以缕乘谎郏骸澳悴恢烂??”
若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出來的,應該是在過去這一年里最得邵聞聲歡心的三公子吧?
這位三公子人品風流,聽聞與其父一個脾氣,房中已有六位美人。
李遺世輕輕敲了敲桌子,笑,看著舞姬們的表演,沒再說話。
不出所料,半個時辰后,匆匆上來的,果真是三公子邵書年。只不過意外的是,邵書年看起來英氣勃發(fā)的面孔上卻難得流露出一絲狼狽,一縷發(fā)絲從鬢角散落下來,面色有些驚惶。
李遺世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惶惶不安的眼睛,有種貓捉老鼠一般的頑劣——老鼠越是驚慌失措,小貓越是志得意滿。
不只他們注意到了邵書年的異常,甚至有熟悉的老人直接喊了一聲:“書年是看這里有何不妥當么?”
“沒有,沒有,”邵書年定了定神,看了眼緊緊跟在身后的護衛(wèi),心下稍安,忙道:“松叔放心,今天晚上,諸位齊聚拂月樓,好酒好菜,美人歌舞,盡管享用?!?/p>
李遺世摩挲著掌中的酒杯,淡淡笑。
灰月看她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低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什么準備?”李遺世瞅著他,又逗他:“灰月哥哥別害怕,一會兒如果有血濺出來,灰月哥哥記得把眼睛遮住哦!”
灰月氣得想揍她。
邵書年的眼神輕飄飄從在場每一個人身上拂過,不少人交頭接耳,李遺世和灰月的動作并沒有引起邵書年的重視?;以率莻€謹慎的人,忍不住輕輕松了口氣。
每次和李遺世出來做任務,簡直能愁白他半邊頭發(fā)。偏偏時不時地,他就被安排過來看著李遺世,灰月悠悠嘆了口氣。
不過,也不全是壞事。
李遺世一點都不覺得灰月發(fā)愁和她有什么關系,瘦瘦長長的身子委委屈屈地縮在椅子里,招招手,示意旁邊美貌的侍女上前。
侍女走上前來,李遺世拍了拍人家的小臉,摸了摸人家的小手,美貌的小侍女被個姑娘家輕薄了半天,從未遇見過這樣情形,一時間便呆在了那里。
李遺世松開姑娘的手,笑道:“好姐姐,我想喝些溫酒,姐姐可以幫我端一盞來嗎?”
那侍女便去端酒來,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坐在李遺世身邊的年輕男人已經不見蹤跡。正巧,邵書年一桌一桌打過招呼,已經逐漸往這邊來了——
李遺世端起剛剛還被她嫌棄的薄酒,輕輕抿了一口。
邵書年的衣帶拂過桌邊,又輕輕地拂走了。
李遺世從從容容起身——
那美貌的侍女端著溫好的酒回來時,場面一片混亂。
邵書年軟綿綿的身體靠在拂月樓挺拔的支柱上,藍色的衣擺浸在一片暗紅的鮮血中。
不必說,人早已沒了呼吸。
灰月最后看了一眼,悄悄取下了欄桿上纏繞的絲線,轉身沒入了人群中。
……
“分明接到了信,卻還是來了,”李遺世坐在船頭,看著認認真真撐著篙的灰月,問道,“就非得去嗎?”
灰月無奈:“你都準備好了。”
“我在鑄劍山莊內也準備好了啊,”李遺世撇撇嘴,手指轉著水花玩,“聽說邵聞聲可生氣了,要查出兇手呢!”
灰月淡淡笑了笑:“能代替邵聞聲主持宴會的,說不定就是他首肯的繼承人,邵書年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沒想到這么細的絲線也能殺人吧?!崩钸z世手中還在把玩著那條切斷了邵書年脖子的絲線,細碎的光在黑暗中輕輕跳躍了兩下,很快消失?!笆篱g以為不可能的事,卻事事都有可能?!?/p>
沒想到被搶走未婚妻的弟弟會買得動“九嬰”的殺手;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行兇;沒想到……看起來無限溫柔的絲線,也能殺人。
夜照江流,秋風逐月,在做夢的時辰,做刀尖上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