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記

李奕達

一古書載：“嘗有一村，地鄙，其人皆以寡欲為樂，猶清水，故曰清水村也。然有猛獸，體巨而虎不能及，歲暴百姓，村因其而亡。問此獸為何？人欲也。人忘其樂而長其欲也。”

古書之述尚不詳盡，若想一探究竟，便要從清水村村長——孫太爺說起。

“無視律法，斬！”一時間，圍觀的村民議論紛紛。原來是有三個未及弱冠的青年，昨夜竟要擅闖密林。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因為村民都知道，這密林中有一猛獸，如若其被人驚擾，整個村子必遭滅頂之災。幸有幾個村民昨夜晚歸，偶遇這三個青年，才將他們逮了回來。

“靜一下！”只見一長者，須發(fā)皆白，慈眉善目，手持一木杖，立于人群之中，面朝那三個被綁著的青年，“此三人雖違了律法，念其尚幼，我可網開一面，不必問斬，取了其髕骨，使其不能行走而復闖密林，便可了結?！?/p>

“好！孫太爺不愧是一村之長，處理事情就是老練！”圍觀的村民紛紛贊道。

話說這孫太爺已年過古稀，他在二十四歲時考取了秀才，未及舉人，便留在村里當了村長，如今已有五十載了。作為清水村里唯一的秀才，又做了如此多年的村長，在村里孫太爺自然是德高望重，無人不敬。

再來說一說這清水村。話說這清水村本與其他村莊無異，可在十幾年前，人口劇增，本就偏僻的村莊一下子鬧起了糧荒，于是便有村民生了拓土之欲。清水村三面皆荒，唯有西南十五里處有一密林，無人知曉這密林后的景狀，但若有可耕之田，便可解了村子的糧荒。然這密林幽幽，令人膽寒。一日，幾個青年趁著白日，相約一同穿越密林，去林后一探究竟，誰知竟一去不返。村民皆慌了神，不久便有傳言道，這密林中有猛獸，體長三丈有余，因有人闖了密林，驚擾了它，它便將闖入之人生吞活剝了！幾個月之后，村里又突然起了一場大火，將整個村子燒了大半。村民皆傳此乃猛獸所為，以報人之不敬。于是，孫太爺便定下了“擅闖密林者問斬”的嚴苛律法，并倡導“無欲”之說，教村民不再有拓土之欲，減食少飲，莫生事端。

可終有人為欲所使，總覺舊事有疑，暗中打算再闖密林。此人名喚趙勝，氣盛體壯，于一夜子時，闖入密林。月黑林深，風過殘枝，如猿嘯哀鳴，使人栗栗而不能止。然趙勝虎膽，不曾退縮，行數(shù)千步，至一高崖，探首鳥瞰，竟見有平原連至天邊，有田可供千人同耕。趙勝喜極，連夜返回村莊，直奔孫太爺家中。

聽聞趙勝闖入了密林，孫太爺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擅闖密林，其罪當誅！”嚇得趙勝趕緊跪下，顫聲講出了自己的驚天發(fā)現(xiàn)：“太，太爺，那密林中并無猛獸，而林后有田可供千人耕種?！睂O太爺沉默片刻，突然捋須而笑：“呵呵，我早知那林中并無猛獸。只是我已垂垂老矣，不幾年便將入棺，可我的子孫仍要為此村之長。村民寡欲，便會對我言聽計從。你擅闖密林，想要激起村民的拓土之欲，難道是想奪我孫家村長之位嗎？”趙勝突然明白了一切，可為時已晚。只見孫太爺身后躥出一莽夫，手持長刀，徑直向趙勝砍去……

翌日，村里便有傳聞稱，趙勝為其欲所使，擅闖密林，為猛獸所食。人皆惶惶。后數(shù)年，大旱，村無余糧，遂亡。

得此事之因果，可正古書之誤矣——猛獸者，非人欲，乃私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