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咸瑞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當前我國處在社會結構變革的轉型期,社會治理體系面臨艱巨的挑戰(zhàn),多元化治理模式的探索已經成為大勢所趨。黨的十九大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的戰(zhàn)略目標,為社會治理的發(fā)展指明了方向。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指出,堅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必須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xié)商、社會協(xié)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其中,法治保障的要求契合了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的要求,成為社會治理過程中的應有之意。社會治安治理作為公民感受最直接的社會治理活動,其法治化程度如何,治理效果是否顯著,成為檢驗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效果的試金石。因此本研究以CGSS(2015)微觀數據為基礎,對我國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進行測量。并且在綜合已有的公民參與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政府信息公開、公民參與形式豐富程度以及公民參與有效性三個維度著手,對公民參與和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之間的關系進行系統(tǒng)研究。通過深入分析公民參與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影響,為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影響因素研究提供新視角,并為提升其水平提供建設性建議。
現代意義的治理概念的提出是在世界銀行1989 年的報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從危機到可持續(xù)增長》。[1]治理概念因其強調多元社會主體合作、平等、互動的進行,迅速成為政治學、公共管理學、行政學等眾多學科探討的熱點。當今世界已經步入“治理社會”的時代。[2]法治是治理的基本要求,沒有健全的法制就沒有良好的治理。法治因為滿足了治理對于合法性與有效性的需要,因此與治理在一定程度上是重疊的,法治能力就是治理能力。[3]其中,有關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國內外學者也進行了大量研究。薩繆爾探索使用綜合指標是解決應急和預防性規(guī)劃問題的具體方法。[4]西爾維婭以社會組織為研究對象,認為社會組織在參與治理過程中要依法行使,不能缺乏監(jiān)督。[5]皮特曼則從公民參與角度,指出社會治理需要賦予公民和多級治理機構實現其保護人權的集體責任。[6]總體來看,對于治安治理的法治化研究,國外學者大多把關注點放在了法律制定和公民權利上。國內學者最早將視角投向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如何制定嚴謹適當的治安管理法律是探討的熱點,并在20世紀90年代初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方針制度化和法律化。[7]在全面深化公安改革中提出創(chuàng)新社會治安治理機制后,多元主體參與的社會治安治理模式得到了發(fā)展。治理主體之間權力、責任、資源的合理配置,可以形成社區(qū)治安產品多種供給機制,這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社會治安治理的發(fā)展。[8]培養(yǎng)村民法治思維,強調依法調解,將自治、法治和德治有機結合的“楓橋經驗”成為治安治理的典型代表。[9]可見,國內學者大多將視角放在了應用層面。
公民參與是指公民試圖影響公共政策的一切活動,它是現代民主政治國家中的普遍性活動,也是推進和健全民主政治體制的核心問題。社會治安治理作為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第一線,是公民參與公共事務的重要形式,公民參與治安治理是在產生參與公共秩序意識后,選擇適當渠道表達自身利益訴求,進而促進社會治安達到穩(wěn)定有序效果的全過程,有助于公民意識和權利意識的培養(yǎng),也可以有效限制公權力濫用和防止干部腐敗。其中,公開是公民參與的前提,沒有健全的信息公開制度,公民參與的質量不能得到保證,公民參與政府監(jiān)督就無從談起。公民參與質量體現在參與方式的豐富程度和參與的有效性,這也是衡量社會治理法治化程度的刻度尺。基于此,本研究將從政府信息公開、參與方式豐富程度和參與有效性三個維度研究公民參與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是否具有重要影響。
沒有什么比秘密更能損害民主。政府信息公開是政府的基本義務,也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信息公開有利于公民與政府進行良好的互動,進而加深雙方的互信合作,實現對公權力的有效監(jiān)督。政府信息的全面準確公開也有助于增強政府公信力和民眾對政府的信任感。法治化的有效進展也離不開信息公開的支撐。據此,本研究作出以下假設:
假設1:政府信息公開與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正相關。網絡因其及時、高效的特點,豐富了公民參與的手段,推動政府轉變理念,健全政府社情民情回應制度建設。公眾通過微博、公眾號等形式反映社會治安問題,曝光治安治理中的違法行為,有助于其公正感和參與感的培養(yǎng)。同時公安機關結合大數據平臺,高效識別社會面的趨勢性問題,提高決策水平,實現社會治安風險的源頭治理。
假設2:網絡參與情況與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正相關。公民參與有效性是指公民參與公共事務以實現其自身利益的實際效果。[10]社會治安治理之所以推進法治化建設,目的便是通過構建完善的治安治理法治體系,使多元主體依法規(guī)范地參與治安治理過程,從而保障公民的合理治安訴求得以有效實現。因而治安治理法治化的測量離不開公民參與有效性這一指標。在所有公民參與方式中,立法參與是公民進行政治表達、民主監(jiān)督的最重要形式,公民通過立法參與將其意志升華為國家意志,可以最直接地保護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11]因此,立法參與是否有效可反映公民參與的有效情況,可以延展出假設3:公民立法參與有效性與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正相關。
本研究數據源于CGSS2015 年數據。本研究運用Stata SE12.0統(tǒng)計軟件進行運算分析。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是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其對應CGSS(2015)調查問卷中的具體問題:“您認為在社會治安治理工作中,依法辦事的水平如何?”選項包括“非常低、比較低、一般、比較高和非常高”。具體統(tǒng)計分析中,分別給五個選項賦值1-5,得分越高說明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越高。
公民參與自變量是由三個具體變量組成,包括政府信息公開、公民參與方式豐富程度和公民參與有效性。政府信息公開自變量對應的具體問題是:“您認為通過正式渠道,了解地方政府財政經費收支情況的難易程度如何?”選項包括:“非常困難、比較困難、一般、比較容易和非常容易”?;ヂ摼W使用頻率可以反映出公民網絡參與程度,側面反映出參與方式的豐富程度。[12]因此,公民參與方式豐富程度變量對應的具體問題是:“過去一年,您的互聯網使用情況如何?”選項包括“從不、很少、有時、經常和非常頻繁”。公民參與有效性變量來源于問卷的具體問題:“國家制定與個人利益密切相關的法律時,您認為向制定法律的有關方面提出自己的意見或建議在立法中得到反映或得到反饋難易程度如何?”選項包括“非常困難、比較困難、一般、比較容易和非常容易”。具體研究中將此三個具體變量的選項分別賦值1-5,得分越高代表公民參與的情況越好。
因變量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是賦值為整數的有序離散型變量,因此本研究采取Logistic回歸模型來分析公民參與、信息公開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影響。
1.現階段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測量
本研究以CGSS(2015)數據為依托,測量了現階段我國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現狀。與環(huán)境、城市建設、交通、食安和市場五個方面的社會治理相比較,社會治安治理的法治化水平均值最高,達到了3.30。認為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比較高和非常高的比例之和在五個社會治理方面中也是最高的,達到了43%。這表明公眾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較為認可。這與近些年公安機關大力推進的執(zhí)法規(guī)范化建設、加強執(zhí)法主體建設、嚴密執(zhí)法制度、規(guī)范執(zhí)法辦案場所等重大改革措施密不可分,從而使治安治理法治化走在前列。
2.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
自變量中政府信息公開的程度不高,均值為1.95,眾數、中位數均為2,公民通過正常渠道獲得政府信息的難易程度處于“非常困難”和“比較困難”之間,即民眾認為政府信息公開程度不高且較難獲取。網絡參與頻率處于中等偏下的水平,均值為2.45,眾數為1,說明民眾通過網絡進行政治參與的意識不強。在參與立法有效性方面,結果同樣不容樂觀,有超過75%的民眾認為在向立法機關提出建議后,其建議會“非常困難”或者“比較困難”在立法中得到體現或反饋,即民眾對立法參與的有效性不滿意。
同時,本研究還引入年齡、教育程度和收入等人口學變量作為控制變量。教育程度為定序變量,年齡、年收入是連續(xù)變量,其中,年齡的均值為48,教育程度的均值為1.52,表明受調查者大多接受了高中以上教育,年收入均值為37154元,與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2015年人均年收入31195元相差不大。
3.數據模型實證分析
表1列出了四個回歸模型,模型1中僅放入年齡、教育程度和年收入的控制變量。隨后分別進一步加入了政府信息公開、網絡參與頻度和立法參與有效性三個自變量。根據表1得出,模型整體顯著,并逐步改進,且加入自變量后模型解釋力逐漸增強,因此可以認為公民參與強烈地影響了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效果。
根據表1,可知年齡、教育程度和年收入情況均對其顯著影響。年齡越小的民眾越認可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水平。教育程度與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認可度存在顯著負相關,學歷越高的公民越認為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低,這可能與學歷越高的民眾法治意識越高有關,在參與社會治安治理時,高學歷者對治理過程中的依法要求更嚴格。年收入情況也與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顯著負相關,說明低收入者在參與社會治安治理過程中更加認同法治化建設取得的進步。
由表1可知,政府信息公開變量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具有顯著影響。即相較于認為政府信息不夠公開的公民,認可政府信息公開的公民更加認可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建設成果,此結果在假設1得到證實。具體而言,政府信息公開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是在1%水平上顯著,其系數值分別為0.044,是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效果影響最大的自變量因素。公民對參與社會治安治理是要在保障知情權的前提下進行,政府信息若不能透明公開,公民不能向政府提出建設性意見,無法對政府形成有效的監(jiān)督制約,從而導致公民參與的積極性下降,政府的公信力自然也會下降。信息公開是政府的一場自我革命,政府要完善信息公開制度,擴大公開范圍,創(chuàng)新公開方式,加快互聯網政務信息服務平臺建設,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和監(jiān)督權,對提高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認可有積極作用。
公民網絡參與情況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具有顯著影響,其系數值為-0.021,即網絡參與越頻繁,越認為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差,此結果與先前的假設2相反。一方面,互聯網的廣泛普及帶動了公民參與的積極性,另一方面互聯網的開放性使互聯網中充斥著謠言和負面新聞。居民使用互聯網越頻繁,越容易受謠言和負面新聞的影響,從而對社會感到不滿,加劇對政府產生不信任感。因此,國家在鼓勵公民利用網絡參與治理的同時,也要注重對網絡環(huán)境的整頓,通過網絡實名制等舉措減少造謠和虛假消息,提升公民網絡參與質量,顯著提高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評價。
公民參與有效性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有顯著正向影響。公民參與有效性變量的加入使模型解釋力增加,其系數值為0.031。即認為參與有效性越強的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評價越高,在假設3中得到驗證。現代民主政治要求政府對公民的意愿做出及時有效的回應,國家推進社會治安治理建設,不僅是為了保障公民的公共事務參與權,更深層的目的是通過共同治理的形式傾聽民眾心聲,及時改進治理工作,使民眾的利益訴求得到滿足,進而提升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公安機關應進一步優(yōu)化其工作流程,對公民提出的合理意見進行及時反饋和落實,提高政府的效能和回應性,進而可以提高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水平的認可度。
表1 公民參與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研究了我國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的現狀,并且實證分析了公民參與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影響。結論如下:其一,我國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感到滿意,相較其他社會治理,公民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評價更高,但仍有14.5%的民眾認為社會治安治理的法治化處在比較低及其以下的水平。如何提高公眾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認可度是需要人們深思的問題。其二,公民參與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政府信息公開和參與有效性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的評價具有正向顯著影響,因此,我國應以提高政府信息透明度和完善公民參與的回饋機制為著力點,提高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其三,反映公民參與多樣性的網絡參與頻度對社會治安治理法治化水平顯著負相關,因而,在拓寬公民參與渠道同時,也要注重提高公民對參與渠道的認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