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板球運動的傳播及其在地境遇:體育全球史的視角

      2020-06-05 10:12:32王邵勵
      體育科學 2020年4期
      關鍵詞:板球殖民地殖民

      王邵勵

      (東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板球是流行于英聯(lián)邦的大眾體育項目。自19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代開始,這項運動就超越了單純的消遣與健身功能,在寓教于樂中參與了英國中產(chǎn)階級的文化塑造,成為彰顯“英國性”的國球(Mangan,1981)。隨著英帝國殖民的征程,板球傳播到南亞、中南美洲、澳洲、北美和南非等地(Guttmann,1994)。長久以來,西方學界習慣將世界板球文化格局描繪成英式運動項目壟斷的結果。隨著時代發(fā)展,重寫板球運動傳播史的呼聲不絕于耳(Baker,1983;Pope et al.,2010)。作為超越“西方中心論”的積極學術嘗試,全球史因倡導“文化的互動”而迸發(fā)出別具新意的歷史解釋力。本研究嘗試將全球史理論運用于體育史研究當中,在體育全球史的視域內重新審視板球的全球傳播,深究殖民地板球的在地化調適,再現(xiàn)體育跨文化交往的復雜歷史實際。

      1 “國球”的塑造及其運動文化傳播的使命

      1.1 維多利亞時代的“國球”塑造

      板球運動的起源十分復雜。在歐洲,16—17世紀文獻 中 有“club ball”“stool ball”“trap ball”“tip cat”“cat and dog”,可能都是板球的前身。有研究將“cricket ball”的表述上溯到1685年(Major,2007)。盡管對板球運動的起源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板球起初是英格蘭的民間游戲,從18世紀中葉開始逐步明確了比賽規(guī)則,后來又在城市商業(yè)化氛圍中加速完成了“運動項目的現(xiàn)代化”(Elias et al.,1986)。19 世紀中葉出版的The Sports and Pasmtiesof the Peopel of Engalnd(《英格蘭民間消遣與游戲》),詳細記載了板球玩法與計分規(guī)則,稱這項運動在當時的英格蘭地區(qū)已經(jīng)“相當流行”(Strutt,1855)。

      在維多利亞時代(1837—1901年),板球運動不再為鄉(xiāng)紳貴族所獨享,迅速在城市和中產(chǎn)階級民眾中傳播,并且與新興的“紳士文化”合流,逐漸發(fā)展為最具“英國性”(Englishness)的“國球”。1854年,英國作家Pvcroft認為,“板球就是英國國民性的寫照。只有那些行事嚴謹又思慮明智的人,才配享受這項運動的美妙樂趣。熱愛和平且尊重理性的英國人最認同板球運動的價值。一個板球手必須冷靜而有度,耐心且剛毅,自制并懂得服從,幽默又性情平和,板球運動所要求的品質就是一個英國國民的典型特征”。一項體育運動的價值,在特定的現(xiàn)代社會轉型情境中提升到了國民道德教化的高度。

      對板球運動教化功能的肯定,映照了盎格魯-薩克遜人的心態(tài)??墒牵瞬⒉粷M足于對板球價值的自我欣賞,認為這些運動及其所代表的維多利亞社會主流價值觀應當傳播到帝國的各個角落,擔當起文化傳播的使命。

      1.2 板球傳播與全球板球文化格局的初建

      隨著英帝國的擴張,英國板球運動開啟了“全球之旅”。18世紀末,駐扎印度的英國軍人成立了英國本土之外的第一個板球俱樂部。19世紀上半葉,英國人又先后在加勒比海地區(qū)、澳大利亞和北美地區(qū)組建了板球俱樂部,打造了板球海外傳播的基地。殖民地的英國軍人、傳教士和商人構成了殖民地板球傳播的主體,英國軍營和教會學校提供了相對固定的傳播據(jù)點。傳播路徑基本與英國殖民的進程同步,由沿海地區(qū)最早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城市逐步深入到內地與鄉(xiāng)村。傳播方式具有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特征。英式板球運動首先引發(fā)殖民地上流社會的圍觀與效仿。英國人與殖民地上層權貴的合力示范,推動了板球運動逐漸走向民間,成為整個社會追慕的風尚。從傳播效果上看,至1865年,板球俱樂部已遍布主要的英國海外殖民地,在政治、軍事與商貿領域之外形成了新的體育文化傳播景觀(表1)。

      表1 1865年以前創(chuàng)建于英殖民地的代表性板球俱樂部Table 1 Some Representative Cricket Clubs Founded in England's Colonies before 1865

      印度是英帝國在亞洲的板球殖民重地。1902-1903年,英格蘭板球隊“正宗牛津人”出訪印度。隨訪的球隊捕手海德萊姆(Cecil Headlam)將訪問經(jīng)歷寫成書,按照當時流行的“文明進化論”和“帝國至上論”,評價了板球推廣對于強化英國殖民體系的積極意義:“開啟不列顛殖民進程的,首先是獵人、傳教士、商人,緊隨其后的是軍人與政客,接著就是板球手。在文明拓展的征途中,唯有板球運動百利而無一弊,如其在印度所發(fā)揮的作用那樣,令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團結一心。板球運動同時還是一種道德的操練。對于當?shù)孛癖姸裕渡磉@項運動比觀看莎士比亞的戲劇或閱讀麥考萊的著作,更容易養(yǎng)成果敢、堅毅和自制的品質”(Headlam,1903)。

      板球運動在殖民地上層社會中的加速傳播使得英帝國的統(tǒng)治者逐漸意識到,這項英式體育運動不僅意味著求勝和取樂,作為殖民地艷羨、敬仰的“運動榜樣”,板球普及具有其他殖民手段不可替代的帝國治理功能(Richards,1989)。帝國派駐殖民地的治理者,往往將英式板球運動作為最能體現(xiàn)英倫風范、生活情趣和道德準繩的象征,致力于在殖民地推廣這項運動。

      1.3 板球手的使命:瑪麗勒本板球俱樂部和哈里斯的個案

      瑪麗勒本板球俱樂部(Marylebone Cricket Club,簡稱“MCC”)對板球運動的全球推廣具有重要作用。這支1787年在倫敦始創(chuàng)的板球俱樂部,不僅是英國板球運動的象征,更是英帝國板球運動的中樞。殖民者在推廣板球的過程中,強調“英國性”對于帝國運動的統(tǒng)領地位,MCC所制定的板球規(guī)則成為統(tǒng)領整個英帝國殖民地板球運動的權威準則。由英國人撰寫的“板球指南”是殖民地學習板球的啟蒙讀本,也是必須遵從的最高賽事規(guī)程。Bradley(1990)指出,以MCC為中心和準繩,實際上形成了“英帝國體育運動的秩序等級體制”,而體育運動秩序是“帝國權威”的重要體現(xiàn)。除了制定規(guī)則之外,MCC還承擔了發(fā)展海外俱樂部、組織英國本土板球俱樂部與殖民地板球俱樂部之間賽事的責任。通過促成英格蘭板球隊與殖民地板球隊之間的賽事互訪,MCC樹立了英帝國板球賽事中的領導地位。無論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世界板球考驗賽的起源,還是國際板球協(xié)會的始創(chuàng),對于板球運動全球網(wǎng)絡的構建,MCC都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基于MCC的權威性,其成員自然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MCC的主席和主力球員不只是板球運動和賽事的組織者、參與者,更是積極參與了英國體育文化傳播與殖民地規(guī)訓,以板球傳播為手段助力于帝國治理。

      哈里斯勛爵(Lord Harris)是出身MCC的“板球政治家”。哈里斯的先輩曾于18世紀末參加印度殖民戰(zhàn)爭,憑借軍功獲得爵位。其父早年求學伊頓和牛津,后任特立尼達與印度馬德拉斯等地的殖民官員。哈里斯在馬德拉斯度過童年,13歲時回英國伊頓公學接受教育,后來成為認同英帝國殖民事業(yè)的專業(yè)板球手(Coldham,1983)。1890年,英國首相索爾茲伯里選中哈里斯為孟買總督。任命理由不只在于他會打板球,而是他能夠以板球運動推廣承擔起鞏固英帝國統(tǒng)治的使命?!盀榱艘?guī)訓英帝國臣民向善,需要新的殖民手段,板球恰是最佳工具。英國領主能在莊園中與他的佃戶共度美好的游戲時光,將軍也同樣會在球場上成功地向部下發(fā)號施令,帝國派出的殖民地總督將用體育把印度和英帝國牢牢捆縛在一起”(Guha,2002)。這位板球運動員出身的政客也深諳板球與帝國治理之間的微妙關系。他曾說:“對于維護英國母邦和殖民地間的團結統(tǒng)一而言,板球運動所起的作用,比多年來法律治理的成效還要大”(Mccomb,2004)。MCC另一任主席霍克勛爵(Lord Hawke)對板球傳播意義的認識上升到板球精神與帝國責任之間的內在相通,“凡帝國開疆拓土之處,就會有這項世上最偉大的運動。再找不到像帝國板球場那樣的方寸之地,將帝國治下的每個區(qū)域都如此緊密地連為一體。帝國場地上的每一場板球比賽,都在彰顯和強化著這樣一種帝國精神:勇于應戰(zhàn),區(qū)分敵友,鍥而不舍,永不言敗。無論是揮拍擊球,還是投身帝國事業(yè),這一精神品質都彌足珍貴”(Sissons et al.,2014)。

      哈里斯任總督期間,在印度大力推廣板球運動,被譽為“印度板球之父”。自19世紀中葉以來的一百年間,在英帝國的殖民事業(yè)中,有若干同哈里斯經(jīng)歷類似的人,早年接受維多利亞式的學校教育,精于板球運動,成年后效力于MCC等英國板球俱樂部,旋即中斷在英國本土的板球運動生涯,受英國政府委派或自愿到各殖民地,以英式板球運動傳播者的身份,承擔起殖民地治理或體育傳教的工作。這些英國人大多堅定信奉“強身派基督教”,認同板球的文明教化價值,遂熱衷于在殖民地推廣這項運動,是將英式板球擴容改造為“帝國運動”的重要推手(表2)。

      2 在地化與殖民地板球文化的生成

      如同哈里斯的自傳及英國人撰寫的哈里斯評傳里的表述,那一代維多利亞人成功地在世界范圍內推廣了板球,以板球殖民的方式贏得了殖民地對英帝國統(tǒng)治權的認同。這也是20世紀80年代以前英國板球史書寫的主流價值立場。此間,涉及英國板球傳播議題的歷史著作,大多會不同程度地單方面解說英帝國作為板球運動傳播者和“施動方”的積極作為,強調體育的帝國治理功能與板球文化的成功傳播(Bowen,1970)。

      2.1 殖民的雙重使命:印度的“板球利用”

      印度受英帝國體育傳統(tǒng)影響至深。1721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員把板球運動帶到印度西部港口肯帕德(Cambay)(Mello,1959)。對于擁有摔跤、狩獵等古老運動傳統(tǒng)的印度人來說,板球完全是一項陌生的運動。最先模仿英國人打板球的是印度瑣羅亞斯德教徒,他們組建的“東方俱樂部”是第一個印度人的民間板球組織。1877年,“東方俱樂部”板球隊首次與英國板球隊交鋒,后于1886年首訪英國參加邀請賽。當時的英國報刊發(fā)表評論稱,“無論從板球運動的角度,還是從政治意義上看,此訪皆意義非凡,它必將聯(lián)絡女王與臣民之間的感情,穩(wěn)固英帝國的統(tǒng)治”(Bose,1990)。

      20世紀之初,板球深受印度上層王公貴族的喜愛,一些親英的青年印度貴族子弟成為推動板球傳播的關鍵人物,其中最著名的是然吉(Ranji)。在印度本土接觸并學習了板球后,然吉進入英國劍橋大學,因出眾的板球賽績被英國國家板球隊選中,代表英國隊征戰(zhàn)澳大利亞板球隊。1907年返回印度后,然吉致力于在母國本土推廣板球運動。至1930年,板球已成為南亞次大陸最受歡迎的城市體育運動之一。從然吉的身份來看,他雜糅了板球全球史中體育文化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雙重身份(Majumdar,2006)。

      1878年,法國馬球運動傳入孟買,引發(fā)馬球與板球兩大印度本土球迷團體之爭。印度板球迷組織發(fā)動抗議,對馬球運動占用板球場地表示不滿,誓將馬球運動驅逐出孟買。雙方為爭奪孟買的有限運動場地資源激烈博弈,直至1880年才達成和解(Guha,2002)。這種“殖民地內部體育資源的爭奪”再現(xiàn)了當年印度殖民地生活情境中的文化緊張與沖突。其蘊含著多重歷史意味,透過這一體育史視角,可以看到殖民時代諸多復雜而隱秘的社會生活真相,英國板球于印度在地化之后,印度人已把板球視為“印度人自己的運動”。印度人以板球為本土體育模式對于外來的和隨后具有法國傳統(tǒng)的馬球運動的抵制與抗爭,不但體現(xiàn)了印度作為被殖民者與法國文化殖民之間的矛盾,還再現(xiàn)了以板球和馬球為代表的兩種殖民文化——英國體育文化與法國體育傳統(tǒng)在印度殖民地這塊新賽場上的較量,且其復雜性在于這兩種歐洲文化的沖突并不是英法之間的直接體育文化沖突,而是通過和借助印度殖民地本土的內部體育文化沖突,即印度的板球愛好者和印度的馬球愛好者之間的沖突而外顯的。這個案例呈現(xiàn)了板球在殖民地傳播過程中真實存在的諸多矛盾,不僅是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矛盾,還包括殖民者之間、被殖民者之間以及其他錯綜復雜的關系。

      20世紀上半葉,在印度民族獨立進程中,印度人對板球運動加以更大規(guī)模的利用,為了爭取印度民族獨立,印度人搬用英國殖民者熟知的“公平競爭”(fair play)等板球術語來強調民族獨立的合理性,如果固守殖民統(tǒng)治,在印度人看來,那就是“not cricket”——違背了板球運動的公平競賽精神(Mccomb,2004)。曾經(jīng)作為殖民工具的帝國板球,如今反被用為反抗殖民的利器。1853年,馬克思(2009)在《不列顛在印度統(tǒng)治的未來結果》等著作中提出了著名的“殖民的雙重使命”理論,“英國在印度要完成雙重的使命:一個是破壞的使命,即消滅舊的亞洲式的社會;另一個是重建的使命,即在亞洲為西方式的社會奠定物質基礎”。在殖民地時代的印度,板球恰可視作助推西方殖民主義擴張與殖民地民族主義啟蒙的“雙重使命工具”。

      表2 在殖民地傳播板球運動的英國官員與傳教士Table 2 British Officers and Missionaries Who Devoted to the Work of Colonial Cricket

      印度獨立之后,盡管板球仍然不斷溫故著印度殖民時代的歷史記憶,彰顯著英帝國在后殖民時代印度文化軟實力的存在,但是板球運動在印度社會公共生活中同樣扮演著激發(fā)和表達印度民族自強愿望的重要角色,不斷奏響印度民族主義的集結號。1951年,印度獨立4年后,印度板球隊首次戰(zhàn)勝英國板球隊(Stoddart,2008)。對于剛剛獲得政治獨立的印度國民而言,急切期待用板球勝利來證明國族的力量,表達文化自信與民族自強心態(tài)——“這是你們的運動,但是,我們在這項運動上比你們強”(Guttmann,1994)。1971年,印度板球隊于倫敦的橢圓形球場(London's Oval Ground)實現(xiàn)了夢寐以求的愿望,在國際頂級的板球考驗賽(Test Match of Cricket)中擊敗了英國隊。印度板球隊在象征英國板球起源與主場圣地戰(zhàn)勝對手,使得這場勝利更具歷史紀念意義。Bose(1990)記錄了當時印度板球隊勝利的場景,“飾以花環(huán)的揚聲器循環(huán)播放著勝利的消息,孟買的大街小巷人潮涌動,男女老少歡呼雀躍,手舞足蹈,勝利的號角聲此起彼伏。以前印度人因輸球而唉聲嘆氣,現(xiàn)在印度人因贏球而狂喜”。來自英國的板球,此時已完全成為印度民族主義勝利的象征。

      2.2 “骨灰之戰(zhàn)”:澳大利亞的“板球反抗”

      交織于板球運動中的殖民與反殖民,展現(xiàn)了“英帝國、英聯(lián)邦文化”的豐富“亞型”。如果“英印板球之爭”見證了東西方文明,抑或是農(nóng)耕文明與工業(yè)文明之間的直接交鋒,那么,英國人與澳大利亞人之間的板球運動糾葛,則更多地再現(xiàn)了英國殖民文化體系內部的矛盾。

      1826年,英國軍人在悉尼創(chuàng)建了澳大利亞最早的板球俱樂部。此后,殖民當局將板球作為澳大利亞學校課程加以推廣,澳大利亞本土板球隊與英國板球隊之間的比賽也開始舉行。1873—1874年,英國板球選手格雷斯(William Grace)帶隊訪問澳大利亞,回國前留下2名英國教練執(zhí)訓悉尼和墨爾本的2支當?shù)鼐銟凡壳蜿?,澳大利亞板球運動水平迅速提升。1877年,澳大利亞板球隊在墨爾本首次擊敗英格蘭板球隊,拉開了兩國板球考驗賽的帷幕。隨后,該賽事升級為國際板球運動的最高等級比賽。1882年,澳大利亞板球隊在著名的倫敦橢圓形球場擊敗了英國板球老牌瑪麗勒本板球隊(Mccomb,2004)。

      這是英國板球隊第一次在本國輸給自己的殖民地球隊。1882年8月29日,英國知名的體育周報《體育時報》刊發(fā)了一條頗帶諷刺意味的消息:“深切緬懷英國板球,他已在1882年8月29日壽終于橢圓形運動場。眾多親友不勝悲痛。他的遺體即將火化,骨灰將被帶到澳大利亞”(Brooks,1882)。英國民眾的激烈反響給英國板球隊極大壓力。1882—1883年,英國板球隊征戰(zhàn)澳大利亞,隊長伊沃·布萊爾(Ivo Bligh)在賽前表示,誓將為英帝國板球“贏回骨灰”。英國和澳大利亞媒體盡皆報道,遂使這場比賽成為備受矚目的焦點之戰(zhàn)。英國隊在比賽中戰(zhàn)勝澳大利亞隊,贏回了英國板球的顏面。據(jù)布萊爾回憶,英國隊取勝之后,墨爾本當?shù)氐挠H英派婦女燒掉了一根板球三柱門頂端橫桿,把灰燼裝入一只形似獎杯的木甕,交給布萊爾帶回英國,以此象征英國板球隊“贏回骨灰”,也贏回了英國人的榮耀與尊嚴(Guttmann,1994)。

      英國社會對于此次比賽的高度關注,表明英國民眾對于板球運動傳統(tǒng)的珍視,更暗藏“大英帝國不容挑戰(zhàn)”的宗主國心態(tài)。澳大利亞板球隊的迅速崛起不免令英國人感到不適應。英澳雙方的板球賽事,也因“骨灰的爭奪”而上升為國際考驗系列賽中最具看點的經(jīng)典賽事(表3)。

      表3 國際板球考驗賽賽事時間簡表Table 3 The Timeline for Development of the Test Match of Cricket 年

      1877年,澳大利亞隊第一次與英國板球隊交鋒即取得勝利后,1882年、1888年澳大利亞隊又先后戰(zhàn)勝英國隊2次。1901年澳大利亞正式宣布獨立。在帝國體系內部的政治與體育的雙重較量中,澳大利亞的實力生動再現(xiàn)于板球賽場上。

      “骨灰之戰(zhàn)”中的火藥味一直彌漫到20世紀上半葉。1932-1933年賽季,倫敦MCC代表英國以“贏得骨灰”為名征戰(zhàn)澳大利亞板球隊。英格蘭隊隊長賈丁(Douglas R.Jardine)求勝心切,以極具攻擊性的“快投球”(bodyline bowing)刁難澳大利亞擊球手,致使后者很難發(fā)力,2名擊球手受傷離場。最后,澳大利亞隊以1:4的總比分不敵英國板球隊,即著名的“快投球事件”(Sissons et al.,2014)。澳大利亞板球協(xié)會(Australian Cricket Board)致函瑪麗勒本板球俱樂部表示抗議,澳大利亞報紙指責英國球員違背公平競賽原則,缺乏運動友誼和道德。板球場上的兩國相爭在輿論漩渦中持續(xù)發(fā)酵,最終驚動外交部門調解收場。

      英國國內也在贏得“骨灰之戰(zhàn)”的短暫狂喜后趨于冷靜?!摆A得了‘骨灰’,但實質上丟掉了一個‘殖民地’”(Mccomb,2004)。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英國殖民地體系迅速瓦解。1931年,英國議會通過《威斯敏斯特法案》,承認英自治領完全獲得主權,大英帝國成為歷史,英帝國的殖民地成為英聯(lián)邦成員國。此外,全面爆發(fā)于1929年的資本主義危機尚未消退,國際格局中的不穩(wěn)定因素驟然增多,戰(zhàn)爭策源地正在醞釀之中。對于內憂外患中的大不列顛而言,維護英聯(lián)邦內部的團結,增強英國對于英聯(lián)邦成員的感召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為迫切。國際風波中的國家利益博弈,就這樣投射于1932-1933年的澳大利亞板球賽場。英國與澳大利亞兩國在世界歷史關鍵節(jié)點上的“骨灰之戰(zhàn)”,再現(xiàn)了體育跨國互動的豐富細節(jié),刷新了以往板球史中的“西方中心論”偏見。

      2.3 本土再造:大洋島民的“板球發(fā)明”

      在19世紀初,英國殖民者帶著板球運動來到西印度群島,用作日常消遣,在牙買加、巴巴多斯、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等殖民地建立了英國白人主導的板球俱樂部。通過在當?shù)厣鐣蠈?,特別是貴族子弟學校中推廣板球,英國人旨在強化當?shù)貦噘F對英國文化和帝國秩序的歸順,同時也啟迪了加勒比地區(qū)的民族主義意識。運動常被利用制造種族與階級隔離,但運動實踐本身卻自然地促進社會民主。加勒比黑人板球運動員出色的表現(xiàn)迫使英國殖民者不得不逐步放開對黑人加入這項運動的限制。在板球運動中日漸覺醒的加勒比黑人,也開始用與宗主國直接比賽的機會表達對白人殖民者的反抗,并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了加勒比板球的“再發(fā)明”。加勒比本地球員逐漸占據(jù)各島國板球俱樂部球員的主體,并最終晉升為球隊的主力與靈魂人物。特立尼達杰出的板球運動員兼社會學家詹姆斯的著作《超越邊界》,以“后殖民”的視角講述了加勒比板球抗爭與文化調試的經(jīng)歷(Guttmann,1994)。

      巴布亞新幾內亞位于南太平洋西部,歷史上也是英帝國殖民者涉足之地,曾受到“強身派基督教”(Muscular Christianity)的影響。特布萊恩島(Trobriand)在巴布亞新幾內亞東南所羅門海域,19世紀后期成為英國人在南太平洋的殖民點。1891年,來自倫敦新教團體的傳教士查爾斯·阿貝爾(Charles Abel)在特布萊恩島東南方的科瓦托島(Kwato)建立傳教據(jù)點。阿貝爾早年是一位優(yōu)秀的板球運動員,曾效力于MCC,他將板球推廣視為與傳播基督教同等重要的事業(yè),致力于將當?shù)鼐用窀脑鞛椤爸艺\的、圣潔的、熱愛板球運動的基督徒”。1906年,剛從英帝國獲得獨立的澳大利亞接管了英屬新幾內亞的殖民事務。在長達60余年的澳大利亞托管時代,英國板球文化繼續(xù)在南太平洋原英屬殖民地區(qū)產(chǎn)生影響。20世紀上半葉,來自英國的傳教士吉爾莫(Reverend Gilmour)、莫里(Huber Murray)和威廉(Francis Williams)等人長期在特布萊恩島一邊傳教一邊教當?shù)厝舜虬迩颍M赃@種“文明的競爭方式”啟蒙“未開化”的民眾,阻止當?shù)氐牟孔鍛?zhàn)爭(Stoddart,2008)。

      與其他歷史上的英國殖民地,尤其是印度、南非等相比,南太平洋島國只是龐大的英帝國版圖中的“彈丸之地”。大型殖民地的板球推廣常常伴隨著傳教加駐軍的“文武之道”,但特布萊恩等新幾內亞島國的板球傳播,更多的是通過傳教等溫和方式完成的。加之英帝國在該島的直接統(tǒng)治只有20多年的時間,各種歷史機遇為特布萊恩島原住島民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自主空間,在面對英帝國的板球文化沖擊時能夠更為自主地因應選擇。

      特布萊恩島民接受了板球運動,但其速度和節(jié)奏較慢,于是按自己的習慣對英式板球運動進行了“再造”。他們將板球運動納入到古老的年度豐收慶典(Kayasa)活動中,用村落部族間的板球對抗代替?zhèn)鹘y(tǒng)的武裝械斗;每隊的參賽人數(shù)也增加到四五十人,以使更多的部族成員能夠參與“競爭”,參賽隊員的身上涂滿象征戰(zhàn)士身份的油彩;比賽用的球和球板被飾以島上特有的鮮艷鳥羽;投球的動作融入了作戰(zhàn)時投槍的要領,開賽的儀式恰似戰(zhàn)舞,隊員揮動球板,有節(jié)奏地齊呼“開打、開打”。就這樣,英式板球被改造成本土游戲(Stoddart,2008)。體育全球史的倡導者Cashman(1988)認為,在體育互動的網(wǎng)絡中,那些不掌權的“他者”有時會賦予運動以新的價值,這些人的努力成果,不僅沖擊了官方掌權者欲以樹立的正統(tǒng)體育價值觀,甚至可能成為再塑的被廣泛認同的體育價值觀的組成部分。

      并非所有的英國殖民地都能像特布萊恩島一樣擁有自主“體育再造”空間,但在板球全球傳播所引發(fā)的文化互動中,無論作為板球運動受動者的殖民地有多被動,他們在體育互動中從未缺席,有時甚至“反客為主”,成為板球交往及引發(fā)權利競逐與權力博弈的主角。在特殊的歷史中完成的特布萊恩島“板球再造”,恰說明“他者”在板球運動全球譜系形成過程中的能動作用。

      3 反思與討論:全球史視野中的板球運動傳播

      3.1 在地化:“西方中心論”的超越

      作為一種典型的全球性體育運動,板球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從歐洲起源到英帝國推廣的全球播散的歷史進程。西方學界對于板球史的研究同樣呈現(xiàn)出從“盎格魯中心主義”逐步過渡到批判“帝國至上論”的學術脈路。板球全球史的研究實踐恰可作為“標本”,剖析西方體育史中“西方中心論”的局限。

      海德萊姆和哈里斯等早期英國板球傳播的親歷者認為,英帝國板球運動的受動者“順理成章”地全盤接受了這項“高尚的運動”,通過板球“文明教化”逐步實現(xiàn)了殖民地自身的社會進步。

      認識板球的傳播需要多重視角。“不可否認,同化確實發(fā)生了,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了,但同時應當說還存在‘殖民抵制’或‘在地化’。甚至還存在這幾種模式之間的很難說清的事實與理論解釋的‘模糊地帶’。只有深入理解板球傳播過程中各方主體間的復雜關系及其變動,關于板球史的結論才能更具說服力”(Cashman,1988)。對于突破根深蒂固的板球史中的“西方中心論”而言,上述認識的學術貢獻在于充分認識到了板球全球交往的復雜性——在帝國視角以外,指明了重構帝國板球史解釋范式的多種可能路徑,即板球在全球范圍內的傳播,絕不僅是再版復制般片面和簡單,真實的歷史是殖民地人民根據(jù)自己的習慣與需要,對外來的板球殖民進行了本土調試、加工與“再創(chuàng)造”,從而生成一種新的殖民地特有的板球文化——這便是“在地化”(colonial domestication)。

      對比傳統(tǒng)的“盎格魯-薩克遜中心主義”,在地化理論更能夠有力地解釋板球在殖民地傳播時所遭遇的特殊歷史情境及其產(chǎn)生的復雜歷史結果。在這些新范式的指引下,板球史研究將發(fā)現(xiàn)長久被遮蔽和忽視的民間史料,并且在“自上而下”的視角之外,發(fā)現(xiàn)體育全球交往歷程中長期隱沒的史實。

      3.2 板球殖民與反殖民:“體育全球史”的書寫

      板球運動在殖民地傳播的復雜境遇,在“體育全球史”的理論框架內可以得到恰當而充分的歷史解釋。作為當代國際歷史學界已成熟的學術范式,自20世紀中葉以來,無論是理論探索還是歷史編纂的實踐,全球史①全球史領域公認的代表性學者有巴勒克拉夫、斯塔夫里阿諾斯、麥克尼爾、本特利等(夏繼果等,2010)。2019年3月,首屆“體育全球史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中國吉林省長春市舉行,系中國學界將全球史理論引入體育史研究的初步實踐(王邵勵,2019)。(global history)皆取得了學界公認的成果,也已成為國際顯學,但這并未引起歐美體育學界的足夠理論自覺。盡管西方體育在殖民地和第三世界傳播的研究已經(jīng)“破冰起航”并收獲了“路標”意義的學術成果:在英國,有Mangan(1986,1992)對于英帝國運動項目傳播的經(jīng)典研究;在美國,先有Guttmann(1994)的理論建構,后有Gems(2016)的實證跟進——但是,這些研究皆未超出“文化帝國”的范疇。即使是代表歐美學界前沿水準的《勞特利奇體育史研究指南》也沒有充分注意到全球史的研究動向及其參照價值,相關的認識只是散布在“國際關系”等內容之中(Pope et al.,2010)。

      半個多世紀以來,全球史研究積淀下來最寶貴的史學建樹,就是深刻注意到人類文明史上的“交往與互動”。各領域的文明交往促進人類歷史由分散走向整體,形成馬克思(2012)所說的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歷史”。以全球史視角審視板球全球傳播的學術價值,在于充分發(fā)掘體育在全球交往中的積極作為,克服從任何單一視角觀察全球體育所造成的偏頗與狹隘。

      板球運動傳播的歷史結果,不是英式板球的物理式復制,而是引發(fā)了復雜的跨文化互動。參與這場“再造運動”的不光有英帝國殖民者,還包括英帝國派駐殖民地的官吏及其在當?shù)氐慕y(tǒng)治代理人、專業(yè)的板球運動員、業(yè)余的板球運動愛好者與觀眾、報刊媒體人以及商人等各個階層的當?shù)孛癖?,他們因板球而交織成一個彼此相關、矛盾重重的復雜主體。全球史研究的用意,就是揭示這個復雜譜系的歷史形成過程。板球在英帝國的在地化,展現(xiàn)為調試、利用、反抗和“再發(fā)明”等多種類型,產(chǎn)生了豐富的有別于英式體育文化的運動項目。

      4 結論與啟示:“體育全球史”的內涵與價值

      全球史強調歷史上的文化互動,體育全球史關注的正是全球體育跨文化交往的多向度影響。在英帝國歷史上,面對殖民者的體育文化“輸出”,殖民地絕不是簡單地完全接受和原封不動地“輸入”。以全球史為指引的體育文化傳播研究,旨在突破傳統(tǒng)帝國體育史書寫中的“西方中心論”傾向。沒有交往與互動,就沒有板球的全球傳播;沒有歷史上的互動式體育傳播,就沒有當今世界體育多元面貌。對體育全球交往歷史真相的復原,有助于自覺清理殘存于當代體育認識中的各種自利中心觀和交往沖突論。

      板球傳播的全球史以史實表明,體育文化的全球交往促進了各種地域性體育傳統(tǒng)在歷史互動中不斷實現(xiàn)的內容創(chuàng)新。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fā)展。體育是文明交往的重要內容。應對當下全球體育難題,需要在人類共同命運的視域高點上審視全球體育的未來,秉持“對等、平等、多元、多向”的原則,堅定本土體育文化的自信,在兼收并蓄和交流互鑒中推動各文明體育文化的共同繁榮,這也許就是“體育全球史”研究照鑒當下的意義所在。

      猜你喜歡
      板球殖民地殖民
      關于我國板球項目后備人才培養(yǎng)體系建立的初步研究
      灌籃(2022年4期)2022-06-17 08:56:38
      新加坡殖民地自由港政策的形成(1819—1867)
      英屬北美殖民地共同文化的形成
      狗邪韓國是倭人之地——兼論任那非日本殖民地
      殖民豈能有功
      消失的殖民村莊和神秘字符
      Quora:What Is the Saddest Truth about Life
      板球運動在普通高校的發(fā)展探究
      東北淪陷時期日本的殖民宣傳
      十二、什么是“殖民地近代化”論
      鱼台县| 台东县| 静乐县| 乃东县| 青海省| 高尔夫| 宁都县| 永平县| 贡山| 称多县| 伽师县| 绿春县| 绵阳市| 汉源县| 南城县| 临桂县| 台湾省| 米脂县| 仁布县| 卓资县| 朝阳县| 横山县| 兰溪市| 天长市| 油尖旺区| 广安市| 扶沟县| 安乡县| 竹溪县| 南昌县| 勐海县| 江北区| 肇源县| 大石桥市| 莎车县| 长乐市| 扬州市| 高尔夫| 仁布县| 砀山县| 信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