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昌永中國作品演唱風格研究

伏海

摘 要：廖昌永的演唱風格自成一體，既能表現(xiàn)雄渾的、英雄式的、高貴典雅的、豪放大氣的風格，又能表現(xiàn)詼諧幽默的、細膩柔情的風格，他的總體風格符合中國人的審美傾向，秀氣、高雅、飄逸、靈動而且細膩，用四個字來總結(jié)就是闊、雅、靈、透。

關(guān)鍵詞：廖昌永;演唱風格;男中音

廖昌永是我國著名的男中音歌唱家，在當今歌壇，廖昌永的演唱受到很多人的喜愛，同時網(wǎng)上、電視上或者一些期刊上有很多關(guān)于他的采訪、評論，但多數(shù)以宣傳為主，沒有真正從共性、個性的演唱風格出發(fā)對他進行一定的分析。作為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的演唱風格不僅保留了最具男中音特色的“通、闊、透”等共性的特質(zhì)，而且在這個基礎上形成了獨特的演唱風格“雅”。

一、廖昌永演唱風格特征之“闊”

廖昌永的演唱藝術(shù)中，共性方面的第一個特點是“闊”?！伴煛弊钟袑拸V、時間或距離久遠、富有、講究之意，在演唱中表現(xiàn)在音質(zhì)開闊、音色寬闊和曲風遼闊三個方面。

（一）音質(zhì)開闊

音質(zhì)開闊，也有音域開闊之意。在男中音當中，廖昌永的音域是比較廣的，從小字組g到小字二組的降B。有時還可以聽到他演唱男高音曲目，如《飲酒歌》《我的太陽》。他演唱的《母愛》音域達到兩個八度，高音到小字2組的a，并且這個a還不是他的極限。同時代的歌唱家中，不乏音域廣的歌唱家，但是像廖昌永這樣高音這么開闊的不多。我們常常說男高音在唱高音時有一種開闊的感覺，比如李雙江20世紀70年代演唱的《北京頌歌》《五指山，萬泉河》等，到了高音就會產(chǎn)生一種開闊的感覺。廖昌永的演唱也會讓人有開闊的感覺，比如歌曲《母愛》最后一句“摟在胸懷”，“在”字保持在高音a2上，這個音一般屬于男中音的極限音，所以演唱時一般都表現(xiàn)得很艱難，聲音容易變形，但是廖昌永在演唱時不但聲音不變形，而且感覺唱得很開、很闊，把博大寬廣的母愛完全表現(xiàn)了出來。還有《山丹丹花開紅艷艷》最后一句“打江山”的“打”字，保持在高音g上，雖然對于他來說并不算很高的音，但是這首歌屬于女高音的作品，演唱這種民族作品對男中音來說難度較大，度不好把握，但是廖昌永在這首歌的演唱中，既很好地把握住了民族作品的韻味，又很好地把這首歌的“闊”表達了出來。還有《我愛你中國》第一句“百靈鳥從藍天飛過”中的“百靈”在高音f1上，后一句“我愛你，中國”中“我愛”兩句處在高音g1上，聲音通暢、開闊，沒有一點擠壓的痕跡，聲音始終是打開地唱出來的，音質(zhì)開闊又不失密度。

（二）音色寬闊

一般我們會用豐滿或者豐富來形容一個人的音色。假如像分析光譜一樣把廖昌永的音色排列在音色譜上，一定是五顏六色的，他的色譜一定是寬闊的。比如廖昌永唱的《天路》，音色明亮潔凈，仿佛使人看到雪域高原上巨龍一般的天路。還有《黃河頌》，音色寬闊，大氣雄壯，如黃河之水滾滾而來。他唱的《草原夜色美》，音色像披了層銀紗，那么朦朧，那么靜謐美好。他的民族歌曲專輯《懷念》中包含許多經(jīng)典的民歌，如《敖包相會》《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船工號子》《草原之夜》《敢問路在何方》等，他將這些男高音經(jīng)典民族曲目進行重新演繹，加入了民族音樂元素，那音色的變幻就像一個魔術(shù)師，時而明亮、時而暗淡、時而憂郁、時而積極，能毫無間隙地銜接各種變幻的音色，不留痕跡。筆者認為，《懷念》這張專輯沒有過多地表現(xiàn)出廖昌永以前那種通厚亮美的特質(zhì)，但蘊含了廖昌永對音色細微的把控能力以及處理作品的精致匠心。2009年，廖昌永發(fā)布了通俗專輯《情緣》。他再次積極調(diào)整歌唱狀態(tài)，在濃郁的西洋聲腔的基礎上，充分調(diào)整共鳴和呼吸，為了表現(xiàn)通俗歌曲的傳唱性和自然通俗性，在聲音技術(shù)上共鳴，不需要身體的整體共鳴，只需要部分共鳴。在《夢中人》《橄欖樹》《懷念》《相思河畔》等歌曲的演唱中，廖昌永音色偏暗淡、柔情。總之，廖昌永能在各種不同的聲樂作品中，充分運用自己寬闊豐富的音色來表現(xiàn)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的作品。

（三）曲風遼闊

廖昌永的音質(zhì)開闊、音色寬闊，使他所唱的中國作品橫跨美聲、民族、通俗三個領域，不論外文的還是中文的，高聲部的還是中聲部的，都可以很好駕馭，曲風多樣。如今國內(nèi)能演唱創(chuàng)作歌曲和傳統(tǒng)民歌的人不少，但能把每一首作品的風格、韻味處理得恰到好處的人比較罕見。廖昌永不僅是男中音這個聲部的佼佼者，其他聲部加進來他依然是佼佼者。郭淑珍曾在一個采訪中說：“我認為他在當今這個領域，所有聲部算在一起，他應該是屬一的?！背鈬枰荒赀B得三個大獎，唱中國歌各種風格都能駕輕就熟。比如內(nèi)蒙古的《天邊》《呼倫貝爾大草原》《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等歌曲，人們能從中感受到遼闊之感、馬頭琴出聲之韻律感、對酒當歌之暢快感。如陜北民歌《山丹丹花開紅艷艷》，廖昌永在演唱時靈活地運用了高腔、襯詞、疊音等陜北風格強烈的技術(shù)及潤腔，巧妙地表現(xiàn)出熱鬧、歡騰的場景，把曲中濃郁的陜北風格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新疆歌曲《吐魯番的葡萄熟了》《一杯美酒》《帕米爾我的家鄉(xiāng)多么美》，廖昌永對曲中帶有新疆特點的切分音節(jié)奏韻律把握得相當精準，在精準的節(jié)奏上加入連音，這樣的處理方式既能體現(xiàn)歌曲的歡快節(jié)奏，又能體現(xiàn)美聲唱法的高雅處理方式。再如戲曲風格的歌曲《梅花引》，梅花那種清幽、淡雅、高貴的氣質(zhì)在他的歌聲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曲中“盡”“去”兩字充分運用戲曲的顫音潤腔（頻率由慢到快），展現(xiàn)梅的凌寒獨開和溫文爾雅。還有朝鮮族風格的歌曲《長鼓敲起來》，他把鼓點重音巧妙地運用在歌曲演唱當中，把朝鮮民族熱情、奔放的性格表達得既熱烈又不失分寸。周小燕對自己學生的要求是：“唱外國歌要打動外國人，唱中國歌要打動中國人?！盵1]廖昌永確實做到了，并且唱什么像什么。

總之，音質(zhì)開闊、音色寬闊、曲風遼闊構(gòu)成了廖昌永演唱風格“闊”的特征。

二、廖昌永演唱風格特征之“雅”

在眾多男中音歌唱家中，廖昌永的演唱風格可以用“雅”來形容。“雅”可引申為高雅、文雅，既能體現(xiàn)出廖昌永演唱西方音樂作品時的高貴典雅，也能體現(xiàn)其演唱中國作品的儒雅，所以用“雅”來形容廖昌永的演唱風格恰到好處。下面主要從對作品的情感把握角度分析廖昌永的演唱。

（一）高雅

有的人認為美聲唱法就是高雅藝術(shù)，他們認為的“高雅藝術(shù)”是高不可攀、不接地氣的，只符合一小部分人的審美。然而在廖昌永演唱的眾多作品中，特別是美聲作品，似乎可以解釋這個問題。他演唱每一首作品時，都嚴格按照作曲家的意圖來表現(xiàn)作品，從來不會脫離作曲家的意愿隨意地自由處理，是在作曲家意圖的基礎上進行嚴格的二次創(chuàng)作，而他這個二次創(chuàng)作，第一是根據(jù)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第二是迎合觀眾的審美情感，共同創(chuàng)作而成的。既忠于作品，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又迎合了觀眾的審美情趣。只有這三者高度融合，才能真正體現(xiàn)高雅。廖昌永確實做到了這些，他的演唱自然而嚴謹、高尚而雅致、儒雅而溫暖、熱情而細膩、內(nèi)斂而不張揚，方方面面都恰到好處。正是由于這一點，廖昌永的演唱才能通過高超的技藝表現(xiàn)出歌曲的高雅。在他的西洋歌曲專輯《諾言》中，《我要建一座王宮》《諾言》《我不再愛你》都能使人感受到演唱的細膩、內(nèi)斂、規(guī)矩和恰到好處，這些都充分展現(xiàn)了廖昌永高雅的演唱風格。

（二）儒雅

廖昌永演唱的作品當中，不乏氣勢恢宏大氣的歌曲如《黃河頌》，也有熱情洋溢的歌曲如《塞維利亞的理發(fā)師》，還有表現(xiàn)英雄氣概的作品如《黃河頌》，這些作品他也能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來，但是他自身具有的中國文人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顯現(xiàn)出來。他的演唱嚴格、規(guī)范并且深思熟慮，他始終將忠于原作放在首位。在他演唱的作品中，很多能使人明顯感覺到理性和感性的平衡分配，也就是說他的作品沒有過多夸張的感情表達，既要表現(xiàn)感情，又要理性地控制感情。在眾多男中音歌唱家中，他是最具古典特色的，也是最具中國傳統(tǒng)儒雅氣質(zhì)的，這是廖昌永有別于其他男中音歌唱家的獨到之處。在他演唱的《梅花引》中，梅花清幽、淡雅、高貴的氣質(zhì)在他的歌聲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歌曲的處理上沒有大開大合，即使最高潮的地方“誰是我知音”，也表現(xiàn)得很克制，充分展現(xiàn)梅的凌寒獨開、冷靜自持。

三、廖昌永演唱風格特征之“靈”

“靈”字最早見于春秋金文?！办`”本是楚方言中對跳舞降神的巫的專稱，引申為靈氣、靈活、機靈、靈敏之意。如果說上一部分的“闊”是從現(xiàn)象和橫的角度來分析廖昌永的演唱，那么這一部分將從根本和縱的角度來分析廖昌永的演唱。“靈”，首先要有根，廖昌永的根表現(xiàn)在他的音樂天賦上，他的靈氣來源于他超高的音樂天賦。廖昌永從小出生在一個農(nóng)民家庭，沒有受到任何音樂的熏陶，第一次真正接觸音樂是在高中，從學校的喇叭里傳來《金風吹來的時候》。進入上海音樂學院的第一年，他是班上最后一名，兩年后逆襲，成為班上的第一名，這要靠他后天的努力，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靈氣，學東西快，而且學會了就不會忘記。有人把學習聲樂的過程稱為螺旋式上升的過程，而廖昌永直接把螺旋式上升轉(zhuǎn)化為直線上升。

廖昌永能快速抓住每個語言的發(fā)音規(guī)律，充分利用語言中的語氣、語勢、語境。用周小燕老師的話說：“廖昌永很會抓腔?！币馑季褪呛軙盐照Z言的發(fā)音規(guī)律。在法國圖盧茲國際聲樂比賽中，很多評委都以為廖昌永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實際上他只是掌握了法語的發(fā)音規(guī)律。在中國歌曲的演唱中，廖昌永善于靈活地把握不同類型、不同風格特點的歌曲，比如，能靈活地抓住蒙古族長調(diào)那種深遠遼闊的感覺，能靈活地抓住新疆歌曲的節(jié)奏性韻律。對于一些頌歌，廖昌永也能靈活地運用聲音力度的對比，把歌曲中跌宕起伏之感表現(xiàn)出來。對于中國藝術(shù)歌曲，廖昌永能靈活地掌握吟誦式的演唱特點。

在演唱中，廖昌永能靈活地運用一些自己的處理方式給歌曲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歌曲《那就是我》中，第一句“我思戀故鄉(xiāng)的小河”，對于“小河”兩字的處理，其他歌唱家直接把“河”字后的連線去掉，唱成四個三十二分音符的效果，即3216 1232。而廖昌永在原譜連線的基礎上對節(jié)奏做了一些處理，第一先把節(jié)奏拉寬，第二把前面321唱成三連音的效果，那么6的時值就變成了十六分音符。這種效果更加靈動，猶如用手輕輕地撫摸心靈，讓人感到舒暢、溫暖。

廖昌永在天賦上表現(xiàn)的靈氣，在吸收歌曲民族風格元素時表現(xiàn)的靈活，在演唱細節(jié)上表現(xiàn)的靈動，共同構(gòu)成了廖昌永又一大演唱風格特征。

四、廖昌永演唱風格特征之“透”

“透”，有透徹、通透之意。稻谷熟了，稻香飄得很遠，這就是“透”。還有一句經(jīng)常聽到的話“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的香味能飄很遠，這也是“透”。上面提到，廖昌永演唱的作品中，無論歌劇詠嘆調(diào)還是創(chuàng)作歌曲，抑或者傳統(tǒng)民歌、創(chuàng)作民歌、通俗歌曲，都給欣賞者帶來審美享受，節(jié)奏咬字清晰，音韻和聲韻都能達到和諧流暢的狀態(tài)，聽完讓人回味，這也是“透”。

能把歌唱“透”了，除了上述內(nèi)容所說，聲音表現(xiàn)上的“闊”，學習技巧及吸收各風格的精華，舞臺表演的“靈”，演唱氣質(zhì)的“雅”，這一部分，再分析一下廖昌永的咬字，咬字包含一些中國傳統(tǒng)語言的潤腔。

廖昌永在語言方面確實有很高的天賦。他曾說：“一個合格的歌唱家也應該同時是一個朗誦家。”[2]不管是意大利語、法語還是德語，必須要在朗誦中找到發(fā)音規(guī)律和歌曲的韻味，這樣才能把歌唱“透”。

比如，很多人演唱《祖國慈祥的母親》時，高音處，“親”和“愛”字唱得含糊不清，高音雖然上去了，卻沒有“透”的感覺，要么是把“親”的字頭咬得太死了，要么是“愛”字不敢打開，這樣聲音是上去了，但吐字不清楚，影響歌曲意境的傳達。同樣在這首歌里，第一句“誰不愛”中的“誰”字，在處理這個字的時候，廖昌永充分考慮到這首歌偏美聲，要注意聲音線條和聲音狀態(tài)的問題，所以在這個“誰”字的處理上，他選擇直接出來而沒有選擇下倚音潤腔。

而在偏戲曲風格的歌曲《梅花引》中，歌曲的高潮部分“誰是我知音”中的“誰”，廖昌永沒有運用直接出的方式，而是運用傳統(tǒng)戲曲中的倚音潤腔，這樣的處理使歌曲更加有戲曲的韻味和民族風格?！凹t顏寂寞空守天地一片白”中的“白”，廖昌永也運用了戲曲的咬字方式，咬字有一個明顯過程，從b到a再到i，而且力度上從中強到弱再到中強，這個字咬得透徹、帶勁。

書法里有一個形容詞叫“力透紙背”，這是說運筆者將毛筆力道巧妙地用到筆尖，通過筆尖墨的走動留在紙上痕跡，有時會出現(xiàn)墨斷意不斷的現(xiàn)象，就像歌中的聲斷氣不斷，讓人有“力透紙背”的感覺。

“闊、雅、靈、透”是筆者對廖昌永演唱風格特征的總結(jié)，我們要不斷地總結(jié)、發(fā)現(xiàn)這些優(yōu)秀歌唱家的演唱風格規(guī)律，有選擇性地將它們運用到自己的演唱當中，只有這樣中國聲樂才能不斷往前發(fā)展。

參考文獻：

[1]陳建彬.周小燕談其聲樂藝術(shù)理論及思想[J].音樂藝術(shù)（上海音樂學院學報），2017（4）：6，12-14.

[2]伍維曦.透過思想與文化去歌唱：廖昌永教授訪談錄[J].歌唱藝術(shù)，2013（5）：4-9.

作者單位：中國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