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春風(fēng)撲面。對門嶺上突然傳來歌聲:
桐子打花球打球,哪有姐姐不風(fēng)流。
哪有哥哥不戀妹,哪有燈芯不吸油。
正在春陵河邊洗衣服的春花,好久沒有聽到這熟悉的歌聲了,她的喉嚨癢癢的,丟下芒杵站起身子放開了歌喉:
高山高嶺路難修,有心戀哥哥難求。
本想說句心里話,又怕哥哥把妹丟。
誰知道春花的歌聲一停,村里治安主任劉三炮卻在春陵河下游撐船逆水而上,他聽到春花的歌聲后,立馬接上了腔:
隔河看妹看不清,我想下河水又深。
若還小妹搭句話,死在河里也甘心。
春花沒想到自己隨口唱出的山歌卻被劉三炮接上了腔,心里像吃了蒼蠅似的,趕緊收拾沒洗完的衣服回家去了。劉三炮望著春花的背影,大聲叫喊:“春花別走呀,我有話跟你說呀!”云雀嫂聽了今天劉三炮突然唱出如此情真意切的山歌,卻欣喜萬分,她接應(yīng)道:
哥有情來妹有心,哪怕山高河水深。
山高自有盤山路,水深還有擺渡人。
劉三炮聽了云雀嫂的歌,心感無趣,他把船靠了灘頭,云雀嫂趕緊上前熱情招呼:“劉大哥,鄉(xiāng)里開的什么會呀!"
“能有什么會,還不是‘脫貧攻堅?這都是你們女人招惹的事!”劉三炮沒好氣回答說。
云雀嫂聽了后,一顆火熱的心當(dāng)即掉進了冰窟窿里,她自言自語地唱道:
女人一丘高岸田,常年四季草成慌。
沒有牛馬去耕種,哪來稻米和谷糧(娘)?
云雀嫂質(zhì)問劉三炮:“這‘脫貧攻堅的事你還怨到我們女人頭上了?”
“去去去,我沒怪你?!眲⑷跊]有叫住春花,哪有心情和云雀嫂對話,蔫蔫地回家去了。
劉三炮四十多歲死了老婆,要不是當(dāng)著村干部,云雀嫂三十多歲貌美如花說什么也不會去追求一個大自己十多歲的刀疤臉。而現(xiàn)在他劉三炮卻還看不上她。云雀嫂暗自神傷,淚水當(dāng)即流了下來。一個苦命女人的心,劉三炮他又能猜出幾分?
前年云雀嫂的男人死了,母女倆艱難度日。云雀嫂思忖:自己雖然比劉三炮小十多歲,但劉三炮當(dāng)著村里的干部,自己帶著女兒和他成家,也不會吃虧。劉三炮對云雀嫂也有點兒意思,兩個人一來二去,便把結(jié)婚的日子定了下來。村里雖然有人說三道四,但單身配寡婦,不服也得服。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當(dāng)云雀嫂婚期鄰近的時候,春花的丈夫在廣東卻突然發(fā)生車禍死了。劉三炮作為村委干部,自始至終一直參與了春花丈夫的車禍處理事件,劉三炮不知是出于對春花的同情還是其他原因,突然對云雀嫂冷淡起來。云雀嫂戀著劉三炮,催促他到民政去把證領(lǐng)了,而劉三炮卻一推再推。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云雀嫂給遠(yuǎn)在千里打工的堂弟發(fā)了一條微信:明,姐有事,回來一趟。
云雀嫂催劉三炮去領(lǐng)證,劉三炮卻在春花家里說著“脫貧攻堅”。云雀嫂見了,見著春花便是一頓指桑罵槐,原來是當(dāng)劉三炮不愿和自己去領(lǐng)證是被春花勾引去了,其實是云雀嫂不了解到春花的為人。這完全是劉三炮這山看著那山高,移情別戀,死皮賴臉追著春花,劉三炮想憑著自己手上的權(quán)力借“脫貧攻堅”“追求”春花,再甩掉云雀嫂。而春花的心里想的卻是李小明。
夜深了,劉三炮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他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偷偷來到了春花的門口。春花房門緊閉,屋里亮著燈。劉三炮將耳朵貼著門縫,突然聽到屋里有男人的聲音:“春花姐,這次回來,我是正式向你求婚來的,你嫁給我吧。”“小明,你外面這么多年了,就沒有遇上一個合適的姑娘嗎?”春花雖然心里喜歡小明,但嘴上還是拒絕了他。
聽到這里,劉三炮才知道是李小明回來了,難怪自己追求春花總不答應(yīng),原來她戀著李小明了!
劉三炮一腳踹開了春花的房門,春花和小明嚇了一跳。
春花氣憤地質(zhì)問:“你來干嗎?!”
劉三炮一邊瞪大眼睛打量著李小明,一邊回答:“春花,你怎么說出這樣的話呢?”
李小明被劉三炮瞪得有些發(fā)毛,他掏出一包“芙蓉王”香煙抽出一根給劉三炮:“劉主任抽根煙吧,你找春花姐有事?如果不方便,我就回避一下?!毙∶靼严銦熕偷絼⑷谧炖?,劉三炮卻將香煙狠狠地吐到了地上,小明準(zhǔn)備離開,劉三炮卻拉住了他說:“且慢,今晚你必須說清楚再走?!?/p>
“我有什么說不清的?”李小明一頭霧水。劉三炮說:“你憑什么來向春花求婚?難道你不知道我和春花的關(guān)系?”“你不是和云雀姐領(lǐng)證了嗎?”小明反問道?!澳阍迫附隳鞘翘觐^挑子一頭熱,我喜歡的是春花,你這是第三者插足,破壞我的婚姻,今晚你必須跟我走一趟!”
春花憤怒了:“劉三炮,你這是濫用職權(quán)!”
“春花,你不要狗咬呂洞賓?!眲⑷谧е钚∶魍T外走。李小明無奈地被劉三炮拽走了,春花追出門外,告誡小明:“你千萬不要跟他去,到時候白棉布掉進染缸里,他可把白的說成黑的了!”
“春花姐,我不怕?!?/p>
春花目送著李小明被劉三炮拽著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街頭巷尾便有人在議論春花和小明的事,春花想去聽聽,但人們見了她便又停止了議論。吃過早飯后,劉三炮嬉皮笑臉地來到春花家里,春花質(zhì)問:“你把小明弄哪去了?”
劉三炮冷笑了兩聲,說:“你這么關(guān)心他,怎么就不想想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把他送進了拘留所?!?/p>
“劉三炮,你不是人!”春花抓住劉三炮的衣領(lǐng)便是一陣捶打。
“打是親罵是愛,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個性。”劉三炮被春花捶打完后說道。接著,他掏出香煙點燃猛吸一口,兩股煙又從鼻孔里緩緩冒出。
春花又惱又怒,劉三炮卻一臉不屑的樣子。
春花自顧自地流著淚,自從她的丈夫在廣東車禍死了以后,雖然劉三炮為處理這起車禍?zhǔn)鹿矢冻隽瞬簧倬?,春花也很領(lǐng)情,但要她把這種人情轉(zhuǎn)為愛情,她說什么也不會答應(yīng)的。更何況他丟下了云雀嫂,再死皮賴臉地來追她。他還想借村干部幫扶貧困戶的名義占自己便宜。劉三炮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已經(jīng)成家,二兒子在讀大學(xué),一個女兒在上高中,這些也都不是關(guān)鍵的問題,最令春花不能接受的是,他與云雀嫂來往一年多,而且選好了結(jié)婚日子,當(dāng)春花的丈夫死后,便把云雀嫂冷落不理了。云雀嫂見了春花,有事沒事便要指桑罵槐一頓。
春花見劉三炮坐著抽煙不說話,便怒斥道:“你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春花,嫁給我吧,你年紀(jì)輕輕,何必為一個癱老婆子守活寡呢?周書記說下一屆換屆讓我當(dāng)支書?!眲⑷诘靡獾卣f。
“你就是當(dāng)縣長我也不嫁。”春花油鹽不進。劉三炮紅著眼說:“好,你絕情我絕義,今年的低保你別想吃了!”
“我沒指望那不出力的錢,我靠的是自己的雙手!”春花沒有低頭。
劉三炮一身火地走了。
春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煎熬的心,沖進了隔壁婆婆的房里,摟著癱在床上的婆婆哭訴:“媽,要不是看著你這個樣子,我再也不想這樣過下去了……”
婆婆流著淚,說:“常言‘順官千日好,順花百日紅,劉三炮現(xiàn)在當(dāng)著村里的干部,你胳膊能擰過他的大腿嗎?”
夜幕降臨,春陵河邊不知是誰傳來了低沉哀怨的歌聲:
烏云沉沉不見天,大河茫茫不見船。
寡婦門前是非多,快快改嫁找個郎。
第二天,春花麻著膽子到鎮(zhèn)里去見李小明,派出所干警說:“李小明的案件確實有很多疑點,你是受害人,現(xiàn)在主動來反映事情真相,我們一定會認(rèn)真審理的?!?/p>
春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xì)說了一遍。當(dāng)班民警問:“李小明真的沒有強迫你?”
“難道我要出賣自己來為流氓作證嗎?”春花怒火沖天,“你們不作調(diào)查就隨便關(guān)人,真正的流氓卻逍遙法外,老百姓還有沒有話語權(quán)?”
派出所干警解釋:“劉三炮畢竟是你們村里的綜治主任,他送來的嫌疑人,我們可不敢擅自做主放人,你是受害人,現(xiàn)在是掃黑除惡嚴(yán)打時期,今天如果你不來證明,李小明肯定不會放出來的?!?/p>
春花無奈地在派出所錄了口供,并在筆錄上簽了字。春花為小明辦理了相關(guān)的手續(xù)后,便坐上派出所的警車奔拘留所去了。
劉三炮在春花屋里碰了一鼻子灰,他便想起了云雀嫂。于是,他帶了一桶花生油來到了云雀嫂家門口,云雀嫂一見面便拿起了掃把堵在門口,劉三炮提著花生油站在門口帶著歉疚說:“我們一起搭個伙吧?”
“滾!”云雀嫂揮舞著掃把,劉三炮討了個沒趣,灰溜溜走了。云雀嫂知道劉三炮沒有追到春花,這是她沒有預(yù)料到的事。之前她對春花恨之入骨,現(xiàn)才覺得自己錯怪了春花。都是苦命的女人,都是年紀(jì)輕輕就守寡,要不是劉三炮這山望到那山,她和劉三炮便重組家庭也未嘗不可。云雀嫂給小明發(fā)了微信,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小明剛回到村里就被劉三炮弄到拘留所去了,還說小明強奸了春花,全村人鬧得沸沸揚揚。
云雀嫂覺得事情蹊蹺,她要找春花問個明白,小明最先也是她叫回來的,且春花也不應(yīng)該這樣對待小明。
云雀嫂徑直來到春花家,質(zhì)問道:“春花,今天我想聽你說句實話,你到底是喜歡劉三炮還是李小明?”
春花一時無語,云雀嫂帶著質(zhì)疑說:“春花妹子,姐在這里求你了,你不要腳踏兩只船,這樣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春花聽了云雀嫂的話,氣憤地說:“我就是守寡守死也不會嫁給劉三炮!”
云雀嫂聽后一頭霧水,說:“那你為什么不去證明小明是無辜的?你要是喜歡小明就去把證領(lǐng)了,讓劉三炮斷了追你的念想?!?/p>
“春花姐,我確實喜歡李小明,可我也不想讓他娶了我而背上一個貧困的包袱。”
“你現(xiàn)在是建檔立卡的貧困戶,政府有人幫助你脫貧致富?!?/p>
“行,你去告訴小明,他要真想娶我,必須帶上我婆婆。”
云雀嫂聽了不解地問:“你這不是為難小明嗎?”
“如果他不能接受的話,我就一輩子不嫁了。”春花應(yīng)聲道。
春花的話正好被來到門外感謝春花作證的小明聽到了,小明踏進門檻接上話茬:“春花姐,我全聽你的?!?/p>
兩相對比,云雀嫂不禁感嘆道:“像劉三炮這樣的人,要不是當(dāng)著村里干部,他就是村里一條人見人嫌的癩皮狗。”
“你不打算和他重組家庭啦?”春花不明白怎么回事。云雀嫂坦然地說:“你以為我眼瞎呀?過兩天我就旅游結(jié)婚去了。”云雀嫂回答說。
小明解釋:“我姐已經(jīng)和后山村楊帆大哥領(lǐng)證了,她決定旅游結(jié)婚。這次我回來,也是我姐的意思,為了你,為了我們村里脫貧攻堅的事我再也不走了?!?/p>
“春花妹子,現(xiàn)在的小明可不是從前吃百家飯的小猴子了,他現(xiàn)在可是咱縣里產(chǎn)業(yè)扶貧的大明星?,F(xiàn)在,我把小明就交給你了。”
云雀說完便要走了,春花把她送出門外,聽到對門嶺上傳來歌聲:
篩杯涼茶問情哥,情哥口渴不口渴?
冷水泡茶慢慢濃,點點滴滴甜心窩。
山雀不傳云外信,鴻鵠篤志向天歌。
作者簡介:李民保(1962-),男,湖南郴州人,大專,長期在農(nóng)村基層工作,愛好文學(xué),并在全國省市以上報刊雜志和網(wǎng)絡(luò)發(fā)表各類體裁文藝作品150余萬字,出版專著5部,榮獲多個征文大賽的獎項;系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湖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為縣作協(xié)副主席,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