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春
一兩年斷斷續(xù)續(xù),寫了我稱之為《短句》的文字三百多段,約五萬字,置于一邊,當是時空里飄落的塵埃,偶爾翻讀,又讓我記起什么,想起什么,雞毛蒜皮,仍有些莫名的味道。
我是個入靜較快的人,喧囂和安靜對我沒有過渡地帶,由鬧而靜分分秒秒間的事。我的《短句》多是在鬧而后靜,或者喧鬧中揀拾來的,車上、會中,甚至是在熱熱鬧鬧的聚會中,我在手機的備忘錄中寫字,手機是隨身必帶之物,我《短句》的寫作場也就須臾不離了。把文字打開了是件幸福的事,恣意汪洋,吹送文字的美好和完整,妙趣橫生。實際上碎片化的文字,也能找到審美的快感,往往有我手寫我心直抵內核的力度。大酒醉人,小酒微醺,而輕微的醉才是真正的醉,能從中感受到醉的要義。
短文的空間是遼闊的,其中可以生發(fā)禪意和哲理。雞毛蒜皮多來自生活,或者說生活就是由雞毛蒜皮組成的,生活從來不存在純粹的淳朗,渾沌要占大部分空間。我試圖在淳朗和渾沌中選擇,但失敗了。我把這挫敗感用短文記錄下來,或草木或生靈,或是言他的物像,只不過更隱晦些。一則短句,一定隱藏著個故事,如果真的說出,聽眾寡不說,也索然無味。不如三言兩語,姑妄言之姑聽之。這大有私心。
若干年前,我的肚子上長了帶狀皰疹,醫(yī)生說是種病毒,抵抗力下降的緣由。帶狀皰疹不起眼,米粒般大小,卻向深里疼,疼得尖銳,難以忍受。醫(yī)生丟了句話,這玩意可致命的。我在難以忍受的疼中思忖,小創(chuàng)口大疼痛,小創(chuàng)口不送命,大疼痛可是要人命的。我開始萌生寫一些短句,用小的切口,去表達深處的適意或者不適意。我在病痛中動筆,常被疼痛打斷,可寫著寫著,病痛去了,全身心的釋然。短句去病,又何止是去病呢?心中的塊壘,也是能讓它搬走的。
我自幼喜歡漢字,漢字橫平豎直,你敬重它,它決不嫌棄你,漢字如是個敦厚的人,適合結交為一輩子的朋友。平時讀書、寫作,實際上是在和最好的知心朋友交流,敞開了心扉,心自亮堂。我常想,人是需要給自己圍上綠籬的,給自己約定一個空間,終而約束自己的行為,不去放浪形骸。對我言之,這綠籬上好的材料,就是文字,而短文正是綠籬中,抵擋外來入侵,或潛出綠籬“貓洞”的有效物料。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對短文我愛著,不強加于人。
極喜歡明清小品文,短文字里大乾坤,云涌風起,薄意里堅挺深刻?!读凝S志異》也十分的好,鬼怪妖魔,搭出大舞臺,演演繹繹,倒成了人與人的叫板。我寄托于這樣的文字里,渴望用詩意的語言,記錄下我的所思所憶,讓眼前的風云(我以為是風云),稍稍的停留下,待日后再反芻,哪怕全然是赤裸的青草味。
下午上班途中,一地欒樹落葉飛飛走走,葉落歸根還是問題,我的腳板踩上,聽到混雜在黃葉里的種子爆裂聲,而正是這踩踏,一些種子陷入泥土,它們將在春天發(fā)芽。我以為發(fā)芽的種子,將生長為文字——春天里的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