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wèi)峰
黎明的證明
向日葵一直挺努力;在幸福小區(qū)
它承接朝露,它沒有靠山
它努不努力,都像某種孤獨的器官
先飛的鳥兒可以理解,它餓,確實
饑寒的初期類似于飽暖的開始
都能讓動物想動,并迅速付諸實踐
晨練的隊伍踏歌起舞,我不羨慕
有的人貌似睡夠了,有的還沒有
人嘛,都是兩面派,分居夢與現(xiàn)實
道不同,但對陽光的騷擾都沒意見
嗯,陽光在繼續(xù),得寸進尺
它要證明:人嘛,化妝是成年的面具
頭發(fā)有時以亂為美,心怦怦亂跳
有時意味著好事將臨
而我只能暗自證明,目前
生物鐘常亂;鬧鈴取代雞叫
家禽的后代習慣了飼養(yǎng)場養(yǎng)生
目前:陽光照常升起,公平公開
面熟的鄰居照常在陽臺展示霸權
向日葵立正,像保安,以身作則
身處于敘事與抒情之間的木椅
木椅的用途眾所周知
木椅的適用性因人而異;若有所思
也許是:何時解體、癱倒或趴下
而人的問題則是:有沒有空
眼看新一代木椅在公園的初春就職
再見早熟的樹葉在秋天的膝下自慚
難免一嘆:本是同根生;這寂寞
與那寂寞,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昨往今來,誰還不是誰的過客?
螞蟻與草坪,魚水,鳥和天空
有人沒人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
這些,木椅已體會;已證明
且還將證明:時光起落,花朵分崩
最不用辨認的身影遲早要重現(xiàn),嗯
就它!每來,暴風雨就昭然若揭
木椅就變成濕渣渣的樂器,很好聽
仰望之一種
常見的并非藍天
而是天花板。天長日久
潔白會主動變成灰白。我認了
我的一部分漸趨腐朽。像你了
閱人無數(shù),再也不會含羞
常見的事物正歸于計劃內(nèi)
窗外的春天只是噼啪了幾下
也不像從前,愛爬上來
和我道一聲再見了
我該怎么說,好雨和時節(jié)
屬于白日夢的一個方面
它們最初的模樣也還算潔白
我該怎么說,和一柄劍互相折磨
花了那么多心血
勉強和孤獨不分輸贏
現(xiàn)在,要怎樣才能對付
虛無,這個蒸蒸日上的對手
從 來
它就掛在時間的正中,這不像話的東西
打小,就愛畫地圖,大了才曉得
目的地等于出發(fā)地。這稀奇的家伙
與身俱來,卻不在手里
卻常駐夢鄉(xiāng),沒翅膀
卻可疾飛,傻冒卻又善變
這古怪的道理,能用簡扼的白
籠絡多彩,以不變應萬變
當其抖擻,剎那便化為烏有,卻
令人懷念永久,唉,有趣的是
從來,就沒人弄清永久究竟啥意思
從來,一朵雪始終身不由己
迷惑于一串雪,糊涂于一堆雪
混跡于一場場雪,要么冰,要么水
從來,老蛇與青蛙的春天道不同
最重要的事物,并非都清潔可觀
亦如,理想并非都是正直的形狀
行者的歸宿并非都叫遠方,從來
我們都喜歡無中生有,有了還想有
我們其實和風馬牛一起,就像愛恨
本身就是一個整體,唉,有趣的是
從來,就沒人弄清愛恨究竟啥意思
比如你像一縷風
眼下,萬徑人蹤滅
除了道袍你確實無所依靠
道是道具的道
道理的道
也是道路的道。眼下
在寂寞的源頭停著的你
噤若寒蟬,和天地
和不知所終的下一步待在一起
他和他的心卻是待在原地
如果你不像從前那樣盡情吹拂
他和他的心,就不會像從前那樣
總是嗆著你
為什么總有人愛說最后
他和他的心
為什么總是離最后
還有一步
沒有風,灰塵會更像灰塵?
沒有衣服,你會更像你?
沒有你,道具,道理,道路
都會更像它們本身?
天上有個月亮
天上有個月亮
很多人都知道
水中有個月亮,很多人也都知道
眼里有個月亮
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你和月亮是親戚關系
只有我知道。你眼里的月亮更亮
月亮眼里的你,像劫后的文物
更安詳
后來,我們都知道
天生的大氣球
它沒毛病
它只是被時間慢慢地拖走了
我們都知道
我們都只能遠遠地看著
一棵樹都老大不小了
一棵樹老大不小的了;還從山里
親自扎根幸福小區(qū),陷入方言
與混凝土的國度,似乎立場堅定
獨立自主
有時她會靠近;在散步的黃昏
在黃昏的末尾;捉摸一棵樹的頑皮
猜測,一棵樹的身上的城鄉(xiāng)差別
她從不同角度,體察一棵樹的硬度
預感一棵樹在風塵中的晚年;有時
她還結論,一棵樹離鄉(xiāng)背井
并非全然就是不幸的化身
慢慢地,一棵樹形若好漢
勃然于野花雜草的包圍圈
一棵樹來歷不明,卻要不了多久
和富有愛心的路燈交上了朋友
一棵樹其實有所不知,小區(qū)的路燈
是一個人靜坐時的朋友;而路燈
也不知一個人帶著陳年的靜寂
遠遠地,暗暗地,打一棵樹的主意
月亮光臨
月亮光臨
并非為了給著急的車輛添堵
讓風塵仆仆的青春暫停,是紅燈
也是青春本身的事情
月亮化整為零,白花花的觀念傍晚
散布街巷,拘泥的石凳,林間空地
廣場舞先聲奪人,貓狗更歡欣
他們能見的自然,不僅是這些
明里暗里,無數(shù)的樹葉在風中招搖
起伏和變形,我們在其中,像兩片
看不出代溝的,自在,鬧中取靜
是月亮最拿手的好戲
一個夜晚過去了;一個個夜晚繼續(xù)
月亮照常,作壁上觀,貓狗依舊
飽暖思娛樂;無數(shù)的樹葉改顏換代
他們也已換位,成為各自的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