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瓊

摘 要：三毛的文字是充滿情緒的，她的敏感、她的不安使她的文字天然帶有一種對世間萬物的洞察力。而能夠成為她抒發(fā)自身過于強(qiáng)烈的情感途徑，于是我們在她的筆下，看到的不再是呆板枯燥的文字符號，而是蘊(yùn)含著她對世界的體悟之情。

關(guān)鍵詞：流浪;守望;回歸

三毛的身體里有一部分吉普賽人的血液，吉普賽人卻是天生喜歡流浪的民族。三毛同樣喜歡流浪，她自己也說過，只有流浪才能找到自我，才是自己最好的生活方式。

情在流浪，情在異域

荷西經(jīng)常稱三毛為異鄉(xiāng)人，三毛也樂于接受這一稱呼，她覺得異鄉(xiāng)人三個字對自己來說很貼切。她為什么總愛流浪？她到底在尋找什么呢？她的歸處到底在哪里呢？筆者認(rèn)為，流浪只是她認(rèn)識世界的方式，孤獨(dú)是她選擇棲身于這個世界的表象，而真正想要達(dá)到的是情感的最終圓滿。三毛不斷地去漂泊，去流浪，用心去感觸世界，尋找答案。

她拼命地逃離著都市的繁華和喧囂，去尋找一方樂土，一方能盛下自己心情的樂土。直到她走到了撒哈拉大沙漠，這里是那么的原始和淳樸，沒有工業(yè)侵染，沒有虛偽，人們按部就班、自給自足。

三毛說“高度文明的社會，我住過，看透，也嘗夠了，我的感動不是沒有，我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也受到它們的影響，但是我始終沒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將我的心也留下來給我居住的城市。”[1]于是在遙遠(yuǎn)的撒哈拉沙漠，她感到久違的寧靜，最終飄向了那里。

撒哈拉大沙漠是孤寂的，悲壯的，這種感覺帶給了三毛更多的心靈的釋放，她深感自己的沙漠中渺小的只像一粒沙子，感覺自己生命脆弱的隨時有可能被黃沙掩蓋。撒哈拉沙漠在三毛面前好像是一個十分意味深長的意象，這里是她的家，是她愛情和生命綻放的樂土。這時候的三毛從主動地身體的漂泊無依，變成了在此失去的“精神流浪者”，她放棄了自己的家園。臺灣著名作家余秋雨先生在讀過三毛的作品后，對三毛的文章做過精辟的論述：“三毛的自傳性散文作品為什么那么膾炙人口？也在于她不經(jīng)意間寫出了客觀世界和主體心靈的特殊強(qiáng)度。茫茫的撒哈拉大沙漠，荒涼、原始、險惡、古怪、神秘，它幾乎象征著客觀世界的全部未開發(fā)性，然而，主體心靈更是堅硬奮發(fā)，女作家是一個婉約的東方女性，主動地選擇了這么一個客觀環(huán)境來體驗(yàn)自己對于世界和人類的熾烈熱情，它幾乎象征著人——哪怕是從出身地域、從性別和形態(tài)，從所受教育和所染氣質(zhì)來說都很雅馴秀潔的人，對于一種超越國別，超越文明界限的征戰(zhàn)精神，于是，舒卷的文筆也有了金剛鉆般的重量和光澤?！盵2]

情在守望，情在相助

三毛是敏感的，然而敏感并沒有讓三毛失去交友的樂趣。從她尊重每一個生命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喜歡友人遍天下的。從三毛的游記散文中可以發(fā)現(xiàn)，幾乎每到一處，都有朋友接待她。而且這些朋友并不是虛假的客氣，而是像家人一般，真心地希望她開心快樂。即便所到之處，沒有熟悉的人，三毛似乎有一種魔力，可以把當(dāng)?shù)氐娜俗兂伤呐笥?。三毛的朋友真真是三教九流，沒有國別之分，沒有種族的偏見，沒有性別的隔閡，沒有年齡的限制，只一條準(zhǔn)則，那就是投緣。所以我們在她的游記中，可以看見各行各業(yè)的人都能成為她的朋友。無論高低貴賤，富有還是貧窮。三毛不管流浪到哪里，都會交到很多朋友。在德國時，德國大使是他的朋友，鄰居是他的朋友。在撒哈拉大沙漠，她的朋友有沙漠的總督、拾荒者、沙巴軍曹、啞奴。她好像很容易就能交到朋友，這些朋友當(dāng)中有黑人，也有白人。有可能是高官富翁，也有可能是貧苦的農(nóng)民。就連小孩兒也很喜歡他，也能成為朋友。對于這些林林總總、形形色色的朋友，三毛不分高低貴賤，都是真心對待，一視同仁。她還樂意幫助身邊的黑人，剛到撒哈拉的時候，三毛就和當(dāng)?shù)厝舜虺梢黄唤橐忄従觽凅a臟和邋遢。鄰居們也樂意接受這個新朋友，并且不斷地幫助三毛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三毛也幫當(dāng)?shù)厝似占靶l(wèi)生知識，還在自己家中授課。還經(jīng)常性的利用自己的車給當(dāng)?shù)厝朔奖?，載他們?nèi)マk事。后來三毛遇到一個經(jīng)常向他借東西的鄰居，這位鄰居有點(diǎn)反客為主，三毛嘴上有時拒絕，可內(nèi)心卻是同情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還是盡量的去幫助他的。在撒哈拉三毛是這樣與異國人民成為朋友的，然而，荷西死后，三毛就再也不想留在此處，因?yàn)檫@充滿了回憶，這些人更是她和荷西之間愛情的見證者，所以她離開了這里。

回到臺灣，這里有三毛生長的記憶，也有熟悉的舊友。三毛更愿意做一些公益方面的事情。在她知道畫家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候，她去照顧……三毛回家路經(jīng)便利店、菜市，每個人都會跟他熱情洋溢的打招呼，時常給她優(yōu)惠，時間長不見她，還會詢問關(guān)心。這種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你能相信他們不是朋友嗎？也只有朋友之間，才能這樣時時刻刻的惦念。還有成千上萬的筆友，不論職業(yè)、不論年齡的筆友給三毛寫信。三毛同樣善待他們，對于來信，總是不厭其煩的回復(fù)，每天都要寫上17、18封，而且都是手寫，表達(dá)心意。古人講鴻雁傳情，這種信件之間的往來，親手書寫的心意，才是交筆友真正的情感給予。

多情自古傷離別，三毛也許正是因?yàn)橛辛藢η槌醭Ｈ说睦斫夂透形?，才會結(jié)交到無數(shù)的朋友，也更會體會到生離死別的悲痛。在三毛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她對朋友的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關(guān)懷;也可以看到他對朋友潤物細(xì)無聲的尊重和耐心;更能看到她對朋友永遠(yuǎn)不懷疑的赤城和純真的心。三毛的精神世界是非常飽滿的，她樂于把她的快樂分享給她見面的每一個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相互給予的，三毛的赤誠之心換來的也是天南海北的朋友們的真情相待。

情在家人，情在回歸

“父母在，不遠(yuǎn)游，游必有方”，父母在哪里，根系就在哪里。三毛的一生都都好似浮萍，漂浮無依，但她絕對是有枝可依。在她孤獨(dú)不安時，是父母的陪伴;在她猶豫彷徨時，是父母的叮嚀;在她孤苦無依時，是父母的愛溫暖了她。倘若我如同三毛一樣叛逆倔強(qiáng)，我的父母似乎不比三毛的父母開明些許。在《塵緣》里，三毛寫到，父母對她極為寵愛，近乎縱容。父母還是開明的人，不想上學(xué)，就在家自學(xué);學(xué)鋼琴時，爸爸還會陪著打拍子;三毛喜歡美術(shù)，父母就給她買了很多本畫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三毛的婚姻是極有自己主見的，這一點(diǎn)到符合了開放的潮流。三毛的婚戀，如今看來是那么的波折，即使后來有荷西愛她如珍寶，卻是不能長長久久。但是早年的任性，摧得父母心力交瘁，為了遠(yuǎn)離“愛的牢籠”，她干脆遠(yuǎn)走高飛。兒女在外，父母總是格外憂心，一開始，掛心她一個女孩孤身在外，怕她無人照顧，又怕她遭遇歹人。及至后來，有了荷西，成了家，卻又開始擔(dān)憂她的性格太過孤僻，不懂得如何經(jīng)營婚姻。隨著經(jīng)歷的豐富，年歲的漸長，三毛開始體會到父母的愛是深刻為溫暖的。在《背影》這篇散文中，三毛將她與母親的故事訴說了。三毛在回憶這段故事的時候有那樣一個細(xì)節(jié)印象頗深，就是母親為了她去買菜，而那個提著兩個重重袋子的馱著的背影，讓三毛從失去愛人的悲痛中稍微清醒許多。是呀，她還有母親，還有蒼老的父母需要孝順。自己遠(yuǎn)走異鄉(xiāng)的決定，嫁給荷西的決定也許已經(jīng)讓他們傷心欲絕了，這是個時候只有母親真正的關(guān)心自己的女兒是否真的吃得下飯。而三毛也正是因?yàn)檫@些，因?yàn)樗母改?，才逐漸的有繼續(xù)活著的念想吧。我們常說母愛像春雨一般，柔和又細(xì)膩，她慢慢地?fù)嵛亢⒆觽兪軅男撵`。我也是個女兒，看到這一篇文章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的母親是否也曾經(jīng)對我的年少倔強(qiáng)痛心過？是否也為我的婚姻大事默默流淚過？是否也為我遠(yuǎn)方求學(xué)默默擔(dān)憂過？女人和女人之間總是有一種微妙的情感體系，這種微妙放射在女兒和母親之間則顯得尤為波折。我們總希望身為同性而能夠相互溝通得更默契、更容易，但也因?yàn)樯矸莸募湘i，讓我們的又各自增添了許多愛的煩憂。不同于母愛的溫柔，父愛像高山，像大地，它是厚重的、沉甸甸的。三毛是在父親的藝術(shù)熏陶下長大的，從小，父親就會教她背一些古文古詩，學(xué)習(xí)各大家的著作。由于父親性格清直，不喜應(yīng)酬，所以家里從來都是安靜而文雅的。這在后來三毛后來的文章中經(jīng)常被提到。這些文學(xué)藝術(shù)藏在三毛的每一個細(xì)胞里，等到自己有了女兒，她也總是期望女兒能接受像自己小時候一樣的藝術(shù)熏陶，哪怕是自己在彈鋼琴，她也會要求女兒坐在旁邊打打拍子，平時不管再累，也從不肯放松讓女兒學(xué)習(xí)古文。從這些文化興趣的培養(yǎng)，陳爸爸也是一個極為細(xì)膩浪漫的性格，三毛性格的形成也有這基因不可磨滅的遺傳作用。書中不止記載了三毛所受到的來自于父親的藝術(shù)熏陶，還記載了很多兒時關(guān)于父親的回憶。最讓人感動的，是那時為了滿足女兒滑冰鞋的愿望，文質(zhì)彬彬的父親竟親自動手當(dāng)起了泥瓦匠。父親對三毛的愛在這樣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里漸漸勾勒出形狀來，從三毛的文章中，我們仿佛能看到那個清正儒雅，深愛女兒，又不善言辭的父親形象。三毛內(nèi)心的自信與后來向往自由的個性的形成，與父親的呵護(hù)分不開。父親看到三毛的文章，看到女兒被越來越多人喜愛，也從未表現(xiàn)的格外高興，可三毛離家十幾年來寄回的書信，都被他妥帖的收藏著。一封封，一件件，記錄著女兒十幾年跌跌撞撞走過的路，也藏著一個夫妻對子女厚重如山的愛，父親就是這樣默默地在三毛身后，當(dāng)她堅實(shí)而無言的后盾。

三毛的文字向來都是自由灑脫的，她的不羈藏在文章的字里行間，唯獨(dú)在寫起父母之時，總是驟然升起一些沉重感來，哪怕十幾年未歸家，可父母親的樣子，從來未敢忘卻過。每一次歸家時，父母總會盡力拿出最好的廚藝，只想為太久不見的女兒做一頓家鄉(xiāng)的美食，那些味道早就刻在三毛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了。在父母眼中，也許只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吃飯香甜，才是真正的放下心來。哪怕只是多喝一口湯，好像也讓人覺在輪回的路上，有了力氣。父母會有老的那一天，而孩子作為他們的牽掛，永遠(yuǎn)不覺得為孩子遮風(fēng)擋雨是辛苦的。故鄉(xiāng)之所以被稱為故鄉(xiāng)，寄寓了那么多美好的兒時回憶，是因?yàn)楣枢l(xiāng)承載了父母厚重的愛，將那份愛以永不消散的形式深深的刻在了腦海里。

也許正是因?yàn)橛羞@樣的父母，三毛才會在荷西逝去后，稍微堅強(qiáng)的活著。在三毛了無生趣的歲月里，就是為了守孝，為了兩位老人，三毛選擇了留在沒有荷西的塵世間，選擇了余生的安穩(wěn)歲月，不再四處漂泊流浪。父母賦予子女生命，這份恩情是無法償還的，這一生的情債，哭債，換成三毛最后歲月的安穩(wěn)度過的承諾吧，也許早年的三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這樣的命運(yùn)的，她向來是不羈的，不自由毋寧死的?？珊髞淼乃€是讀懂了父母的愛，即便這樣的生活于她而言已是痛苦，可為了對父母的承諾，她不得不讓自己活得更有笑意一些，沒有了荷西，她唯一的牽掛就只剩下了父母。但是仍舊有許多封建殘余信守著女性應(yīng)當(dāng)如此的規(guī)則。在他們眼中，女性的價值只體現(xiàn)在傳宗接代這種固化的生育思想中。三毛之所以成為傳奇，成為萬千女性的偶像，離不開她打破這些世俗的觀念，勇敢突圍的行為。很多人批判三毛的流浪是何不食肉糜的奢侈，可他們沒有讀懂三毛的勇敢和反叛以及她對自身生命的探索和尊重。三毛的流浪從來不是衣食無憂，奢靡享受的，也不是為了生活茍且偷生的，這流浪的背后藏著一個女子對自由的向往，對自身命運(yùn)的體驗(yàn)，她在貧瘠的沙漠中匍匐前行，可她的靈魂卻昂首挺胸。她不接受那些世俗意義的成功與生活模式，她只想在流浪中找尋真正的自我。其中隱藏在個人探尋世界的表層意向之下的深層情感，是三毛對這個世界的精神呼喚。是有意的突圍也好，是被迫的流浪也罷，情感的流動造就了三毛文字的張力，動之以情然后曉之以理是三毛對文化傳遞的一種實(shí)踐?？梢哉f，在體悟了眾生有情的世界之后，三毛的靈魂得以安寧吧。

參考文獻(xiàn)：

[1]三毛.三毛全集.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

[2]余秋雨.藝術(shù)創(chuàng)造工程.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