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娜
1930 年代外籍稅務司管理下的中國海關在上海開設海關圖書館。這座位于上海新閘路的海關圖書館既收藏了與當時中國經(jīng)濟密切相關的書籍,也保存著海關的早期檔案,是兼具圖書館和檔案館職能的機構。海關圖書館館長阮壽榮在《海關圖書館志略》一文中對該館發(fā)展簡史、藏書內(nèi)容、使用方法等有過詳細說明,但對所藏檔案語焉不詳[1]。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海關圖書館不復存在,原有館藏被移交他處,部分圖書移交至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榮真、樂平、馬巍就這部分館藏展開過論述[2]202-245。海關圖書館也被作為近代上海設立的諸多圖書館之一予以介紹[3]579[4]78,但專門研究較少。本文對該館的歷史沿革和機構設置、圖書和檔案的收藏與管理狀況、地位與作用等展開探析。
近代海關設置圖書館的提議由來已久,早在1854年6月29日,英、美、法駐上海領事與署上海道臺吳建彰開會討論援引外國人到中國的海關參與管理之時,就提及未來海關應該注重涉外資料的搜集:“凡是和外國慣例與法律有關的地方以及和這些慣例與法律根據(jù)條約規(guī)定在中國執(zhí)行情形有關的地方,各委員應該隨時準備向海關監(jiān)督提供參考資料和意見。他們應該在正式的要求下,同樣地提供給上述監(jiān)督和三個有約國領事中的每一領事以其力所能及范圍內(nèi)的一切有關船舶和關稅征收事宜的資料,并以他們冊籍和檔案供備自由檢閱,但是各委員并沒有權利準許其他任何方面檢閱這些冊籍和檔案。”[5]118
近代海關特別注重圖書、檔案等資料的收集和整理,以便為海關業(yè)務開展提供參考。赫德(Robert Hart)擔任總稅務司后,尤其注重與海關業(yè)務相關的圖書資料搜集,在總稅務署建立專門圖書館,各口設立圖書室,以便海關在工作中可以借助這些“廣泛及準確”之資料解決“過去及將來需要應付之諸多問題”。以總稅務司署圖書館為例,1900年庚子事件使其被毀,“許多書籍、文選、手稿損失俱盡無法挽回”。清末新政時期總稅務司署重新搜集書籍,逐漸形成總稅務司藏書和總稅務司署圖書室??偠悇账静貢饕┛偠悇账臼褂谩?偠悇账臼饒D書室的藏書保存于辦公室走廊書柜中,供各科稅務司和副稅務司使用。此后造冊處稅務司福貝士(A.H.Forbes)對這批藏書進行編目,使之井然有序[6]67。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國圖書館事業(yè)蓬勃發(fā)展,近代意義的各類圖書館相繼建立,以文華圖專為代表的圖書館學教育開始培養(yǎng)專業(yè)人才。上海作為中西文化交匯之地,這一時期圖書館發(fā)展蔚為大觀,“公共圖書館及機關圖書館、專門圖書館等相繼成立,學校圖書館發(fā)展也較快”[4]2。1929年海關總稅務司署由北京遷往上海,原總稅務司署圖書室與位于上海的海關造冊處圖書室合并,亟需設立新的機構對海關內(nèi)部的圖書資料進行整合。受當時社會大環(huán)境影響,以及海關對建立機構圖書館的需求,建設海關圖書館被提上日程。
赫德是中國近代在華影響力最大的英國人之一,任近代海關第二任總稅務司,1861-1908年掌管中國海關,長達半個世紀之久。赫德在任期間完善了海關制度,主持海關參與到中國的外交、郵政、博覽會、艦艇購置等多項事務。赫德故去后,為表紀念,上海有條馬路被命名為赫德路,海關總稅務司署門前也專門樹立赫德銅像。
魏爾特(S.F.Wright),英籍稅務司,1903年進入海關,任總稅務司署襄辦會計科副稅務司、(襄辦)管理稅賬副稅務司、秘書科稅務司、總稅務司漢文秘書科稅務司等職[7]33-42,整理編輯海關檔案文獻《中國海關的起源、發(fā)展及其活動文件匯編》 (Documents Illustrative of the Origin Development and Activities of the Chinese Customs Service),著有《中國關稅沿革史》 (China’s Struggle for Tariff Autonomy:1843-1938)、《赫德與中國海關》(Hart and the Chinese Customs)、《自民國元年起至二十三年止關稅紀實》(China’s Customs Revenue Since the Revolution of 1911),是早期最有影響力的海關史學者和知名漢學家。
1929年11月4日,時任秘書科稅務司的魏爾特在給總稅務司梅樂和(F.W.Maze)的呈文《呈為請準設立赫德紀念圖書館并擬具設館辦法具呈仰祈》中提出,合并“總稅務司署圖書室及造冊處圖書室內(nèi)現(xiàn)有之圖書”作為基本收藏,建立赫德紀念圖書館。按照魏爾特的設想,該館宗旨在于“為適應現(xiàn)在及將來需要宜設立圖書館一所,儲藏與中國農(nóng)、工、商業(yè)及財政、經(jīng)濟等有關之中、日、英、法、德、俄文各種書籍、報告、報紙、雜志等項,專備參考之用”。選址方面,就近選擇造冊處附近不難改建的建筑即可。為便于日后管理,“派年富學優(yōu)之華籍幫辦一員充任該館館長,受造冊處稅務司之監(jiān)督,管理館中事務”。利用方面,“該館所存各項圖書僅備參考之用,不準借出館外閱覽。凡各校學生以及其他中外人士,如持有相當之介紹書,得免費來館參考”[6]68。11月14日國民政府財政部關務署1464號指令同意魏爾特設立圖書館的大部分提議[6]69,同意海關建立圖書館。但是,魏爾特提議的“赫德紀念圖書館”之名被否定,更名為“海關圖書館”。
經(jīng)過近兩年籌備,1931年6月1日海關圖書館開館。開館之初,由于重新編目和分類工作尚未完成,故只對關務署、稅則委員會及海關人員開放[6]68。10月10日,上述工作完成,對公眾開放[8]。這是一所“廣集關于本國商業(yè)、財政、經(jīng)濟及農(nóng)工業(yè)各種中外圖書、論文、雜志、報章”等圖書資料,并“保存海關一切檔案中與歷史有關,或有保存價值之重要文件”等檔案文獻,兼具圖書館和檔案館功能的文獻保存機構[6]67。
海關設立圖書館的首要目的是為海關的機構管理和關務順利開展提供參考資料。這是一座為海關機構運作服務的機關圖書館,其人員組織、館舍選定、經(jīng)費來源、規(guī)章制度都有明顯的海關特色。為保障海關圖書館的有效管理,關務署和海關總稅務司署共同任命委員會專門負責。按照規(guī)定,委員會最早的成員包括來自關務署的李干、林鴻賚,海關總稅務司署造冊處稅務司許禮雅(H.D.Hilliard)、漢文秘書科稅務司丁貴堂以及機要科稅務司魏爾特[6]67。畢業(yè)于海關稅務專修學校的華員阮壽榮任圖書館館長。
海關圖書館經(jīng)費來自海關關稅,故有充足保障。按照魏爾特提議,1929年11月經(jīng)關務署同意,海關圖書館籌設之初從海關稅收款項中一次性撥付5 萬元,分10 個月?lián)芨?,每個月提取5,000 元,用于改建館舍、購置書櫥、添置家具、增購新書籍[6]68。工作人員的薪資以及每年購置圖書的款項由海關逐年撥付,僅1932年購書經(jīng)費就達3萬元[9]。
海關圖書館最初選址上海新閘路1714 號,造冊處樓下。海關建筑師德為森(W.R.Davison)負責館舍改造工作,最終將該建筑一樓原來的若干房間打通,改建成閱覽室和書庫[6]67。1935年,由于館藏空間受限,由德維森和吳景祥設計,在老館東的新閘路1708號建造四層海關圖書館新館舍[1],1936年建成開放[10]113?!靶吗^環(huán)境幽靜,共分為四層,底層主要部分,為閱覽室可容讀者五十人,內(nèi)進為職員辦公處,閱覽室之四隅,分置各項設備,如銅質(zhì)中西文卡片目錄柜,雜志陳列架,及常用主要中西文參考書架,二層為西文書庫,三層為中文書庫,四層為館長辦公室,西文編目室、研究室、檔案室、文具儲藏室,有衛(wèi)生、暖氣、電扇等設備,并有特設運輸之小電梯”,實乃當時“最新式之圖書館”[1]。圖1為1937年《關聲》第五卷六七期合刊刊登的海關圖書館照片。
圖1 海關圖書館照片
海關圖書館成立后,以豐富的館藏聞名于世,“所搜藏之書籍,偏于有關我國文物及經(jīng)濟資料”,在當時上海的圖書館界具有獨特地位,是當時“中外注目之機構”,時人關于海關圖書館的介紹經(jīng)常見諸報端[1]。
自1929 年國民政府批準設立海關圖書館后,阮壽榮著手整理總署及統(tǒng)計科所有存書。1931年初,阮壽榮被派往北平進行為期6個月的專業(yè)學習,“往北平實習及參觀各大圖書館,以資借鏡”[1]。他在北平市立圖書館和協(xié)和醫(yī)學院圖書館專家指導下,學習編目、書籍分類和一般圖書館工作[6]67。海關圖書館成立后,在圖書分類、目錄編制、借閱管理、對外開放4個方面皆形成一套規(guī)范的管理制度。
(1)圖書分類方面,采用“杜威分類法”[11]579。該館藏書按照書寫語言和圖書類型分為甲、乙、丙3 部,每部之下又有分類。甲部為中日文書籍,下分總類、經(jīng)濟類、叢書、史地類4種;乙部為西文書籍,下分總類和有關中國經(jīng)濟、政治、民俗之書2種;丙類為雜志,分中文雜志和西文雜志2種[12]。
(2)目錄編制方面,海關圖書館將圖書管理和檢索利用有效結合,編制多種目錄便于利用。為方便讀者,編制卡片目錄用于檢索,其中:“中西文書籍雜志,均編有最新式之卡片目錄。本館每一書籍,通常均編有三種卡片,即書名卡片、著者卡片、標題卡片。目錄排列方法,以每一卡片之第一行第一字為標準。中文依照第一字之筆畫多少為排列之次序,同筆者照康熙字典部首先后次序排列。西文依英文,字母次序排列,凡讀者入館欲閱何書,當先查目錄。”[12]查閱方法是“知書名者,查書名卡片。知著者姓名者,查著者卡片。不知書名亦不知著者姓名,欲閱何類內(nèi)容,則當查標題卡片,按圖索驥不難檢得。凡標題卡片,皆用紅字書寫,以別于書名及著者卡片”[12]。為便于圖書管理,采用登記簿管理圖書,編制《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現(xiàn)存有2冊《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甲)漢日文書籍》和1冊《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乙)西文書籍》,有學者考證這3冊只是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的一部分,但是通過這些冊子可知其目錄編制方法,如“7100《三輔決錄》 張澍”,“4《書目答問》張之洞 光緒四年 刻本”[13]211。還編制《每月新書指南》進行情報報道,“凡新添之期刊書籍,逐月編制新書指南,摘錄書名、著者姓名、出版日期、內(nèi)容提要”,“俾使讀者先睹為快”[12]。
(3)借閱管理方面,按照1931年《中華民國海關圖書館章程》規(guī)定,公眾亦可進館閱覽。讀者需按照規(guī)定呈遞保證書、辦理入門證即可進館閱讀。圖書、雜志、報紙等向公眾開放的資料供讀者在館內(nèi)閱覽,如需外借需經(jīng)統(tǒng)計科稅務司和館長同時書面允準,一個月內(nèi)予以歸還即可[6]70。讀者如需進入書報室閱覽,需在登記簿上進行個人信息登記,進入以后可以使用目錄卡片進行信息檢索[14]。在具體實施過程中,由于該館為海關服務,書籍要隨時供應海關公務之需要,“任何個人,除為公務急需概不出借”[12]。
(4)對外開放方面,為將開放信息讓更多人知曉,海關圖書館的對外開放時間以及具體地址等基本信息多次見諸報端。1931年10月10日開館當天,館長阮壽榮在《申報》刊登廣告稱:“本館現(xiàn)定于十月十日起正式公開,凡有志來館參考者,可于每日上午九時半至十二時半,下午二時至五時(星期及假日除外),至新閘路一七一四號(膠州路附近)。本館面索章程可也?!盵8]為了便于讀者知曉館藏信息,海關圖書館將西文書籍的出版消息登報說明:“茲聞該館之西文圖書目錄業(yè)已出版、海關出版之公開表冊目錄、亦詳載無遺、誠為研究我國各項問題、尤其我國國際貿(mào)易問題者、所必備之參考書、每冊僅售價五角、由該館逕行發(fā)售、并聞印書無多望購者從速?!盵15]
海關圖書館廣集“關于本國商業(yè)、財政、經(jīng)濟及農(nóng)工業(yè)各種中外圖書、論文、雜志、報章”等資料[16],1930 年代館藏的“中國問題及經(jīng)濟學”[17]“英文之經(jīng)濟商業(yè)”[18]書籍在當時圖書館中最多,這一館藏特色使其在當時上海200多所圖書館中脫穎而出。
1932年10月20日第5卷《中國評論》發(fā)表署名為鄺耀坤(Edward Y.K.Kwong)題為《介紹一座圖書館》的英文文章,介紹海關圖書館的館藏。1931 年開館時,館藏約3,000 多卷外文出版物,1932年增至1萬卷左右,包括與中國問題相關的中外文出版物,大多具有永久的保存價值,在一般圖書館極難見到,“在海關圖書館閱覽室,可以找到每本可以想到的中外有關中國和中國事務的期刊”[14]。1934 年海關華員主導的《關聲》報道“海關圖書館的藏書數(shù)目約有一萬六千余冊”,“有歷年關于國際貿(mào)易的海關報告冊,海關行政上的檔卷,世界各國的年鑒與關于我國歷史的各省縣志等書籍”,“為其他圖書館所不能及”[16]。1948 年阮壽榮在《海關圖書館志略》[12]中提到當時館藏5萬多冊,其中中日文書籍共4萬余冊,西文書籍共1萬余冊,中文雜志2,000余冊,西文雜志2,500余冊。根據(jù)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藏《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甲)漢日文書籍》所載中日文圖書共計45,915 冊,《海關圖書館書籍登記總冊·(乙)西文書籍》所載西文圖書共計11,713冊[13]208。
由于海關圖書館藏書目錄不可考,根據(jù)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現(xiàn)藏海關圖書館原藏書,結合鄺耀坤記載,例舉海關圖書館藏部分書目如下:
日文藏書最豐富,包括《世本》《三輔決錄》《楚辭補注》《學易集》《明實錄》[13]211《大清會典》《通典》《通志》《文獻通考》《續(xù)通典》《清通典》《續(xù)通志》《清通志》《續(xù)文獻通考》《清文獻通考》,以及各省志、各府縣地名相關書籍[14],《販書偶記》《書目答問》《引得》《中國國民黨年鑒》等當時出版的書籍[13]212。
西文書籍也頗為豐富[14],包括1699 年版尼霍夫(Nievhoff)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大使晉謁中國皇帝——韃靼大汗》(Embassy to the Grand Tartar Cham,又稱《尼霍夫游記》)、1799年版小斯當東(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1859)的《英使謁見乾隆紀實》(An Authentic Account of An Embassy from the King of Great Britain to the Emperor of China)、1788年版法國傳教士格魯賢(Grosier)的《中國通志》(General Description of China),也收藏有法國漢學家們的作品,如小德金(Chrétien-Louis-Joseph de Guignes)著4卷本《從法國、馬尼拉到北京的旅行》(Voyagesà Peking,Manille et de France),等等。
最有特色的館藏是1860年代開始,造冊處統(tǒng)一印刷出版的各類公開出版物,最廣為人知的是“貿(mào)易報告”“貿(mào)易統(tǒng)計”“十年貿(mào)易報告”等。
期刊種類不多。外文雜志包括英文版《皇家亞洲學會志》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Society)和《亞東雜志》 (The East of Asia Magazine),法文版《法國遠東學院院刊》(Bulletin de I'ecole Francaise d'Extremeorient),以及《中國經(jīng)濟雜志》(The Chinese Economic Journal)、《遠東評論》(Far Eastern Review)、《京報》 (The Peking Gazette),等等;中文雜志如《新民報》《甲寅雜志》《新青年》等也有所搜集[14]。
海關圖書館另一項職能是保存“海關一切檔案中與歷史有關,或有保存價值之重要文件”[6]68。但是,海關圖書館所保存之檔案與圖書不同,檔案裝入箱中,專室保存,“非經(jīng)關務署長暨總稅務司書面特準,不得供外界人士參閱,并絕對禁止借出館外”[6]70。海關圖書館所藏的檔案以保存為主,這不同于圖書資料面向公眾、服務社會的宗旨。
近代海關管理模式類似于馬克斯·韋伯所講“官僚制”,管理以“書面文件(‘檔案’,以原件或草稿形式保管起來)、一個下屬官員班子以及各種文員為基礎”[19]189。檔案在這種理性化的機構管理中是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它同全體職員、物資裝備一起編構成一個官署。具體到海關管理,“赫德利用了報表、登記簿、列表清單和表格等來收集信息”,使得“海關就像一臺上了油的機器一樣順溜的運行著,保證了穩(wěn)定的稅收來源和貿(mào)易秩序”[20]95。
具體而言,檔案對海關的重要性在文件階段和檔案階段有所不同。在文件階段,各類文書報表是維持海關運作的有效工具,總稅務司署下發(fā)的各類指令是總署各科室和各地稅務司署必須遵循的法規(guī)政策,各地稅務司署上呈的文書函件是各地商貿(mào)情況以及地方新聞情報的不同呈現(xiàn),人事檔案是管理海關職員晉升、調(diào)動、退休的依據(jù),向社會公開的出版物是向世界進行信息公開的有效措施,等等。因此,這一時期文件管理的重點是通過保證文件流通渠道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進而保證海關內(nèi)部信息傳遞的實時性和準確性。
到了檔案階段,作用有所改變。通令這樣的指令性文件依然是海關機構運作和業(yè)務開展的依據(jù)。而其他內(nèi)容具有實時性的檔案按照其內(nèi)容的差異有定期保存和永久保存的區(qū)別。其中,船舶關單包括進出口報單、艙單、稅款登記表與領事報告等檔案具有一定的保存期限。按照1896年的第752號通令的規(guī)定,這些檔案有10 年的保存期限。到了1933 年9 月25 日第4720號通令,這批檔案的保存期限由10年改為5年。各地海關稅務司署在每年的第3季度,對超過保存期限的檔案實施銷毀。這些具有保存期限的檔案的主要作用是憑證價值,超過一定期限以后其憑證價值減弱或者消失,由于受到檔案庋藏空間的制約,為節(jié)省空間對這些檔案進行銷毀[6]250。而除了船舶關單之外的其他檔案,其情報價值對于當時海關的機構運作以及歷史研究的參考作用是永恒的,因此,海關對這些檔案實行永久保存。
1900 年的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lián)軍侵略中國導致海關總稅務司署保存1900年前的總稅務司署檔案被毀,早期檔案分散保存于各地稅務司署之中。但是由于海關的文書傳遞過程中有稿本、底本、抄本、副本的存在,基本上可以保證海關文書檔案的完整性。
海關圖書館設立之初,即設專室用于存放早期檔案,以便于“研究中國事務者均洞悉,過去75年來海關在中國財政、商業(yè)諸多方面均曾擔當重要角色”?!耙虼耍瑹o論供現(xiàn)代參考或?qū)須v史學家研究,極應將一切有關海關活動之檔集中于一處收藏,而且應安全保存,加以管理以便于查閱”[6]68。
1933 年 1 月 5 日總稅務司署發(fā)布第 91 號機要通令稱海關“圖書館主旨之一系為海關貴重檔案提供安全貯存場所,此類檔案乃由于歷史及其他原因應予妥善保存者”,因此要求“1901年12月31日前所有海關檔案應送交海關圖書館妥為保管”。這包括上海、寧波、福州、廈門、廣州、芝罘、鎮(zhèn)江、汕頭、瓊州、南京、天津、漢口、九江、宜昌、蕪湖、溫州、北海、龍州、蒙自、重慶、沙市、蘇州、杭州、思茅、三水、梧州、騰沖等各地稅務司署的早期檔案。按照文種,這次移交總署的檔案內(nèi)容包括“(a)1901 年12 月31 日以前總稅務司署之所有訓令、備忘錄、信件等原件及有關記錄薄;(b)同一日期以前呈總稅務司署與致各關咨文抄件;(c)同一日期以前來自中國官員,領事或其他政府官員之檔、信函等以及具有歷史意義之來自商界人士及公眾之信件”,其中,“(a)系(c)檔如系裝訂成冊者,應照原封寄送”。此外,“無論在1901年以前抑或以后開港之各口岸稅務司應將其圖書館藏書目錄副本盡速寄送至上述地址”[6]208。由此,將各地稅務司署之早期檔案轉(zhuǎn)移至上海海關圖書館集中保存。
目前除去上述規(guī)定外尚未看到各地稅務司署向海關圖書館移交檔案的具體目錄。但是透過廣東省檔案館粵海關檔案中所藏的《目錄清表》可知,粵海關稅務司署移交至海關圖書館的早期檔案以粵海關稅務司署與總稅務司署往來的令文、呈文、電文等公文為主,此外還包括了相應的文件登記簿和索引等,符合第91號機要通令的規(guī)定[21]。
1937 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以后,總稅務司奉命厲行戰(zhàn)時措施,總稅務司署留駐上海公共租界[22]803,海關圖書館依然被認為是可以保證檔案安全的場所直至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1940 年8 月總稅務司署造冊處與津海關稅務司就已裁撤的原50里內(nèi)的常關檔案的是否移交海關圖書館進行討論,最終津海關將原檔案移交至海關圖書館“以求安全之保存”。按照清單,這次轉(zhuǎn)移至海關圖書館的檔案包括:總稅務司令文(I.G.Despatches)14 卷、總稅務司令文登記簿(I.G.Despatches Registers)8 卷、各關往來文(Ports Despatches)19 卷、各關往來文登記簿(Ports Despatches Registers)5 卷 、 來 函 登 記 簿(General Letters Registers)5 卷、稅務司令(Commissioner’s Order Book)24卷、與總稅務司來往密函(SO Correspondence with I.G.)5卷等內(nèi)容,具體見表1[23]。
表1 1940年8月津海關移交海關圖書館目錄
對近代海關而言,檔案和圖書是其最為重要的信息資源,海關圖書館是進行信息資源集中管理的中心。由于檔案和圖書地位和作用的不同,海關對其管理的方法和方式不盡相同。海關圖書館對檔案的管理宗旨是保證其安全性、完整性并限制利用,這與海關一直以來的檔案管理規(guī)范密切相關。海關圖書館對檔案的管理重點在于使之永久保存,其目的有二:一是為了保障檔案的安全,使得檔案不被損壞,進而保證信息的永久性;二是為了保障檔案信息的安全性,使得信息不外泄,進而保證海關的安全,使外人無法得知“海關制度與內(nèi)部詳情”[24]269。海關圖書館的圖書則是海關聯(lián)系中國社會的窗口,憑借其獨特的館藏定位為社會各階層提供利用服務。
海關圖書館向社會開放服務,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海關的形象。在行政職能方面除了監(jiān)管、征稅、緝私、統(tǒng)計職能外,海關還參與近代中國外交、郵政、海務、教育、博覽會等諸領域之事務,加之其獨特的外籍稅務司管理制度使其與近代中國諸行政機構截然不同。1920 年代隨著我國民族主義的覺醒,關稅自主運動的興起,中國籍職員勢力在海關人事構成中的提升,外籍稅務司制度受到?jīng)_擊和質(zhì)疑,海關亟需在業(yè)務之外建立與中國社會的聯(lián)系進而樹立自身形象,海關圖書館的設立與開放某種程度上是這一思潮的產(chǎn)物,可視為近代海關試圖融入中國社會的嘗試。
1932 年“一·二八”事變后海關圖書館成為上海最重要的查閱經(jīng)濟、貿(mào)易相關收藏的機構[25]6。社會對海關圖書館的館藏圖書評價頗高,認為“這些收藏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替代毀于一旦的東方圖書館”[14]。1938年“八·一三”事變后上海淪陷,上海市圖書館被毀,海關圖書館成為日偽統(tǒng)治時期上海三大專門圖書館之一[25]6。
隨著海關圖書館影響力擴大,到館利用的讀者群體拓展至多個社會階層,通過讀者入館時在簽名簿上登記的信息可知,讀者“以研究經(jīng)濟學的人和中外著作家最多,學生次之,一般職業(yè)界的青年又次之,可是要算關員最少”[16]。海關圖書館逐漸被認為是“滬上不可多得之公開學術機關”[26]。直至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以前,海關圖書館一直向社會開放。1937年4月21日,有位叫張巴玲的讀者通過利用館藏的貿(mào)易報告和統(tǒng)計資料,在《申報》刊發(fā)題為《提倡國產(chǎn)玩具的重要性》的文章來提倡國貨[27]。淞滬會戰(zhàn)以后,呂紹虞稱這一時期的上?!皥D書館真是少得可憐”,“市區(qū)里面的都毀于炮火了”,“研究經(jīng)濟財政金融的人,請你們注意一下,海關圖書館是解救你們精神食糧惟一的去處”[25]6。
抗戰(zhàn)前海關圖書館也是上海市圖書館協(xié)會成員,活躍在上海圖書館界。1937年6月30日和7月4日,《申報》分別報道上海圖書館協(xié)會與上海市圖書館合辦的圖書館學書籍及工具展覽會中,海關圖書館與商務印書館、同濟大學圖書館、大夏大學圖書館等多家兄弟單位一起參與該項活動[28-29],海關圖書館有72種展品參與展覽[30]。
抗戰(zhàn)期間海關圖書館的館藏并未受到太大破壞。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海關圖書館不在重慶總稅務司署掌管之下。1945 年海關總稅務司署由重慶回遷上海期間,造冊處工作人員曾經(jīng)對戰(zhàn)后海關圖書館的情況有過報告說明。清點發(fā)現(xiàn)“日偽”占領期間有782卷中外文書籍被毀,其他檔案和書籍原封不動得以保存[31]。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海關圖書館被裁撤,原館址改為靜安區(qū)圖書館。原海關圖書館的藏書也被移交他處。“新中國成立后,所余書刊資料大部分運至北京,分存于海關總署檔案室、北京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海關統(tǒng)計刊物為主)和中國科學院圖書館(各省地方志書為主)”[32]333,其中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藏原海關圖書館藏書最為知名。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接受海關圖書館藏書的時間應該是在1950 年代至1960 年之間,因為1960年11 月該校外貿(mào)學院院長兼黨委書記李秋野在約談該院研究生時就提到,“我校圖書館接受了舊海關的圖書,其中有許多是珍貴的中外貿(mào)易史原始資料”[33]19。目前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藏原海關圖書館圖書總量47,660 冊,其中線裝書26,383冊,中文平裝書5,936冊,外文書12,278冊,中文雜志1,352冊(合訂),外文雜志1,711冊(合訂),地圖100副(冊)[13]209。另外有統(tǒng)計稱,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圖書館海關文獻閱覽廳藏書分兩部分,“一部分為清末至民國期間有關海關情況的各種書籍,共11,099冊;另一部分是清代出版的各種古籍,共6390函”[34]339。
與圖書去向相伴隨的是學術界共同的疑問,新中國成立以后海關圖書館藏檔案的去向和歸屬究竟是哪里。有些研究認為檔案移交至第二歷史檔案館。筆者曾在第二歷史檔案館藏海關檔案中發(fā)現(xiàn)蓋有“中華民國海關圖書館”印章的案卷[35](見圖2)。但是,由于各方對于海關圖書館館藏檔案內(nèi)容以及移交情況的語焉不詳,使得學界仍然對于海關圖書館傳世之檔案遺產(chǎn)充滿好奇。目前粵海關、津海關、江漢關、甌海關、芝罘關等各地方海關檔案的整理和數(shù)字化工作正在推進,但各地館藏之中檔案基本上以1902年以后檔案為主,只有原海關圖書館所藏各關早期檔案可以補齊、補全各地方的海關檔案。
圖2 中華民國海關圖書館印章
海關是國家大門,近代海關是中國參與近代全球化進程的核心行政機關。從信息角度看,近代海關將中國的經(jīng)貿(mào)信息發(fā)布給世界,世界的信息通過海關傳遞至國內(nèi),是中國和世界信息相互交流的重要通道。作為信息搜集和文獻保存機構的海關圖書館,兼具圖書館和檔案館功能,不僅是近代海關最為重要的信息資源中心,也是近代中國參與全球化進程網(wǎng)絡中的一個重要的信息聚合點。作為圖書館,海關圖書館以豐富的經(jīng)貿(mào)類館藏為特色,并為融入中國社會向公共開放服務。作為檔案館,海關圖書館集中保存近代海關諸口岸1901年12月31日前的檔案,并以確保檔案安全為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