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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國際正當性及其對中國參與國際制度構建的啟示

      2020-10-09 10:39:04劉敬文
      東南亞縱橫 2020年2期
      關鍵詞:國際組織

      劉敬文

      摘要:國際正當性是國際組織建立和運行中面對的一個中心問題。中國在世界經濟中具有系統重要性,是國際秩序的參與者、改革者和建設者。中國已經發(fā)起建立了一些國際組織。本文以中國發(fā)起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建立和運營為例,認為新建國際組織妥善解決好國際正當性問題更加重要。

      關鍵詞:國際組織;國際制度;國際合法性;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

      [中圖分類號] F831.2?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 [文章編號] 1003-2479(2020)02-103-10

      Abstract: International legitimacy is a central issue in the establishment and operation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China is of systemically importance in the world economy and a participant, reformer and builder of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It has initiated the establishment of a number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Taking the establishment and operation of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 initiated by China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considers that it is more important for the newly establishe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to properly solve the problem of international legitimacy.

      Key Word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 International Legitimacy; AIIB

      任何國際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的建立都面臨一個正當性(legitimacy)的問題。國際組織只有被認為具有正當性才能正常運行,達到實現參與者利益最大化的目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以下簡稱“亞投行”)是中國主導建立的國際組織,總部設在北京,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初始認繳資本為500億美元,自2015年12月25日成立以來已4年有余。截至2019年9月,擁有1000億美元法定資本的亞投行已經向47個項目提供了價值近90億美元的貸款①。亞投行經過9次擴員,現在會員已經有100個,七國集團中除了美國和日本都加入了亞投行②。亞投行成立過程中充滿爭議,至今美國和日本都沒有加入亞投行,那么,亞投行成立的正當性是什么?這對于中國日后參與全球治理機制創(chuàng)新有何啟示?這是本文著重要研究的課題。

      一、國際制度的正當性問題

      正當性或合法性,英文為Legitimacy,來源于拉丁文Legitimus,有“合法(法律)”“正義”和“正當”的意思。正當性或合法性是一個政治學的概念,主要指民眾對政府的認同與服從的問題。正當性的相關理論學說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古希臘關于公共權威起源問題的探討。德國當代哲學家哈貝馬斯曾這樣說:“如果不是從梭倫開始,那么至遲也是從亞里士多德開始,政治學理論就從事于合法化統治興衰存亡的研究。”① 但合法性概念首先由德國思想家馬克斯·韋伯提出,成為當時政治學的主流。在韋伯看來,合法性意指讓民眾服從的政權必須具備程序上的“合法律性”和運轉中的“有效性”②。韋伯從服從與支配的關系來分析權威,創(chuàng)造性地將合法性與權威聯系起來,認為支配是人對某種命令的服從,基于合法性的支配與服從謂之權威。他將權威劃分為三種類型:傳統型、法理型和克里斯馬型(個人魅力型)③。

      韋伯的合法性研究采用的是經驗主義的方法,關注“實際是什么”,而著名政治學者羅爾斯的正義論則采用理性主義的方法對合法性進行研究,關注“應當是什么”,是屬于規(guī)范性層面的。羅爾斯為政治統治的合法性預設了一定的價值原則。他認為,正義乃是合法性的基礎,他說:“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某些法律和制度,不管它們如何有效率和有條理,只要它們不正義,就必須加以改造或廢除。”④ 20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哈貝馬斯在經驗主義的合法性與理性主義的合法性基礎上試圖“重建”合法性。哈貝馬斯認為,理性建構主義的“有效性”和經驗主義的“事實性”是本應該相互緊密契合的兩個不同維度,單純地從一個方面出發(fā)來探究政治的合法性都是不能觸及根本的⑤。哈貝馬斯認為,“衡量一種政治秩序合法性的標準就是政治秩序與其所處時代價值規(guī)范的相容程度”⑥。

      總體來看,對正當性的理解可以分為兩個流派:自由主義和非自由主義。一般來說,自由主義正當性的概念強調法律、信念和民主政治這三個層次。與自由主義者相對應的那些非自由主義正當性概念——經典馬克思主義、新馬克思主義以及各種左派思想家大都對正當性持抵制的態(tài)度,他們認為對該概念的探討是以資本主義的合理性為基本前提的,倘若連資本主義本身都是不正當的,那么,探討其中的正當性就完全沒有必要甚至荒謬?!疤热粑覀儝侀_兩大派別的爭論不談,從一種普遍的和共同認可的角度來看,現代合法性條件不外乎三個層面:‘程序、價值和功能?!雹?因此,我們對正當性概念的使用必須仔細甄別,絕不能簡單套用。

      在國際關系領域,國際制度的合法性或正當性是與國際社會的概念分不開的。自從1648年“三十年戰(zhàn)爭”后達成《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以來,國際社會仍然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但是,國家之間的關系日益緊密,全球性問題日益增多,全球治理日益成為大多數國家的共同要求,通過國際制度來推動國家之間的合作以促進全球問題的解決也就應運而生,國際制度的合法性問題便凸顯出來。“國際制度的合法性的根源在于,國際機制的建立、實施、修改和完善都是由眾多國家參與的,國際機制的原則、規(guī)則、規(guī)范和決策程序的確定得到了參與國家的認可,并通過國內法定程序得到了確定。”⑧

      國際關系中的現實主義認為正當性是權力運行的一種方式,國家利用其來增進它們的國家利益,但并不希望這種方式限制了自己的行動。摩根索認為,權力欲根植于人的本性之中,但是,政治的本性迫使政治舞臺上的角色運用意識形態(tài)作掩飾以便隱瞞其行動的直接目的,即使追求帝國主義政策的國家也要使其政策看來是符合道義要求的,是應當的,是正義的,也就是要符合“道義正當性”①。對于新現實主義來說,國際制度的建立和運行主要體現的是大國的意志,反映的是大國的利益和意志,雖然國際制度制定過程中也會兼顧其他國家的利益以使國際制度得以被遵守,但對于弱勢國家和后來者而言,國際制度存在著先天的合法性欠缺,弱勢國家對國際制度的遵守更多地是迫于權力的壓力和自身利益的考量。

      國際關系中的自由制度主義流派對正當性的認識更加樂觀,強調對于國家來說,正當性在功能上表現為有效性。比如美國政治學家基歐漢認為“國際機制所執(zhí)行的功能是有價值的,他們降低合法交易的成本,增加非法交易的代價,減少行為的不確定性”②。國際制度使政府關注先例和聲譽,即使違反制度的收益大于成本,但考慮到多次博弈中他國的報復以及形成壞的先例和對自己聲譽的影響,也使其做出遵守制度的決定。美國學者布坎南和基歐漢提出了全球治理機制三個獨立的合法性條件:最低道德接受度、相對獲益以及機制的整體性。他們認為,機制外的行為體很難確定這些條件是否都得到滿足,于是從問責和透明度方面進行了分析論述③。又比如,美國學者伊肯伯里認為戰(zhàn)后合法性世界秩序的建立有利于降低強制和平的成本④。

      對于建構主義理論而言,國際制度正當性主要表現為規(guī)則內化?!霸诮嬛髁x看來,合法性指的是行為體的一種規(guī)范性觀念,即規(guī)則或制度應予遵守。合法性是行為體與制度之間的一種主觀性認識,為行為體對制度的認識所確定?!雹?在建構主義者看來,正當性為行為體遵循規(guī)則提供了內化機制。正當性與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相關,規(guī)則的內化意味著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也發(fā)生了變化。

      另外,其他學者從各自的角度對國際制度的合法性進行了研究。讓—馬克·柯伊考在《國際組織與國際合法性:制約、問題與可能性》一文中指出,國際合法性的兩個來源分別為,一是各國的承認和授權;二是國際組織要履行超出自身范圍的責任,也就是“各個國際組織根據授權在全球范圍發(fā)送公共物品,這是各國指定給國際組織的任務。這種要求從一開始就成為國際組織合法性的兩個標準中更重要的一個”⑥。美國學者邁克爾·巴尼特和瑪莎·芬尼莫爾認為,構成國際組織的權威(與合法性高度關聯的概念)有三種類型:授予性權威(delegated authority)、道義性權威(moral authority)和專家權威(expert authority)⑦。邁克爾·朱恩認為,全球治理的合法性系統的合法性問題源自不同領域權威的相互作用。在國家層面,全面治理需要主權國家的授權和同意,因此,合法性問題的爭論只發(fā)生在社會行為體層面;全球治理系統與權力大國之間隔離較弱,國際制度的決策者是秘書處和來自權力最大的國家的行政代表,在缺乏司法監(jiān)督的情況下,最有權力最大的國家的代表可以將立法和執(zhí)行合二為一, 因此, 國際制度成為權力最大的國家實施影響的工具,從而影響其合法性①。邁克爾·朱恩和喬納斯·塔爾伯格在《國際組織的正當性與正當化:介紹和框架》一文中試圖構建全球治理合法性與合法化經驗性研究的框架,主要涉及國際組織什么時候(when)、 怎么樣(how)和為什么(why)獲得、維持和喪失正當性的問題。他們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理解政治正當性,認為政治正當性是指一種信念——特定的支持者或者相關聽眾認為政治制度對權威的執(zhí)行是適當的。他們認為國家并不是國際組織正當性的唯一聽眾,市民和其他社會行為體也是相關聽眾;對正當性與正當化(legitimation)的經驗性研究相對于當前的規(guī)范性研究仍然在發(fā)展之中;正當性與權威(authority)、正當化是雖然相關但不同的概念。他們構建了正當性研究的理論框架 (參見圖1)。國際組織的特征主要包括權威(authority)、程序(procedure)和表現(performance), 通過正當化過程(legitimation process)影響聽眾或旁觀者的正當性信念(legitimacy beliefs)。其中, 國際組織的特征促成了正當化與去正當化的三個過程——強度(intensity)、語調(tone)和敘事(narrative)②。

      中國學者李巍認為,“所謂國際制度的合法性,是指國際制度有權利在國際體系中進行治理,具體是指國際制度確保成員國之間利益和權力分配的公平性,以及成員國參與的廣泛性,權利公平性和成員參與性是確保國際制度權威的兩項基本指標”③。

      簡而言之,國際組織的正當性問題亦可以通過程序、價值和功能三個角度來衡量。本文認為,在當今國際社會,從程序角度來講,國際組織正當性在于其建立、實施、修改和完善必須基于多邊主義的原則基礎之上,各個國家在這個過程中自愿參與和授權而不是被強制地服從;從價值角度來看,國際組織正當性在于其反映國際社會被認可的規(guī)范和價值,有利于推動國際社會(或者國家內部)的兩大重要問題的解決:和平問題與發(fā)展問題,并且可以保持中立性、公正性和客觀性;從功能角度來看,國際組織正當性在于要建立相應的機制,具有專業(yè)的知識,能達成其自我宣稱的價值目標和社會目的,也就是“有效性”問題。

      (三)命運共同體的價值追求

      當今世界, 經濟全球化迅速發(fā)展, 各國相互依存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緊密,但恐怖主義、氣候變化、難民危機、貧窮問題和局部戰(zhàn)爭等仍然困擾著這個世界,這意味著必須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推動國際社會公共問題的解決?!懊\共同體”是中國政府反復強調的關于人類社會的新理念。2011年 《中國的和平發(fā)展》白皮書提出要以“命運共同體”的新視角, 尋求人類共同利益和共同價值的新內涵,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也在多個場合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2013年4月,在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上,習近平發(fā)表題為《共同創(chuàng)造亞洲和世界的美好未來》 主旨演講,強調各國應牢固樹立“命運共同體”意識,各國都應做和平的維護者和促進者,而“不能這邊搭臺、那邊拆臺,更不能為一己之私把一個地區(qū)乃至世界搞亂”。這是習近平首次提出“命運共同體”概念。2015年3月,在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年會上,習近平發(fā)表題為《邁向命運共同體開創(chuàng)亞洲新未來》的主旨演講,提出了“推動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時代主題。2015年9月,在美國紐約聯合國總部出席第70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時,習近平發(fā)表題為《攜手構建合作共贏新伙伴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講話。2016年1月16日,習近平在亞投行開業(yè)儀式致辭中提出,亞投行要“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平臺”。

      亞投行是“推動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現實舉措,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從區(qū)域一體化的角度來看,亞投行將有效增加亞洲地區(qū)基礎設施投資,同時也推動亞洲區(qū)域互聯互通和經濟一體化的進程,對亞洲乃至世界經濟增長帶來積極提振作用。第二,從全球治理角度來看,當今世界呈現出東升西降的趨勢。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金磚國家等發(fā)展中國家對國際經濟發(fā)展的貢獻增大,但在國際體系中卻缺少話語權,代表性不足;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金融治理機制仍然為美國等西方國家所主導,美國在重要事項上擁有一票否決權。亞投行的成立順應了世界經濟格局調整演變的趨勢,有助于推動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朝著更加公正、合理、有效的方向發(fā)展,有利于廣大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問題的解決,推動人類社會走向“命運共同體”。并且,這種成立新機構的方式有利于倒推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金融機構的改革,提升新興國家的代表性和話語權。第三,從個人的權利來看,生存權和發(fā)展權是最基本的人權。完成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解決廣大發(fā)展中國家的貧困問題是當前世界經濟發(fā)展面臨的重要任務。亞投行將主要關注發(fā)展中國家基礎設施的投資和建設,并可與世界銀行、亞洲開發(fā)銀行等國際組織聯合融資、撬動資本,這必然帶來巨大的外溢效應,有利于發(fā)展中國家經濟的發(fā)展和貧困問題的解決。

      (四)運行模式

      國際制度能否有效運行關系到國際制度自身的有效性。國際制度能夠滿足成員國的利益訴求,解決單個國家無力解決的問題,推動集體行動的解決,達到有效性,就能獲得它們的正當性認同。如果國際制度的程序無法完成機制自我設定的目標,國際制度的正當性就會遭到質疑。因此,國際制度的自身建設便是國際制度正當性面臨的一大重要挑戰(zhàn)。

      就運行模式而言,亞投行積極踐行“廉潔、高效、精干”的理念,按照多邊開發(fā)銀行模式和原則運作。亞投行充分借鑒現有多邊開發(fā)銀行(世界銀行、亞洲開發(fā)銀行等)的經驗和做法,努力消除現有多邊開發(fā)機構的弊病,建立科學高效的內部治理秩序,憑借自身優(yōu)勢和特色致力于成為“互利共贏和專業(yè)高效的基礎設施投融資平臺”。

      第一,從管理架構設置看,亞投行設立了理事會、董事會和管理層,體現了追求民主和高效決策的特征。值得注意的是,出于亞投行不設常駐理事的考量,理事會由各國財政部部長組成。因此,亞投行理事會級別高,實際權限卻小。盡管在亞投行運行初期的2016年,貸款和許多初始項目仍需理事會批準以保證某種政治上的平衡,但從中長期看,董事會和管理層將掌管亞投行的主要業(yè)務,這既能保證縮短放貸流程,又能避免亞投行的運行過于政治化而影響其效率。亞投行還成立了內審部門,直接向董事會進行匯報,這無疑為管理層的決策設置了一道糾偏程序,有利于運行機制的平衡。

      第二,從決策程序上看,亞投行決策遵循“多數”原則?!秴f定》規(guī)定:“理事會采用簡單多數、特別多數和超級多數原則進行決策?!薄俺緟f定另有明確規(guī)定外,理事會討論的所有事項,均應由所投投票權的簡單多數決定。選舉行長、增加資本金、修改協定、下調域內出資比例等重大事項均需要以超級多數批準,吸收新成員則采用特別多數原則批準?!?/p>

      第三,在制度設計上,著力防止“帕金森定律”式的“大機構病”。采取按業(yè)務條線設立部門的方式,每個專業(yè)人員都有充分工作的機會。在各個成員國,亞投行沒有設立代表處,而是在銀行內部成立一個國家規(guī)劃部門,對主要國家的借款進行充分規(guī)劃和準備。

      第四,雖然中國發(fā)起并主導成立了亞投行,在亞投行成立過程中出資最多,發(fā)揮了國際領導作用,但中國并不刻意追求在亞投行內部的一票否決權。亞投行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在成立初期,扣除未分配資本18.486億美元后,中國認繳了其中30.34%的股本,在此基礎上持有26.06%的投票權①。但隨著加入國家的越來越多,中國持有的份額將進一步稀釋。中國政府承諾,“無論在亞投行的籌建還是在將來的決策、管理運營階段,都將一以貫之地堅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中國絕非一家獨大,亞投行始終是所有成員共同擁有的多邊發(fā)展銀行”②。

      三、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正當性問題對

      中國參與國際制度構建的啟示

      (一)國際制度的創(chuàng)制要在價值理念上尋找與國際社會的契合點

      亞投行的成立過程并非一帆風順,也曾遭到美國和日本等國家的強烈反對,至今美日兩國都沒有加入亞投行。美國認為,亞投行挑戰(zhàn)了由其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和世界金融霸權,將亞投行視為中國試圖改變國際秩序、挑戰(zhàn)其主導地位的舉措。但是,亞投行仍然得到世界多國的積極響應。

      在當今世界,全球性問題越來越突出,國家之間的相互依賴日益緊密,整個世界日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同體”。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觀是符合世界發(fā)展潮流的。亞投行作為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平臺,是應對全球性問題尤其是發(fā)展問題的重要舉措,有其自身合理性。要積極宣傳背后的價值理念,在全球范圍內尋求規(guī)范或觀念上的價值認同。

      當然,中國作為一個文明大國,有自己的獨特文明,美國學者亨廷頓就在對世界文明的劃分中將中國歸為中華文明。中國傳統的求同存異、“和合” 思想、 大同思想和協商思想等價值觀對當今中國提供國際公共產品具有獨特的影響,正可以彌補西方文明的不足。習近平指出:“要深入挖掘和闡發(fā)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的時代價值,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成為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我們要用中國智慧、中國方案為國際公共產品的供給、全球性問題的解決做出貢獻。

      (二)創(chuàng)新國際制度要堅持多邊主義下的合作協商

      在現實主義看來,國際制度的創(chuàng)立是以權力為基礎的,霸權國家的存在是國際制度建立的前提和基礎,這就是霸權穩(wěn)定論的基本邏輯。如二戰(zhàn)之后的國際制度主要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建立起來的,其維持也主要依靠美國的權力。20世紀七十年代以來,日本和歐洲經濟發(fā)展顯著,加之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石油危機爆發(fā),美國霸權呈現衰落趨勢,為了論證霸權之后的合作問題,基歐漢撰寫了《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紛爭》一書,論述霸權之后合作是可能的,國際制度的作用保證了國際合作的成功。制度主義者聲稱,國際公共產品可以通過聯合與合作的方式自我供應,但他們討論的前提是在霸權國家衰落之后。當今世界,美國作為霸權國家是不爭的事實。當前的美國在國內搞經濟民族主義,在國際上搞“美國優(yōu)先”,承擔國際責任、提供國際公共產品的意愿下降,并且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巴黎協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球性難民和移民協議》《國際刑事法院羅馬規(guī)約》、伊朗核協議等,導致全球治理出現供給赤字和領導權的缺失。中國自20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一直將不稱霸作為自己的外交原則。亞投行的成立提供了一個非霸權的大國追求國際領導——而非國際霸權——創(chuàng)建國際制度的范例。因為中國是非霸權國家,沒有類似美國二戰(zhàn)之后超強的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和聯盟體系,更沒有“國強必霸”的意愿。因此,在亞投行建立的過程中,中國主要通過民主協商的方式而非強制性權力的行使。正如亞投行行長金立群所說: “我們創(chuàng)辦之初有57個成員, 這些國家加入中國倡導的亞投行,是因為他們相信中國政府會按照宣布的一系列基本原則來推動機構穩(wěn)健發(fā)展?!雹?亞投行成立以來的實踐也表明,中國政府不直接干預銀行經營而是通過董事會發(fā)揮大股東應有的作用,很好地堅持了多邊主義的行為方式??梢?,大國主動承擔國際責任,發(fā)揮國際領導作用,以多邊主義為行為取向,堅持相互協商,重視領導權的分享,是可以推動國際制度的創(chuàng)設的。

      (三)國際制度的創(chuàng)新要以為國際社會提供公共產品為基礎,重視權力的讓渡和利益的分享

      國際組織的功能和效用問題影響著國際制度參與者的認同問題以及在此基礎之上的正當性。中國創(chuàng)新國際制度必須考慮到新建立的國際組織或機制具體要履行哪些功能,要履行的功能是否是國際社會的迫切需求以及如何保證功能的履行取得最優(yōu)的效果。在亞投行的成立過程中,美國和日本等西方國家就有對其機制是否滿足環(huán)境、社會保護和反腐敗等高標準提出質疑,但截至2019年9月,開業(yè)3年多來的實踐證明,亞投行是一個精干和廉潔的機構,尤其是在廉潔領域表現優(yōu)秀?!爸袊樘幐瘮〉牧Χ仁欠浅4蟮?,中國人領銜創(chuàng)辦的機構,清正廉潔是我們非常重視的。”②

      首先,要對國際社會的公共產品供給情況有清晰的認識,尋找到國際社會公共產品供給的缺口,研究公共產品供給的理論,借鑒國際社會公共產品供給的經驗。亞投行聚焦于基礎設施建設,滿足發(fā)展中國家在基礎設施上的巨大需求,是推動世界經濟發(fā)展問題的解決,是對世界銀行為主的現存國際金融格局的必要補充。中國未來在創(chuàng)設新的國際制度的時候,要堅持面向解決國際社會的具體問題。“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注意國際政治、經濟、文化、制度諸要素作用轉化的整體性、辯證性和深刻性,處理好其配合置換關系。研究當今各種世界性問題,只要中國在力所能及范圍內解決國際問題的能力、意愿不斷提升,能夠提供高質量的國際公共產品,中國的國際領導力定將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雹?/p>

      其次,要在程序上完善并創(chuàng)新具體機制,使其具有很好的透明度和問責性,在具體的運行過程中能很好地履行職能,獲得參與國的認同。在具體實踐中,亞投行積極吸收借鑒美國等國家及聯合國、歐盟、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組織的經驗和做法,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如今已經是一家切實按照國際高標準運行的多邊金融機構,是一家具有21世紀公司治理高標準的開發(fā)機構。這值得在以后的國際制度創(chuàng)新中總結學習。

      再次,要處理好與發(fā)達國家的關系,尋求利益共同點,爭取更多的支持者。在亞投行的創(chuàng)建過程中,英國、法國、德國和意大利等國紛紛加入亞投行,讓亞投行獲得了更大的國際支持。這些發(fā)達國家具有一定的資金優(yōu)勢,在國際制度的運行管理中具有更豐富的經驗和專業(yè)知識,它們的加入和認可有利于提高亞投行的正當性。中國學者朱杰進從歷史制度主義的分析范式出發(fā),構建了一個“關鍵節(jié)點+反饋效應”的分析框架,認為中國對印度倡議①的反饋效應使得平分股權成為金磚銀行制度運營的基礎,并在環(huán)境與社會等保障政策上充分尊重借款國的制度體系,形成了不同于傳統多邊開發(fā)銀行的借款國導向模式。亞投行的創(chuàng)建受到發(fā)達國家的反饋效應影響,發(fā)達國家對亞投行缺乏多邊性和不符合國際最佳標準的負面反饋效應讓中國高度關注亞投行的國際合法性, 從而采取了股東國導向的運營模式②。換句話說, 中國在與發(fā)達國家的互動中,在制度的設計上充分考慮到發(fā)達國家的訴求,堅持以合作為導向的對話與協調,采用多邊主義領導,拒絕單邊主義領導和霸權領導,有利于目標的達成。

      總之,國際制度既是國際社會的公共產品,也是由參與的國家共同建立的,體現著參與國的國家利益,“國際制度具有公私雙重屬性,既可以提供公共產品,吸引國家‘結伴參與國際制度建設,又能被主導國‘私有化為追求私利目標的重要工具,甚至幫助主導國建立制度霸權”③。因此,中國參與國際制度的創(chuàng)新,尤其要重視國際制度的公益性,重視權力的讓渡和利益的分享,處理好國家利益與國際制度構建的關系。

      結? 語

      中國如今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已經逐漸成為國際秩序的參與者和改革者。中國一方面推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的改革,體現發(fā)展中國家的話語權和代表性;一方面主導成立了金磚國家新開發(fā)銀行、亞投行等國際制度,為國際治理提供了必要的補充。中國在未來的國際制度構建中要從程序正當性、價值正當性和功能正當性三個角度進行統籌謀劃、提出方案,爭取更多的支持者,完善機制,加強輿論宣傳,讓中國智慧、中國方案為國際社會的公共產品供給做出更多的貢獻。

      (責任編輯: 顏? ?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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