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鳳鳥意象探析

張應(yīng)麟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0)

作為“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1]的楚地文化產(chǎn)物，楚辭中的眾多意象都帶有楚地文化的色彩。鳳鳥在楚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對楚人來說“鳳是至真、至善、至美的神鳥”[2]。楚辭中有大量的鳳鳥意象，這一點也曾引起歷代學(xué)者的注意。如王逸在對《離騷》進行解說時提到“虬龍鸞鳳，以托君子”[3]，看到了鳳意象的象征意義。姜亮夫在《楚辭通故》中列有專門的“鳳”詞條[4]，對楚辭作品中鳳意象的出現(xiàn)次數(shù)進行了簡單統(tǒng)計，并將這一意象的文本含義做了分類。但這些研究成果還未對楚辭中的鳳鳥意象進行綜合的文本分析，也沒有把這一意象與具體的楚文化相聯(lián)系，因此，對鳳鳥意象進行梳理辨析，分析它的文本內(nèi)涵以及文化背景，對楚辭研究有著一定的意義。

一、 鳳鳥意象的梳理考辨

古代學(xué)者很早就關(guān)注到楚辭中的鳳鳥意象，并對這一意象進行一定的研究。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他們往往不將“鳳”提煉為一個單獨的個體意象，而是將“鳳”與一些鳥類意象并舉。王逸注《離騷》時將“鸞”與“鳳”并提。朱駿聲在《離騷補注》序中，對《離騷》中的意象進行統(tǒng)計時說“鸞皇、鳳皇，鳳鳥四見”[5]。朱駿聲在列舉其他意象時所采用的形式，多為單個意象加次數(shù)，如“靈修三見”“眾芳二見”，而鸞皇、鳳皇、鳳鳥三者是并列在一起加上次數(shù)，在朱駿聲看來，這三者可以歸為同一種意象。在許多古代楚辭研究者眼中，“鳳”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意象，是一個包含不同神鳥的意象體系。

許多現(xiàn)代學(xué)者也不將“鳳”簡單地理解為鳳凰。姜亮夫《楚辭通故》第三輯在“鳳”字詞條下說：“亦或曰鸞鳥、鷖鳥、曰朱雀，曰玄鳥”[6]，將這幾種不同的名稱看作同一種神鳥。張正明在《楚文化史》中通過引用《文選》注來說明“鷙鳥”就是“鳳”。[7]趙輝在《楚辭文化背景研究》中將“鸞”與“鳳”等同[8]。

結(jié)合相關(guān)的文獻考證，屬于這一意象體系的有“鳳”“皇”“鸞”“鷖”[9]，它們或許是一種一物異名的文本存在。

“鳳”指鳳凰，一種傳說中的神鳥，姜亮夫在《楚辭通故》中對“鳳”字的第一種解釋便是“古傳說之靈禽”[10]，“鳳”字在楚辭作品中的出現(xiàn)頻率很高，在文本表現(xiàn)形態(tài)上，既有單字出現(xiàn)的時候，如“眾鳥皆有所登樓兮，鳳獨逞逞而無所集”(《九辯》)。又有與其他鳥類意象相組合出現(xiàn)的情況，如：“獨不見鸞鳳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惜誓》)

“皇”，據(jù)姜亮夫《楚辭通故》的解釋，也有“鳳凰”的含義。王逸《楚辭章句》在《離騷》中“鸞皇為余先戒兮”一句的下面解釋道“皇，雌鳳也”[11]?？梢姟盎省币部梢詺w入鳳鳥之中?！盎省弊鳛樯聒B意象時通常與其他意象一起連用，尤其是“鳳”與“鸞”，如“鸞皇為余先戒兮”(《離騷》)，“鳳皇翼其承旂兮”(《九章·遠游》)。

“鸞”，根據(jù)王逸《楚辭章句》對《離騷》中“鸞皇為余先戒兮”的解釋，“鸞，俊鳥也”[11]，可以看出“鸞”也是一種不平凡的鳥類。考之其他的文獻記載可以說明這一點?！墩f文解字·鳥部》:“鸞，亦神靈之精也。赤色五采，雞形，鳴中五音，頌聲作則至?！盵12]鸞鳥在這里被看做是神靈之鳥，它的外形與鳳的“五色備舉”相似，也帶有“頌聲作則至”的吉祥政治寓意。在《山海經(jīng)》中，鸞鳥與鳳凰被看做同一種鳥，《山海經(jīng)· 大荒西經(jīng)》:“有五采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 一曰鳳鳥?！盵13]在楚辭作品中，“鸞”也常常與“鳳”“皇”連用，如“鸞鳥鳳凰，日以遠兮”(《九章·涉江》)，“孔雀盈園，畜鸞皇只”(《大招》)，這也說明這幾者之間存在著關(guān)聯(lián)。因此，鸞鳥也可以被歸入鳳鳥意象之中。

“鷖”，也是屬于鳳鳥一類的神鳥。王逸《楚辭章句》在《離騷》中“駟玉虬以乘鷖兮”一句的下面解釋道：“鷖，鳳皇別名也”[11]，并引用《山海經(jīng)》中的一段記載“鷖身有五采，而文如鳳”來進行佐證。 根據(jù)上面的論述，現(xiàn)將楚辭中出現(xiàn)的鳳鳥意象按照作品羅列在下：

篇名具體文句《離騷》“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駟玉虬以乘鷖兮”《九章·涉江》“鸞鳥鳳皇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九章·懷沙》“鳳皇在奴箕兮,雞鶩翔飛”《遠游》“鳳皇翼其承旂兮,遇摩收乎西皇”“騰告鸞鳥迎宓妃”“鸞鳥軒翥而翔飛”《大招》“孔雀盈園,畜鸞皇只”“魂乎歸來,鳳皇翔只”《九辨》“鳧雁皆唼夫梁藻兮,鳳愈飄翔而高舉” “眾鳥皆有所登棲兮,鳳獨遑遑而無所集”“騏驥伏匿而不見兮,鳳皇高飛而不下”“謂鳳皇兮安棲”“驥不驟進而求服兮,鳳亦不貪餧而妄食”《惜誓》“獨不見夫鸞鳳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壄”《七諫·怨思》“梟鸮并進而俱鳴兮,鳳皇飛而高翔”《七諫·繆諫》“眾鳥皆有行列兮,鳳獨翔翔而無所薄”“鸞皇孔鳳日以遠兮,畜鳧架鵝”《哀時命》“為鳳皇作鶉籠兮,雖翕翅其不容”“鸞鳳翔于蒼云兮,故矰繳而不能加”《九懷·株昭》“鳳皇不翔兮,鶉鴳飛翔”《九懷·通路》“痛鳳兮遠逝,畜鴳兮近處”《九嘆·遠游》“駕鸞鳳以上游兮,從玄鶴與鷦明”《九思·守志》“實孔鸞兮所居,今其集兮惟鸮”

二、鳳鳥意象的文本意義與特征

作為主觀情感與客觀物象相交融的產(chǎn)物，意象在文本中有著深刻的意蘊，并在文本結(jié)構(gòu)上承擔(dān)著獨特的功能。梳理楚辭作品中的鳳鳥意象，大致可分為三方面：代表祥瑞的神鳥；翱翔天際的使者；高貴人格的象征。而通過與《尚書》《詩經(jīng)》等其他先秦典籍中的鳳鳥意象進行對比，楚辭中的鳳鳥意象呈現(xiàn)出政治色彩減弱、浪漫氣息濃郁的特征。

(一)代表祥瑞的神鳥

鳳鳥在傳統(tǒng)文化中是一種祥瑞的神鳥，從眾多古籍來看，鳳凰出現(xiàn)于天下承平之際，帶有強烈的政治意味。《尚書·益稷》有言：“簫韶九成，鳳皇來儀?！痹谒粗卫硐碌奶绞⑹乐?，鳳凰的出現(xiàn)是一個重要的標志。《詩經(jīng)·卷阿》有“鳳皇于飛，翙翙其羽”的重章疊唱，以表現(xiàn)“藹藹王多吉士”的清明政治景象。《說文解字》對“鳳”的解說有“出于東方君子之國……見則天下大安寧”[12]之語，則更直接地表明鳳的吉祥含義與政治意味。鳳凰的這種吉祥寓意也被楚辭作品所吸收，在部分作品中，鳳以吉祥神鳥的面目出現(xiàn)。

《大招》中有兩處提及到鳳鳥意象：“孔雀盈園，畜鸞皇只”“魂乎歸來，鳳皇翔只”。王逸對前者的注釋是：“言園中之禽，則有孔雀群聚，盈滿其中，又養(yǎng)鸞鳥鳳皇，皆神智之鳥，可珍重也?！睂笳叩慕忉屖牵骸把运訄@圃，皆多俊大之鳥，咸有智謨，魂宜來歸。”[11]可見這兩處旨在說明荊楚的園圃里多珍稀禽鳥，進而證明“自恣荊楚，安以定只”的祥樂景象以進行招魂?！哆h游》中也有一處以吉祥神鳥面貌出現(xiàn)的鳳鳥意象“鸞鳥軒翥而翔飛”，鸞鳥在宓妃演奏的樂曲、娥皇女英的歌唱、湘靈的鼓瑟中展翅起舞，營造一片祥和的景象。

若與《尚書》《詩經(jīng)》等其他先秦典籍中的鳳鳥意象進行比較，楚辭中這些含有吉祥意味的鳳鳥意象的政治色彩有所減弱?！洞笳小分械镍P鳥與孔雀、鹍鵠、鴻鵠、鷫鹴等珍貴鳥類并列，意在說明園圃內(nèi)有著眾多珍貴的鳥類。聯(lián)系這一部分上文對美食雜陳、美女服侍、房屋高大的描寫，下文對“曼澤怡面，血氣盛只”的飽滿精神描繪，這一部分實是顯示楚地的富麗吉祥，天下承平的政治意味并不明顯?！哆h游》中的鸞鳥起舞，實是抒情主人公在排解離國憂愁的一種娛樂努力，只希望在這一片祥和的場景中讓自己的緊張思緒得到緩解，并不涉及太平治世的政治內(nèi)涵。因此，楚辭中的鳳鳥意象雖有代表祥瑞的含義，但也有自身的一些特征，最為明顯的便是政治意味的減弱。

(二)翱翔天際的使者

《尚書》《詩經(jīng)》等先秦文獻中的鳳鳥是與人保持著相當(dāng)距離的吉祥神鳥，楚辭作品中的鳳鳥不是高不可及的政治祥瑞之物，它與人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在楚辭作品中，鳳鳥為作品中的抒情主人公所驅(qū)使，成為翱翔天際的使者，并深得人們的信任。這在《離騷》與《遠游》中體現(xiàn)得十分明顯。

在《離騷》里，當(dāng)出生高貴、懷抱理想的抒情主人公不為黑暗的世道所容而理想不斷破滅時，他乘“鷖”來到天上尋求光明。但天上的道路并不比人間容易，抒情主人公需要不斷前行，此時鳳鳥起到了重要的向?qū)ё饔茫胞[皇為余先戒兮”，鳳鳥在前方戒嚴開道。主人公求道心切，便令鳳鳥“繼之以日夜”地不斷飛行，可見他對鳳鳥的信任與依賴。這種信賴在求女時表現(xiàn)得更加突出，在被鴆鳥欺騙，厭惡斑鳩的奸詐輕佻，而自己又礙于禮法不敢去親自求女的窘迫之時，他想到了鳳，于是“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且不論他的擔(dān)憂，從他最終的選擇便可以看到鳳鳥是最可靠的媒使。在《遠游》中，悲嘆時俗困窘的抒情主人公“愿輕舉而遠游”，當(dāng)他留下枯槁的形體而在天地遨游時，鳳鳥仍是他忠誠的向?qū)?，“鳳凰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鳳鳥陪伴著抒情主人公，與他一起在西皇那里遇見蓐收神。當(dāng)抒情主人公在返回故國與浪游天地間矛盾躊躇時，他讓鳳鳥作為使者去邀請尊貴的宓妃。

這種將鳳鳥作為與抒情主人公共同翱翔天際使者的的用法，打破了人與鳳鳥之間的界限，使得楚辭作品極具浪漫色彩。一方面抒情主人公可以驅(qū)使鳳鳥這一尊貴的神鳥，讓它為自己開辟道路，使得人物形象高大而充滿神奇性。另一方面通過鳳鳥這一媒介而上天入地，改變作品的時空架構(gòu)，整部作品顯得瑰麗奇絕。

(三)高貴人格的象征

楚辭中的鳳鳥意象常被擬人化，用來指代品格高潔的賢良之人或者作者自己。這在《尚書》《詩經(jīng)》中是沒有的。

鳳鳥在楚辭作品中可以用來象征賢良之士。如“鸞皇為余先戒兮”(《離騷》)，王逸對此處鳳鳥意象的解釋是：“鸞，俊鳥也，皇，雌鳳也，以喻仁智之士?！焙榕d祖也說：“上言鸞皇，鸞皇之佐也……以喻賢人之同類者。”[11]“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離騷》)王逸的解釋是“言我使鳳鳥明智之士，飛行天下，以求同志，續(xù)以日夜，冀相逢遇也?！盵11]在《離騷》之外的大多數(shù)楚辭作品中，鳳鳥有時與燕雀等其他鳥類意象相對立，此時的賢人含義具有了比較的意味。如《九章·涉江》：“鸞鳥鳳皇，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王逸認為此處的鸞鳳意象“興賢臣難進易退也”[11]。又《九章·懷沙》：“鳳凰在奴箕兮，雞鶩翔飛”，王逸的解釋是：“言圣人困厄，小人得志也?！盵11]

鳳鳥在楚辭中還被用來自喻?！毒耪隆焉场酚醒裕骸傍P凰在奴箕兮，雞鶩翔飛”中的“鳳皇”可以指處于“變白以為黑兮”這一顛倒社會里的被群小排斥，遭到放逐的詩人。又如“謂鳳皇兮按棲”(《九辯》)王逸注為：“自喻時無知己也?！盵11]“鳳凰不翔兮，鶉鴳飛翔”(《九懷·株昭》)。詩人有時也會通過鳳鳥意象來表達自己的其他思想，如《惜誓》有言：“獨不見夫鸞鳳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壄?！睋?jù)王逸的解釋，詩人認為要像鳳鳥那樣等到天下清平之時再出來入仕，暗含“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的寓意?！栋r命》云：“鸞鳳翔蒼云兮，故雉繳而不加”，認為鳳鳥翱翔于蒼云之間，不會受到矰繳的傷害，含有遠世避害的思想。

這種將鳳作為高潔人格象征的寫法，較之將鳳作為與抒情主人公共同遨游天地間使者的用法，更進一步地拉近人與鳳的距離，最終鳳與人合為一體，使楚辭更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的文本色彩。這也是文學(xué)手法的運用，姜亮夫認為這種將鳳比作賢智之士的手法便是“文藝設(shè)喻之一手法”[14]，楚辭中廣泛運用這一表現(xiàn)，尤其在《離騷》之后，表明人們對這一手法的注重與自覺。因此，這種具有高度象征意味的意象營造，加速了中國文學(xué)審美特性的發(fā)展。

作為作品中的重要意象，鳳鳥在楚辭中有著十分豐富的內(nèi)涵。有時是以祥瑞神鳥的面目而出現(xiàn)，營造和諧的氛圍，并呈現(xiàn)出政治色彩減弱的特點。有時是與抒情主人公一起遨游天際的使者，拉近人與神鳥之間的關(guān)系，使得作品充滿浪漫色彩。有時則是賢良之士的象征乃至詩人自我的影射，人鳳融合，體現(xiàn)出奇特的想象，推動文學(xué)審美色彩的發(fā)展。

三、鳳鳥意象的文化背景

楚辭中的鳳鳥意象內(nèi)涵如此豐富，這與楚地的文化密切相關(guān)，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浪漫色彩，鳳鳥崇拜。

(一)浪漫色彩

文化的產(chǎn)生以及文化品格的形成與文化所處的自然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處于長江流域的楚地，“果隋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勢饒食，無饑饉之患”(《史記·貨殖列傳》)，擁有優(yōu)越的自然環(huán)境，人們獲取生活資料相對容易。在物質(zhì)需求得到滿足之后，楚人自然會追求精神方面的滿足，他們就會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藝術(shù)的創(chuàng)作中去。并且楚地山清水秀，優(yōu)美的自然風(fēng)光陶冶人們的思想情感，觸發(fā)人們的審美意識，正如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中所言：“若乃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奧府?！币虼?，在優(yōu)越而又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中，楚人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精神文化方面的創(chuàng)造，藝術(shù)思維不斷發(fā)展，形成充滿想象的浪漫性格。

這種充滿想象的浪漫性格體現(xiàn)在楚地的文化之中。在民俗上，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漢書·地理志》)。他們的祭祀以歌樂鼓舞來娛樂諸神。《九歌》是被這些民間祭祀所用樂歌所影響的作品，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當(dāng)時楚人的祭祀特點，作品中有大量的人神交往描寫，情感纏綿悱惻，眾神的形象也十分具體，這里充滿了想象，充滿了浪漫色彩。在繪畫上，楚地繪畫光怪瑰奇，據(jù)《楚辭章句》中《天問》小序，在屈原的時代，楚地的先王廟宇，公卿祠堂中，“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譎佹，及古賢圣怪物行事?！盵11]在文學(xué)上，楚地文學(xué)充滿了想象，如《莊子》中的鯤鵬之大，蜩與學(xué)鳩之??；乘風(fēng)御行的仙人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梢哉f，這種浪漫色彩滲透在楚文化的方方面面。

具體到鳳鳥這一具體意象的創(chuàng)造、使用，楚地的浪漫色彩功不可沒?！傍P凰”這一形象的創(chuàng)造，必定要借助于充滿想象的浪漫精神?！墩f文解字》對鳳凰形象的描述是：“鳳之象也，鴻前麐后，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 五色備舉?！盵12]可見鳳這一形象是綜合了現(xiàn)實生活中多種動物形象。在楚辭作品中，鳳鳥既能成為與抒情主人公共同遨游天地的使者，又能夠與抒情主人公融為一體，成為高潔品格的象征，都無不體現(xiàn)出濃郁的浪漫色彩。

(二)鳳鳥崇拜

《史記·楚世家》：“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重黎為帝嚳高辛火正，甚有功，能光榮天下，帝嚳命曰祝融?！盵15]從這段記載中可以看出楚人是祝融的后裔， 并且祝融是高辛的火正。高辛與祝融之間的是君臣關(guān)系，這說明高辛部落集團與祝融部落集團存在著主從關(guān)系。因此，古代東方高辛部落集團以鳳為圖騰的崇拜觀念也無疑會對楚人的文化產(chǎn)生影響。

鳳鳥在楚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楚人的喪葬中靈魂需要鳳的引導(dǎo)。這在出土文物中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湖南省博物館藏的楚帛畫《人物龍鳳圖》是一幅魂幡，用來引導(dǎo)墓主人的靈魂進入天府。帛畫上鳳占據(jù)了很大的篇幅，并且被著重刻畫，雙足騰躍，毛羽飛動?？梢娫诔说男哪恐?，鳳是引領(lǐng)亡魂進入天賦世界的一個重要向?qū)?。江陵?zhàn)國楚墓出土的鳳鳥漆木雕像，展翅欲飛的鳳立在虎座上，高大威武，按照相關(guān)學(xué)者的解釋，這種造型的雕像是為了讓亡靈快速到達天界。[16]此外，楚地的墓葬中有許多鳳紋棺飾，這些紋飾也起著引神導(dǎo)魂的作用。這種文化因素與楚辭中將鳳作為與抒情主人公一同遨游天地使者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應(yīng)該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

另一方面楚人有以鳳喻人的文化傳統(tǒng)。如《論語·微子》中楚狂接輿將孔子比作鳳凰，高唱“鳳兮鳳兮，何德之衰”?！肚f子·秋水》中莊子在譏諷追名逐利而心胸狹窄的惠子時所用的寓言中以鳳[17]代表品格高貴的人。《史記·楚世家》中，進隱者以鳥喻楚莊王，楚莊王的回答也以鳥自喻，這鳥便是鳳鳥。因此，楚辭中用鳳鳥意象來象征著高潔的品格是自然而然的文學(xué)現(xiàn)象。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楚地優(yōu)越又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中，楚人形成了充滿想象的浪漫性格，這種氣質(zhì)滲透于楚文化的方方面面。而楚地盛行的鳳鳥崇拜傳統(tǒng)也對楚文化的塑造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在這種文化背景之下，楚辭作品中充滿了內(nèi)涵深刻的鳳鳥意象。

結(jié)語

鳳是楚辭中常見的重要意象，楚辭中的鳳鳥意象是一個宏大的體系，它包括作品中的“鳳”“皇”“鸞”“鷖”。這些鳳鳥意象在楚辭作品有著豐富的內(nèi)涵，并呈現(xiàn)出一定的獨特性?；蚴谴硐槿鸬纳聒B，營造和諧的氛圍，而政治色彩有所減弱?；蚴桥c作品中抒情主人公共同遨游天地的使者，為作品增添浪漫色彩。或是賢良之士乃至作者自身的隱喻，寄托深厚的情感，推動文學(xué)審美特征的發(fā)展。鳳鳥意象的背后是楚地文化的博大精深，楚文化的浪漫色彩，楚人的鳳鳥崇拜都對鳳鳥意象的創(chuàng)造、運用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通過對楚辭鳳鳥意象的綜合考察，可以對楚辭有更深入的理解，也能更好地了解楚辭與楚地文化的一些具體關(guān)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