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旭馨
【摘 要】電影《誤殺》是馬來西亞導演柯汶利的首部劇情長片,改編自2015年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成為我國2019年口碑票房雙豐收的一部犯罪類型片。本文從敘事突破、視聽語言以及主題表現(xiàn)三方面解讀電影《誤殺》,分析《誤殺》視聽語言以及如何在原版基礎(chǔ)上實現(xiàn)本土化,實現(xiàn)敘事突破,增加新的價值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誤殺;蒙太奇;共情;烏合之眾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30-0161-02
一、異境重構(gòu),語境本土化
《誤殺》用后現(xiàn)代藝術(shù)的碎片化混雜方式,大跨度截取、化用十余部影片,融合于影片之中[1]。例如影片開頭在棺材中點燃火柴便再現(xiàn)了西班牙影片《活埋》;李維杰講電影時直接引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一家人在羅統(tǒng)時觀看的電影是《天才槍手》;李維杰瞞天過海的核心在于韓國電影《蒙太奇》;最后棺材蓋上的血痕致敬《妖貓傳》,等等,這些影像碎片都或顯現(xiàn)或隱匿于其中。
《誤殺》的主線故事借用了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講述了資深影迷李維杰為了保護妻女,利用電影中的蒙太奇手法制造不在場證據(jù),與警察局長拉韞斗智斗勇的故事。不同的是,影片把故事的發(fā)生地設(shè)置在“賽國”小鎮(zhèn),男主人公李維杰是一心顧家、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妻子阿玉則是中國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角色,他們既要擔負高昂的教育費用,也面臨著女兒的逆反與隔閡,期待生活平安。家是中國人的情感核心,當女兒遭到官二代素察的欺凌時,站在妻女前面保護家庭的李維杰,自然引發(fā)觀眾的共情與認同。而改編中對于中國式情感的強化同樣應(yīng)用在拉韞身上,她為了找到兒子不惜代價,濫用警察局長職權(quán),最后一無所有,讓人可憐同情。語境改編使《誤殺》從故事層面具有了中國意味。
二、犯罪類型電影敘事的突破
《誤殺》敘事一波三折,節(jié)奏緊湊,高潮迭起。相較于《誤殺瞞天記》163分鐘的時長,電影《誤殺》將時長縮減為112分鐘,全片節(jié)奏更快,情節(jié)環(huán)環(huán)相扣。兩部影片都講述了資深影迷李維杰為保護妻女,利用電影反偵察手段瞞天過海的故事,但在《誤殺》的最后,李維杰主動去警局自首,這是《誤殺》在劇情走向上的最大差異。這一結(jié)局是對犯罪類型片公式化情節(jié)的挑戰(zhàn),與常見的犯罪類型片相比多了對于人性、社會以及價值觀等方面的思考,多了思辨色彩。此外,在《誤殺》中李維杰和拉韞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設(shè)計,跳出了邪不壓正的敘事窠臼,帶有了人性寫實的意味。
《誤殺》利用影片開頭結(jié)尾相呼應(yīng)的情節(jié)設(shè)計,對類型電影敘事的封閉結(jié)構(gòu)進行消解,給講故事留下了遐想空間[2]。影片開頭是李維杰及黃毛在監(jiān)獄里的越獄情節(jié),鏡頭一轉(zhuǎn)李維杰在頌叔的店里講電影,這可以解釋為越獄是李維杰口中的故事。然而在影片的彩蛋中,同樣的監(jiān)獄場景、人物、動作,甚至是相同的景別與運鏡——李維杰掃著落葉抬起頭直視鏡頭,讓觀眾進行不同的深層解讀。
三、《誤殺》視聽語言分析
(一)蒙太奇
1.平行蒙太奇與交叉蒙太奇?!墩`殺》中多次使用平行蒙太奇與交叉蒙太奇,在“賽場拳擊”和“倉庫誤殺”兩個場景中交叉剪輯最為突出。兩個場景平行,事件同時發(fā)生,一邊是泰拳拳手踢到肚子,一邊是素察踢到阿玉肚子,一邊拳手倒地,一邊素察倒地,并且“泰拳”和“誤殺”兩邊的鏡頭時長越來越短,鏡頭切換越來越快,節(jié)奏也越來越緊張。通過這一手段,導演將李維杰毫不知情的狀態(tài),與妻女遭官二代素察欺凌及誤殺過程剪輯在一起,觀眾在這段觀影過程中是全知視角,神經(jīng)逐漸緊繃。
2.象征蒙太奇與隱喻蒙太奇。羊在基督教中意味著替罪、救贖以及犧牲[3]。在《誤殺》中羊一共出現(xiàn)了七次,作為麥高芬串起整部影片的劇情發(fā)展的同時,羊的出現(xiàn)也是導演使用象征蒙太奇和隱喻蒙太奇的方法。
影片開頭“誤殺”片名出現(xiàn)的時候,背景音是羊叫聲,隨后畫面轉(zhuǎn)到寺廟中的布施,一只羊跟在僧人身后,此時羊代表憐憫與善意,隱喻男主天性善良無罪;男主沉車滅跡時第二次出現(xiàn)了羊,這時男主回避羊的注視,象征男主本性的抽離,已經(jīng)有罪;男主因打抱不平和警察起爭執(zhí),警察為泄憤射殺了一只羊,羊替男主死,代表替罪、犧牲;警察去學校找平平時,老師在講“羊視力不好,很容易離群,所以經(jīng)常被大型動物吃掉”這里隱喻男主利用了集體無意識思維編造了不在場證明;開棺驗尸時,素察的尸體換成了死去的羊,羊代表替罪;在最后男主自首前,在寺廟出現(xiàn)一只活羊,代表了救贖;影片最后民眾接受采訪,“羊只要能好好吃草,才不會管是誰在薅它們身上的毛呢”,羊象征著民眾。
(二)慢鏡頭
使用慢鏡頭的目的大概分為“制造滑稽效果”“強調(diào)心理對時間的感受”或“凸顯某一重要時刻”,在《誤殺》中使用慢鏡頭的目的是后兩個。全篇慢鏡頭出現(xiàn)大概10次以上,特別是在影片最后,在大雨中開館起尸一場戲幾乎全部使用了慢鏡頭,慢鏡頭加上暴雨的場面調(diào)度,雨滴的速度被放慢,不僅制造出震撼的視覺效果,也通過刻意放慢速度,主觀上加上尋找尸體的時間,提升李維杰最后絕地反擊的震撼感。
(三)音樂呼應(yīng)影片主題
影片結(jié)尾安安考試只考了70分,是涂改后才有的100分,男主李維杰表情凝重轉(zhuǎn)身去買口琴,背景音樂《We All Lie》響起,暗示他們?nèi)既隽酥e,并且小女兒撒謊已經(jīng)很熟練了。另外《We All Lie》是韓劇《天空之城》的片尾曲,《天空之城》主要講的就是子女的教育問題,和《誤殺》主題完全相符,與后面男主李維杰跑去自首為教育孩子相呼應(yīng)。
四、《誤殺》主題表現(xiàn)
《誤殺瞞天記》將敘事重點放在主人公如何利用電影蒙太奇的手法制造證據(jù)瞞天過海,免于責罰,而《誤殺》則更加精煉地表現(xiàn)了這個重要情節(jié),突出親情與家庭教育這一主題。此外,《誤殺》也對集體無意識進行了一定的表現(xiàn),觸及社會現(xiàn)實與人性議題。
(一)親情共情與人性救贖
“共情”的概念最早由人本主義心理學家卡爾·羅杰斯從治療心理疾病的角度提出,指的是個體準確理解他人的情感,并在特定情景下作出準確情感反應(yīng)的一種能力[4]。《誤殺》與《誤殺瞞天記》相比,最大的差異莫過于結(jié)尾男主人公李維杰的自首,這也是很多中國觀眾認為畫蛇添足的一筆,但導演為這個結(jié)局設(shè)計了令人信服的動機,那就是“身為人父”。男主人公李維杰實際上是一個學歷不高、窩囊又愛面子的底層人物,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電影實現(xiàn)英雄夢,他和大女兒之間有很大隔閡,被女兒稱為葛朗臺又受警察欺凌,夫妻關(guān)系搖搖欲墜??删褪沁@樣一個人,在妻女失手“誤殺”素察之后卻冷靜地站在妻女前面勇敢保護家庭,使全家免于罪責,這樣的形象自然而然地獲得觀眾的共情與認同。
電影《誤殺》給男主人公設(shè)置了信佛的特點,他在電影中一共布施了兩次,第二次僧人拒絕布施即暗示他已經(jīng)有罪,影片中多次表現(xiàn)他作案后良心不安,但促使他最終自首的一個原因是在寺廟與拉韞夫婦的見面,拉韞夫婦哭著求他,希望知道兒子是死是活。李維杰知道是自己殺了素察,拉韞的溺愛,都彭的冷漠,都使素察驕縱成性、肆無忌憚,是家庭教育的失敗讓素察受到了懲罰。此時拉韞夫婦的遭遇引發(fā)觀眾共情,拉韞夫婦并非無惡不作的惡人,他們也是出于親情和對兒子的愛,不止失去了兒子,還失去了工作和地位,一無所有,令人憐憫。李維杰雖然利用自己的聰明逃脫了法律的懲處,但為小女兒樹立了壞的榜樣,小女兒學會了欺騙,為了得到口琴涂改成績單,這也是李維杰選擇自首的第二個原因。此外,瞞天過海引發(fā)了全國暴亂,而李維杰的父母正是在他幼時死于暴亂,這一點也是促使他自首的重要原因。
從前一直在逃避的李維杰,這一次選擇了承擔責任,他的自首既是對自己人性的救贖,也為家庭教育敲響警鐘,小人物在此刻散發(fā)出光輝。
(二)烏合之眾——集體無意識
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英文片名《Visual》,即視覺,指的是案子的核心詭計視覺錯誤?!墩`殺》英文片名是《Sheep Without Shepherd》,直譯為“沒有牧羊人的羊”,意譯為“烏合之眾”。在古斯塔夫·勒龐的社會心理學書籍《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中,他闡述了群體以及群體心理的特征,指出了當個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時,他有著自己的鮮明的個性化特征,而當這個人融入了群體后,他的所有個性都會被這個群體淹沒,他的思想立刻就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而當一個群體存在時,他就有著情緒化、無異議、低智商等特征[5]。
在影片《誤殺》中,羊作為符號多次出現(xiàn),羊在《圣經(jīng)》中指迷途者。電影中羊代表集體愚昧從眾的社會人民,即“迷途羔羊”。影片中警察來學校找大女兒平平詢問素察的相關(guān)信息,課上老師在講“羊視力不好,很容易離群,所以經(jīng)常被大型動物吃掉”?!耙暳Σ缓谩薄氨粍有汀奔窗凳景傩沾蟊娙菀紫嘈叛矍八姷钠媸聦?,往往忽略真正存在的客觀事實,全盤被動接受眼前充斥的碎片化信息,男主恰好利用了群眾的集體無意識思維編造了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讓群眾替他作偽證,正如牧羊人引領(lǐng)視力不好的群羊般輕而易舉。
在《誤殺》的影片背景中,“Sheep Without Shepherd”也指沒有警察保護的群眾,意在指代警民關(guān)系。警察作為牧羊人本應(yīng)該是保護群眾的安全,群眾想要的是能過上安定的生活,就像在影片末尾,有人提及“羊只要能好好吃草,才不會管誰在薅它們身上的毛?!敝灰畎捕?,牧羊人薅點羊毛他們是不會在意的。但是當牧羊人變成屠夫,不再保護羔羊時,羔羊就要奮起反抗了。在沒有牧羊人的情況下,男主利用思維偏差編造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使群眾堅信男主是無辜的。男主一家被警察帶走時引起民憤,因為群眾認為此時警察已經(jīng)不再保護他們,開棺驗尸時,棺材里不是素察的尸體而是一只死羊,更加激起了群眾的憤怒,他們面對警察冰冷的棍棒公然反抗,在這場反抗中有群眾被警察擊中,此時警察已經(jīng)變成傷害羔羊的屠夫,于是羔羊開始反抗,全國性的暴動開始,民眾自我意識覺醒。
五、結(jié)語
電影《誤殺》與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相比,敘事更加緊湊,導演在原版基礎(chǔ)上進行了本土化創(chuàng)作,使語境更加貼近中國人的生活,中國觀眾更容易產(chǎn)生共情,再加上導演獨特的鏡頭語言所塑造的情感和主題表達,使《誤殺》口碑和票房雙豐收,成為2019年中國電影市場的一匹黑馬?!墩`殺》不僅是一部敘事有所突破的犯罪類型片,更加入了對現(xiàn)實社會和人性、親情、家庭教育的思索。
參考文獻:
[1]楊俊蕾.<誤殺>:異境懸疑與跨域影像[J].電影藝術(shù),2020,(82).
[2]曉筠.從<誤殺》>看犯罪類型片的破與立[J].中國電影報,2019,(02).
[3]吳小雯,胡少婷.解析“羊”符號在影視作品中的傳達和運用——以<誤殺>為例[J].衛(wèi)星電視與寬帶多媒體,2019,(100).
[4]秦鶴夢.電影<誤殺>中國式情感的表達與傳播[J].西部廣播電視,2020,(125).
[5][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