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若玥/西北大學
由于課程需要,這個月看了翟學偉老師的《中國人行動的邏輯》一書,對于書中有關中國人講人情、要面子等內容的分析非常感興趣。一些本來是生活當中隨處可見、習以為常的事,經(jīng)過分析后發(fā)現(xiàn)背后還有著如此多的可以探討的內容。
我們常說中國是一個人情社會,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拉關系、講面子。人際互動的一切出發(fā)點都是“關系”和“情”。除了血緣關系之外的社會互動行為,也都建立在這種人情的基礎之上。不管是婚禮、喪禮中的“隨禮”,還是看望病人時的送禮,都存在著這種現(xiàn)象。就像梁漱溟所說的,人情關系能夠成為中國社會的重要關系,是由“差序格局”所決定的。而“倫理本位”的價值觀也成為人情關系的重要因素。[1]
在本書的第三部分,翟學偉老師提出了在中國人際關系網(wǎng)絡中存在的平衡性問題。 這個平衡性主要指的就是中國人交往時講人情的實質——保持人際關系網(wǎng)絡中的穩(wěn)定。
在他的分析中,他采用了一種個案研究的方法,以一個住院的初中部老師為例,探究在這位女老師住院時,她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中國人際交往和社會互動的全過程。經(jīng)過實際觀察和訪談,翟學偉老師大致勾勒出了一個比較詳盡的情境。在這個情境中,這位女老師的人際關系網(wǎng)可以被劃分為直接關系和間接關系兩種。而不同關系間的人在與她互動時,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維護一種“平衡”。
這種平衡主要是說,在三個人以上的互動中,個人必須去按照一種特定的情境下所規(guī)定的、應當采取的行動標準來行事。這個“必須”就意味著個體在這種情境下是被動地、不自覺地采取一種行為方式,因為他們認為如果自己沒有遵循這種標準,就會使自己在人際關系中陷入不和諧、不平衡的狀態(tài)。為了保持彼此關系的穩(wěn)定,所以只能盡可能保持跟其他人的行為一致。
而且,這種平衡與我們以往認知的人際關系的平等還存在著不同。因為這種平衡背后是隱藏著一種“不平等”的。比如書中所列舉出來的案例:大家會默認醫(yī)生對待病人的態(tài)度存在區(qū)別。病人繳納住院費、手術費等等雜費,醫(yī)生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這是一種平等。但是,一些病人采取一定的方式和手段后,醫(yī)生為了維護他與病人間的關系,可能會不自覺地更加耐心。而其他病人在知道原因后,也不會因為沒有受到相同待遇而感到憤怒,因為在他心中默認這是正?,F(xiàn)象。
在日常生活中,這種情況也很常見。在婚禮和喪禮上,都會有人使用“隨禮”的方式去加固這種人情關系。無論以何種形式,無論金額的大小,我們都會主動地去選擇適應這種行為,并且會自行在心理上去調整一些“不平衡”的想法,從而達到關系上的和諧,而這種調整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維護我們人際關系網(wǎng)絡的穩(wěn)定。
而這與西方的社會心理研究成果所呈現(xiàn)的結果是有著很大不同點的。例如,在海德的P—O—X 模式中,他認為在任意一個三者關系中,只要你對于其他兩個人(或者一人一物)存在著態(tài)度上的好惡,那么就會形成一個三角關系。而這個三角關系也會因為好惡的表現(xiàn)而呈現(xiàn)出平衡或失衡的狀態(tài)。
這個研究成果說明,個體的態(tài)度會影響到他與周圍人(或物)的關系。個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喜歡或者是討厭,都會使他人際交往的關系發(fā)生變化。
紐科姆的對稱理論以及費斯汀格的認知失調理論都或多或少的從個體態(tài)度層面分析了這種人際關系的變化。也就是說,在這些西方的理論研究中,他們認為個體的態(tài)度是否改變會影響到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建立和改變。 例如,我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認為他的一切都很好,他養(yǎng)的寵物也很可愛;而如果我討厭一個人,就會覺得他的朋友也會和他一樣煩人。在這兩種情況下,我的態(tài)度好惡影響了我對于其他人(或物)的看法,也進而影響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對比后會發(fā)現(xiàn),西方這種態(tài)度影響人際關系的結論,在中國的很多情境下是并不適用的。尤其是書中涉及的住院或看望病人等特定情境。在這種情況之下,個體的態(tài)度好惡對于人際關系是不產(chǎn)生影響的。因為我們在進行人際互動時所遵循的標準是外在的(例如送紅包),在這時個體的態(tài)度如何并不會影響人際關系是否協(xié)調。同時,個體還會隱藏自己本身的態(tài)度,調整自身的行為來迎合他人,保持人際關系的和諧穩(wěn)定。
例如,A 是B 的同班同學,班級關系比較好。在A 生日時,大家決定集資給A 買生日禮物。即使B 心里并不喜歡?A,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反而是與其他人一樣與A 交往(防止與他人不同而成為異類),以達到班級關系和兩個人個體關系的和諧和穩(wěn)定。
這種看似想法和做法不一致的行為,其本質是為了維護人際關系的平衡。這也就是翟學偉老師所說的,西方人的理論出發(fā)點是個人,而中國人的行為背后隱藏著集體主義(或者說整體性)的色彩。因此,這種區(qū)別也就成為我們去討論中、西方理論土壤存在何種不同的基礎。
由此出發(fā),就回到了這本書從一開始就在討論的問題——本土化研究。之前上課的時候講過,很多我們現(xiàn)在學科中探討的問題以及用來分析問題的理論都是沿用西方的。但是對于這個理論本身是否適用于我們中國的國情并沒有過討論。就像對議程設置理論的學習,這個理論本身產(chǎn)生的背景、它的研究目的、研究方法和實驗對象,都與我們中國有著很大的不同。但是因為這個結論似乎可以套用在中國新聞傳播的一些情境下,因此我們就“拿來了”。而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有些內容是與我們的現(xiàn)實情況存在一定的出入的。
因此,有學者提出了本土化研究。翟學偉老師在這本書中對于很多本土化研究存在的誤解一一進行了澄清和解釋。總而言之,這種研究,是為了在解決中國問題時,可以不必套用西方的理論,并且可以使我們自己的理論體系在世界理論體系中也占有一席之地而產(chǎn)生的一種學術運動。因為對于西方理論來說,它自身也是一種本土化的理論,只是在歷史上由于被普遍認可而當作一般性的理論一再使用。
就像翟學偉老師所說的“我們不必一定要用定量的方法來驗證某種理論的正確與否,或操弄若干個變量,以求得彼此之間的相關性為目的,而是根據(jù)所研究問題的不同來尋求一種具有針對性的研究方法。換句話說,我們不必去用現(xiàn)成的方法來尋求問題,而是用問題來尋求研究方法,關鍵還在于問題解決得怎樣。”[2]
這也是在我們的課堂上一直談到的,我們不能去用西方現(xiàn)成的理論來分析中國的一些現(xiàn)存問題,因為有些事是具有特殊性的。例如上面所分析到的一些案例,在這些案例背后是有著中國人獨特的歷史背景和理論背景的。因為我們一直接受的是儒家思想的教導,我們所探討的人情是與“禮”分不開的。而這些都與西方人所接受和學習的思想完全不同。在分析中國人的行事邏輯時當然無法去完全沿用西方人的理論。當然,這些理論或許存在著一部分的合理性,但是并不具有普適性。
在對于中國人際關系的平衡性的討論中,我們可以簡單地看出西方理論在解釋中國問題時存在的不適用性。因此現(xiàn)在再去討論要不要本土化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太大意義,應該被重視的是哪些理論應該在多大的程度上本土化。畢竟我們要做的并不是排斥所有的西方理論,單從我們自身出發(fā)。我們所想要了解的,僅僅是對于這些特殊問題或現(xiàn)象,沿用西方的理論模式是否能夠準確解釋,以及是否只能夠去用西方的理論來解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研究對象并不會發(fā)生變化,變化的重點只是策略和方法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