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為期三年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是近年來規(guī)模最大、范圍最廣的一場社會凈化運動。推進這項運動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必然要求。進入2020年下半年,從2018年1月開始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也漸漸走向尾聲,當前取得的成就是非常可喜的。特別是近年來科技的進步,大數(shù)據平臺的推廣應用使得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分工協(xié)作更加合理,程序運行更加科學,往往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此中也存在一些不足,如惡勢力等專用語義不明,在司法實踐中存在一定的爭議;又如基于打擊犯罪的權力擴張的天性,在實踐中可能會出現(xiàn)為了指標過分擴張惡勢力等現(xiàn)象。2020年也是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關鍵之年、決勝之年,筆者解讀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總藍圖發(fā)現(xiàn),2020年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需要取得治本的效果,要在總結此前兩年掃黑除惡經驗的基礎上,充分認識到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之中的巨大優(yōu)勢和不足之處,從而探索建立健全長效機制,取得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壓倒性勝利,為探索良性的社會治理打開一條新路徑。
關鍵詞:掃黑除惡;社會治理;惡勢力犯罪
一、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出臺的背景
2018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標志著為期三年的全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開始。[1]2019年4月,兩高兩部聯(lián)合印發(fā)辦理惡勢力刑事案件、 “套路貸”刑事案件、黑惡勢力刑事案件中財產處置問題、軟暴力刑事案件的相關意見,對黑惡勢力犯罪進一步細化規(guī)制。[2]2019年10月,國家監(jiān)委與“兩高兩部”聯(lián)合印發(fā)《關于在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中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 嚴懲公職人員涉黑涉惡違法犯罪問題的通知》、“兩高兩部”聯(lián)合印發(fā)辦理非法放貸刑事案件、利用信息網絡實施黑惡勢力犯罪刑事案件、跨省異地執(zhí)行刑罰的黑惡勢力罪犯坦白檢舉構成自首立功等問題的相關意見,進一步完善了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相關法律文件。[3]
二、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中惡勢力犯罪的現(xiàn)狀分析1
筆者通過檢索并歸納,選取了2018年1月至2020年9月由中國裁判文書網公開的7387件涉惡勢力犯罪的一審刑事判決書。1其中同一案由數(shù)量較多的刑事案件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分則規(guī)定是強迫交易罪666例;聚眾斗毆罪632例,尋釁滋事罪2248例,本罪也是所有惡勢力犯罪案件里數(shù)量最多的罪名;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109例,開設賭場罪579例,賭博罪83例;還有故意傷害罪336例和非法拘禁罪368例;搶劫罪147例,詐騙罪395例,敲詐勒索罪823例,故意毀壞財物罪84例。
通過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在2018年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出臺以后至今,筆者統(tǒng)計了各級人民法院審理的涉及惡勢力犯罪罪名共111個,其中案件數(shù)量較多的罪名共12個,而在這12個罪名之中,尋釁滋事罪占比最多,達到了30.43%,其次是敲詐勒索罪和強迫交易罪,分別占比11.14%和9.02%,這三個罪名的惡勢力犯罪案件數(shù)量加起來占比已經超過了50%,剩余的99個罪名加起來總共占比只有12.41%。而我們一般認為惡勢力犯罪的重心也即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占比甚至不比故意傷害罪、詐騙罪等多,這從側面反映了我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主要目標已經從性質惡劣的恐怖、暴力、嚴重侵犯人身權利的犯罪轉向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妨害社會管理等暴力威脅程度較為輕微的犯罪。
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優(yōu)勢無疑是巨大且明顯的。從2018年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出臺以來,各級人民法院審理的惡勢力犯罪的案件急速上升,僅2018年一年涉及惡勢力犯罪的案件已經占近十年惡勢力犯罪案件的23.17%,2019年更是達到了巔峰,占56.03%。因此,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可以稱得上是近年來規(guī)模最大的社會凈化運動。進入2020年下半年,為期三年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也進入了收尾階段,從2020年1月至9月的人民法院共審理惡勢力犯罪案件較之2019年數(shù)量有所下降。這項數(shù)據可以看出,社會凈化已經頗見成效,可以預見2020年全年惡勢力犯罪數(shù)量或與2018年持平,甚至更少。
在歷經幾個階段的打黑除惡斗爭到今天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運行,可以看出我國社會治理的模式在轉變。[4]當然,這并不意味著當前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主要打擊的犯罪社會危害性小,相反,當今惡勢力犯罪已經轉型,紛紛由以往的黑手爛鬼戴上了“白手套”,通過公司化、借助保護傘的勢力轉型升級等手段以洗白自己,從而使得惡勢力犯罪更加具有隱蔽性,破壞面更廣。因此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出臺以來各級人民法院審理惡勢力犯罪數(shù)量最多、占比最重的也是經濟類犯罪或與經濟類相關的犯罪,相對來說對人身威脅性較小。占比最大的尋釁滋事罪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分則中尚屬于輕罪范疇。這與當前社會重罪犯罪率比例下降,輕微刑事案件數(shù)量上升的社會現(xiàn)狀相一致。
三、從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看惡勢力犯罪中存在的問題
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運行至今,截至今年7月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共打掉涉黑組織3226個;打掉涉惡犯罪集團10194個;打掉涉惡犯罪團伙26071個。[5] 但同時存在一些不足,從上述筆者分析的數(shù)據來看,2018年至2020年9月裁判文書網公開的案例中,涉及惡勢力犯罪的案件共7387件,罪名排前三的分別是尋釁滋事罪、敲詐勒索罪和強迫交易罪。尤其是僅尋釁滋事罪一罪名的案件數(shù)量就有2248件,占全部惡勢力犯罪案件數(shù)量的比重超過30%,敲詐勒索罪和強迫交易罪占比也相當高,這令人不斷深思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在實踐中還存在一些有爭議的問題需要厘清。
(一)立法缺陷:惡勢力犯罪界限不明晰
筆者在檢索惡勢力相關犯罪的案例時,發(fā)現(xiàn)輸入詞條“惡勢力”與“惡勢力團伙”或者“惡勢力犯罪”出現(xiàn)的結果都大相徑庭。惡勢力犯罪的認定相關案例在實踐中存在一定的爭議,從懲治惡勢力的相關文件、規(guī)定的出臺來看,國家都對于“有黑掃黑,無黑除惡,無惡治亂”的口號抱著決勝的信心,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也是朝著社會的治理與凈化的目標而去。但是不可否認的一個事實是,目前出臺的關于惡勢力的相關規(guī)定其法律階層都相對較低,惡勢力犯罪沒有進入《刑法》,從而導致惡勢力與黑勢力較難區(qū)分。
(二)矯枉過正:惡勢力的過度拔高認定
綜合筆者檢索到的數(shù)據,尤其是釁滋事罪和敲詐勒索罪、強迫交易罪三罪名加起來超過全部惡勢力犯罪的50%,這引發(fā)了筆者的一個思考:既然打擊犯罪、懲惡揚善的公權力都具有天然的擴張性,實踐中不同地區(qū)可能還存在一些打擊惡勢力犯罪的相關案例的指標,再結合筆者檢索到的案例罪名分析,那么實踐中是否存在惡勢力犯罪的界限被擴大,存在一些將一般犯罪或者一般共同犯罪認定為惡勢力團伙犯罪的情形?尤其是尋釁滋事罪、敲詐勒索罪和強迫交易罪在《刑法》分則中,其中一般的犯罪行為均屬于輕罪范疇,也即其在一般犯罪中所占比重也不低。
四、探析惡勢力犯罪界定的相關建議
(一)完善惡勢力犯罪的相關立法
從前文所述,惡勢力犯罪的相關規(guī)定僅僅是出現(xiàn)在兩高或相關聯(lián)合部門出臺的一些通知、會議紀要等,惡勢力犯罪的相關立法并沒有進入《刑法》中去,因此導致實踐中各級公檢法部門對于惡勢力犯罪都有相對較大的自由裁量權,認定標準沒有統(tǒng)一,也會導致相似案情刑罰存在較大差異,違反《刑法》中的適用刑法一律平等原則。[6]
因此,完善惡勢力犯罪的相關立法是有必要的。有的學者主張惡勢力犯罪應按一般共同犯罪從重處理,筆者不認同此種做法。惡勢力是黑社會集團的萌芽階段,其雛形特征是不可被忽略的;還有學者主張在《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之后增加一條,作為第二百九十四條之一,規(guī)定組織、領導、參加惡勢力性質組織罪,并設定比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更輕一檔次的量刑范圍,從而講惡勢力犯罪上升到國家基本法的正式條文之中,便于司法人員更好、更精準的區(qū)分黑勢力犯罪與惡勢力犯罪。筆者非常贊同該觀點,在當前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高壓態(tài)勢下,如若不能精準的區(qū)分黑社會性質組織和惡勢力團伙,極大可能會造成量刑畸輕畸重。精準區(qū)分此二者,更能體現(xiàn)《刑法》的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和適用刑法一律平等原則。
(二)規(guī)范惡勢力犯罪認定方法
惡勢力犯罪相較于一般的共同犯罪或團伙犯罪來說,量刑是比較重的,[7]相似犯罪行為、相似犯罪情節(jié)的案例中,我們一般認為一般共同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和其犯罪造成的損害后果,小于惡勢力犯罪,而后者的社會危害性和犯罪所造成的損害后果又小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所造成的社會危害。因此可以認為惡勢力犯罪的嚴重性和社會危害性是介于一般共同犯罪和黑社會性質組織之間的。從一般共同犯罪到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組織性應當是由松散到緊密的一個過程,而從行為特征上來說,惡勢力犯罪的行為特征與黑社會犯罪的行為特征存在一定的重合,此時惡勢力犯罪與一般共同犯罪就容易區(qū)分了。危害性特征是惡勢力犯罪造成較為惡劣的社會影響,此處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危害性體現(xiàn)為重大影響,二者相對容易區(qū)分。
五、結語
2020年是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收官之年,也是決勝之年。惡勢力犯罪案件數(shù)量從2018年的驟增到2019年達到巔峰再到2020年又呈現(xiàn)下降趨勢,雖然惡勢力犯罪案件在實踐中仍存在一些問題,但總體效果令人滿意。筆者也希望通過本文,為惡勢力犯罪的相關研究添磚加瓦,為健全惡勢力犯罪相關制度概念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筆。
注 釋
[1] 數(shù)據來源為中國裁判文書網,數(shù)據可能存在誤差。
參考文獻
[1] 民主與法制時報.中國掃黑除惡歷史回顧.[EB/OL].(2018-02-05)[2020-9-14].http://www.mzyfz.com/cms/benwangzhuanfang/xinwenzhongxin/zuixinbaodao/html/1040/2018-02-05/content-1315896.html
[2] 全國掃黑辦.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有關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文件匯編[M].北京:出版社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
[3] 楊玉曉.黑惡勢力犯罪刑法治理研究[J].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2):27-28
[4] 曾亞.黑惡勢力犯罪的治理模式構建[J].中州學刊,2018(5):65-66
[5] 付子昂.懲治惡勢力犯罪立法完善研究[D].安徽:安徽財經大學,2019
[6] 何榮功.避免黑惡犯罪的過度拔高認定:問題、路徑與方法[J],法學.2019(6):11-13
[7] 戴小強.論“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特征及其法治要求[J],北京警察學院學報.2018(5):27-28
作者簡介:左銳(1996—),女,甘肅張掖人,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基層司法實務。
基金項目:四川省高等學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項目“基層黑惡勢力犯罪防控問題研究”(JCSF201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