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明 陳添翼
1.四川尺度律師事務所,四川 成都 610000;2.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000
2013年10月28日,吳某某與四川某建設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建設公司”)簽訂《借款抵押擔保合同》,約定吳某某向某建設公司出借人民幣500萬元,借款期限兩個月,自2013年10月28日至12月27日。與此同時,藍某、蘇某某、暫某某等7人作為《借款抵押擔保合同》擔保方,為某建設公司的借款提供“不可撤銷的連帶保證責任擔保”,擔保期限為“還款之日”?!督杩畹盅簱:贤飞Ш螅瑓悄衬嘲醇s將500萬元資金支付到某建設公司指定的銀行賬戶,某建設公司于2013年10月28日向吳某某出具《借據(jù)》確認收到500萬元借款。
后因債務人某建設公司到期拒不歸還借款,吳某某于2014年10月30日向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向主債務人某建設公司及各擔保人追討欠款。案件審理期間,經(jīng)協(xié)商一致,各方于2014年12月2日簽訂《房屋抵償協(xié)議》,約定用擔保人蘇某某、暫某某夫妻坐落在成都市高新區(qū)某房屋抵償借款,并同意用房產(chǎn)抵償債務后再補償吳某某人民幣40萬元。同日,某建設公司出具《還款承諾》,對以物抵債事實及未抵償?shù)?0萬元本金歸還予以進一步確認。2014年12月5日,蘇某某、暫某某與吳某某簽訂《存量房屋買賣合同》,將前述抵債房屋備案“轉讓”給吳某某,合同規(guī)定該房屋交易價格為“沖抵某建設公司欠款”,并由吳某某負責代蘇某某、暫某某歸還該抵債房屋尚欠的銀行按揭貸款。后吳某某撤回起訴,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5年3月10日作出(2014)成民初字某號《民事裁定書》準許吳某某撤回起訴。
《房屋抵償協(xié)議》簽訂后,吳某某共計代蘇某某、暫某某繳納房屋契稅,歸還房屋按揭貸款近94萬元。但某建設公司并未按照《房屋抵償協(xié)議》《還款承諾》規(guī)定歸還未抵償?shù)?0萬元本金。同時,截至起訴日,抵債房屋產(chǎn)權也未轉移至吳某某名下,并且,因蘇某某、暫某某等人涉及其他訴訟糾紛,前述抵債房屋已被成都市某區(qū)區(qū)人民法院查封、變賣。因此,某建設公司及擔保人蘇某某、暫某某等人并未履行《房屋抵償協(xié)議》《還款承諾》及《存量房屋買賣合同》規(guī)定的合同義務,“以物抵債”的合同目的無法實現(xiàn)。迫于無奈,吳某某于2018年8月8日向成都市高新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債務人某建設公司及擔保人藍某、蘇某某、暫某某等7人恢復履行《借款抵押擔保合同》規(guī)定的還款義務。
因無明確法律規(guī)定,本案該如何處理原告起訴引起較大爭議。
在庭審過程中,合議庭歸納案件爭議焦點如下:
1.以物抵債事實是否成立?以物抵債合同簽訂后是否消滅原債務?
2.以物抵債合同未履行導致合同目的不能實現(xiàn)的,債權人能否主張恢復履行原借款合同?
3.以物抵債合同未履行,原債務的保證是否繼續(xù)有效?
原告曾于2014年10月30日向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向本案全體被告追討欠款。訴訟期間各方達成和解,于2014年12月2日簽訂了《房屋抵償協(xié)議》,同意用蘇某某、暫某某坐落在成都市高新區(qū)某房屋抵償借款,并同意用上述房產(chǎn)抵償債務后再補償吳某某人民幣40萬元。同日,被告某建設公司出具的《還款承諾》,進一步明確以物抵債的意思表示。并且,《存量房屋買賣合同》第4條關于“房屋交易價格”為“沖抵某建設公司欠款”的規(guī)定,也能印證擔保人蘇某某、暫某某同意將其購買的前述房屋抵償某建設公司欠款的真實意愿。因此,在案證據(jù)能夠相互印證,能夠證明各方達成了“以物抵債”的合意。
1.原告吳某某實際履行了以物抵債協(xié)議
原告代繳抵債房屋的維修基金及稅費等共計26.4萬余元,代繳抵債房屋的按揭貸款共計67.15萬余元。
2.被告未履行以物抵債協(xié)議
被告某建設公司并未按照《還款承諾》規(guī)定歸還抵償后的40萬元余債;因蘇某某、暫某某等人涉及其他糾紛,《房屋抵償協(xié)議》《存量房屋買賣合同》簽訂后抵債房屋即被數(shù)家法院查封,2018年12月,抵債房屋被成都市某區(qū)人民法院公告拍賣,本案以物抵債的合同目的已不可能實現(xiàn)。
1.債權人有權請求債務人履行舊債務
當事人于債務清償期屆滿后達成的以物抵債協(xié)議,可能構成債的更改,即成立新債務,同時消滅舊債務;亦可能屬于新債清償,即成立新債務,與舊債務并存。基于保護債權的理念,債的更改一般需有當事人明確消滅舊債的合意,否則,當事人于債務清償期屆滿后達成的以物抵債協(xié)議,性質一般應為新債清償。換言之,債務清償期屆滿后,債權人與債務人所簽訂的以物抵債協(xié)議,如未約定消滅原有的金錢給付債務,應認定系雙方當事人另行增加一種清償債務的履行方式,而非原金錢給付債務的消滅。
2.原債務的保證依然有效
原告認為,本案各方當事人并未在《房屋抵償協(xié)議》《存量房屋買賣合同》中明確約定《借款抵押擔保合同》項下的債務消滅,因此,本案的新債清償約定只是改變了原有債務的履行方式,增加了債權實現(xiàn)的途徑與可能,即便設立新債的目的是消滅舊債,但在協(xié)議未實際履行、舊債未消滅的情況下,原有債務的從屬保證亦不應免除。
2019年8月,成都市高新區(qū)人民法院作出(2018)川01某民初某號《民事判決書》,支持原告訴訟主張。判決書認為某建設公司未按期償還借款本金,蘇某某、暫某某與原告達成了以物抵債協(xié)議,約定蘇某某、暫某某以其三套房屋抵償原告的欠款,但蘇某某、暫某某與原告簽訂的《房屋抵償協(xié)議》《存量房屋買賣合同》中未約定消滅原債務,應屬于雙方當事人另行增加一種清償債務的履行方式,原金錢給付債務并未消滅。后蘇某某、暫某某并未按照約定將上述三套房屋過戶給原告,即新債務屆期未履行,致使以物抵債協(xié)議目的不能實現(xiàn),原告有權要求某建設公司履行原債務。
眾所周知,我們國家系成文法國家,民事裁判力求有法可依。但在民間借貸糾紛領域,針對以物抵債合同未履行債權人是否可以請求恢復履行原借款合同,以及原債務的保證是否有效等問題,實踐中長期認識不一,爭論不休。試圖透過前例案件,結合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指導)案例,歸納、闡釋最高人民法院確立的相關裁判規(guī)則,以便業(yè)界同人深刻領會其對司法實踐的指導意義。
最高人民法院(2016)最高法民終484號《民事判決書》,針對以物抵債糾紛中常見的新債清償與債的更改問題確立了裁判規(guī)則,具有標志性的指導意義。依據(jù)該裁判規(guī)則,以物抵債合同未履行,是否可以要求恢復履行原借款合同?應當區(qū)分以物抵債合同是否明確約定消滅原債務,如果以物抵債合同未明確約定以物抵債合同生效后消滅原債務的,以物抵債合同未履行,債權人可以請求恢復履行原借款合同;反之,則不然。
以物抵債合同是諾成性合同還是實踐性合同,實踐中也存在較大爭議,甚至作出截然不同的判決。為此,2017年最高法院發(fā)布第15批指導性案例之案例72,即(2015)民一終字第180號《民事判決書》確立了相應的裁判規(guī)則,該判決將以物抵債協(xié)議確認為諾成性合同。之后,前述最高人民法院(2016)最高法民終484號《民事判決書》也作出類似認定,再一次作出以物抵債合同屬諾成性合同的權威論述。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前文原告代理意見,即借鑒、引用了最高人民法院上述民事判決書的裁判觀點。正是最高法院案例確立的相關裁判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