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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唐四杰詩歌中的民族情感探析

      2020-12-17 14:05:34
      關鍵詞:箋注駱賓王邊塞

      蘭 翠

      (煙臺大學 人文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

      在初唐詩壇上,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向稱“四杰”,《舊唐書·楊炯傳》記載:“炯與王勃、盧照鄰、駱賓王以文詞齊名,海內(nèi)稱為王楊盧駱,亦號為‘四杰’。”(1)《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上《楊炯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003頁。四杰主要生活于唐高宗與武后時期,他們出身于中下地主階層,位卑才高,對社會問題的看法不同于統(tǒng)治階層,作品中表現(xiàn)出比較開闊的境界。對此,聞一多先生在《四杰》一文評價說:“宮體詩在盧駱手里是由宮廷走到市井,五律到王楊的時代是從臺閣移至江山與塞漠。臺閣上只有儀式的應制,有‘絺句繪章,揣合低昂’。到了江山與塞漠,才有低回與悵惘,嚴肅與激昂?!?2)聞一多:《唐詩雜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5頁。四杰詩歌的內(nèi)容突破狹隘的宮廷臺閣走向豐富現(xiàn)實的江山與塞漠,是對唐詩表現(xiàn)內(nèi)涵的極大拓展,而從民族情感的角度具體分析這些與塞漠相關的作品,對進一步研究四杰也有一定的裨益。

      初唐四杰中,王勃壽年不永,詩歌以送別、山水、羈旅行役的內(nèi)容為主,很少涉及塞漠的話題,但是其他三位詩人卻有不少相關的作品,因此本文主要以楊炯、盧照鄰、駱賓王的詩歌為主。盧照鄰和楊炯都有題為《戰(zhàn)城南》《紫騮馬》《劉生》的詩作,此外,盧照鄰的《隴頭水》《關山月》《上之回》,楊炯的《從軍行》《出塞》《送劉校書從軍》等也都屬于此類內(nèi)容。駱賓王則有兩次隨軍的經(jīng)歷,寫下了不少具有真情實感的詩作,如《從軍行》《夕次蒲類津》《晚度天山有懷京邑》《邊庭落日》《在軍中贈先還知己》《久戍邊城有懷京邑》《邊夜有懷》《在軍登城樓》《從軍中行路難》等等。四杰的這些詩作反映了出身中下地主階層的文人在當時的民族情感。

      楊炯、盧照鄰的詩歌借詠邊塞戰(zhàn)事表達報國之志,抒寫立功熱情,對待其他民族的情感比較理性。我國古代社會一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之一就是不同民族之間戰(zhàn)爭,無論勝負,這些持續(xù)不斷的戰(zhàn)爭都會損害廣大民眾的利益,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和民族矛盾。但同時,戰(zhàn)爭也給少數(shù)個人提供了立功封侯的機遇。正如晚唐詩人曹松在《己亥歲》其一所感嘆的那樣:“澤國江山入戰(zhàn)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3)曹松:《己亥歲》其一,《全唐詩》卷七百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8237頁。戰(zhàn)爭的結局,一邊是士卒的萬千枯骨,一邊則是將領的封侯榮耀。因此,那些反映民族矛盾的戰(zhàn)事,往往會被士人視為實現(xiàn)報國立功的時機,他們常會選擇一些邊事主題寄托自己滿腔的報國熱忱。

      這類詩歌的創(chuàng)作,常常是作者想象的塞漠場景,與具體的戰(zhàn)事并無關系。如楊炯的詩作《出塞》:

      塞外欲紛紜,雌雄猶未分。明堂占氣色,華蓋辨星文。二月河魁將,三千太乙軍。丈夫皆有志,會是立功勛。(4)楊炯:《出塞》,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3頁。

      盧照鄰的《上之回》:

      回中道路險,蕭關烽堠多。五營屯北地,萬乘出西河。單于拜玉璽,天子按雕戈。振旅汾川曲,秋風橫大歌。(5)盧照鄰:《上之回》,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6頁。

      盧照鄰的《紫騮馬》:

      騮馬照金鞍,轉戰(zhàn)入皋蘭。塞門風稍急,長城水正寒。雪暗鳴珂重,山頭噴玉難。不辭橫絕漠,流血幾時干?(6)盧照鄰:《紫騮馬》,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6頁。

      楊炯的《出塞》只概括地敘述塞外形勢紛紜莫辨,朝堂通過占氣辨星確認吉兇后,派出了“河魁”主將帶領精銳的王師出征,結句以豪邁之氣表達了大丈夫必定立功邊塞的信心。其中的“塞外”并未指出具體的區(qū)域。盧照鄰的《上之回》和《紫騮馬》雖然羅列了多處地點,但是前一首中的“回中”“蕭關”“北地”“西河”則多是取自于前人作戰(zhàn)的典故。據(jù)《史記·匈奴傳》記載,漢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騎入侵蕭關,燒回中宮。文帝拜盧卿、張相如等五人為將軍,發(fā)兵擊匈奴,詩中前四句顯然是采用此典。后一首的“皋蘭”屬實指,然而接下來的“塞門”和“長城”又屬虛指。這種寫法在他們的相關詩作中很普遍,盧照鄰的《關山月》“塞垣通碣石,虜障抵祁連”(7)盧照鄰:《關山月》,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5頁。中的“碣石”“祁連”,《戰(zhàn)城南》“將軍出紫塞,冒頓在烏貪。笳喧雁門北,陣翼龍城南”(8)盧照鄰:《戰(zhàn)城南》,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7頁。中的“紫塞”“烏貪”“雁門”“龍城”等,都屬此類。

      同時,這些詩歌都是采用樂府古題,多以議論陳述為主,較少寫景,即便偶爾設景,也缺乏鮮明可感的特點,如“塞門風稍急,長城水正寒”之類。因此,四杰中此類詩歌的創(chuàng)作并不關涉邊塞具體民族的戰(zhàn)事,詩中的“單于”“冒頓”等也非專指,不過是以樂府古題虛設的場景和事件,甚至是為了詩體的對仗需要所設,對他們這些少數(shù)民族首領也就不會產(chǎn)生強烈的憎惡情感。

      這種借歌詠邊塞民族之間的戰(zhàn)事表達報國之志,除了直抒胸臆的表白以外,詩人們還常常托助游俠來代言。如楊炯的《紫騮馬》:

      俠客重周游,金鞭控紫騮。蛇弓白羽箭,鶴轡赤茸鞦。發(fā)跡來南海,長鳴向北州。匈奴今未滅,畫地取封侯。(9)楊炯:《紫騮馬》,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4頁。

      盧照鄰《結客少年場行》:

      長安重游俠,洛陽富才雄。玉劍浮云騎,金鞭明月弓。斗雞過渭北,走馬向關東。孫賓遙見待,郭解暗相通。不受千金爵,誰論萬里功。將軍下天上,虜騎入云中。烽火夜似月,兵氣曉成虹。橫行徇知己,負羽遠從戎。(10)盧照鄰:《結客少年場行》,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9頁。

      這兩首詩歌分別以俠客的身份入筆,雖然體式不一樣,楊炯的為五律,盧照鄰的是古體,但是抒情線索結構卻很相似。都是描述游俠的精良裝備和走南闖北的豐富經(jīng)歷,最后表達立功異域的壯志豪情。楊炯《紫騮馬》中的“南?!薄氨敝荨?盧照鄰《結客少年場行》中的“渭北”“關東”都非確指,當然兩首詩中的敵方“匈奴”和“虜騎”也并非具體對象。詩人塑造這樣的游俠形象不過是找一個抒情的代言者,借此表現(xiàn)自己立功異域的抱負情志。

      詩人借助游俠立功邊塞來代言抒情,并非是初唐四杰的首創(chuàng),這一文學傳統(tǒng),可以追溯到建安時期曹植的《白馬篇》,其詩寫道: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叵移谱蟮?右發(fā)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胡虜數(shù)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11)曹植:《白馬篇》,趙幼文:《曹植集校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第411頁。

      此詩塑造了一個灑脫矯捷武藝高強的少年游俠形象,除了勇敢,他最可貴的品質(zhì)就是忠誠。在邊城警急,胡虜入侵的危急時刻,他能夠不顧父母妻兒的私情,捐軀赴難,舍身報國。這里,游俠少年的豐滿形象實際是曹植理想的化身。曹植生乎亂,長乎軍,曾隨父親曹操南征北戰(zhàn),又常以國仇為念,所以,用俠客自況來抒發(fā)自己為國展力的慷慨意氣是很自然的。曹植這首詩借游俠少年所表現(xiàn)的立功報國浪漫精神,對唐代詩人的同類作品具有直接的影響。楊炯、盧照鄰以樂府古題創(chuàng)作的這些詩歌,就是繼承了曹植此詩的精神氣質(zhì),不過在形式上,他們主要采用了初唐時期定型的五律體。

      駱賓王的作品抒寫真實的塞漠生活體驗,對待邊塞其他民族的情感比較復雜。在初唐四杰中,駱賓王有過隨軍出邊的經(jīng)歷。據(jù)傅璇琮《唐五代文學編年史·初盛唐卷》考證,駱賓王于唐高宗咸亨元年(670)春天從軍赴北庭,咸亨三年(672)隨軍赴姚州平叛。(12)傅璇琮:《唐五代文學編年史·初盛唐卷》,大連:遼海出版社,1998年,第205、220頁。杜曉勤《駱賓王從軍西域考辨》結合《阿史那忠碑》和《阿史那忠墓志》進一步認為,駱賓王第一次從軍的統(tǒng)帥是阿史那忠,“他們此行之軍事任務并非前往青海討擊吐蕃,而是遠征西域,安撫、勞問被吐蕃威脅、挾制的西域諸蕃部落”(13)杜曉勤:《駱賓王從軍西域考辨》,《唐代文學研究》第十三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72頁。。不管是否參戰(zhàn),駱賓王都親身感受到了西域的風情,因此他筆下的邊塞風物都是真實具體的。如其《早秋出塞寄東臺詳正學士》寫到:“促駕逾三水,長驅望五原。天階分斗極,地理接樓煩。漢月明關隴,胡云聚塞垣。山川殊物候,風壤異涼暄。戍古秋塵合,沙寒宿霧繁。”(14)駱賓王:《早秋出塞寄東臺詳正學士》,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15頁。詩中描述了經(jīng)“三水”“五原”“樓煩”“關隴”到達“塞垣”的出邊路線,感受到塞外“山川殊物候,風壤異涼暄”與內(nèi)地風物和氣候的殊異,所涉地點皆清晰可驗。又如《宿溫城望軍營》《晚度天山有懷京邑》《夕次蒲類津》等,這些詩作在題目中即標示出明確的地點,可見駱賓王吟詠塞漠的詩歌與楊炯、盧照鄰那些模擬樂府古體,通過想象虛擬的創(chuàng)作不可同日而語。

      除了出塞地點的真實性,駱賓王的此類詩歌在情感表達上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充滿了矛盾。一方面,他與四杰中的其他人一樣,也十分渴望建功立業(yè),在許多出塞詩歌中表達他要立功異域的理想壯志。另一方面,邊塞生活的艱苦也使他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抒發(fā)了很多盼歸思鄉(xiāng)的苦悶情緒。

      為實現(xiàn)理想抱負,駱賓王曾向裴行儉自薦,裴行儉當時歷任吏部侍郎、禮部尚書等職。吏部執(zhí)掌選拔人才大權,裴行儉又號為“善知人”,因此,駱賓王先后有《上吏部侍郎帝京篇并啟》《詠懷古意上裴侍郎》兩詩上呈裴行儉,在后一首中他寫到:

      三十二余罷,鬢是潘安仁。四十九仍入,年非朱買臣。……勒功思比憲,決略暗欺陳。若不犯霜雪,虛擲玉京春。(15)駱賓王:《詠懷古意上裴侍郎》,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10頁。

      此詩前半部分在感慨自己老大不遇、坎壈沉淪于仕途后,繼而向裴行儉表白,盼望有機會得視邊塞,屆時定能為國輕生、慷慨效死捐軀,忠誠懇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唐高宗執(zhí)政時期,唐朝與周邊民族之間戰(zhàn)爭不斷。在東北,永徽六年(655),高麗與百濟、靺鞨聯(lián)兵侵新羅北境,新羅王遣使求援,高宗先后派兵出擊高麗和百濟,戰(zhàn)爭直至總章元年(668)才結束。在西北,自高宗登基后與西突厥的戰(zhàn)爭幾乎連年不斷,直到顯慶二年(657)唐大將蘇定方等才大破西突厥。對于一般士人而言,走常規(guī)的仕途升遷之路遠不如邊塞立功來的快捷,而常年的邊塞民族紛爭為士人的快速晉升提供了客觀的外部環(huán)境與條件,因此才會產(chǎn)生楊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16)楊炯:《從軍行》,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楊炯集》,第21頁。的人生選擇與追求。所以,駱賓王向裴行儉表達迫切希望能到邊塞經(jīng)歷霜雪,不虛度青春年華,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在這樣的抱負志向支配下,駱賓王的民族情緒一度十分高昂。如其《宿溫城望軍營》表示要“雪漢恥”“報明君”:

      虜?shù)睾z折,邊城夜柝聞。兵符關帝闕,天策動將軍。塞靜胡笳徹,沙明楚練分。風旗翻翼影,霜劍轉龍文。白羽搖如月,青山亂若云。煙疏疑卷祲,塵滅似銷氛。投筆懷班業(yè),臨戎想霍勛。還應雪漢恥,持此報明君。(17)駱賓王:《宿溫城望軍營》,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75頁。

      此詩至“白羽搖如月,青山亂若云”這一部分是交替來寫邊地風景和軍中意象,以“夜柝”“兵符”“胡笳”“楚練”“風旗”“霜劍”“白羽”烘托交戰(zhàn)前緊張的氣氛。自“煙疏疑卷祲”之下,則是表達自己“卷祲”“銷氛”的決心,“祲”“氛”分別指妖氣和兇戾之氣,這里即比喻敵對民族。最后,駱賓王又以漢代班超投筆從戎和霍去病打擊匈奴建立功勛的典事激勵自己,完成其“雪漢恥”的心愿,從而實現(xiàn)“報明君”的愿望。駱賓王的這種報國熱情,在他多首詩作中都有表現(xiàn)。其《從軍行》說:“平生一顧重,意氣溢三軍。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劍文。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不求生入塞,唯當死報君。”(18)駱賓王:《從軍行》,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12頁?!哆呁ヂ淙铡芬脖硎?“紫塞流沙北,黃圖灞水東。一朝辭俎豆,萬里逐沙蓬?!瓑阎玖枭n兕,精誠貫白虹。君恩如可報,龍劍有雌雄?!?19)駱賓王:《邊庭落日》,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25頁。駱賓王這些作品中所抒發(fā)的報答國君的豪壯之情,始終伴隨著邊塞民族之爭的前提環(huán)境,這也正體現(xiàn)了士人們“時危見臣節(jié),世亂識忠良”(20)鮑照:《代出自薊北門行》,逯欽立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262頁。的道德追求。

      然而,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總是存在著不少差距,且不談隨軍出邊是否就能夠實現(xiàn)平素的抱負與志愿,單就邊地軍旅生活的艱苦與久戍思鄉(xiāng)的盼歸來說,就是十分現(xiàn)實的問題。隨著戍邊時間的推移,駱賓王逐漸看清了無奈的現(xiàn)實:“重義輕生懷一顧,東伐西征凡幾度。夜夜朝朝斑鬢新,年年歲歲戎衣故。”(21)駱賓王:《從軍中行路難》,一作辛常伯詩,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39頁。所以,對于在邊塞建立功名的理想,他也有了比較清醒的認識:“擾擾風塵地,遑遑名利途。盈虛一易舛,心跡兩難俱。”(22)駱賓王:《久戍邊城有懷京邑》,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29頁。在《邊夜有懷》中他也感慨“倚伏良難定,榮枯豈易通”:

      漢地行逾遠,燕山去不窮。城荒猶筑怨,碣毀尚銘功?!蟹茧y定,榮枯豈易通。旅魂勞泛梗,離恨斷征蓬。蘇武封猶薄,崔駰宦不工。惟余北叟意,欲寄南飛鴻。(23)駱賓王:《邊夜有懷》,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77頁。

      與前述詩作不同,駱賓王這首詩的感情基調(diào)不再高亢,而是低沉哀怨。在邊塞行役漸久,他感受更多的是“怨”“毀”,是“煙塵滿”和“人事空”,自己就像那隨水漂流的桃梗和離根的飛蓬一樣,勞累疲憊而漂迫不定。即便能夠獲得封功,也是像蘇武一樣的薄封,因此,他感嘆人生禍福榮枯不定,全然不再有那些昂揚的高調(diào)。

      仕途上的得志與失意固然是駱賓王出塞后感受頗深的,而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則又是困擾他的另一現(xiàn)實問題。他反復表達盼歸之情,如《晚度天山有懷京邑》:

      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華。云疑上苑葉,雪似御溝花?!瓕幹臄嘟^,夜夜泣胡笳。(24)駱賓王:《晚度天山有懷京邑》,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20頁。

      又如《在軍中贈先還知己》:

      蓬轉俱行役,瓜時獨未還。魂迷金闕路,望斷玉門關?!瓌e后邊庭樹,相思幾度攀。(25)駱賓王:《在軍中贈先還知己》,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28頁。

      駱賓王的這兩首詩都抒寫了無法排解的思鄉(xiāng)苦悶。前一首從眼前景致寫起,睹物思鄉(xiāng)產(chǎn)生錯覺,將天山的云雪視為長安皇家園林與御溝的葉花,繼而感嘆長久戍邊令自己憔悴消瘦衣帶漸寬。后一首以議論發(fā)端,先寫出征的風塵催人白首,歲月毀損了紅顏,再寫邊塞的落雁、驚鳧、胡霜與漢月令人產(chǎn)生思鄉(xiāng)之情。雖然兩首詩設置情景的先后順序有所不同,但是表達的情感卻極為一致。同時,詩中的“歸期未及瓜”“瓜時獨未還”還運用了同一個典故,意在指責統(tǒng)治者言而無信,使戍卒守邊成為沒有盡頭的苦役?!蹲髠鳌非f公八年記載,齊侯派遣連稱、管至父戍守葵丘,許諾瓜時而往,來年及瓜換防替代。但是,戍期已滿時齊侯卻食言了,他不允許戍衛(wèi)的將士返還。駱賓王上述兩首詩就是借用這個典故來批評當時統(tǒng)治者的邊事政策。

      駱賓王在描寫塞漠生活的作品中因為抒發(fā)情感的不同,對待其他民族的態(tài)度也有相應的差別。當他情緒比較慷慨高昂時,對方民族常常是作為“天子”或“將軍”的對立面被施以貶義。如其《軍中行路難同辛常伯作》起勢就先聲奪人:“君不見玉關塵色暗邊亭,銅鞮雜虜寇長城。天子按劍征余勇,將軍受脤事橫行?!庇谩半s虜”與“天子”“將軍”相對應,最后表達驅除“氛祲”,立功封侯的愿望:“行路難,誓令氛祲靜皋蘭。但使封侯龍額貴,詎隨中婦鳳樓寒?!?26)駱賓王:《軍中行路難同辛常伯作》,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22頁。他的《蕩子從軍賦》也是如此指稱:“胡兵十萬起妖氛,漢騎三千掃陣云。隱隱地中鳴戰(zhàn)鼓,迢迢天上出將軍。”(27)駱賓王:《蕩子從軍賦》,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93頁。駱賓王將胡兵發(fā)起的戰(zhàn)爭視為“妖氛”,其貶抑之情十分明顯。

      此外,駱賓王在為《兵部奏姚州道破逆賊諾沒弄楊虔柳露布》和《兵部奏姚州破賊設蒙儉等露布》中,對邊塞敵方民族的鄙夷態(tài)度更是十分顯明。他譴責反叛的西南民族:“蠢茲蠻貊,敢亂天常?橫赤熛以疏疆,背朱提而設險。”(28)駱賓王:《兵部奏姚州破賊設蒙儉等露布》,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356頁。認為他們像“豺狼有性,梟獍難馴”:“邑殊禮義之鄉(xiāng),人習貪殘之性。日者皇明廣燭,帝道遐融,頗亦削左衽而被朝衣,解椎髻而升華冕。而豺狼有性,梟獍難馴,遂敢亂我天常,變九隆而背誕。負其地險,攜七部以稽誅,騷亂邊疆?!?29)駱賓王:《兵部奏姚州破逆賊諾沒弄楊虔柳露布》,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342頁。這兩篇“露布”,皆為駱賓王隨軍赴姚州平叛所作,作為古代軍隊的捷報公文,駱賓王此處的態(tài)度難免要以體現(xiàn)朝廷的意志為主,但是其中頻繁地使用與人類相對的異類之詞稱呼敵方民族,如“毒虺挺妖”“鳩集余眾”“蟻結兇徒”“聚蚊蚋而成響”“縱蛇豕以為群”等,也能反映駱賓王對待敵方民族的蔑視和鄙夷態(tài)度。

      當駱賓王在邊地因思鄉(xiāng)而情緒較低沉時,他對其他民族的態(tài)度則比較平和。在這些詩作中,他很少使用貶抑之詞稱謂對方,多是以“胡”這類比較中性或者具有北方屬性的詞語來指代。如《晚度天山有懷京邑》:“寧知心斷絕,夜夜泣胡笳”;《在軍中贈先還知己》:“胡霜如劍鍔,漢月似刀環(huán)”;《邊夜有懷》:“夜關明隴月,秋塞急胡風”;《夕次蒲類津》:“晚風連朔氣,新月照邊秋”等等。這里的“胡笳”“胡霜”“胡風”“朔氣”“隴月”等意象情感色彩就比較中性,并無明顯的貶抑情緒。

      駱賓王在不同心境下對邊地民族表現(xiàn)態(tài)度的差別,概緣于他抒情立場的不同。在那些喟嘆自己仕途不遇和抒發(fā)思鄉(xiāng)情緒的詩作中,他的立場在自己,而與之相對應的一方是朝廷,此時的邊地民族已經(jīng)不是造成他情感矛盾的主體因素,僅僅是一種環(huán)境的陪襯,所以,他對這些民族的貶抑態(tài)度就不再如此強烈。正如他在《久戍邊城有懷京邑》中所感嘆的那樣:

      有志慚雕朽,無庸類散樗。關山暫超忽,形影嘆艱虞。……河氣通中國,山途限外區(qū)。相思若可寄,冰泮有銜蘆。(30)駱賓王:《久戍邊城有懷京邑》,陳熙晉箋注:《駱臨海集箋注》,第133頁。

      這首詩明確表達駱賓王久戍邊城的苦悶愁緒,他立功異域的理想就像鏤冰雕朽一般無法實現(xiàn),久在關山之外,自然就會產(chǎn)生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詩中的“關山”“隴坂”“陽關”都是他生發(fā)愁情的客觀外部環(huán)境,所以與“中國”相對的其他民族則用很中性的“外區(qū)”代表,可見,此時的“外區(qū)”民族不是導致他志慚雕朽的直接因素,而他為之“投筆愿前驅”的朝廷才是令他失望的直接原因。相反,在他那些抒發(fā)豪壯之情的詩作中,他的立場在朝廷,與之相對應的一方則是邊地異族,他的矛頭指向就是這些與唐朝對立的其他民族。這種情感猶于風激水上,風愈大則浪愈高,因此,對與唐朝有矛盾的民族愈憤激鄙夷,他的立功報國熱情則愈高漲。

      要之,在初唐四杰抒寫的與塞漠相關的作品中,他們以中下層士人的眼光展示了其民族情感與態(tài)度。民族之間出現(xiàn)的矛盾摩擦,為士人表現(xiàn)自我建功立業(yè)抱負提供了契機,也讓他們看清了仕途的坎壈艱辛,體驗了思鄉(xiāng)的痛苦煩惱。雖然他們的民族態(tài)度會因個人的遭遇處境而稍顯變化與不同,但是,四杰借邊塞詩抒發(fā)的輕生重義,為國立功情懷,以及揚威邊塞的強烈民族自信,成為后代詩人不斷詠嘆的主題,尤其對盛唐詩人的同類作品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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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史、索隱與晚明記憶
      文教資料(2019年16期)2019-08-24 05: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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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回邊塞
      政工學刊(2016年12期)2016-12-13 06:10:26
      論《河岳英靈集》對盛唐邊塞題材詩的接受
      多元文化共存的邊塞古城:右衛(wèi)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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