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
關鍵詞:宋代;曝書宴;圖書保護
摘 要:宋代館閣曝書時間有一定的科學性,北宋時期定于五月至八月,南宋時期基本在五月至七月間。宋代館閣曝書時會擇定一天舉行宴會,參與人員品階名望較高,與會人員有極大的榮譽感。由于具有較大的政治文化意義,宋代館閣曝書宴雖時有停辦,但基本連續(xù)不輟,凸顯了宋代右文的國家政策,宋代館閣曝書宴是其典型代表。
中圖分類號:G25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20)11-0128-05
曝書是古代圖書保護的手段之一,目前針對該問題的研究成果比較豐富,主要集中在曝書的時間、方法等方面,對曝書活動的其他內(nèi)容涉及不多,如針對宋代曝書活動中的宴會等缺乏深入的分析和論述,僅有的幾篇討論曝書宴的文章主要勾勒描述了曝書宴會的基本形式和內(nèi)容,對其曝書時間變化的原因、曝書宴的特點和持續(xù)不間斷舉辦的原因等并未做深入分析和總結。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宋代曝書活動及與之密切相關的曝書宴的相關內(nèi)容進行深入探討,以期豐富這一問題的研究,并為其他研究者提供參考。
1 宋代館閣曝書時間的合理性
曝書即我國古代對所藏圖籍文墨進行暴曬,為殺蟲、防霉變而采取的一種保護措施。宋代館藏圖籍豐富,如果保存不當,就會面臨腐爛、蠹敗等問題,嚴重影響翰墨典籍的閱讀和觀賞。葉夢得曾指出:“昭文庫壁間有敝篋,置書數(shù)十冊,蠹爛幾不可讀?!盵1]為了對館藏圖籍進行妥善管理和儲存,宋代朝廷對圖書典籍的保存保護非常重視,采取了一系列保護措施,盡量避免書籍、圖畫等文化產(chǎn)品的蠹爛腐敗、毀壞破損等現(xiàn)象出現(xiàn)。
館閣是宋代較為正式的國家藏書機構。宋代的中央官方藏書包括以太清樓、各殿閣為主的皇室藏書和稱之為館閣的中央政府藏書,以及以國子監(jiān)、舍人院等為代表的中央其他機關藏書,三者構成了既互相聯(lián)系又相對獨立的中央官方藏書系統(tǒng)。三館與秘閣作為中央專門的藏書機構,以史館藏書為主,除史書外,還藏有經(jīng)部、子部、集部圖書,所藏圖書最多、最全。秘閣是特藏機構,館藏大致包括原藏三館中的真本(經(jīng)過校定的定本)書籍,書畫真跡,有關天文、占候、讖緯方術之書,御制、御集、詩賦等圖書。館閣實際上包括秘閣與三館,三館即昭文館、史館、集賢院。宋初承襲前朝舊制,太宗太平興國中期,“更命于左升龍門里,舊車輅院地改作,置集賢書于東廡,昭文書于西廡,史館書于南廡”,將三館共處一院,稱為崇文院。端拱年間,“始分三館,書萬余卷,別為秘閣”,三館與秘閣合二為一,謂之“館閣”,“然皆但有書庫而已”[2],設于崇文院。館閣即成為宋朝正式的國家藏書機構,具有國家圖書館性質(zhì)。神宗時期改革官制,“廢館職,以崇文院為祕書省,刊寫分貯集賢院、史館、昭文館、祕閣經(jīng)籍圖書”[3],三館、秘閣并入秘書省。從元豐改制到整個南宋時期,秘書省一直都是國家圖書館性質(zhì)的藏書機構,只是延續(xù)舊俗依然稱為館閣[4]。筆者所討論的宋代曝書及宴會,即是指館閣曝書及曝書宴。
宋代館閣曝書時間亦是承襲前代,北宋時大概是五月至八月,“秘省所藏書畫,歲一暴之,自五月一日始,至八月罷”[5],“五月秘府始暴書,一日江君來約予”[6];南宋時略有改變,始自五月終至七月,如“紹興十四年五月七日,秘書郎張闡言:‘本省年例,入夏暴曬書籍,自五月一日為始,至七月一日止。從之”[7]。從北宋到南宋,曝書時間從三個月減少到兩個月,曝書時間的微小變化,體現(xiàn)出宋代曝書時間的選擇朝著科學性和合理性方向發(fā)展。但是,僅從兩宋的曝書時間還看不出這一變化,如果考察元明清時期的館閣曝書時間,或許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特點。
元代館閣曝書時間與南宋相同,在五月至七月,“至元十五年五月十一日,秘書監(jiān)照得:本監(jiān)應有書畫圖籍等物,須要依時正官監(jiān)視,仔細點檢曝曬”[8],“至元四年秋七月曝書于庭”[9]。明代館閣曝書時間改在六七月間,“每歲三伏日如宋朝曝書”[10]?!傲铝毡痉橇罟?jié),但內(nèi)府皇史宬曬暴列圣實錄、列圣御制文集諸大函,則每歲故事焉?!盵11]天啟年間,明司禮監(jiān)大臧經(jīng)廠“六月六日,奏請曬晾”[12]。清代館閣曝書時間又有了大的變化,分別在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晾曬,“秘閣曝書,以每年三月六日,自康熙壬寅始也”[13],“凡春秋曝書則董率而經(jīng)理之”[14],“《四庫全書》告成,初定以五六月,仿宋代秘書省仲夏曝書之制,后改定三、六、九月”[15]。
綜上所述,宋代至清代,曝書時間的變化體現(xiàn)出政府對圖書晾曬有了更科學合理的安排。賈思勰的《齊民要術》對曝書法進行了詳細論說:“五月濕熱,蠹蟲將生,書經(jīng)夏不舒展者,必生蟲也。五月十五日以后,七月二十日以前,必須三度舒而展之。須要晴時,于大屋下風涼處,不見日處,日曝書,令書色日暍。熱卷,生蟲彌速,陰雨潤氣,尤須避之,慎書如此,則數(shù)百年矣?!盵16]賈思勰所述的曝書時間基本在入夏與處暑之間,南宋時期基本參照這一時間表,之后的元明時期,也因循此例。
到了清代,仲夏日曝書的理念有所動搖。“夏日陽光強烈,書曝曬后,紙易碎裂,不耐久藏,且時多暴風雨,有卒不得收拾之虞;秋季多陰雨,潮濕氣盛故易襲入書內(nèi)。清明節(jié)后氣候干燥,陽光暖和,曝書最為適宜,立夏后漸潮濕,即不宜曬書矣”[17],這是民間曬書的經(jīng)驗總結,因此,清代官方的曬書活動,一般也定在三月、六月、九月,分三次完成。三月大概就是清明前后;六月當在三伏前后;九月北方進入秋季,氣候晴朗,適宜圖書晾曬。清代,隨著南方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南北方的曬書時間又有了更詳細的區(qū)分,有主張定于秋季曬晾者,如“古人以七夕曝書,其法亦未盡善,南方七月正直炎熏,烈日曝書,一嫌過于枯燥,一恐暴雨時至,驟不及防。且朝曝夕收,其熱非隔宿不退,若竟收放櫥內(nèi),書熱力不消,不如八九月秋高氣清,時正收斂,且有西風應節(jié),藉可殺蟲。南北地氣不同,是不可不辨也”[18];也有主張在梅雨之前晾曬的,如“藏書于未梅雨之前,曬極爆,俟冷定,入笈中,以紙糊門外及小縫,另不使通風,蓋蒸氣自出而入也”[19]。南北各地根據(jù)圖書紙張的質(zhì)地及環(huán)境氣候特點,制訂了不同的曬書時間表。
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史料對南宋曝書時間與氣候之間的關系沒有更多記載,因此,從清代圖書曝曬時間根據(jù)地域不同的變化看,宋代館閣曝書時間在南宋時有所調(diào)整,應當是根據(jù)地域環(huán)境和氣候條件做出的比較科學合理的改變,這一原因主要是南宋政權中心移于杭州,南方的氣候特點使曝書時間更適合在五月至七月之間。根據(jù)氣候條件和地域環(huán)境,清代在制訂曝書時間方面的認識更全面,記載也更詳細,為研究者了解南宋館閣曝書時間的改變提供了參考。元代曝書時間沒有根據(jù)都城所在地的氣候環(huán)境變化而改變是因循南宋舊例,還是有其他原因,則需另文探討。
2 宋代館閣曝書宴的特點
宋代不論是民間曝書還是館閣曝書,曝書者都會在曝書時翻閱瀏覽,如葉夢得所言,“今歲出曝之,閱兩旬才畢,其間往往多余手自抄,覽之如隔世事。因日取所喜觀者數(shù)十卷,命門生等從旁讀之,不覺至日昃”[20]。在館閣曝書期間,皇帝會選擇某一天招集臣僚聚集起來一同觀賞,一日三餐,均由國家出錢招待?!盎食适?,以七月七日為曬書節(jié),三省六部以下,各賜緡錢開筵宴,為曬書會。”[21]“歲于仲夏曝書,則給酒食費”,“宴設錫予,率循故事”,這種宴設逐漸形成慣例,即宋代的曝書宴。宋代館閣曝書宴自太宗朝開始到南宋滅亡一直延續(xù),其發(fā)展變化隨時代發(fā)展呈現(xiàn)出不同特點。
2.1 宋代館閣曝書宴時有罷廢,但仍能斷續(xù)執(zhí)行
宋代館閣曝書宴并非從設立開始就持續(xù)不斷,而是會因為各種原因停辦,但由于皇帝的重視,停辦不久仍能繼續(xù)。宋代館閣曝書宴始于太宗朝,太宗時“后苑有圖書庫,皆藏貯圖書之府。秘閣每歲因暑伏曝熭,近侍暨館閣諸公,張筵縱觀,圖典之盛”[22]。哲宗朝曾一度罷廢,元祐四年(1089)五月,秘書省上疏指出:“館閣久例于曝書月分有飲食聚會,及請召兩制已上官,昨因住支公使錢,后來累年廢罷?!币虼?,建議“今后每年許于曝書月分聚食一次,仍乞請尚書、學士、侍郎、待制至兩省依太常觀樂”[23]。建議恢復曝書月份的飲宴活動,說明哲宗朝曾停辦曝書宴會,但原因未知,筆者根據(jù)宋代其他幾次停辦經(jīng)歷,推知了其停辦原因。
宋代停辦曝書宴主要是“惟大禮年分及有事則免”[24],其中的有事主要指戰(zhàn)爭、災害、國喪等。例如,淳熙十年(1183)朝臣準備曝書宴時,“上方閔雨,避殿降食”,宋若水說:“君父焦勞如此,而臣子相與燕樂,誠有不自安者?!盵25]自然災害使此次曝書宴被迫停辦。國喪也是停辦曝書宴的原因,如淳熙十五年(1188)七月,“暴書會今歲系在高宗皇帝服制之內(nèi)”[26],因而罷宴?;实蹎适铝T宴,臣子喪事也會罷宴,如紹熙四年(1193)“六月十三日,知樞密院事胡晉臣卒于位,朝廷方議卹典未下”,所以,“所有曝書會宴,乞照天圣年間罷社宴故事施行,庶幾典禮之行,各當其宜”[27]。戰(zhàn)爭也是罷宴的一個重要原因,如南宋初年,因戰(zhàn)爭頻繁,就很少舉辦曝書宴。除罷宴外,舉辦時間也并非固定在七月七日,遇到有事沖突,也會調(diào)整時間,如淳熙十一年(1184)六月,“暴書會今歲改用七月九日”,即是因為“七日系朝獻日分,侍從、兩省官從駕往回,有妨會集”[28]。
2.2 館閣曝書宴從簡單到隆盛
宋代初年的館閣曝書宴比較簡單,如太宗朝曝書宴的記載是“張筵縱觀,圖典之盛”,形式上比較簡單;又如元豐年間三館、秘閣并入秘書省后,“歲于仲夏曝書則給酒食費”[29],這時已經(jīng)有招待費用了。仁宗時期,由于國力上升,曝書宴略顯隆重。史書記載:“是月,召尚書、侍郎、學士、待制、御史中丞、開封尹、殿中監(jiān)、大司成兩省官暨館職,宴于閣下,陳圖書古器縱閱之,題名于榜而去。凡酒醴膳羞之事,有司共之,仍賜錢百緡,以佐其費?!睂τ趫D書古器,一個“縱”字說明參與宴飲集會的人觀賞得盡情盡意。徽宗時期,由于皇帝本人對圖書典籍的熱愛,對曝書宴非常重視,“大觀元年八月,請于朝,又增賜四百緡。宴日,仍遣中使以御酒、化成殿果子賜在省官,最為盛集,前此未有”[30]?!扒按宋从小闭f明此次宴會隆盛之至,費用也從仁宗朝的百緡增至四百緡。
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由于戰(zhàn)亂,館閣圖書損毀嚴重,曝書宴因此停辦。紹興十三年(1143),在高宗皇帝的重視下,曝書宴重開,“系臨安府排辦,應館閣并帶貼職官皆赴宴”。此后漸趨隆盛,“每歲降錢三百貫付臨安府排辦”[31]。紹興二十九年(1159),“歲賜錢一千貫,付本省自行排辦”,“三省堂廚送錢二百貫,并品味生料”,高宗朝所辦的曝書宴比前朝更隆重?!懊亻w下設方桌,列御書、圖畫。東壁第一行古器,第二、第三行圖畫,第四行名賢墨跡;西壁亦如之。東南壁設祖宗御書;西南壁亦如之。御屏后設古器、琴、硯,道山堂并后軒、著庭皆設圖畫。開經(jīng)史子集庫、續(xù)搜訪庫,分吏人守視。早食五品,午會茶菓,晚食七品。分送書籍《太平廣記》《春秋左氏傳》各一部,《秘閣》《石渠碑》二本,不至者亦送。兩浙轉運司計置碑石,刊預會者名銜?!盵32]從記載內(nèi)容可以看出,與北宋初年相比,南宋曝書宴的觀賞項目增多,食物也更加豐盛。
值得一提的是,南宋時期館閣曝書宴更加隆重,增加了押宴官主持宴會的環(huán)節(jié),如淳熙九年(1182)七月“令秘書丞主席”,淳熙十三年(1186)七月“奉圣旨,令秘書丞主席”,慶元二年(1196)七月“照紹熙四年例,以秘書郎主之”[33]等,說明朝廷更加重視曝書宴。
2.3 曝書宴的參與人員資格呈擴大化趨勢
館閣曝書會的賜宴是一種優(yōu)待儒臣的制度,“宴設錫予,率循故事”,“所以待遇儒臣,非他司比”[34],既然是優(yōu)待,并非所有儒臣都能參加,除“一應館閣并帶貼職官皆赴宴”外[35],能夠受邀參與者通常是地位較高的朝廷重臣,如尚書、學士、侍郎、待制、兩省諫官、御史等[36]。館閣是“地望清切,非名流不得處”的機構[37],因此,能夠受邀參加館閣曝書宴,對于朝臣來說是一種榮譽,正如參加過曝書宴的葉夢得所說,“往承平時,三館歲曝書,吾每預其間”[38],著重強調(diào)了自己每次都參加。筆者還從參與者的詩文中看出他們的自豪感,如“地富祕真疑海藏,坐傾人物盡仙才。獨憐典校來空久,始得今年盛事陪”[39],這首詩不僅充分說明了參加者都是國家重要的才能之士,還展現(xiàn)了參加者的自豪感?!皩毑匕l(fā)函金作界,仙醪傳羽玉為臺。已逢天上非常景,更約人間第一材。白首廟堂終乞去,明年此會定應來”[40],這首詩對曝書宴進行了描述,并給予了極高的贊譽?!把缬x更盛華林會,坐客咸推大廈才。久事簿書拋翰墨,文林何幸許參陪”[41],這首詩不僅說明參會人員都是大廈之材,還展現(xiàn)了參加者的自豪感。綜上所述,這些詩文說明參加曝書宴在儒臣心目中是非常重要的盛事、幸事。
宋徽宗崇寧、政和、宣和年間,參加館閣曝書宴的人員品階和數(shù)量有所變化,政府放寬了對參加人員的身份、地位、名望的限制。這是因為館閣“以處大臣子弟姻戚,其濫及于錢谷文俗吏”,在館閣任職的人已非昔日的“地望青切之流”,“士大夫不復貴重”,雖然如此,但他們也能參加曝書宴,“乃具盛筵,邀見在三館者宴集,秋日暴書宴,皆得預席”。參加曝書宴的人員、品階、數(shù)量呈擴大化趨勢,參加者整體素質(zhì)開始下降,如淳熙五年(1178)六月的曝書宴,預宴者包括侍從、給舍、臺諫、正言以上及館職、前館職、貼職、寄職等官員四十八人[42]。綜上所述,館閣曝書宴在宋代官方舉辦的宴會中具有一定的榮譽性和實用性,宋代朝廷逐漸降低了館閣曝書宴的參與門檻,以給予更多官員優(yōu)待。
2.4 館閣曝書宴的排位由以官階為主向以年齡為主轉化
宋代曝書宴的座次是按官階大小排列的,如“秘書省歲曝書,則有會號曰曝書會。侍從皆集,以爵為位敘”。元豐年間,該情況發(fā)生了改變?!霸S中魯公為中書舍人,叔父文正公為給事中。時青瑣班在紫微上,文正公謂館閣曝書會非朝廷燕設也,愿以兄弟為次,遂坐魯公下。是后成故事,世以為榮?!盵43]文正公認為館閣曝書會不是朝廷宴飲,可以按照兄弟關系或年齡大小排座位,“至今館職序坐,猶以年齒為差,亦燕公流風之所及歟!”此處所說的“流風所及”是一個典故,是指“唐張說為集賢院大學士,嘗宴集賢院。故事,官重者先飲,說曰:‘吾聞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閥為先后。太宗時修史十九人,長孫無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舉爵。長安中,與修《珠英》,當時學士亦不以品秩為限。于是引觴同飲,時伏其有體”[44]。南宋“館中之人往往前日僚友之舊,道義之交,不專以勢利高下為心”,臣僚舊友之間“從容談笑也”[45]。因為臣僚舊友的關系,館閣曝書宴逐漸由按品階排坐序轉變?yōu)橐阅挲X為差排坐序的方式。
3 宋代館閣曝書宴持續(xù)不斷的原因
國家層面的曝書活動歷代皆有,但宋代在曝書時由朝廷舉辦宴會,以彰顯對儒臣的重視,是宋代館閣曝書宴的一個典型特點。朝廷非常重視,官員也熱衷于參與,并引以為榮,除國喪、戰(zhàn)爭等原因外,朝廷每年都會舉行曝書宴,其中的原因值得研究者深入探究。
3.1 對館閣曝書宴的重視,是國家重視文化的體現(xiàn)
宋代舉辦館閣曝書宴是國家給予文人的一種特別待遇,參加人員的品階、名望較高,南宋舉辦的館閣曝書宴設置了專門的主持環(huán)節(jié),除食物非常豐盛外,皇帝還會贈送給參加人員一些禮品,如“分送書籍《太平廣記》《春秋左氏傳》各一部,《秘閣》《石渠碑》二本,不至者亦送。兩浙轉運司計置碑石,刊預會者名銜”[46]。此外,參會官員不僅可盡情觀覽國家收藏的典籍圖畫,還可“題名于榜而去”。這種設計體現(xiàn)了宋朝“性好文治”的治國理念,展現(xiàn)了國家對文化事業(yè)的重視,對于文化的發(fā)展和繁榮必定能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3.2 館閣曝書宴中的御書展示,是宣揚皇帝個人威儀和文化的方式
宋代皇帝書法形成一個專有名稱,即“御書”。御書被稱為“宸翰”,“宸”是指北方最尊貴的方位,也象征至高無上的皇權。御書政治是宋代皇權政治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太宗皇帝有以御書示臣子的習慣,“奎文宸翰必以宣示,新異之物必以燕賞,制作必令歌頌”[47],在館閣曝書宴上皇帝親筆御書,可以“使天下后世咸知皇帝陛下典學稽古,迪文右賢,藝并千道,能潤色洪業(yè),不廢故事”。通過這種形式,“則渥恩出于非常,舊典振于已墜,皆不失太宗皇帝本意”,“豐功盛烈,醲化懿綱,巍乎與淳化比隆矣”[48],這是宋人周麟之在館閣曝書宴中觀賞御書時的感受,非常準確地說明了御書具有締造皇權威儀的政治宣傳意義。從曝書宴上臣子們對皇帝御書的仰視和贊美也可以看出這種皇權威儀的宣傳效果,如“御本曾看錦帕舒,醉驚飛閣上凌虛”[49]“三元初識皇文袐,八法爭看御墨鮮”[50]“香羅剪帕金描鳳,紅字排方玉作簽。身到蓬山瞻御墨,眼驚奎宿射珠簾”[51]。宋代館閣曝書宴不僅以另外一種形式為臣子們提供了一次觀賞御書的機會,還充分展現(xiàn)了皇帝的文才修養(yǎng),進而塑造了皇帝文武之材的形象,體現(xiàn)了宋代以文治國的國家治理理念。
3.3 曝書宴是皇帝與臣僚溝通的渠道
宋代的宴飲活動是君臣之間進行溝通的渠道,“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一于嚴敬則情或不通,而無以盡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飲食聚會,而制為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52]。宴會也是一種朝廷禮儀,“君臣之際體統(tǒng)雖嚴,然而接以仁義,攝以威儀,實有賓主之道焉”[53]。宴飲活動以宣揚仁義為手段,體現(xiàn)了君臣之間的情誼。館閣曝書宴是宋代帝王給予館閣文臣的高規(guī)格禮遇,受到館閣文人的推崇和歡迎,他們聲稱此為“盛世年年事,新篇莫厭供”[54],帝王的御書翰墨連接著君臣之間的情誼,增強了君臣之間的情感。
4 結語
宋自立國到滅亡,國家對藏書事宜一直頗為用心,史載:“自是而后,迄于終祚,國步艱難,軍旅之事,日不暇給,而君臣上下,未嘗頃刻不以文學為務,大而朝廷,微而草野,其所制作、講說、紀述、賦詠,動成卷帙,壘而數(shù)之,有非前代之所及也。雖其間鈲裂大道,疣贅圣謨,幽怪恍惚,繁瑣支離,有所不免,然而瑕瑜相形,雅鄭各趣,譬之萬派歸海,四瀆可分,繁星麗天,五緯可識,求約于博,則有要存焉?!盵55]南宋后期,“國步艱難,軍旅之事,日不暇給”,即使是在這樣困頓的情況下,君主與朝臣們“未嘗頃刻不以文學為務”,“動成卷帙,壘而數(shù)之”,對圖書典籍的收藏與管理也未曾有絲毫懈怠??梢姡未鷱幕实鄣匠甲佣挤浅V匾晥D書文化事業(yè),是宋代國家藏書豐富的主要原因,國家在對館閣所藏圖籍進行妥善保管、夏日進行曝曬以防蟲蠹和霉變的同時,借館閣曝曬圖籍之機舉行宴飲活動,體現(xiàn)了國家對文人和文化事業(yè)的重視。館閣曝書宴參加人員的品階名望及其興廢變化規(guī)律,既受國家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又與帝王的個人志趣密切相關。宋代館閣曝書宴呈穩(wěn)定發(fā)展趨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代帝王意志支配下國家文治事業(yè)的發(fā)展軌跡,因此,宋代館閣曝書宴既是凸顯皇權的重要舉措,也是彰顯文治興國之意的一種方式,其興廢沿革之表象背后隱藏著深層的政治意義,需要研究者深入探討。
參考文獻:
[1][20] 葉夢得.避暑錄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5:2,88.
[2] 葉夢得.石林燕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2.
[3][29][38] 馬端臨.文獻通考[M].北京:中華書局,1986:1509-1510.
[4] 張其凡.歷史文獻與傳統(tǒng)文化:第十集[M].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03:22-39.
[5][30] 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399-400.
[6] 梅堯臣.梅堯臣集編年校注[M].朱東潤,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676-677.
[7][31][32][46] 陳骙.南宋館閣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8:223,68-69.
[8][18] 徐雁,王燕均.中國歷史藏書論著讀本[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0:448,535.
[9] 李修生.全元文[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155.
[10] 邱浚.大學衍義補[M].林冠群,周濟夫,點校.北京:京華出版社,1999:807-808.
[11] 沈德符.萬歷野獲編[M].北京:中華書局,1959:619.
[12] 陳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367.
[13] 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M].晉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4:41.
[14] 清高宗.清朝通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5:2163.
[15] 向斯.故宮國寶宮外流失秘笈:清宮珍籍流傳宮外考(彩圖卷)[M].北京:中國書店,2007:21.
[16] 賈思勰.齊民要術譯注[M].繆啟愉,繆桂龍,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195-196.
[17] 天一閣博物館.天一閣文叢:第1輯[M].寧波:寧波出版社,2004:68.
[19] 謝肇淛.五雜俎[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89.
[21] 陳元靚.歲時廣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5:304.
[22] 郭若虛.圖畫見聞志[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63:4.
[23][26][28] 徐松.宋會要輯稿[M].北京:中華書局,1957:2759-2775.
[24][35] 趙升.朝野類要[M].北京:中華書局,1985:10.
[25] 朱熹.朱子全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4300.
[27] 彭龜年.止堂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5:25-26.
[33][42] 陳骙,佚名.南宋館閣錄續(xù)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8:223-225.
[34][36][53][55] 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5:2743,3873-3874,5033.
[37] 洪邁.容齋四筆[M].北京:中華書局,2005:633.
[39] 劉摯.忠肅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2:421.
[40] 王珪.華陽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36.
[41] 蘇頌.蘇魏公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8:121.
[43] 蔡絳.鐵圍山叢談[M].北京:中華書局,1983:20.
[44][45][47] 程俱.麟臺故事校證[M].張富祥,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00:203,339,185.
[48] 周麟之.海陵集[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5:94.
[49] 吳之振,呂留良,吳自牧.宋詩鈔[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1006.
[50] 程俱.北山集[M].上海:商務印書館,1986:89.
[51] 浙江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宋元浙江方志集成:第1冊[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9:485.
[52] 王應麟.玉海[M].揚州:廣陵書社,2006:1357.
[54] 張耒.張耒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0:362.
(編校:孫新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