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熙
二媽不是后媽,也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大姨。
我出生那會兒,父母的廠子正在起步階段,沒有時間照顧我。大姨因為能干便來到了我家,幫忙打理家務,也可以算是“保姆”吧。我和她待的時間可能比我生母還長。
她這一待,就是15年。
她是我人生之河上的擺渡人。
大姨是一個強壯的女人。黑中藏白的頭發(fā)、龜裂的雙手、常年彎曲不抬的腰給她的身體留下了難以治愈的病根。而她只是笑笑,貼上一片膏藥,接著勞動。她就是書里經常描繪的勞動婦女形象。
幼兒園時,父母常常很晚下班,大姨便會來接我。她會幫我背著書包,注視著我和朋友嬉戲打鬧。玩累了,她就會花上五毛錢在小賣部買一包“咪咪”給我吃。我在長椅上狼吞虎咽,嘴巴砸吧砸吧地咀嚼著,她就在旁邊,靜靜地看。在夕陽的照耀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成長或許就是一條河流,像這夕陽下的影子一樣,很長很長,但只要有她,我就無所畏懼。
上小學后,她又承擔下了接送我的職責。每天中午放學后,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坐在車里,沐浴著陽光,聽著她哼唱小曲,回家后飽餐一頓。
就這樣一直到四年級。這時母親決定中午讓我去琴行練琴,而她又不放心外面的食物。于是,大姨就承擔起了給我送飯的工作,一晃眼就是五年。這五年里,她每天挎上一個保溫提包,小心地護著,送到琴行給我。偶爾還會拖著一個拉桿袋子,等我吃完以后再去買菜。即使我勸她別再送飯了,她也依然提著飯盒風雨無阻地來到我面前,我也因此能夠精神地上課。
有一天,一個老師問我,她是不是我母親。那時我才猛然感覺到,她已經照顧我很久很久了。
初三那年,學校喬遷新址,附近沒有琴行。
母親問我,是在附近租房讓大姨每天送飯,還是報個午托。
我選擇了后者。
不是大姨做的菜不好吃,只是因為大姨為我送了這么多年的飯,我想讓她在家里休息一下,沒事可以看看電視,偶爾出門買菜。
我和大姨說了以后,她倒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流露出一絲失落與無奈。
在午托的日子可謂是“放蕩不羈”,我可以自由選擇想吃的,也可以和同學一起玩。但在不久以后,因為缺少營養(yǎng)和休息,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于是我母親在中考前那個學期,在附近租了一個小單間,讓大姨每天中午給我送飯。
大姨的眼睛里又出現(xiàn)了那久別的光彩。小單間在七樓,沒有電梯。她每天都要拿著那個保暖提包,偶爾還拖著一個拉桿袋子跑上跑下。當我在桌前吃飯時,她就會在后面的椅子上敲著自己的腿溫柔地看著我。
放在幾年前,這點路程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勞累。
只不過,十五年的鉛華落在她身上,仿佛一身鐵銹,釘死了她的骨頭和肌肉。那個強壯有力的大姨也敵不過歲月的打磨。
不變的是,她仍然是我的擺渡人,帶我越過山崗,觸摸那光芒。
多虧了她,我才能最后一學期厚積薄發(fā),考上了市重點。
回家后,我沒有看見她。我沉浸在考后的喜悅和狂歡里,沒有在意她的離去。
直到我睡覺前,才看見了桌子上的一個紅包——是大姨給的。她識字不多,只寫了我的名字,和一些祝福的話,還有三百塊錢。
淚涌入了我的眼眶。我知道,船到岸了。
大姨為了我操勞了十五年,甚至錯過了自己孩子的成長。她總是打趣,說我“有出息,對得起她”。
我忘不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忘不了夕陽下的影子、車里的小曲,更忘不了那一天中午她為我送的最后一次飯……
大姨,不,或許二媽這個詞更合適。謝謝你帶我渡過了這十五年的河流!您的擺渡,讓我在風雨中安然成長。愿您往后余生,曦光常伴,月影輕隨。我永遠敬您、愛您、感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