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顆“光芒之?！?/h1>
2021-01-16 23:05:15畢淑敏
讀寫月報(初中版) 2021年10期
到伊朗旅行，還沒出發(fā)，同行的女友就說咱們一定要挑個好日子，伊朗有個珍寶博物館，是一定要看的。如果碰到它閉館，就太遺憾了。
珍寶館在伊朗中央銀行地下室，里面儲藏著波斯帝國歷代的王座、王冠、寶劍、珠寶、首飾等宮廷用品。翻譯是位資深的伊朗學者，對波斯歷史頗有研究。他說，這些價值連城的寶貝，本來是屬于國王他們家的。1938年，當時在位的禮薩·汗國王，把王室的藏品交給了伊朗國家銀行，作為發(fā)行紙幣的擔保品。1960年底，這個館開始對公眾開放。
悠長的臺階，走得人心驚肉跳。館內昏晦如夜，在黯淡的底色當中，一處處閃亮的島嶼，就是防彈玻璃構成的陳列柜，就是那些驚世駭俗的珠寶棲息之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巴列維國王的王冠，翻譯告訴我們，其上鑲有3380顆鉆石，共重2000余克拉。他悄聲向我們普及鉆石的知識。由于鉆石的珍貴和細小，重量就不能大刀闊斧地計量，改用了微小的“克拉”。這個標準是古希臘人最先制定的，他們所用的砝碼，是生長在愛琴海岸邊的角豆樹種子。重量在1克拉以下的鉆石，只能用更微小的計量單位，叫作“分”。常見某個女子被富豪家迎娶，大秀特秀她的鉆戒重量是幾克拉，引得人們尖叫。
我們在這邊剛被鉆石閃得目光迷離，轉過身去又被巨大的刻花金板晃得頭暈眼花……目瞪口呆之時，翻譯說，所有熠熠生輝的寶貝，在鎮(zhèn)館之寶“光芒之?！泵媲?，還是相形見絀了。來，請跟我走。
“光芒之海”落落寡合地獨立陳放在場地中央，可能是為了讓人們可以從四面八方圍觀它的風采。它的顏色是極清淡的淺粉。打個比方吧，好像滿天飄灑墜落的櫻花，被取來了一瓣，輕輕地放在白絲帕中，擰出了一小滴汁。然后將這極微小的一粒粉汁，放入一大盆礦泉水中，然后放到北極，經(jīng)過周天寒徹的冷凍，成為一塊無瑕的冰。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塊兒，就成了鉆石。它清冷寒澈，極淺淡的櫻紅色，散射著柔和無比的光芒，好像一朵花在害羞地沉思，整個鉆石呈現(xiàn)出令人心痛的美麗。
待我們翻來覆去瞧了個夠，翻譯微笑著問，你們可知道鉆石究竟是什么東西？大家說，知道。就是金剛石嘛！
翻譯說，把金剛石和鉆石混為一談，這種說法不準確。鉆石是金剛石精加工而成的產品，它們之間的關系，如同麥子和饅頭。麥子要經(jīng)過一個寒暑和碾磨，還有蒸煮，才能成為食品。金剛石之所以寶貴，是因為在世界天然礦物中，它是最堅硬的晶體。因為無與倫比的堅硬，很多人想當然地以為鉆石的成分一定很復雜。其實它是最簡單的寶石，只由碳元素這獨一味組成。說起這碳元素的底子，實在是平常之物。
大家笑起來說，知道，鉆石和咱平日吃的大米飯，是未出五服的近親。
翻譯說，人們常常以為復雜才有力量，神秘才不平凡。卻不料身為寶石之王的鉆石，單一到了不可思議。那么，是什么使普通的碳元素，變成了光艷閃爍的珠寶呢？翻譯接著強調，所有的秘密在于原子之間的連接。每一粒金剛石，都是碳原子忍受過極高的溫度和極大的壓力之后才形成的。目前開采出來的鉆石，幾乎全部形成于距今33億年前或是12億—17億年前這兩個時期。來自南非的鉆石輩分就更大了，在45億年前左右，那時地球剛剛誕生不久，鉆石便已開始在地球深部結晶。
古老而單純的金剛石一經(jīng)形成，在自然界就沒有任何力量能讓它們磨損和消失。像“光芒之?！边@種極其稀少的帶色艷鉆，身世更為不凡。它們主要是由火山爆發(fā)才顯露人間。地球深處的巖石由于火山活動，被帶到地表或地球淺部，經(jīng)過風吹雨打而風化、破碎，在水流的沖刷下，破碎的原巖連同鉆石被帶到河床，甚至海岸地帶沉積下來，在某一天被某人幸運地發(fā)現(xiàn)，從此嶄露頭角。滄海桑田千變萬化中，唯有鉆石堅定地保持原始而單純的透明，雄視天下。面對如此的繁復和悠久，你不由得對鉆石蘊藉的時間和品質肅然起敬。
走出珍寶館，在明亮的陽光下，我們有一刻悄然無聲。翻譯說，現(xiàn)在，作為紀念，我送大家每人一顆“光芒之?！薄Ｎ覀兇笮?，說別逗樂了，你送不起的。“光芒之?！备揪褪菬o價之寶。這顆鉆石曾引發(fā)波斯王國和印度的血雨腥風，豈是你可以拱手相送的？再說啦，送每人一顆，好像可以批發(fā)似的，誰不知道，“光芒之?！笔莾A城傾國的孤品??！
翻譯收斂起笑容說，不錯，粉紅艷鉆“光芒之?！保@世上只有一顆，我們沒法子也不應該將它攫為己有。不過，每個人都可以藏有一顆心靈的“光芒之?！薄Ｄ憧梢韵袼菢痈哔F而尊嚴，天下獨霸，唯此為大。沒有人能夠重復你，你擁有無與倫比的價值。你可以始終如一地像它那樣清澈如水，無論深陷怎樣的泥沼，抹上多少血腥，依然潔身自好，單純如一，不計人間寵辱。還要說說它的顏色，如最淺的碧桃花落入流動的溪水中，疏淡靜雅，內斂安寧。真正的愛，正是以這種顏色、這種狀態(tài)為最佳。不濃烈，但持久。不洶涌澎湃，但永不停息地流動。它簡單到只用一個“愛”字就可以概括，如鉆石的組成成分唯碳一味那般單純。心靈的連接應該做到如此緊密，就像鉆石無堅不摧、永不彎曲。最后一條，我喜歡它的名字——“光芒之海”，想想看，數(shù)不清的金色的線條匯聚成海，那是多大的能量和多么持之以恒的溫暖?。?/p>
在德黑蘭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們不由自主地把手掌微微地拳了起來。每個人的手心，都握住了一顆“光芒之?！?。
（來源：《畢淑敏散文作品集》）
【閱讀導引】世界上最為恒久的愛便是簡單和唯一，赤誠之心明月可見，無論深陷泥沼還是落入桃花，真正的愛永不停息。
【微型寫作】說說你心里對“光芒之?！钡亩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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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長的臺階，走得人心驚肉跳。館內昏晦如夜，在黯淡的底色當中，一處處閃亮的島嶼，就是防彈玻璃構成的陳列柜，就是那些驚世駭俗的珠寶棲息之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巴列維國王的王冠，翻譯告訴我們，其上鑲有3380顆鉆石，共重2000余克拉。他悄聲向我們普及鉆石的知識。由于鉆石的珍貴和細小，重量就不能大刀闊斧地計量，改用了微小的“克拉”。這個標準是古希臘人最先制定的，他們所用的砝碼，是生長在愛琴海岸邊的角豆樹種子。重量在1克拉以下的鉆石，只能用更微小的計量單位，叫作“分”。常見某個女子被富豪家迎娶，大秀特秀她的鉆戒重量是幾克拉，引得人們尖叫。
我們在這邊剛被鉆石閃得目光迷離，轉過身去又被巨大的刻花金板晃得頭暈眼花……目瞪口呆之時，翻譯說，所有熠熠生輝的寶貝，在鎮(zhèn)館之寶“光芒之?！泵媲?，還是相形見絀了。來，請跟我走。
“光芒之海”落落寡合地獨立陳放在場地中央，可能是為了讓人們可以從四面八方圍觀它的風采。它的顏色是極清淡的淺粉。打個比方吧，好像滿天飄灑墜落的櫻花，被取來了一瓣，輕輕地放在白絲帕中，擰出了一小滴汁。然后將這極微小的一粒粉汁，放入一大盆礦泉水中，然后放到北極，經(jīng)過周天寒徹的冷凍，成為一塊無瑕的冰。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塊兒，就成了鉆石。它清冷寒澈，極淺淡的櫻紅色，散射著柔和無比的光芒，好像一朵花在害羞地沉思，整個鉆石呈現(xiàn)出令人心痛的美麗。
待我們翻來覆去瞧了個夠，翻譯微笑著問，你們可知道鉆石究竟是什么東西？大家說，知道。就是金剛石嘛！
翻譯說，把金剛石和鉆石混為一談，這種說法不準確。鉆石是金剛石精加工而成的產品，它們之間的關系，如同麥子和饅頭。麥子要經(jīng)過一個寒暑和碾磨，還有蒸煮，才能成為食品。金剛石之所以寶貴，是因為在世界天然礦物中，它是最堅硬的晶體。因為無與倫比的堅硬，很多人想當然地以為鉆石的成分一定很復雜。其實它是最簡單的寶石，只由碳元素這獨一味組成。說起這碳元素的底子，實在是平常之物。
大家笑起來說，知道，鉆石和咱平日吃的大米飯，是未出五服的近親。
翻譯說，人們常常以為復雜才有力量，神秘才不平凡。卻不料身為寶石之王的鉆石，單一到了不可思議。那么，是什么使普通的碳元素，變成了光艷閃爍的珠寶呢？翻譯接著強調，所有的秘密在于原子之間的連接。每一粒金剛石，都是碳原子忍受過極高的溫度和極大的壓力之后才形成的。目前開采出來的鉆石，幾乎全部形成于距今33億年前或是12億—17億年前這兩個時期。來自南非的鉆石輩分就更大了，在45億年前左右，那時地球剛剛誕生不久，鉆石便已開始在地球深部結晶。
古老而單純的金剛石一經(jīng)形成，在自然界就沒有任何力量能讓它們磨損和消失。像“光芒之?！边@種極其稀少的帶色艷鉆，身世更為不凡。它們主要是由火山爆發(fā)才顯露人間。地球深處的巖石由于火山活動，被帶到地表或地球淺部，經(jīng)過風吹雨打而風化、破碎，在水流的沖刷下，破碎的原巖連同鉆石被帶到河床，甚至海岸地帶沉積下來，在某一天被某人幸運地發(fā)現(xiàn)，從此嶄露頭角。滄海桑田千變萬化中，唯有鉆石堅定地保持原始而單純的透明，雄視天下。面對如此的繁復和悠久，你不由得對鉆石蘊藉的時間和品質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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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收斂起笑容說，不錯，粉紅艷鉆“光芒之?！保@世上只有一顆，我們沒法子也不應該將它攫為己有。不過，每個人都可以藏有一顆心靈的“光芒之?！薄Ｄ憧梢韵袼菢痈哔F而尊嚴，天下獨霸，唯此為大。沒有人能夠重復你，你擁有無與倫比的價值。你可以始終如一地像它那樣清澈如水，無論深陷怎樣的泥沼，抹上多少血腥，依然潔身自好，單純如一，不計人間寵辱。還要說說它的顏色，如最淺的碧桃花落入流動的溪水中，疏淡靜雅，內斂安寧。真正的愛，正是以這種顏色、這種狀態(tài)為最佳。不濃烈，但持久。不洶涌澎湃，但永不停息地流動。它簡單到只用一個“愛”字就可以概括，如鉆石的組成成分唯碳一味那般單純。心靈的連接應該做到如此緊密，就像鉆石無堅不摧、永不彎曲。最后一條，我喜歡它的名字——“光芒之海”，想想看，數(shù)不清的金色的線條匯聚成海，那是多大的能量和多么持之以恒的溫暖?。?/p>
在德黑蘭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們不由自主地把手掌微微地拳了起來。每個人的手心，都握住了一顆“光芒之?！?。
（來源：《畢淑敏散文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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