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英
暴力和隱性暴力
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尤其是《新名字的故事》,每隔幾頁都有一記耳光響起,基本都是落在女性人物的臉上。在《離開的,留下的》開篇,呈現(xiàn)的就是一具女性尸體。小說中充斥著各種形式的暴力,但讀者卻絲毫沒覺得這是一部不可理喻的傳奇小說,一切都那么真實、真切,這是因為:最讓人無法忍受的生存條件,常常作為可接受甚至是約定俗成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費蘭特在接受迪斯特凡諾采訪時說: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這兩個女孩子成長的世界,有一些比較明顯的暴力,還有一些隱藏的暴力。我最感興趣的是那些隱藏的軟暴力,雖然表面的暴力也很多。(《碎片》,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年,第225頁)
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埃萊娜帶著女兒黛黛去看被法西斯分子強奸的西爾維婭,黛黛和米爾科—西爾維婭和尼諾的私生子—一起玩兒時。黛黛對米爾科說:“你應該給我一個耳光,明白了嗎?”(《離開的,留下的》,第359頁)因為黛黛看到父親彼得羅打了母親耳光,新一代通過游戲重復之前的故事,暴力在綿延,在貌似富裕、美好的小資產階級家庭氛圍下,米爾科要打向黛黛的耳光,這是費蘭特最不讓人心存幻想的地方。
暴力是費蘭特探索的一個核心問題,除了政治派別之間、社會階層之間、黑社會分子之間殘酷的斗爭、暗殺和斗毆,作家主要探索的是性別暴力。這種性別暴力,在埃萊娜居住的那不勒斯城區(qū)是一種昭然的甚至是受到鼓勵的做法;在埃萊娜婚后生活的小資產階級文化中,是一種隱性的甚至是施暴者也無法察覺的暴力。從敘事空間來說,“那不勒斯四部曲”是從那不勒斯一個破敗的城區(qū)(Rione,在意大利語中其實有貧民區(qū)的意思)開始,然后到埃萊娜讀書的比薩高等師范大學,還有她婚后生活的佛羅倫薩;從社會群里來說,住在城區(qū)里的人基本都是那不勒斯社會下層,很多人都投機倒把,從事非法買賣;在高等師范大學讀書的是當時意大利的社會精英;埃萊娜婚后生活的地方,周圍全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都是她丈夫的同事。當然,小說也會涉及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但作者并沒有像呈現(xiàn)埃萊娜深入體驗過、居住過的地方那樣,具體呈現(xiàn)那些社會群體的表現(xiàn)。埃萊娜人生經(jīng)歷的這三個階段:童年生活的城區(qū),上大學的比薩城和婚后居住的佛羅倫薩城,正好呈現(xiàn)了一個女性承受的顯性暴力向隱性暴力轉變的過程。在經(jīng)歷這些暴力的過程中,莉拉會很清醒地看清事實,并向她的朋友說出來;而受過教育和規(guī)訓的埃萊娜卻趨于掩飾和隱瞞她承受的東西。比如,莉拉在和埃萊娜談論性體驗時,用粗鄙的方言表露了她對男女交合的失望,而埃萊娜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處境,她在失語中選擇說:“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边@背后是女性的棄權和自我規(guī)訓帶來的結果。莉拉能找到語言表達她的體驗,而埃萊娜卻一直試圖掩蓋事情,她在自己面前也否認她在海灘上獲得快感,還有婚后性生活帶來的不悅和痛苦,甚至是她的生育體驗,她也沒有辦法正視現(xiàn)實,告訴莉拉她的真實處境。埃萊娜一直在自我克制,迎合一種“經(jīng)濟上有用、政治上保守的性”(??抡Z)。
城區(qū)男性的自我賦權
費蘭特的第一部小說《煩人的愛》,女主人公黛莉婭的母親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母親很美,非常具有誘惑力,她的身體處于幾個污濁男性的暴力、保護、控制和利用之下?!保ā端槠?,第43頁)當然,小說的核心是黛莉婭對母親的身體的癡迷、忌妒和敵意,但它也揭示了在那不勒斯城區(qū)里,女性身體并不是自主的,而是受身邊的男性(父親、兄弟和丈夫,甚至是追求者)的控制和利用。
女性的這一處境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得到了進一步刻畫,會讓我們看到:那些男性人物看起來很普通,但“迷之自信”。他們不斷進行自我賦權,一步步掌控女性的生活,城區(qū)的女性呈現(xiàn)出一種“被活活吃掉”的樣子:“她們都很焦躁,同時又聽天從命,她們薄薄的嘴唇緊閉著,背彎曲著,或者用難聽的話責罵那些折騰她們的孩子。她們的身體都很消瘦,雙眼凹陷,顴骨突出,或者是屁股肥大,腳踝水腫,胸部下垂,拿著沉重的購物袋,最小的孩子都扯著她們的裙子,讓她們抱……”(《新名字的故事》,第117頁)這就是城區(qū)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女性呈現(xiàn)的生活狀態(tài),這也是莉拉和埃萊娜從小期望擺脫的命運。
莉拉在十六歲時結婚,以為性格溫和的斯特凡諾會尊重她。在結婚之前,斯特凡諾就越過莉拉,和莉拉的父親、哥哥同謀,把那雙對于他們的愛情來說至關重要的鞋子送給了索拉拉,而且和她痛恨的索拉拉兄弟結盟,做鞋子生意。她提出抗議之后,得到的答復是這樣:“……你現(xiàn)在是卡拉奇太太,你應該照著我跟你說的去做……如果你再像今晚那樣對我說話,那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會被我打得不能出去見人……”(《新名字的故事》,第28頁)這是斯特凡諾婚后自我賦權的開始。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在表面上封建社會已經(jīng)消除了幾百年的歐洲,這種我占有你、我可以支配你的思想在男女關系中得到了完整保留。這只是噩夢的開始,在莉拉新婚之夜遭到強暴時,這個邏輯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在強暴發(fā)生之前,斯特凡諾說:“你看,單是看到你,這里就發(fā)生什么事情(勃起)。”(《新名字的故事》,第35頁)他把強暴的原因歸咎于受害者,這就像狼與小羊的寓言,在“被吃者”身上尋找原因。斯特凡諾在施暴前有一個具體的自我賦權過程,唯一理由就是:他是一個男人,“他重復了兩三遍,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為了模仿一個古老的咒語—他出生前的一個準則。這個準則就是:你得成為一個男人,斯特!要么現(xiàn)在就讓她屈服,要么她永遠都不會屈服;要讓你的妻子明白她是女人,而你是男人,因此她應該順從你”。(《新名字的故事》,第26頁)這種兇悍的占有和撕裂,直接導致了莉拉身心分離,她心不在焉地承受暴力,像在一片迷宮中遇到吃人的野獸,在極端的恐懼中失去知覺。
城區(qū)的人默許,甚至是支持這種暴力,這是社群對男性的賦權:“我們從小看著父親打母親……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都認為其他人絕對不能碰我們,但是父母、未婚夫和丈夫,只要他們想,他們隨時可以給我們一巴掌?!保ā缎旅值墓适隆?,第51頁)斯特凡諾把莉拉打得鼻青臉腫,這一舉動得到了城區(qū)街坊鄰居的贊許,這種贊許不僅僅來自通常的施暴者,也來自受害者,“城區(qū)的所有人,特別是女人,都覺得她早就該被修理修理了。所以她臉上的傷并沒有激起人們對斯特凡諾的譴責,周圍的人反而對他增添了一份仰慕和敬意,覺得他知道怎么做個男人”。
男性對女性身體的消耗和摧殘,在吉耀拉身上似乎更典型?!懊讋P萊得到了她的一切,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孩子。他消耗了她,撕裂了她,現(xiàn)在她快二十五了,他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連看她一眼都不會看?!保ā峨x開的,留下的》,第244頁)吉耀拉是米凱萊獵取和馴服的忠實奴仆,她沒有逃離和報復的可能,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只能一步步變成一個刻薄、歇斯底里的女人,最后慘死在城區(qū)的花園里。而離開丈夫的莉拉,得到她父親費爾南多的評價是這樣的,他一字一句地對外孫說:“你看你母親,你告訴她,她是個婊子?!辈]考慮到莉拉的丈夫這時已經(jīng)和情婦生了一個女兒。因此在這個問題上,身為父親的費爾南多和斯特凡諾、米凱萊是同謀關系,遵循一種男權社會、男權社群的邏輯,維護男尊女卑的性別秩序。
小資產階級社群的隱性暴力
埃萊娜是僥幸逃離城區(qū)的女孩,她在離開的時刻感到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和成就感。她在兩性關系中會有什么樣的遭遇呢?這時我們看到的是一種隱性的暴力,一種更深層次的規(guī)訓。如果男性生活是一種不斷自我賦權的過程,女性卻要經(jīng)歷一種漫長的棄權和自我規(guī)訓。埃萊娜帶著一種很深的自卑進入了大學的精英世界,她試圖抹去過去的自己:“我糾正自己的聲音、動作還有穿衣服和走路的方式,就好像我參加了一場演戲比賽,看誰演得好。那張面具戴久了,差不多已經(jīng)成了我的臉?!保ā缎旅值墓适隆?,第523頁)進入大學之后,埃萊娜經(jīng)歷了一場從頭到腳、從里到外的“異化”。她成績優(yōu)異,但她依然需要一個男性來支持她的存在,彰顯她的價值?!爱敻ダ士啤ゑR里愛上我時,我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心情有所減輕。他對我進行再教育,我逐漸習慣了做他的附庸。我很少在公開場合說話,我只在私下里表達自己的想法,我總是依仗弗朗科·馬里的權威。”(《新名字的故事》,第524頁)這和城區(qū)女性的存在方式并沒有多大不同,埃萊娜的價值需要依賴一個男性的肯定和支持。埃萊娜進入了意大利頂級的大學,她甚至沒有勇氣像簡·愛那樣,認為自己是一個“有獨立意志的自由人”。
讓人失望的是比薩高等師范大學的社會精英對于女性的態(tài)度,也并沒有比城區(qū)里的鞋匠和糕點師傅更開明:“所有人都知道,我晚上去弗朗科的房間,我和他單獨去了巴黎,去了維西利亞,大家覺得我是一個輕浮的女生……我不得不忍受女生們含沙射影的話,還有那些男生讓人作嘔的調戲,以及他們停留在我豐滿胸脯上的目光……”(《新名字的故事》,第526頁)埃萊娜當時接受了馬里提倡的性解放思想,但她處于一種很荒謬的狀況,她的大膽行為引來了女生的鄙視和男生的欺凌,然而,這種前衛(wèi)的做法卻不是自發(fā)的,而是因為受到了男性—學校的風云人物馬里的再教育。
埃萊娜最后僥幸找到了知識分子家庭出身、貌似很紳士的男朋友彼得羅,但這個男人后來的態(tài)度也讓人吃驚。先是他不愿意發(fā)生婚前性行為,這讓埃萊娜把他和城區(qū)長大的安東尼奧放在一起進行比較,雖然“他們之間相隔了一個圖書館”。還有另一件事情讓人出乎意料,埃萊娜婚后不想馬上要孩子,她想吃避孕藥,因為她當務之急要寫一本書,但彼得羅馬上提出了反對,又提了一大套道理說服她,他們后來吵架了。我們看到,大學畢業(yè)的埃萊娜其實也沒辦法為自己的身體做決定,她結婚當晚就懷孕了,而且要經(jīng)常承受丈夫用一種“長時間的、疼痛的方式”折磨她。(《離開的,留下的》,第286頁)關于避孕的問題,甚至醫(yī)生也充當了性別秩序的維護者:“就您目前的狀況,懷孕的話有好處,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沒有什么比懷孕更好的藥物了?!保ā峨x開的,留下的》,第229頁)
然而,接受了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文化和話語的埃萊娜先是粉飾太平,告訴莉拉,她懷孕生子是一場美好的體驗。莉拉毫不留情地告訴她:“每個人想怎么描述自己的生活都可以。”(同上,第288頁)埃萊娜的自我放棄在生育了第一個孩子就開始了,“我感覺被拋棄了,但我覺得自己活該……我咬著牙撐著”(同上,第291頁)。“有幾個月,我都在一個人做斗爭,我盡量掩飾自己陰暗的一面。”(同上,第293頁)埃萊娜和丈夫都是同一所大學畢業(yè)的社會精英,丈夫在專心投身于學術時,埃萊娜卻理所當然要承擔洗衣服、熨衣服、打掃衛(wèi)生、生養(yǎng)孩子的工作。她和城區(qū)的那些母親并沒什么不同,她時時處于崩潰的邊緣,但她遭遇的暴力卻更加隱性,就連自己也試圖向別人掩飾。最后她終于發(fā)現(xiàn),丈夫根本不期望她在寫作上有所作為,只是期望有人伺候他,給他養(yǎng)孩子,讓她看清自己處境的還是丈夫那句:“閉嘴,你總是信口開河?!保ㄍ希?00頁)
布爾迪厄在《男性統(tǒng)治》里說,“女人在家里忙忙忙碌碌,就像蒼蠅掉進了乳液里,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埃萊娜的忙碌換來的卻是丈夫的無視。她更意識到,女性要取得話語權的地方不是家庭,而是在學校、媒體、社會等公眾空間之中。她開始了一系列的抗議,促使丈夫買避孕套,也開始接觸社會,促使丈夫請朋友來家里吃飯,帶孩子參加會議和游行。埃萊娜積極參加女性主義活動,和大姑子瑪利亞羅莎來往密切,這更激起了丈夫的不滿,“他給了我一個耳光,而且是當著黛黛的面,他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離開的,留下的》,第349頁)。城區(qū)的做法終于在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身上展現(xiàn)出來了,埃萊娜的身份和自我一點點被抹去,最后成了“艾羅塔太太”。
埃萊娜進入了婚姻的迷宮,也像莉拉一樣遭遇了吃人的怪獸。她在度假村的房間里承受丈夫在性事上的索取,“我覺得,婚姻和人們想的不一樣,它像一個機構,剝奪了性交的所有人性”(同上,第383頁)。但埃萊娜和莉拉一樣,是不會放棄自我,雖然她表面上是微笑的、親切的、殷勤的、服從和謹慎的女人,但這只是她不斷妥協(xié)的結果。在這種婚姻生活的隱性暴力邏輯之下,在佛羅倫薩的小資產階級圈子里,她只能是一個附庸、一個附屬品,這讓她決心擺脫這種處境;這時候尼諾又一次出現(xiàn),激起了她投入寫作的信心,她的真實自我開始浮現(xiàn),她不再自我催眠,自我欺騙,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準備好承受做“自由人”帶來的風險。這從而印證了一個事實:女性參加職業(yè)活動,這構成她們離異的一個主要因素。
城區(qū)的母親,女性掌權者
福柯在探索權力與性的運作機制時,也談到了權力和性相互交纏,權力的行使也需要同謀和配合者,這讓人獲得自由增加了一層難度。埃萊娜在提出離婚時,遭到了她母親的誓死反對,她母親成了婚姻秩序的維持者,采用了一種激烈、暴力的方式,反倒讓埃萊娜的丈夫做出讓步,放棄了這段關系。費蘭特在接受意大利女性主義哲學家穆拉羅的采訪時,提到了那不勒斯的那些母親:“她們通常都口無遮攔,性格開朗,她們也是暴力的犧牲品。她們都非常絕望地愛上了男性,還有她們的兒子。她們會誓死捍衛(wèi)他們,服務于他們,盡管這些男性壓制、折磨著她們,她們期望這些男性會‘做出男人的樣子!”(《碎片》,第209頁)城區(qū)的母親是暴力的助長者,也是婚姻秩序的維護者,她們激勵男性成員成為施暴者。抵抗這類母親,或者依從她們都是很艱難的事情。
莉拉的敏慧讓她能感受到這些母親的痛苦,在她獲得個人的成功和獨立之后,她并沒有把這些欺凌過她的人排除在外。在她通過“Basic sight”公司,在城區(qū)“掌權”的短暫時光—一個烏托邦的時間段,她把之前的朋友都安置到了公司,城區(qū)的人都開始對她另眼相看,這是一個真正意義的女性共和國,寬容、開放,甚至是索拉拉兄弟中的米凱萊也常出入其中。莉拉和恩佐也打造了一種男女平等,一起生活和工作的典范,只可惜他們營造的平衡像一艘小船,很快被陰暗的力量和風暴顛覆了。莉拉是實踐者,她始終站在第一線,迎接生活的風暴;埃萊娜試圖通過文字改變現(xiàn)實。莉拉在多次交談中,說明了文字功效的有限性;但埃萊娜卻通過文字實現(xiàn)了自我的拯救,成為一個獨立的自由人,幾個女兒也進入到更廣闊的世界,盡管她內心一直對莉拉懷有愧疚。
寫給所有人看的書
前兩年,“那不勒斯四部曲”在世界上已經(jīng)獲得了眾多讀者之后,我有一個意大利朋友,還算是閱讀量很大、眼界開闊的男人,他問我:我要不要看看這幾本書???它是不是寫給女人看的?。抠M蘭特有些憤恨的話也是有道理的,她說:“我希望男性讀者對于女性寫作的關注更多一些,我希望,男性不僅要看到幾千年來他們習慣講述的那個世界,也要看到我們講述的世界,現(xiàn)在有越來越多的女性都在做這個嘗試。也許我們逐漸能找到一個交叉點,能夠帶著尊敬探討一些問題。”(《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8年8月27日,第147頁)“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埃萊娜要進入一個男性把控的世界,她想獲得話語權,她深切地知道,她要把握一種語言,一種生活風格,一種思考、談話和行為的方式。她甚至要抹去過去的自己,來適應她所進入的世界的價值觀,她還經(jīng)常自我欺騙,這本身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就像費蘭特所說的:“(男性)一點好奇心也沒有,只有我們依照他們的方式去看待他們,看待我們自己時,他們才會承認我們。要改變那些有文化、進步的男性看待我們的方式,這也很艱難。”(《碎片》,第325頁)
試想一下,男人的寫作是不是要高貴宏大一些:典型的道具是一杯加冰的愛爾蘭威士忌,在奢華的賓館大堂進行抽象、深刻的交談;是不是去大西洋釣魚,在墨西哥灣和一條鯊魚死扛到底才算酷,他們宏大的、脫離日常生活的敘事在遮蔽著女性的體驗和敘事。費蘭特呈現(xiàn)的女性生活的事實,不一定能激起這些男性的好奇,但至少能喚醒讀者的意識,甚至是女性對于自身處境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