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晶,許放明
(1.中共金華市委黨校社會文化教研室,浙江金華 321000; 2.浙江師范大學法政學院,浙江金華 321001)
我國素稱禮儀之邦,禮儀文化源遠流長。在傳統(tǒng)語境中,禮儀文化承載著祈福、勸學、立德、樹人等社會功能,是一種依據“禮”的原則確立的治理方式,體現在為社會成員所共同認可和遵循的傳統(tǒng)規(guī)則、人情交往、習得教化之中,成為約束鄉(xiāng)民日常生活、形塑鄉(xiāng)村秩序的重要工具。正如費孝通先生所言,傳統(tǒng)社會是一個禮俗社會,社會秩序的維持靠的是“禮”,也就是積累下來的經驗[1]49。然而,隨著鄉(xiāng)土社會由傳統(tǒng)向現代的轉變,鄉(xiāng)村禮儀文化不斷衰減,形成了諸多不和諧現象,如代際關系緊張、孝道弱化等。因此,我們呼喚具有積極意義的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回歸,以此重塑鄉(xiāng)村和諧有序的局面。基于此,本文以蔡宅村為例探索當前社會條件下鄉(xiāng)村禮儀文化延續(xù)與再造的機制,關注具有積極作用的鄉(xiāng)村禮儀文化再生的可能性。
蔡宅村位于浙江省東陽市東北部,在籍人口3 000余人,以蔡姓村民為主①數據來自東陽市虎鹿鎮(zhèn)政府。。據《東陽鹿峰蔡氏宗譜》記載,蔡氏始遷祖于元代至元二十一年(1284)移居東陽縣永寧鄉(xiāng)永安里(即目前蔡宅村所在地)[2],距今700多年。該村崇學重教、勤耕苦讀之風興盛,曾涌現出教育家蔡汝霖(1868–1916)、教育家蔡慕暉(1901–1964)、植物學家蔡希陶(1911–1981)等一批歷史文化名人。2013年蔡宅村被列入浙江省第一批歷史文化村落保護利用重點村[3],2014年被評為第三批中國傳統(tǒng)村落[4]。
蔡宅村禮儀文化是蔡宅村豐富文脈的重要支流,并且與近代以來社會大轉型歷史背景下新文化在當地的傳播相交織。光緒三十一年(1905),致力于啟民智、開新風的蔡汝霖,回到故里創(chuàng)辦東陽第一所私立高初二等新式學堂①《蔡宅村志》記載,1918年,私立高初二等新式學堂易名永寧小學,1944年又改名為虎鹿鄉(xiāng)第二小學,1953年改為蔡宅鄉(xiāng)小學,1958年改為蔡宅小學,并一直沿用至今。參見:東陽市蔡宅村志編委會.蔡宅村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5]679。開學之初,該學堂都會舉行啟蒙儀式,希望借此向剛入學的孩童宣講新式理念和求學要旨。1929年,蔡慕暉與《共產黨宣言》首位中文譯者陳望道先生的婚禮在女方家里(蔡宅民居樂順堂)舉辦,開東陽新式文明婚禮風氣之先。這次婚禮給古老村落帶來的文化沖擊,從見證者65年后的回憶中可見一斑[6]:
村人拘泥鄉(xiāng)俗,認為男為婚,女是嫁,蔡女應去義烏陳家結親成對,如今女婿來岳家成禮,既非入贅,便成了女婚男嫁啦。還聽說辦的文明結婚,新式得更是出奇。一時沸沸揚揚,傳得十分熱鬧。好事者喜歡探詢,怎不見蔡府彈絮置妝殺豬宰羊?莫非文明結婚就是憑一紙“明文”結婚?
發(fā)展至今,蔡宅村的禮儀活動已經成為村民精神文化生活的有機成部分,村里為年過七旬的老夫妻們“補辦”的金婚、鉆石婚婚禮活動曾得到中央電視臺《朝聞天下》欄目報道[7]。近年來經常舉行的禮儀活動主要還有:
1.開蒙禮。此禮于每年秋季學期開學首日面向一年級學生舉行,儀式流程主要包括正衣冠、行拜師禮、朱砂啟智、開筆破蒙、擊鼓明志等五個環(huán)節(jié)。旨在教育學童們熱愛祖國、熱愛家鄉(xiāng)、尊重老師、敬畏知識、勤奮學習。
2.敬老禮。此禮于每年重陽節(jié)面向村中老人舉行,儀式流程主要包括送壽桃壽面、佩戴紅花、鞠躬奉茶、向長輩致辭、頒發(fā)證書等環(huán)節(jié),旨在弘揚孝道文化,宣傳尊老、愛老和助老的社會美德。
3.入伍禮。此禮于每年秋季歡送新兵入伍時面向新兵及其家長舉行,儀式流程主要包括家長親筆書寫家訓、家長分別向新兵子女誦讀家訓、家長集體將寫有家訓的筆記本交付新兵子女等環(huán)節(jié),旨在激發(fā)新兵及其家庭的家國情懷,弘揚擁軍愛軍的良好風氣。
著名禮儀學家鄒昌林先生指出,“禮是中國文化的總名,是中國文化的根本特征”[8]15。鄉(xiāng)村禮儀文化就是依“禮”的原則,將歷史傳統(tǒng)、風俗習慣等具化為人們所遵守的行為準則和行為規(guī)范。從所調研的蔡宅村來看,歷經數百年傳承發(fā)展,蔡宅村形成了深深植根于村民日常生活之中的習俗文化,如崇學重教、孝行敦睦、勤奮好學、樂善好施等,對蔡宅村民的思想和行為起到良好的教化作用,并逐漸演化為蔡宅村民的一種生活習慣和行為準則。據《蔡宅村志》記載,蔡宅村在元代時就有“孝義蔡家”②在元時,蔡渠,侍奉父母孝順備至,每有佳肴異食,必先請父母品嘗,被郡守趙必原選為“淳良”之最,予以褒揚。蔡德澤原入贅永安里長塘郭家,至元末年,迎奉祖、父及弟天澤及并2個侄兒,從郭家析出歸宗,發(fā)祥十六都上場頭,始號蔡宅。合家五世同堂,食指百余,和睦相聚。凡德美味,先進奉祖父,然后合家分食,人稱“孝義蔡家”,聲名遠播。的美譽;在近代,蔡宅樂順堂曾有“一幢房子走出5位名人”[9]的故事。
近幾十年來,在城市化、市場化等浪潮的沖擊下,蔡宅村傳統(tǒng)的習俗文化走向衰落,家庭矛盾、鄰里糾紛、價值觀扭曲等不良現象時有出現,對該村的倫理秩序和村風民風帶來顯著的負面影響。對此,地方黨委政府以推進傳統(tǒng)村落保護利用、建設農村文化禮堂等為載體,積極引導村干部與村民自覺梳理和弘揚傳統(tǒng)習俗文化,以維護家庭與村落的和諧。經過持續(xù)努力,蔡宅村原有的傳統(tǒng)習俗文化得到有效傳承,并且煥發(fā)出新的生機與活力。例如,蔡宅村民將當地的家規(guī)家訓文化與新兵入伍相結合精心策劃了以“帶著家訓去參軍”為主題的“參軍入伍禮”,在新兵歡送儀式上,前來送行的家長將寫好的家訓送給即將入伍的新兵,并為新兵親口朗讀家訓,希望新兵即使遠離家鄉(xiāng)也要不忘家訓教導,從家訓中汲取力量,刻苦訓練,報效祖國。而“敬老禮”,則是以傳統(tǒng)的孝義敦睦的習俗文化為基礎,將傳統(tǒng)孝義文化與現代文明禮儀元素相融合所發(fā)明的禮儀文化活動,就是希望通過儀式文化活動的形式教育年輕一代要傳承與弘揚好尊老、愛老、助老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由此可見,習俗文化是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基礎,鄉(xiāng)村禮儀文化是習俗文化的一部分,是習俗文化中具有儀式功能與意義的禮儀文化。兩者的關系就是儒家所說的因俗制禮,一方面,通過汲取與繼承傳統(tǒng)習俗文化中積極元素,另一方面又融入現代思想文化內涵和文明禮儀元素,具有教化功能的新型禮儀文化就此形成。
20世紀30年代,梁漱溟先生在進行鄉(xiāng)村建設時就指出,“中國主要的問題是文化失調,破解中國問題的出路就在于解決農村文化失調與破產的問題”[10]。所以,當前農村建設的重點是文化建設[11]?;诖耍憬∮?013年啟動全省農村文化禮堂建設工程,截止2018年底浙江省已建成農村文化禮堂11 000余座,現已成為浙江農民的“精神家園”和農村的“文化地標”。此外,文化禮堂還繼承了鄉(xiāng)村社會文化治理中的優(yōu)秀元素,發(fā)揮了助推基層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功能[12]。其中,禮儀文化活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一方面,對于文化禮堂而言,儀式是文化禮堂的“魂”,是文化禮堂之“禮”的體現[13]。就拿蔡宅村文化禮堂來講,該村“東白學堂”是東陽市最早啟動建設的農村文化禮堂之一,由該村黨支部委員蔡國龍①訪談者:寧晶。訪談對象:蔡國龍。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0月4日。擔任管理員,具體負責蔡宅村文化禮堂的管理運營。為了擴展與充實文化禮堂內涵與內容,蔡國龍以當地崇學、孝義、勤學等傳統(tǒng)習俗文化為基礎,融合傳統(tǒng)文化與時代精神,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了一系列鄉(xiāng)村禮儀活動,如前文所提到的開蒙禮、敬老禮、入伍禮及金婚鉆石婚禮等等。這些禮儀文化活動既豐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又彰顯了禮堂之文化內涵。例如開蒙禮,就是讓學童在寓教于樂的儀式活動中感受先人留下的傳統(tǒng)習俗,知曉做人基本道理,汲取尊師愛學的思想精華;敬老禮,就是讓老人在歡樂和諧的氛圍中感受來自兒女及社會關心關愛,讓年輕一代繼承和弘揚敬老孝親的傳統(tǒng)文化;入伍禮,就是讓這些即將入伍的新兵再次重溫家訓,銘記家訓教導,在軍營里能刻苦訓練茁壯成長。
另一方面,文化禮堂的建設還促進了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系統(tǒng)化和規(guī)范化。現有蔡宅村文化禮堂的鄉(xiāng)村禮儀文化活動主要分為兩大類,一是與個體人生體驗密切相關的開蒙禮、敬老禮、金婚鉆石婚禮等;二是和農村日常生活緊密聯(lián)系的參軍入伍禮、采茶禮等。這些禮儀活動一方面涵蓋了個體與社會最重要節(jié)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農村的真實生活與真情實感,突出了禮儀的莊重性與儀式感。此外,文化禮堂還促進鄉(xiāng)村禮儀文化活動的禮儀道具、會場布置、禮儀流程及說辭的標準化與規(guī)范化。如在會場布置方面,要制造出與禮儀活動相適宜的氛圍。如敬老禮,禮臺顏色要以紅色和黃色為主,舞臺上要張貼“孝”字,突出孝親敬老的主題。開蒙禮要懸掛孔子像,突出莊嚴肅穆的氛圍等。在禮儀流程方面,首先由司儀闡述儀式意義,其次由司儀引導禮儀流程,最后由司儀進行結束陳詞,拍照留念。
綜上所述,文化禮堂與禮儀文化是互構、互造的關系,通過禮與堂的融合,實現了文化活動與禮儀教化的融合統(tǒng)一。一方面,文化禮堂為鄉(xiāng)村禮儀文化提供了展示的平臺與載體;另一方面,鄉(xiāng)村禮儀活動的舉辦又活躍了禮堂氛圍,詮釋了禮堂之文化內涵。
鄉(xiāng)村文化精英是指擁有較多傳統(tǒng)文化或地方性知識等文化資源,并利用這些資源服務鄉(xiāng)土社會,獲得他人贊許和認可,具有較高威望的人士[14]。因此,促進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再生自然不可忽略鄉(xiāng)村文化精英,需要發(fā)揮鄉(xiāng)村文化精英在文化教導、倫理指引及民俗文化活動發(fā)起與組織方面的功能[15]。
賀雪峰教授曾指出,“鄉(xiāng)村文化精英是傳承和解釋社區(qū)歷史,并把社區(qū)歷史轉換成為社區(qū)現實生活動力的人們”[15]。從對蔡宅村的調研中了解到,蔡宅村禮儀文化的發(fā)展壯大與以蔡國龍為主的文化精英密不可分,正如蔡宅村村民蔡大鋼所講的,蔡國龍就是我們蔡宅村的文化管家,這些年我們蔡宅村文化禮堂舉辦的大小活動,都離不開蔡國龍的策劃和組織①訪談者:寧晶。訪談對象:蔡大鋼。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0月4日。。在訪談過程中了解到,2014年蔡國龍接手村文化禮堂管理運營之后,參加了省里文化禮堂管理員培訓,他回村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策劃舉辦了全市首次7歲開蒙禮活動;并在當年的重陽節(jié),又給全村50多位金婚、鉆石婚老人舉辦了慶典活動②根據媒體報道及村民訪談之后的信息整理而成。。正如蔡國龍自己所講的那樣,“我自己本身就對文化很感興趣,我經常就會設想禮儀文化要怎么做,婚慶禮儀要怎么搞。事實上,從2014年起到現在,我一直保持這樣一個比較幼稚的想法,一個活動搞出來,錢花出去一點沒事,自己吃點虧也沒事,關鍵是要得到大家的認可,這樣我自己就很有成就感和獲得感。因為,我已經在搞文化,希望盡量把它搞好點,得到上級的肯定,得到老百姓的認可”③訪談者:寧晶。訪談對象:蔡國龍。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0月4日。。可以說,鄉(xiāng)村文化精英是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主體,正是由于以蔡國龍為代表的鄉(xiāng)村文化精英對于禮儀文化持之以恒的熱愛,以及孜孜不倦地推動與創(chuàng)新,才能夠推動蔡宅村創(chuàng)造出如此眾多的現代文明禮儀。
另一方面,鄉(xiāng)村文化精英人士促進了禮儀文化的傳播。自2014年蔡宅村落成第一座文化禮堂以來,該村的精英人士就一直致力于傳統(tǒng)習俗文化的挖掘與保護,編制了《蔡宅村志》,梳理了蔡宅村傳統(tǒng)習俗文化,并緊跟時代需求策劃并舉辦了一系列禮儀文化活動。將蔡宅村傳統(tǒng)的崇學、重教、孝義等傳統(tǒng)習俗文化,物化為一系列生動的儀式活動,提高了蔡宅村的知名度、美譽度,擴大了蔡宅禮儀文化的影響力。如2016年蔡宅村“參軍入伍禮”登錄浙江省紀委監(jiān)察網站[16],2017年《人民日報》的《走筆“文化禮堂”》點贊蔡宅村[17],2018年J市市直機關工委將蔡宅村開蒙禮作為范本向全市推廣[18]。
其實,鄉(xiāng)村文化精英對本土的貢獻在江浙一帶較為普遍,除了本文所論述的蔡宅村以外,又一例子是浙江武義陶宅村的“陶宅農耕博物館”,它是當地鄉(xiāng)村文化精英自籌自建的一座農耕博物館,旨在通過館藏的形式向村民們展示陶宅人生產與生活中的各種農具、小物件及手工藝品,以此來再現當地勞動人民的智慧,傳承農耕文化。正如博物館發(fā)起人武義香山書院院長陶俊偉先生所言,“這些看似普通的小物件,其實也是一種文化,是我們古人生活智慧的體現,通過將農村生產、生活的這些小物件陳列出來,就是希望讓這些80后、90后、00后的孩子通過看這些物件可以了解古人生活的艱辛,讓他們懂得珍惜現在的生活”①訪談者:寧晶、許放明。訪談對象:陶俊偉(武義香山書院院長)。訪談地點:武義陶宅村農耕博物館。訪談時間:2018年12月28日。。于此可見,鄉(xiāng)村文化精英在其中發(fā)揮的傳承與傳播的作用。
總之,蔡宅村現代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形成,離不開鄉(xiāng)村文化精英人士的努力,正是他們不斷的挖掘與創(chuàng)新,以及多渠道弘揚與傳播,才促進了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再生。正如博物館發(fā)起人武義香山書院院長陶俊偉先生所講的,文化是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如果我們現在不去留住它,它很快就會毀滅或消失,終究會成為我們的遺憾”①。
儀式,通常被界定為象征性的、表演性的行為方式,既可以是神圣的,又可以是凡俗的。這類活動經常被功能性地解釋為在特定群體或文化中溝通(人與神,人與人之間)、過渡(社會類別的、地域的、生命周期的)、強化秩序及整合社會的方式[19]。
一方面,儀式中的互動能夠激發(fā)村民的集體意識[20],讓村民在互動的過程中形成共同的關注點和情感狀態(tài),創(chuàng)造一種集體歡騰[21]。以敬老禮為例,從老人們入場到儀式結束需要經過送壽桃、壽面、佩戴紅花、鞠躬奉茶等環(huán)節(jié)。通過多個環(huán)節(jié)的互動,營造出一種“儀式場”,讓參與者們的關注集中于敬老禮這一活動上,激發(fā)他們敬老、愛老之情,增強群體凝聚力,從而強化角色認同。正如蔡宅村所屬東陽市虎鹿鎮(zhèn)黨委委員胡振南所說,“在我們蔡宅,敬老愛老的傳統(tǒng)一般都還可以的,我們家規(guī)家訓中都有關于敬老愛老的條文。通過參加這樣一場儀式,本來對老人不夠關心的,在聽到我們的祝賀詞、在觀看這樣一場儀式之后,對父母、對老人的感情都得到增加,敬老愛老的意識也得到了強化”②訪談者:寧晶、許放明。訪談對象:胡振南(東陽市虎鹿鎮(zhèn)黨委委員)。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0月4日。。
另一方面,重復性的禮儀文化活動實踐,能夠將儀式所承載的具有價值意義的內容以符號的形式進行傳遞,喚醒個體記憶,構建村民的集體記憶[22]。正如蔡國龍所講,“我們舉辦啟蒙禮儀,就是要讓小孩子從小記住蔡宅,等20年、30年過去了,大家看到啟蒙館所掛的照片能夠回憶起自己當年也曾在這里受過啟蒙。這樣就算他以后出去了,他對蔡宅還是很有感情的,畢竟他小時候在這里親歷過啟蒙禮。因為啟蒙禮當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叫朱砂啟智,用朱砂給剛入學的孩子額頭正中點上紅痣,寓意孩子從此眼亮心明,好讀書、讀好書”③訪談者:寧晶。訪談對象:蔡國龍。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0月4日。。事實上,這樣的儀式操演就是一種集體記憶的構建,通過讓蔡宅村小孩子參加啟蒙禮儀,以活動的形式增強他們對于蔡宅村的記憶、塑造蔡宅村形象,從他們心底里構建起對于蔡宅村以及蔡宅村文化的心理認同。
此外,儀式還是群體情感聯(lián)結的重要手段。通過儀式中的互動,形成一種相互專注的情感和關注機制,從而生產和再生產群體情感[23]。正如情感理論所指出的,“情感所引發(fā)的強烈的聯(lián)結形成了情感互動的傳遞機制,使空間中的情感像網絡一樣越結越大”[24]。一場成人禮之后,一位參加過成人禮的青年表示,“禮儀就像是一顆種子,在我心里生根發(fā)芽,讓我在以后的生活和學習中不斷感悟‘成年’兩字的分量與意義”①訪談者:寧晶。訪談對象:蔡小寧。訪談地點:蔡宅村文化禮堂。訪談時間:2018年11月12日。。正是莊重的氛圍和儀式讓青年產生這樣的情感。比如開蒙禮中有“行拜師禮”,通過向老師行禮,表達對老師、知識的敬重和敬愛。成長禮中有“向國旗宣誓”,通過向國旗宣誓,向祖國作出承諾,聯(lián)結起個體與集體、國家的之間的情感。
綜上所述,通過儀式,抽象的禮儀文化物化為具體、形象的禮儀文化活動。通過儀式中的互動,激發(fā)群體集體意識、構建集體記憶,聯(lián)結群體情感,潛移默化地將禮儀文化所承載的深刻文化內涵被鄉(xiāng)民所接受并認同,從而有助于強化禮儀文化的再生。
以上的調查與分析表明蔡宅村傳統(tǒng)的習俗文化是該村禮儀文化再生的基礎與前提,對鄉(xiāng)村禮儀文化的再生起著支撐的作用;文化禮堂是該村禮儀文化進行再生的平臺和載體,推動蔡宅村禮儀文化的再生;鄉(xiāng)村文化精英是該村禮儀文化維持和再生的組織者,自覺肩負起該村禮儀文化再生的使命;儀式中的互動,構建群體意識,激發(fā)集體記憶,聯(lián)結群體情感,從而鞏固和強化了蔡宅村禮儀文化的再生??梢哉f,支撐-推動-維持-強化的四重接力過程是類似蔡宅村這樣的傳統(tǒng)村落禮儀文化延續(xù)與再造的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