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怡,張周志
(西北政法大學研究生院,陜西西安 710063)
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思想,集中表現(xiàn)在1943年出版的《存在與虛無》一書中。與海德格爾等德國存在主義哲學家一樣,薩特存在主義的研究對象仍然是“這個孤獨的個人”,特別是在貪婪的資本邏輯和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個人不僅孤獨無助,而且時刻面臨尊嚴甚至生命受到威脅的絕望,對此,我們究竟應該如何彰顯人的生命意志,捍衛(wèi)人的尊嚴,維護人的存在權利,實現(xiàn)人的價值? 薩特在揭示其小說、戲劇作品中大量形象化人生陰暗面現(xiàn)象的基礎上,成功應用和深入發(fā)展胡塞爾意識現(xiàn)象學的還原方法,堅持從“存在的現(xiàn)象”這種真正本體的東西出發(fā),通過先驗還原,真正通達“反思前的我思”的本已存在。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的個人、自由等思想,絕不能簡單教條地理解或片面領會,而應從歐陸現(xiàn)代哲學的思維氛圍及薩特本人特定的表述方式等視域予以全面把握。
首先,從傳統(tǒng)哲學本體論到近代哲學主體性思維來看。
無論是歐陸理性主義還是英國的經驗主義,歐洲近代哲學都是對于“我思”的思維邏輯和方法的探究。從培根的《新工具》、笛卡兒的《方法談》,到康德的理性批判三部曲和黑格爾的反思理性,哲學家,特別是理性主義的哲學家們普遍認為,檢討清楚了“我思”的確然性,人這一思想的主體存在物的“我在”的意義就自然而然地清晰了。
其次,重提“我在”問題是歐陸現(xiàn)代哲學本體論重構的核心使命。
從海德格爾提“在”的問題來看,歐陸現(xiàn)代哲學,特別是存在主義哲學家們,始終將“孤獨的個人”的存在問題視做主體形而上學的核心對象。甚至把傳統(tǒng)哲學自以為通過終極發(fā)問或理性分析已經澄清的存在問題重新提出:我們常常談論的“在”其實是“在者”,而不是“在”本身。即使我們通過理性的方法把主體存在的“在者”的特殊規(guī)定搞清楚了,“在”本身依然是個有待顯現(xiàn)的大問題。這是歐陸現(xiàn)代哲學思維轉化的邏輯必然:本質就在現(xiàn)象中,而不是理性主義哲學理解的大量現(xiàn)象背后的抽象的東西。
最后,以往對于薩特關注個人存在現(xiàn)實和爭取自由思想的評價,盡管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忽視歐陸現(xiàn)代哲學視域和對象話語轉化的這一事實則是共同的缺憾之一。金窈如從薩特的成長環(huán)境解釋薩特關注個人及其自由的方式方法,并認為借文學作品表明和抒發(fā)其理論觀點是他介入生活的重要手段,這就是所謂的“存在主義的介入”。盡管如此,金窈如認為,薩特關于個人及其自由的思想源于克爾凱郭爾、海德格爾、雅斯貝爾斯關于“存在”的學說,以及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1]。張翠玲認為二戰(zhàn)之后,受戰(zhàn)爭的影響,以啟蒙與理性自譽的法國民族尊嚴喪失,以往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在戰(zhàn)爭中瓦解,在充滿死氣的無數(shù)嘆息聲中,薩特一刻也沒有停止關于人的存在的痛苦思索。薩特將笛卡爾、胡塞爾、黑格爾、海德格爾的思想圣光,引入此時法國的思想,并對其進行深刻研究和創(chuàng)造[2]。因此,準確解讀薩特關注個人存在意義的前提是回到薩特存在主義思維的歷史文本,否則就有過度詮釋甚至隔靴搔癢之嫌。
既然薩特存在主義的使命是關注個人的存在,那么用什么方法才能行之有效地把握個人的本質存在呢? 薩特毫不猶豫地把希望寄托在現(xiàn)象學的現(xiàn)象還原和本質直觀的方法上。
首先,超越傳統(tǒng)哲學透過現(xiàn)象認識本質的方法。
薩特認為,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方法使現(xiàn)代哲學實現(xiàn)了一大進步,現(xiàn)象學的還原方法排除了感覺經驗和理性思維的干擾。尤其是對于人而言,存在先于本質已經根深蒂固,所以,薩特認為的現(xiàn)象學的方法和理論就是可行的。由此可推測,薩特對于現(xiàn)象的背后是否有本質所持態(tài)度是負面的,他不認為現(xiàn)象的背后有著自在之物,這里的自在之物就是未知,毫無邏輯和頭緒的。因此,這是針對本體論而言的。他認為的這個物體的根本性東西,宇宙的本體也許就是現(xiàn)象的。人的存在更是如此,存在的現(xiàn)象就是本質。
其次,構建個人存在的現(xiàn)象學本體論。
“存在主義是從現(xiàn)象學中分化出來的,他們都繼承了現(xiàn)象學的本體論和方法論特征?,F(xiàn)象學的本體論是薩特《存在與虛無》一書的副標題?!盵3]現(xiàn)象學本體論就是直接以人的存在的現(xiàn)象本身作為認識的對象。這種現(xiàn)象,就像是人體的主干結構,被理解為不論是自己抑或是他人都聯(lián)系起來顯現(xiàn)。它與自己的存在是直接同一的,它就是本體。因此,它的實質也是本質。所以現(xiàn)象學的本體論,即用現(xiàn)象作為“存在的本質”的一元論。馬小朝關于存在主義也有自己的看法,首要的依然是存在先于本質,并對其做出解釋,薩特哲學命題“存在先于本質”,關注的中心是關于人生的方式、態(tài)度的價值問題。它強調要從自身個體生命體驗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以此來明確我們需要的是了解世界本真[4]。柳九鳴也認為薩特存在主義哲學的重點在于“存在決定本質”和“自我選擇”這兩個命題,也就是人的存在在先,本質在后。與我們的實際生活相比,人的選擇是有順序的,自由選擇是第一位,然后再是自由創(chuàng)造,再得到我們想要的最終的目的[5]。
最后,認識世界的關鍵在于覺悟“反思前的我思”。
在這個擁有無限空間的世界乃至地球以外,薩特的構想是,人類本身只有個體,個體也是“存在的現(xiàn)象”的一種自身的物體。我們稱之為“本體”。我們假設“存在的現(xiàn)象”是絕對的,完全的,那么相對而言,“現(xiàn)象的存在”就被認為是虛無。人類的意識,是相對于人作為本體而言的。而這種意識是比人的認識發(fā)生得更早的,而個體是比現(xiàn)象更早的事物,這也就是顯現(xiàn)。因此,對于存在在我們腦海中的反映,通俗來說,是人腦在進行思考之前人腦中自己的看法和認識,即“反思前的我思”。
薩特關于自由的思想也是討論和爭論最多的地方,也是遭遇無端批判最盛之處。
首先,薩特明確主張自由是個人存在的有意識的自覺結構。
薩特認為,首先需要確定的是自由理論的根基性內容。他在深入具體剖析關于意識和人的存在問題的基礎上,旗幟鮮明地指出,自由不是簡單的人的本質或人性問題,而是一種人的本體存在的結構,這種結構是有意識的范疇,只有人類才能收獲真正的絕對的自由。人被拋入自由,或者我的存在被先天判決為自由,自由就是人存在的前提。
其次,作為存在的結構的自由是絕對的。
個體所處的這個社會對于顯現(xiàn)就有了絕對的自由權?;蛘哒f,由于人沒有任何的束縛,所以其要怎么認識世界就怎么認識世界,要怎么行動就怎么行動,人本來就是絕對自由的。
再次,絕對的自由抉擇必然導致絕對責任。
對于在存在與本質的關系問題上,海德格爾早有“人的存在在于其本質”的看法。薩特在《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 一書中,也曾說“存在先于本質”。對比這兩種說法可以發(fā)現(xiàn),對于人的本質的存在而言,海德格爾認為個體是否存在,個體的存在是否有所分別,答案是肯定的,有本真以及非本真兩種選擇。但是海德格爾并未說明造成這兩種答案的原因。而薩特呢? 他的看法是,個體自我的根據(jù)自己的意識狀態(tài)選擇了自己在任意環(huán)境下的存在狀況。因此,個體生存的狀態(tài)進程就相當于個體自由選擇的狀態(tài)。他說:“人除了他自己認為的那樣以外,什么都不是,這是存在主義的第一原則。”[6]不管目的、動機、成敗結果如何,自由地選擇是首要的。但是自由選擇也不是盲目隨便的,因為一定環(huán)境下的自由選擇,也會帶來一些后果,而我們也必須承擔這種后果,這就是責任。
最后,通過自由抉擇實現(xiàn)價值。
在行動過程中,人們自由地選擇使其價值得以實現(xiàn)。薩特說:“我的自由是價值的唯一根底,沒有什么,絕對沒有什么能給我證實應采取這個或那個特別的價值,這個或那個價值體系?!盵7]因此,價值的基礎不過是我的自由,價值只是依賴于我才存在的。而對于價值基礎的個人來說,自由是自由的,也就是沒有任何來源、 基礎和根據(jù),因此也不會受到任何制約。因此人沒有了自由,也就沒有了價值。為什么呢?因為絕對自由是個體價值完成升華的基礎[8]。
薩特直言,存在的本質就是無,這種被惡心、煩、勞神、甚至死亡包圍著的存在的林林總總的現(xiàn)象,就是人生在世的常態(tài)。這很容易使人產生悲觀主義的觀念,處處感到絕望無助。但事實上,盡管薩特對于人生的看法十分悲觀,其難能可貴之處正在于,通過揭露人生的陰暗面,弘揚和彰顯人生的正面積極價值。薩特明確申辯: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9]。
在特定的歷史時代,一代思想的巨匠,不僅通過文學和戲劇藝術表現(xiàn)了人性發(fā)自內心深處的吶喊,正視人生陰暗面的負面情緒體驗,以惡心、厭煩的心態(tài)直面生命在場的現(xiàn)象,希冀用大膽的行動去超越,去抗爭,去克服,去實現(xiàn)自由,而且從哲學本體論上探究了人的本質、人的自由,面對各種批判和攻擊,直言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
其思想天生就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是一種“嚴峻的樂觀主義”。在薩特營造的“絕對自由”的王國之中,個體充分享受到了這種自由帶來的愉悅,不受任何外在規(guī)則的制約。但是同時,就像人類在進行初次社會化一樣,人類不可能只享受這種樂趣,我們依然要承擔在我們自己進行了瘋狂的絕對的自由選擇之后帶來的任何責任。責任也許伴有難過、失望、痛苦,但我們依然需要完全接受[10]。在當今社會,每個人都背負著巨大壓力的同時,也都想對自己的人生擁有絕對自由的選擇權,因此也都背負著不同程度的社會責任。所以,時至今日,薩特的這些觀點,依然能在你我他的身上找到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