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安
對于語文教師寫下水文,其實存在“兩個世界”。語文教育大家無一例外地倡導教師多下水。譬如葉圣陶先生說,“教的人熟諳水性,跳下水去游幾陣給學的人看,對學的人好處更多”;劉國正先生說,“你要教會學生寫文章,自己要先樂于和善于寫文章,教起來才能左右逢源”;于永正老師認為,“寫‘下水文就是最好的作文備課”;王棟生老師發(fā)文,“不下水,何以知深淺”。但衡諸一線教學,幾乎沒見過一所學校,哪怕是聞名遐邇的名校,將教師寫下水文當作作文備課的基本要求——學生寫作文,教師必須陪著下水;教師不下水,作文教學就不合格。
我們需要思考:為什么教育大家們言者諄諄,但一線教學應者寥寥?同情論者將此歸結為作文教學負擔重,作文評閱都疾呼要減負了,哪有余力再寫下水文;鄙視論者則認為,語文教師寫作水平大多不濟,拿不出堪做示范的下水文,一與學生同文競技,豈不被學生看出一個“小”來。
這些說得都有些道理,但又都有些偏頗。其實,我們需要回到事物的本源,問問教育大家們倡導教師寫下水文的初衷是什么。顯然,讓教師寫下水文,既不是嫌一線教師太清閑,非要讓他們寫寫下水文,消消閑氣;也不是借此檢測教師寫作水平,將他們分出三六九等;而是要讓下水文服務于作文教學,通過教師的寫,促進學生的寫。
明乎此,那么,評判教師寫下水文的主要甚至唯一的標尺,顯然就是學情。
一、要不要下水,應基于學情
不是所有的作文訓練,都需要教師下水。畢竟教師的主要角色是教練,不是陪練。如果作文命題與學生生活及心理無縫銜接,大多數(shù)學生作文時毫無困難,甚至洋洋灑灑,此時,教師就不宜下水。如果非要“不識時務”地下水,除了展示教師個人的寫作風采,對于學生作文的促進,能有多少價值?弄不好,還會讓學生在羨慕之余,徒增自慚和畏難心理。而如果作文命題與學生生活及心理有些隔膜,或者學生在審題上有些“關節(jié)”和“骨頭”,他們正抓耳撓腮之際,此時教師及時下水,稍作點撥,架個橋,鋪段路,或許就能讓學生豁然開朗,拂去迷霧,廓清思路。舉例來說,我們有兩道作文命題:題1“那一縷陽光”;題2“那一個神奇的字”。稍有教學經(jīng)驗的教師都能看出,雖然兩道命題都貼近學生的日常生活,但題1易寫,題2難作。然而一瞥之下,學生又未必能透視題2的玄奧所在。那么,此時教師下水,游一個來回,摸清楚“字”如何呈現(xiàn)于敘事鏈,“神奇”如何合理解釋;在諳熟水情的基礎上,幫助學生去疏通“關節(jié)”,咬嚼“骨頭”。如此,無疑對學生的寫作有正向的促進作用。
二、何時下水,應基于學情
教師下水的時序選擇,有學生作前、作中、作后三種。究竟選哪一種為佳?我們既要考慮作文命題、訓練目標,還要考慮本班學生的特點。舉例來說,如果本班學生思維活躍,習作選材和立意的傾向發(fā)散而多元,教師則盡量不要作前下水,以免限制學生思維。教師可以在學生作完,整體掃描評閱的基礎上,擇其失之偏頗或流于膚淺處,片段下水,略作點撥,促使學生再思再作,遞進升格。而如果本班學生氣氛沉悶,思維遲滯,教師則可以選擇作前下水,展示選擇素材、立意的無數(shù)個方向,以激活學生的思維,炒熱班級的寫作氣氛。
三、下什么水,應基于學情
教師下水的內容選擇,也有兩個路徑:一是我手寫我心,寫教者作為成年人的生活和感悟;二是蹲下來,揣摩學生,摹寫青少年的生活和感悟。這兩個路徑各有優(yōu)缺點——前者處理不好,會讓學生覺得隔靴搔癢;后者模仿過度,則會予人做作之感。如果本次下水的目標與寫作內容無涉,譬如,如何架構全篇?如何過渡照應?如何起筆收筆?等等,則教者完全可以選擇第一種路徑,大膽“做自己”,大大咧咧寫來即可。如果本次作文的重點與寫作內容緊密相關,譬如,如何在看似平淡的三點一線生活里發(fā)現(xiàn)精彩,且以精彩的文筆抒寫精彩?那么,則以第二種路徑為佳。教者需要進行身份的切換和代入,回到自己的青少年階段,并盡量模仿現(xiàn)在的學生口吻,以書面語乃至文藝性的表達,敘寫當代學生的日常生活。
四、以什么形式下水,應基于學情
一般意義上的教師下水文,都是成篇作文。但從作文教學的有效性和實用性而言,筆者更推崇片段下水、提綱下水。我們知道,日常的寫作教學,呈現(xiàn)出典型的微型化特征,它貼近學生具體的作文學情。與此相適應,教師寫下水文,也應該服務于學生的寫作能力的發(fā)展——正如針灸,深入穴位,舒筋活血,打通筋脈。以九年級為例,因為時間緊、課業(yè)重,在每兩周一篇大作文的基礎上,筆者更注重以提綱的形式,訓練學生選材、立意和構思的能力。我喜歡與學生同時擬寫提綱,先是限時一刻鐘,再慢慢壓縮到十分鐘,甚至五六分鐘。先是要求單線脈絡清楚,再慢慢升格為雙線交會,甚至三線糾纏。學生一刻鐘擬寫一個,我則擬寫兩個。這樣師生同寫、競寫,很容易激發(fā)青少年的好勝心和寫作欲。這樣堅持一段時間,往往就能看到效果。而且提綱的形式小巧靈活,輕騎突進,不會擠占太多的語文課堂時間。
其實,回頭再看語文教育大家的倡導,無論是“示范論”還是“左右逢源論”,抑或是“深淺論”,其本意都不是拘迫教師非要與學生同場作文,而是強調語文教師不能總是坐而論道,只靠兩張嘴皮子,要拿起一支筆桿子,多寫多思。只有教者的寫作實踐豐富了,對寫作更敏感,更在行,才更容易體會學生作文的甘苦,發(fā)現(xiàn)學生習作的癥結,找到破解問題的良方。這跟我們對一線教師的日常觀察也是吻合的。大凡教者能寫、善寫,往往都能帶出一批作文苗子;反之,則可能滯礙學生作文能力的生長發(fā)育,甚至讓有寫作天賦的學生“泯然眾人矣”。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州市江都區(qū)空港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