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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的“頹廢”旋律:王獨清新詩接受流變論
      ——基于1929-1934年讀者批評文獻的整理與闡釋

      2021-03-25 13:44:12田源
      關(guān)鍵詞:革命詩人情緒

      田源

      (四川美術(shù)學院 通識學院,重慶 401331)

      創(chuàng)造社在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呈現(xiàn)革命轉(zhuǎn)向的趨勢。王獨清作為創(chuàng)造社成員,其新詩創(chuàng)作流變的革命話語也緊跟時代風潮,早期唯美詩風的“頹廢”痕跡直白赤裸地滲入新的歷史土壤。同時期的諸多讀者以揶揄或否定的口吻批評王獨清嬗變的詩歌風格,如魏克特驚訝原本是象征派詩人的王獨清的革命轉(zhuǎn)向,直言“王獨清是一個世紀末的詩人,充滿了頹廢的色彩。醇酒,婦人,死亡……這是他唯一的題材”[1]。固化的象征詩風和意象素材,為讀者營造了難以掙脫的“頹廢”氛圍,魏克特的言外之意,即左翼的革命不是王獨清詩歌的新增主題。錦軒用頗為嘲諷的口吻批判:“王獨清身上是有負詩的歷史的,倘把詩歌的派別的遞嬗來比著朝代的更換,那末,王君便是幾朝遺老了。”詩人形象與詩史進化背道而馳,在讀者腦海里留下頑固不化的刻板印象。王獨清看似新詩弄潮兒,在不同的詩歌流派里都留下了自己的跟風足跡。細數(shù)起來,“王君起初是浪漫派詩人,接著便是頹廢派詩人,接著便是理想派詩人,接著便是革命詩人,接著便是普羅詩人,到現(xiàn)在,是九轉(zhuǎn)丹成,而接著為取消詩人了”[2]??梢姡酹毲迨巧孀悴煌L格的詩學領(lǐng)域,且游走于時代主流地帶的詩人。

      關(guān)于王獨清詩學轉(zhuǎn)型的路徑,不同讀者給出的答案也截然不同。姿屏斷定王獨清的轉(zhuǎn)變是“從頹廢之路走到革命之路”[3]。楊凡肯定并贊賞王獨清“經(jīng)過了這次的突變,過去傷感主義的人生也飛躍為積極的人生,而且把他的詩魂與創(chuàng)作中心,移向大眾方面去”[4]。阿祥認為“而過去的王獨清,他卻以個人的感傷主義橫跨一時期;迨中國第一次革命的火焰廣布的時候,王獨清拋卻重愁深恨的羅曼主義,而歌詠革命,作趨向光明的撲燈蛾了”[5]。或許,這一類讀者只是關(guān)注王獨清詩歌中大眾化的革命話語,并因此得出了一個奮發(fā)向上的結(jié)論。讀者盡管斷言王獨清對浪漫主義的擯棄,但長期處于感傷包圍的頹廢情緒要接受革命的徹底洗禮,這種轉(zhuǎn)變的艱難程度毫無疑問是巨大的,王獨清的轉(zhuǎn)變被比作“撲燈蛾”,暗含獲取溫暖的沖動,但結(jié)果卻是革命烈火的灼燒與毀滅。

      一、綿延不斷的感傷情緒

      讀者在對王獨清轉(zhuǎn)變后的新詩批評里或隱或顯地揭示連綿不絕的憂傷情緒。王獨清在《展開》1930年的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了一篇詩歌《上海底憂郁》,詩中不乏對工人的同情,也具有鼓動大眾反抗邪惡勢力的革命傾向。詩人在第三組詩中寫道:“我踏著這暗夜黑影,/我底情緒怎么是這般紛紜!/這法西斯蒂底惡毒勢力,/難道真要把我們吞滅凈盡!”悲傷與憤慨的情緒讓王獨清的內(nèi)心無法安寧,雖然詩中有“法西斯”的革命術(shù)語,但詩歌感情卻是消沉的,他時刻擔憂會被暗黑的“法西斯”吞噬。王獨清在第二組詩中反復(fù)地高呼:“兄弟們,拖呀,拖呀!”這看似澎湃的斗志卻遭到讀者英樵的貶責:“故我以此便敢認定獨清的中心思想,是要把許多無產(chǎn)階級工人他所遭遇的苦辛,當作自己痛創(chuàng)的靈魂而呼喊了。他即使欲把世界(?)萬千的勞動工人拖入資本主義的墳?zāi)估锶グ?!”[6]王獨清利用工人階級的誓死精神,填充自我恐慌不安的心靈,揭露大眾的苦難實際上是詩人內(nèi)心痛楚隱秘的外化。王獨清需要找到一個宣泄的缺口,憐憫與動員的假象潛藏深沉的感傷情緒。王獨清在《上海底憂郁》之后出版詩集《鍛煉》,金凱荷讀后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死前》與《威尼市》作者之手的”,并列舉第一首《改變》里的詩句:“我底情緒已經(jīng)改變……要是我真是詩人,那就再讓我鍛煉,/鍛煉到,我底詩歌能傳布到農(nóng)工中間!”王獨清雖然信誓旦旦地宣稱頹廢情緒的轉(zhuǎn)變,并愿意通過“鍛煉”令詩歌貼近大眾,讓更多的人理解革命的思想;然而詩集中充斥著“然哉!然哉!”的文言詩句,也有“Der Schrecken”這樣的詩歌標題,一些普通讀者尚且不易理解,文化水平更低的農(nóng)民工人就更難接受了。金凱荷惱怒地說:“如果真的是要將詩歌‘傳布到農(nóng)工中間’去,‘然哉’已經(jīng)是不行,‘Der Schrecken’更是‘對牛彈琴’了!我真不料‘改變’后的王獨清先生也與一般‘轉(zhuǎn)變’了的文人犯著同一的毛病。”[7]德文“Der Schrecken”有恐怖之意,王獨清忽略大眾的接受情況,只圖自己一時的詩興快感,他“改變”的聲稱與具體詞句并不相符,虛偽的標榜與實際的意義明顯受到初期感傷情緒的影響。

      《鍛煉》之后一年,王獨清出版詩集《零亂章》,里面既選入陳舊的詩歌,也攝入了一些革命元素。詩歌《澳門》在白云看來“遭遇著失敗的命運”。這位讀者抄錄其中三節(jié):“總之我要趁我清醒,/趕緊向這兒告別一聲……/原因是這兒只有賭博,只有墮落,/而沒有斗爭!//總之我要把心拿定,/趕緊向這兒告別一聲……/原因是這兒只有鴉片,/只有疏懶,/而沒有斗爭!//總之我要毫不留情,/趕緊向這兒告別一聲……/原因是這兒只有女人,/只有荒淫,/而沒有斗爭!”詩人別離澳門的迫切心情是因為此地“沒有斗爭”。白云認為王獨清想“要敘述自己的革命的熱情,因而才要離開澳門,因為澳門只有女人,鴉片,荒淫”[8]。放浪形骸的“賭博”,荒淫無度的“女人”以及致人萎靡的“鴉片”都是刺激麻木神經(jīng)的材料,王獨清在早期象征主義詩歌中被這些陰暗的官能誘惑,卻借口找不到抗爭對象而逃離這些本該予以抵制的庸俗產(chǎn)物。王獨清不敢直面慘烈的現(xiàn)實,他心中還存有頹廢的陰影,擔憂沾染上“墮落”與“疏懶”的惡習,因而果斷選擇躲避這個魔鬼之地,革命的沖動轉(zhuǎn)為落荒而逃的怯懦情緒。

      穆木天一針見血地指出王獨清轉(zhuǎn)變中的頹廢痕跡:“雖然他要拋棄開頹廢和浪漫,但他的頹廢和浪漫依然地存在著。在《鍛煉》里,人瞅不見有社會,只是有一個‘英雄’在假作面的跳舞。而頹廢的情緒,還是在殘存著?!蓖酹毲宸堑珱]有把自我“鍛煉”成為無產(chǎn)階級的鋼筋鐵骨,反倒把前期的感傷頹廢情緒打磨得異常光亮,夾雜在“頹廢”里的“浪漫”情調(diào)代表著封建貴族沒落的腐朽特質(zhì)。詩人在《鍛煉》里的眼神閃爍迷離,始終無法聚焦客觀真實的現(xiàn)實社會。穆木天認為《偉大之死》和DerSchrecken里面“多少存在著挽歌的(Elegiaque)情緒”。緬懷死者的送葬之曲承襲了早期流浪者悲哀的頹廢情緒,尤其在“《偉大之死》中,他憑吊著那位女性,我們從其中是很可以看見繆塞的Sonvenirs的影響來。到馬路上去詛咒白俄,也怕有一點頹廢的成分罷”[9]。

      王獨清對流亡上海的“白俄”沒有絲毫的同情,敵對的仇視情緒是顯著的?!稘L開罷,白俄!》中循環(huán)往復(fù)的“滾開罷”的怒罵聲直抒胸中的恨意。王獨清聚焦“白俄”卑污的歷史:“你們底手染著有舊世界污穢的灰塵,/你們底手曾經(jīng)在墮落的,奢侈的賭博場中作過沒有工作的鬼混,/你們底手曾高舉過淫蕩的酒杯,祝過你們底皇帝主人,/你們底手曾指揮過勞苦的兵士,強迫他們?yōu)槟銈內(nèi)テ疵?你們底手曾握過野蠻的皮鞭,不停地去打工人,去打農(nóng)民……”詩人責備“白俄”過往殘忍的跡象,那些廝混賭場、嗜好美酒、享樂沉淪的頹廢場景何嘗不是詩人曾經(jīng)的留學寫照,昔日渾身灰暗污濁的王獨清,竟然容不下“白俄”封建腐朽的歷史身份。王獨清非但沒有關(guān)注到“白俄”顛沛流離的避難處境,還變本加厲地用刺耳的謾罵聲剝奪了這群弱勢群體的生存資格:“還是滾開罷,滾開罷,你們這些狗一般的白俄,——哦,狗!你們這些白俄老狗!……還是滾開盡管作過去的迷夢去罷,你們這些腦筋生了微菌的廢人!……我來再說一遍:滾開罷,你們這些已死的時代中的幽靈!”“白俄”們的形象在詩人嘴里呈現(xiàn)出衰老的狗-頹廢的人-死寂的鬼的演變,被嚴重扭曲的事實看似由喪失理性的憤怒所致,但催生怒火的燃料卻是王獨清內(nèi)心深處固有的感傷情緒。

      革命語境未能改變情感的本質(zhì)屬性,王獨清昔日漂泊異邦的憂傷依舊在延續(xù),盡管投身社會的大染缸,心緒仍擺脫不了走出巴黎咖啡館的滿身酒氣,無家可歸的“浪人底哀愁”,迷失于革命的濃霧,暗藏“脫離現(xiàn)實斗爭的知識分子內(nèi)心的空虛、寂寞與失落感”。讀者由此批評王獨清的創(chuàng)作轉(zhuǎn)型帶有“濃厚的消極頹廢,絕望厭世的情調(diào)”[10](P264)。

      二、飛揚跋扈的英雄氣焰

      茫然偏激的革命態(tài)度催生王獨清亢奮熾烈的憤怒焰火。在《上海底憂郁》里,詩人雖對工人們投去憐憫的目光:“汗水是流遍了你們底全身,/你們底氣也喘得是上下不相接連。”但“拖呀,拖呀”的呼號只是無助的呻吟。英樵認為王獨清“根據(jù)了剩余價值的演釋,大膽地坦露著反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一切物質(zhì)上的享樂,徒供特權(quán)者的個人所侵占底憤懣”。僅從王獨清對工人勞苦的書寫得出無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規(guī)律的深入判斷或許稍顯冒失,因為全詩幾乎都是一些勞工日常生活的現(xiàn)象,還未反映“剩余價值”的資產(chǎn)階級體制;即便如此,英樵還是否定了詩人“拖呀,拖呀”的哀鳴聲,迷惑不解地質(zhì)疑道:“他并不是沒有目的底指教了工人亂拖;但在我看來總不明白他要拖到哪兒去??!”[6]王獨清的革命“目的”僅是勞資對立的刻板概念,他號召工人反抗資本家的剝削,但是只憑“拖”發(fā)泄怒火,讓大眾感到手足無措,若沒有統(tǒng)一的革命指向,靠蠻力去“拖”,將把秩序井然的革命變成隨波逐流的暴動,上海工人的憂郁即是王獨清迷離的頹廢情緒。

      革命難免會遭受挫折,在被敵對勢力逮捕后,革命家往往想到英勇就義,可是王獨清還有閑情雅致讓戰(zhàn)友記載過往的經(jīng)歷。革命在王獨清的意念里似乎變成了一場體驗式的游戲,詩人成為了游戲規(guī)則的制定者。金凱荷抄錄詩集《鍛煉》里《要是我被人捕去時》的四句詩:“要是我被人捕去時,朋友,/你千萬把你仰慕革命的熱血;/蘸上你能夠運用的筆頭,/給我,寫一篇我生活的記錄?!苯饎P荷對此發(fā)出一連串的問題:“如果是每一個革命者底生活的記錄在他‘被人捕去時’都要他們底‘朋友’去‘寫’下來,事實上能否辦到?是否每一個革命者底生活都有‘記錄’的必要?這固然都成為問題。一個革命者在‘被人捕去時’還不見得一定會死,就要人替他‘寫一篇生活的記錄’,這究竟是什么玩意?為著將來開追悼會時用以作宣傳的材料?還是要使自己也一去可以流芳千古?革命者而可自私自利一至于此歟?!”[7]對于前兩個問題,也許王獨清的答案是肯定的,詩人以頹廢的想象力預(yù)先設(shè)置革命的角色,在被捕的革命者身邊安插成功逃脫的同伴,身處壯烈的革命運動中,犧牲在詩人心中務(wù)必需要“記錄”,才能讓后人牢記轟轟烈烈的革命。關(guān)于這篇記敘文的內(nèi)容和功用,王獨清必然會以自我為中心,書寫個人的豐功偉績,供人憑吊瞻仰。詩人自私地編排了一出革命的獨角戲,以死亡的悲觀結(jié)局為被捕者預(yù)定了頹廢的情緒基調(diào)。

      雷石榆和林煉批判了王獨清《獨清自選集》里的個人主義的英雄主義思想。雷石榆認為《要是我被人捕去時》“完全是小資產(chǎn)階級的個人主義的英雄主義,他的革命的目的并不是整個社會的變革”,王獨清在迷亂的革命浪潮中憑空想象英雄的壯舉,拋棄大眾的革命根基,企圖以個人的精神力量取代“多數(shù)”人的反抗,讓他人為自我的英勇事跡記載傳播,將革命的集體斗爭化作英雄的墓志銘,這便是王獨清革命的“終極愿望”[11]。林煉對比王獨清轉(zhuǎn)變前后的革命思想,指出其混亂的革命觀念是對前期資產(chǎn)階級意識的承襲,并援引王獨清《致法國友人莫南書》里的話:“我們現(xiàn)在對于擺倫卻只承認他歷史上的價值,……擺倫式的革命詩人還不外以個人為中心,還不外是一種英雄式的破壞者,……對于現(xiàn)代都不特無益,反而有害了?!盵12]王獨清推崇拜倫式的英雄典范,不是真正投身革命運動,而是借革命的勢頭裝扮自我“破壞者”的英雄形象。詩人將自我放置在革命風暴的中心,執(zhí)革命之牛耳以號令天下,利用革命的暴力發(fā)泄不滿的情緒。王獨清假想渾身都沾染英雄的氣質(zhì),身居高處俯視蟻蟲般的大眾,依靠傲然的身姿鶴立雞群,完全忽略了普通民眾的存在意義。林煉認為王獨清轉(zhuǎn)變后混淆的革命觀念“在無形中卻仍舊顯現(xiàn)著擺倫的精靈。我們讀他的《要是我被人……》等幾首,那個人的,那英雄的虛無色彩,仍覺閃耀其間”[13]。拜倫式英雄的魔咒像幽靈般附著在革命的筆端,虛幻的英雄光輝熄滅革命的憤怒火焰,只?;鞚岬念j廢情緒。

      王獨清在英雄的超現(xiàn)實人格分裂里逐步偏離革命的軌道,艱巨的革命任務(wù)也被其無情地拋諸腦后。白云列舉《澳門》中的兩句詩:“這兒底海外都嗚咽得分外的難聽,/就像為這些帝國主義者底賞賜,哭泣不停……”王獨清意欲離開澳門,是因為他害怕面對“賭博”“荒淫”“疏懶”等沒落的地方風貌。這些丑陋不堪的場景與埋藏心底的頹廢陰影不謀而合,但渴望以英雄身份拯救世界的詩人聽到哀哭聲后好像背負著沉重的枷鎖。白云反問王獨清逃避眼下且重新覓尋革命戰(zhàn)場的荒誕念頭:“澳門是不能成革命之地?”讀者進而批判詩人頹廢的革命弱點:“獨清沒有能夠有力地指摘出澳門的帝國主義的侵害及當?shù)刭Y產(chǎn)者生活的放縱和它的反面的人們的悲苦與凄慘,獨清沒有用一個詩人的熱烈的感情去詛咒資產(chǎn)者而只轉(zhuǎn)移到對澳門地方的憎惡和嫌恨,是獨清的不容文飾的錯誤,而受指摘?!蓖酹毲迳峤筮h地探尋革命場所,冷眼對待本該發(fā)起革命的區(qū)域,僅僅因為澳門當?shù)氐拿訝€生活轉(zhuǎn)移革命的矛頭,缺乏譴責帝國入侵者和暴露壓榨民眾的資本家丑態(tài)的斗志,更不能切身感受普通百姓的悲慘生活,潰敗的內(nèi)心讓虛構(gòu)的英雄形象現(xiàn)出膽怯的懦夫原形。白云懇請王獨清在揚棄頹廢情緒的同時“完全要以集團的意識與感覺,歌出了巨大的人群之內(nèi)心的共鳴”[8]。

      脫離革命正軌的王獨清裹挾異國流浪的悲哀,看似威武勇猛的英雄信念,卻經(jīng)受不起現(xiàn)實的考驗。置身風云萬變的革命場域,紛繁復(fù)雜的表象令王獨清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嘶吼,振聾發(fā)聵的音響不是進攻的號角聲,僅僅只是掩飾脆弱神經(jīng)和幽怨征兆。這位“悲觀主義詩人的內(nèi)心充滿了失望與痛苦”。他視域中的全部圖像“只是無邊的黑暗”,革命里的英雄假面強化了其早期“痛苦、沮喪、失望、孤獨、難過、悲傷等情緒體驗”。[14](P206)

      三、虛無縹緲的政治意念

      王獨清詩歌中雖有大眾圖像,但是英雄主義的革命理想仍未拓展自我狹小的空間,革命只是他一件凸顯個性并博得關(guān)注的工具。讀者阿祥梳理出王獨清“作品前后貫澈的一條線索,卻是詩人人格之雄偉化?!w此詩人人格之雄偉化,即由于非大眾生活個人主義生活之反映。在昔,獨清先生所努力詩人人格之雄偉化;至今,應(yīng)得努力于詩人人格的大眾化”[5]。膨脹的自我“人格”,將“英雄化”氣質(zhì)凌駕于人民之上,模糊虛幻的政治意念加劇了其自我中心的私密運作。

      若想從英雄的孤軍奮戰(zhàn)踏入大眾的聯(lián)合斗爭,政治的敏銳嗅覺與革命的高超覺悟必不可少,這兩樣對王獨清來說都無足輕重,恰如鄭伯奇所言:“王獨清根本不懂政治,也不關(guān)心政治?!蟾锩鼤r期,他在廣州也沒有參加政治運動。他只想利用創(chuàng)造社的關(guān)系在文學青年中抬高自己?!盵15](P68)王獨清假借暴力革命來實現(xiàn)提升個人地位的目標,偏離了革命的真正定位。想要融入大眾談何容易,更何況要堅定不移地摘除英雄的光環(huán),艱巨的轉(zhuǎn)變令王獨清退縮,他只不過是披著革命的外衣在原先感傷的園地狂歡,很難理解革命與政治的關(guān)系,其頹廢的情緒在本質(zhì)上沒有絲毫改變。

      李長之與穆木天進一步批判了王獨清轉(zhuǎn)變前后浪漫頹廢的革命觀。李長之以《零亂章》中的詩句為例,指出王獨清找不到落腳點的彷徨。例如:“呵,海,澎湃的大海!/快使我忘去那使我倦怠的悲哀!”“一直沐浴到,沐浴到死時方休……”“我那些流落的哀愁,/——都,投住了你底波頭?!薄熬妥屵@死的沉默把我緊守。”波濤洶涌的海浪在王獨清心中翻滾,沖洗著極度疲憊的靈魂,詩人沉浸在海浴的死寂空間,早期浪跡巴黎街頭的頹廢感受再次被喚醒。王獨清轉(zhuǎn)型詩篇里的詩句“在隱約中,都透出他不能克服現(xiàn)實的悲哀。他自己很渺茫,他的歸宿,既是海,既是湖,既是夜,既是死,也就同樣可以說,他乃是一無歸宿了”。李長之用“一無歸宿”形容王獨清四處飄蕩的頹廢軌跡,詩人漫無邊際地寄托悲哀的頹廢情緒,猶如一片浮萍在象征死亡的悲觀潮流中沉浮,革命僅為王獨清飄浮無依的頹廢居所。李長之認為王獨清“即便偶爾想革命,也當然不是現(xiàn)實中的行動了,革命對他,不過是如海,如湖,如夜,如死的一種‘逃’的方向就是了”。革命不是王獨清的信念和歸宿,因為迷幻的意象將革命分解在頹廢的死角。讀者引用《零亂章》里的詩句:“唉,人間是怎樣的苦惱/我要借生命未破時冒險而逃!”王獨清在革命的鮮血里感到死亡的威脅,為了避免自己也倒在血泊中,甘愿承擔一切風險保命逃遁。詩人發(fā)現(xiàn)一位友人的“情感是這樣的健全”,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革命的一員”。他以情感作為衡量革命的標準,忽視革命意志,革命判斷有失偏頗,飄忽不定的想象把自己佯裝成革命者。李長之說:“其實,這不過是像在憂愁中見了個虛構(gòu)的兇鬼的惡相,便聊以定神止衰而已,革命對他終是一張幻想的‘畫’,而不是一件真實的‘事’?!盵16]虛妄的革命幻象撫慰著膽戰(zhàn)心驚的靈魂,但他的情緒依舊是衰頹的,想象的革命畫面無法轉(zhuǎn)化為切實的事件,王獨清等后期創(chuàng)造社詩人“就像隨風飛舞的紙片一樣掉進了革命陣營”,賭博式的革命動機證明“這一流人是十分不可靠的同盟者”[17](P216),缺乏堅實的政治意識。

      穆木天認為王獨清的轉(zhuǎn)變帶有極度偏執(zhí)的革命觀念,這讓他“從沒落的貴族淪為流氓無產(chǎn)階級”。王獨清“主張肅清Decadent的個人主義里,他歌頌著‘廣東暴動’,那是從他的個人主義出發(fā),大概因為他在那個行動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英雄主義的反照,因為從那里他發(fā)現(xiàn)了他所憧憬的騎士的精神”。中世紀的騎士精神散發(fā)著沒落的貴族氣息,王獨清想要清理頹廢的個人情緒,但以自我為輻射中心的革命價值理念讓他在暴力的革命運動中重新做回橫沖直撞的騎士英雄。穆木天認為詩集《鍛煉》里面“沒有大眾,只有Hero在各首詩中,我們看得出詩人的自己夸耀(Self-Glorification)。在那一切的詩歌里,仍舊地反映著他的個人主義的英雄主義”[9]。正如該詩集收錄的新詩《偉大之死》第二節(jié)所寫:“現(xiàn)在,你是在那野地上橫陳,/當然是,沒有一個人敢去過問!/你那生來的革命熱血,/已經(jīng)隨著你的生命流盡?!痹娭胁B(tài)且纖弱的未婚少女,配不上“偉大之死”的傳頌,卑微的“革命”沖動伴隨“生命”的凋零,民眾在王獨清的革命救濟里是不起眼的齏粉,他們的存在只是凸顯自我英雄的陪襯,詩集《鍛煉》的核心思想“就是一種惡魔的英雄主義,也就是他的貴族的浪漫主義的持續(xù)”。偏激的頹廢情緒支配王獨清的革命動向,他目空一切,妄自尊大,以無賴的語氣對著革命指手畫腳。穆木天認為王獨清的流氓習氣只是借助革命“求興奮的刺激”[9]。革命無法根除王獨清無可救藥的腐爛心靈,只是改變了頹廢情緒的運行方式,之前相對靜止的死寂般的頹廢感覺在革命的躁動氛圍里變?yōu)橛|電般的情緒震動,正如魯迅所言:“革命便也是那頹廢者的新刺戟之一,正如饕餮者饜足了肥甘,味厭了,胃弱了,便要吃胡椒和辣椒之類,使額上出一點小汗,才能送下半碗飯去一般?!盵18]為圖一時的新鮮好奇,王獨清曲解革命的真實意義,詩學味蕾的挑逗與個人糜爛生活的演繹交相輝映,究其根源,依舊是政治意念的虛空,印證詩人自法國留學沾染的頹廢感官作為“歐化的產(chǎn)物”,因此,“王獨清在轉(zhuǎn)向革命詩人后幾乎很難獲得讀者的青睞”[19]。

      王獨清新詩創(chuàng)作的轉(zhuǎn)型,在某種程度上佐證了創(chuàng)造社前后期文學主張的分離,其詩歌中殘存著早期浪漫矛盾或陳腐落魄的頹廢痕跡。盡管有的讀者呼吁“今后的浪漫主義,也必得緊站在現(xiàn)實上,向一階級展開的歷史前途飛躍,而不是歌詠些個人身世的飄零,神經(jīng)質(zhì)的低徊自語”[5],但是當革命的潮流涌向詩壇之時,王獨清頹廢的殘質(zhì)依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他在這時期的新詩要么徹底抹殺革命,要么用萎靡的精神削弱革命,泛化感傷的頹廢情緒與集體反抗的革命動力格格不入,作為裝飾與點綴的革命觀念與實踐層面的革命行動有著巨大的偏差,其革命似乎也被涂抹上一層頹廢且偏執(zhí)的色彩。

      四、余論

      王獨清轉(zhuǎn)向革命以后,詩歌創(chuàng)作不僅未能擺脫初期感傷主義的羈絆,讀者還紛紛指責其詩歌里“空洞”的頹廢書寫。英樵頗為反感地勸誡道:“獨清!毋庸空喊了,上海的憂郁,老像是撥不開愁云慘霧般的濃重,勞動工人如果看不清他底正路向前沖鋒,任他拼命地拖吧,哪兒是他的方向啊!”[6]憑空怒吼“拖呀”,只會讓上海工人的憂愁變得更加濃重。金凱荷列舉《少年歌》里的詩句:“年紀小,/恰正好!/你看眼前這世界,/弄得簡直一團糟!/趕快起來努力干,/把這世界來改造!/好好好,/向前跑,向前跑!”頗為不屑地貶斥王獨清算不上真正的“革命詩人”,他沒有腳踏實地地去談如何“改造”,只號召少年向前奔跑,稚嫩的語言玷污了革命的意圖,空泛的嚎叫讓它好比是一首“童謠”。[7]阿祥則預(yù)感王獨清詩作黯淡空虛的前景:“在過去充滿舊羅曼氣息的獨清先生,及今僅僅揭出一個空洞的‘吃苦’口號,在他前途的行進上,很明顯是微乎其微的?!盵5]穆木天更是直言不諱地批判王獨清轉(zhuǎn)變后的整部《鍛煉》“代表著少數(shù)的流氓英雄的空洞的吶喊而已。吶喊的目的,還是在于求興奮的刺激”[9]??仗摲ξ兜母锩缓鹧诓刂蔑@個人英雄氣概的偏激訴求。

      王獨清柔弱的頹廢本性在讀者批評里,從詩人氣質(zhì)延展至轉(zhuǎn)型后的革命沖動。游生指出王獨清的“神經(jīng)質(zhì)”,錯亂混雜的情緒造成詩人的“記憶力比較薄弱,性格比較散漫”[20]。隨心所欲的閑散不僅回應(yīng)著王獨清短暫易碎的記性,更凸顯浪漫主義氛圍籠罩下保有貴族情懷的青年面貌。穆木天認為以王獨清為貴族代表的中國青年“不去利用他們的理智,也許他們的理智是薄弱的”,但狂熱的情感“如久羈之野馬被解放開,咆哮地,奔馳上了廣漠的原野”。一般讀者或許會把這種奔放的熱情視作呼喚自由的積極能量,卻忽視了與之背離的頹廢詩心,衰弱的感傷情緒被激進的嘶吼覆蓋,王獨清等中國青年公然“憧憬著新的世界”,但內(nèi)心深處暗暗“流露著沒落的悲哀”。[9]雷石榆認為王獨清“壯偉的離別算是轉(zhuǎn)形期間的意識轉(zhuǎn)向的序曲”,讀者以《送行》一詩為例闡述王獨清對待革命的混沌觀念。詩人盡管叫囂不惜一切地去爭奪“革命底前途”,但又區(qū)別對待:“少數(shù)是沒有什么要緊,/只要我們底主張是代表多數(shù)!”憑什么“我們”不屬于“少數(shù)”的行列,而能夠代表大多數(shù)人的意愿,這種劃分暗含王獨清狂妄自大的頹廢情緒。雷石榆告誡:“如果我們的主張真是代表多數(shù),便要依主張的內(nèi)容跟多數(shù)實踐起來。不能孤立在大多數(shù)的圈外的?!弊x者嘲諷王獨清脫離大眾的稀松脆弱的革命觀念,詩人那呼喚革命的聲音貌似響亮,但以偏概全的人群劃分大大削弱扭曲了革命力量,雷石榆指責詩中的“意識太含糊”[11]?;鞚岬囊饽钤忈尦鋈崛醯撵`魂,正如《送行》里的隱秘感傷:“滿江上汽笛盡管在嘶嘶,/我們底聲音就在這大的哄笑中消失?!?/p>

      革命時代風暴促使王獨清的新詩創(chuàng)作風格轉(zhuǎn)向,其初期浪漫、象征的音調(diào)非但沒有消失,還被他重新編織進革命的進行曲中,看似嘹亮的嘶喊音符在革命低潮期迅速被淹沒,那些“少數(shù)”勞工的聲響只為以后的故事作鋪墊。王獨清新詩流變的傳播渠道決非簡單的詩歌文本,難以甄別的革命中的頹廢旋律,促使“現(xiàn)代大眾讀者作為一個重要維度進入詩歌再創(chuàng)造空間”,傳統(tǒng)的詩人私密空間遭遇公共的話語闡釋,在文學史的接受層面“左右著新詩審美現(xiàn)代性走向”[21](P36),從而揭示出轉(zhuǎn)型時期的王獨清詩作看似樂觀吶喊,實則深藏著柔弱甚至空洞的頹廢哀思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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