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
【導讀】英國當代小說家朱利安·巴恩斯的作品《福樓拜的鸚鵡》表面上在考證福樓拜創(chuàng)作時從中獲得靈感的一只鸚鵡,實際上探討了關(guān)于生活與書本、理想與現(xiàn)實的深刻問題。這部具有后現(xiàn)代主義特色的小說有著震撼人心的情感力量。
【關(guān)鍵詞】朱利安·巴恩斯福樓拜《福樓拜的鸚鵡》讀家有方提到當代英國文學,英國讀者們最先想起的作家之一,一定有朱利安·巴恩斯(Julian?Barnes)(1946—)。他是當代英國文壇的中流砥柱,嚴肅文學的代表作家,在形式實驗、哲學思辨方面都有著鮮明的特色?!陡前莸柠W鵡》(Flauberts?Parrot)是一部在形式實驗上非常具有先鋒性的作品,然而與人們通常對這類小說的看法不同,這部小說并非深奧難懂,而是將對生活的哲學思考和對普通人境遇和情感的悲憫關(guān)懷完美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
朱利安·巴恩斯出生于英國的萊斯特市,他的父母都是法語教師。他曾就讀于牛津大學的莫德林學院(Magdalen?College),也就是王爾德(Oscar?Wilde)當年就讀的學院。從牛津大學現(xiàn)代語言文學系畢業(yè)后,他曾經(jīng)為《牛津英語詞典》(Oxford?English?Dictionary)工作過三年,又做過電視節(jié)目評論家。在此期間,他開始寫小說。他的第一部小說《郊區(qū)》(Metroland)于1980年出版,寫來自倫敦郊區(qū)的年輕人克里斯托弗去巴黎的經(jīng)歷。巴恩斯的母親在讀完了這部小說后,對它評價甚低。但是批評家們對此書好評如潮。之后,巴恩斯很快就證明了自己的才華超過了他母親的想象。他的三部作品都獲得了布克獎提名:《福樓拜的鸚鵡》(1984)、《英格蘭、英格蘭》(England,England)(1998)、《亞瑟和喬治》(Arthur?&?George)(2005),而出版于2011年的《終結(jié)的意義》(The?Sense?of?an?Ending)終于斬獲布克獎。巴恩斯是一位風格多變的作家,他絕不滿足于某種單一的寫作形式。他甚至曾經(jīng)以丹·卡瓦納(Dan?Kavanagh)的筆名發(fā)表過犯罪小說,還在2003年出版過一部有關(guān)廚藝的非虛構(gòu)作品《廚房里的學究》(The?Pedant?in?the?Kitchen),因此他被譽為“英國文壇的變色龍”。[1]
在這些作品中,為他奠定在英國文壇地位的作品,要數(shù)《福樓拜的鸚鵡》,這部作品也為他贏得了法國的梅第西獎(Prix?Médicis)。
《福樓拜的鸚鵡》是一部有著顯著的后現(xiàn)代主義(postmodernism)特征的作品。在西方文學史中,現(xiàn)代主義文學(modernism)是20世紀初期價值觀崩塌、宗教飄零、意義喪失的時代產(chǎn)物,伍爾夫(Virginia?Woolf)、喬伊斯(James?Joyce)、艾略特(T.S.Eliot)等作家筆下晦澀難懂、頹靡灰暗的作品正是反映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而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則是對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反思,重新振作精神,尋找意義,質(zhì)問人生。所以有人說,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主“說”,作家對讀者講述故事;現(xiàn)代
主義文學主“示”,作者隱退到作品背后,只是把世界展示給讀者看;而后現(xiàn)代主義則主“思”,即反思文學和生活的本質(zhì)。這是非常精辟的概括。
《福樓拜的鸚鵡》幾乎是一部沒有情節(jié)的小說。主人公是一名退休醫(yī)生,名叫布雷思韋特。他非常癡迷于法國作家福樓拜(Gustave?Flaubert),一直在查找福樓拜寫作時使用過的一只鸚鵡標本。據(jù)說,福樓拜在寫中篇小說《一顆淳樸的心》(Un?Coeur?Simple)時,曾經(jīng)從魯昂博物館借來一只鸚鵡標本。如我們所知,福樓拜是一位推崇“客觀化寫作”的小說家,他認為作家的情感和觀點都應(yīng)該隱退到作品后面,而作家需要做的,就是把現(xiàn)實客觀地呈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我們讀巴爾扎克,雖然同為現(xiàn)實主義作家(福樓拜前期為浪漫主義,后期為現(xiàn)實主義),隨時都能感受到作品中有著作者高大的身影和燃燒的激情,這種激情體現(xiàn)在高老頭身上是強烈的父愛,體現(xiàn)在葛朗臺身上則是對金錢強烈的占有欲。但是我們讀福樓拜,我們只讀到他用冷靜的語氣、平淡的語調(diào),講述著普通人的希望和失望、愛情與夢想。我們?nèi)匀槐淮騽?,但是并非受到作者的煽動?/p>
所以當福樓拜寫《一顆淳樸的心》時,他寫道,主人公女仆費莉西泰在人生的黃昏把全部的愛傾注到一只名叫露露的鸚鵡身上。他就專門從博物館找來了一只鸚鵡標本,放在桌上,每天打量著它,進行細致入微的描寫。巴恩斯的主人公布雷思韋特便是在尋找這只鸚鵡標本到底是哪個博物館中的哪一只。一開始,他聽說法國有兩家博物館宣稱自己藏有福樓拜的鸚鵡。然而經(jīng)過他長期的調(diào)查,他發(fā)現(xiàn)法國的博物館里有50只這樣的鸚鵡,根本無從考證哪一只是真正的福樓拜的鸚鵡。
讀家有方說到這里,讀者們也許已經(jīng)哈欠連天,覺得再沒有什么小說會比這本書更加無趣了。但是我們會覺得納悶,為什么布雷思韋特會對福樓拜和他的鸚鵡如此癡迷?難道僅僅因為他是個怪人?漸漸地,我們會發(fā)現(xiàn),布雷思韋特不僅在追查福樓拜的鸚鵡,還在考證福樓拜的人生中的許多事實,并和他的作品進行比對。換言之,他是在追尋一個問題的答案:生活和書本,或者說現(xiàn)實和理想,二者的關(guān)系到底是怎樣的。
小說的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都在探討這個問題。而小說真正關(guān)鍵的內(nèi)容到了倒數(shù)第三章才出現(xiàn)。倒數(shù)第三章的標題叫作“純粹的故事”(pure?story),這是唯一與鸚鵡沒有聯(lián)系的一章。在這一章中,布雷思韋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講述了他和他已故的妻子的故事。他曾經(jīng)很愛她,然而她愛了別人,后來她自盡了。這件事是布雷思韋特一生的隱痛,他甚至無法連貫地講述他們兩人的故事,這一章的敘述因此變得支離破碎。
讀到這里,我們終于恍然大悟布雷思韋特如此癡迷福樓拜的真正原因。他妻子的不忠和自盡,都像極了福樓拜的傳世名作——《包法利夫人》(Madame?Bovary)。在這部不長的小說中,愛瑪·包法利(Emma?Bovary)本是富農(nóng)的女兒,因為父親寵愛她,從小把她送進修道院,跟著有錢人家的小姐一起讀書。修道院讀的《基督教真諦》(Génie?du?Christianisme)之類的宗教文學,卻把浪漫的愛情幻想灌輸進了愛瑪年輕的頭腦。宗教文學中經(jīng)常將上帝與凡人的關(guān)系比喻成婚姻關(guān)系,這種
宗教的隱喻卻被少不更事的愛瑪全然理解為了字面上的意思:
布道中間說起的那些比喻,諸如未婚夫、丈夫、天上的情人和永久的婚姻等,總在靈魂深處喚起意想不到的喜悅。[2]32
她開始渴望愛情。
她讀過《保爾與維吉尼》,夢見小竹房、黑人達芒哥、狗“忠心”,特別是,一個好心小哥哥,情意纏綿,爬上比鐘樓還高的大樹,給你摘紅果子,或者赤腳在沙地跑,給你帶來一個鳥巢。[2]31-32
星期日讀幾段《基督教真諦》作為消遣。浪漫主義的憂郁,回應(yīng)大地和永生,隨時隨地,發(fā)出嘹亮的哭訴,她頭幾回聽了,十分入神![2]33
在這樣的情感教育之下,愛瑪對愛情形成了非常浪漫主義的幻想。她渴望的愛人是這樣的:
一個男子難道不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啟發(fā)你領(lǐng)會熱情的力量、生命的奧妙和一切秘密嗎?……她試著想象那些可能發(fā)生的事件、那種不同的生活、那個她不相識的丈夫。人人一定不如他。他想必漂亮、聰明、英俊、奪目,不用說,就像他們一樣、她那些修道院的老同學嫁的那些人一樣。[2]38,41
在她父親的安排下,愛瑪嫁給了外科醫(yī)生查理·包法利(這里我們要注意到,布雷思韋特的職業(yè)也是醫(yī)生)。一開始,他們是快樂的,但是很快,愛瑪就發(fā)現(xiàn)丈夫根本無法滿足她對愛情的幻想和對浪漫婚姻的渴望,所以她才一步步走向了后來的路,先后有了兩個情人,像魚渴望水一樣,渴望他們能帶給她愛情。而當她的幻想終于破滅時,她只能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過去,人們讀《包法利夫人》時僅僅把它作為一個婚外情的故事來讀,認為這是一部警醒對愛情有過分幻想的女子的。的確,福樓拜寫作這本書時確有過此意。他說:“就在此刻,我可憐的包法利夫人,正同時在法蘭西二十個村落里受苦、哭泣!”[3]他想通過這部作品喚醒這些女孩,讓她們不要走上自我傷害的道路。然而這本書有著遠為深刻的意義。它反映了人生當中普遍存在的一個困境,即理想和現(xiàn)實的矛盾。包法利夫人甚至得到了法國詩人波德萊爾的高度贊賞。波德萊爾認為:“事實上,這個女人在她的同類中、在她有限的世界里和她局限的視野中是很崇高的……總之,這個女人是真正的偉大,并且特別令人同情?!盵4]這是因為愛瑪·包法利在追求自己理想中的愛情,她步步為營地在朝著這個目標邁進??蓱z的是她最終失敗了,所以特別令人同情。有的批評家甚至為她造出了一個術(shù)語“包法利主義”(Bovarysme),用來指“人所具有的把自己設(shè)想成另一個樣子的能力”[5],也就是幻想過與現(xiàn)實完全兩樣的生活。說到底,這又有什么錯呢?每個人都至少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有過這樣的心態(tài),幻想著自己的人生與現(xiàn)實完全兩樣。擁有青春、美貌、摯愛,從事喜歡的工作,不老、不病、不死……
但是現(xiàn)實和理想永遠有著矛盾,有人說這是人類所面臨的最深刻的矛盾?!短谩ぜX德》寫的也正是這個矛盾。之所以年幼的海涅讀《堂·吉訶德》流下了眼淚,就是因為他看到美好的騎士在現(xiàn)實中受盡侮辱,黃金般的理想都成為笑柄。所以美國比較文學家哈里·列文從《堂·吉訶德》中提煉出了“吉訶德原則”(Quixotic?principle),用來指理想主義的個人直面殘酷的世界的一系列西方文學作品。列文把包法利夫人視為女性堂·吉訶德,在她身上同樣發(fā)現(xiàn)了這種理想和勇氣。[6]
這樣來看,《包法利夫人》就遠不止是批評婚外情和虛妄愛情的小說,而是一曲理想主義者的挽歌了。福樓拜曾經(jīng)寫道:
我們無始終的呻吟,我們給自己造出種種想象的痛苦(咳!最壞莫過于此);我們給自己建起種種非分的幻象;我們給我們的路種下荊棘,如此一天一天地過去,真實的痛苦到了,于是我們不得不死,可憐的是我們的靈魂里面,一絲純潔的陽光,一天平靜的時光,一片云朵不生的天空,也得不到。[7]
有思想的人、愛讀書的人,尤其是愛文學的人,往往都難以擺脫堂·吉訶德(他酷愛著騎士小說)和愛瑪·包法利的命運。因為文學和書本總是給人們勾勒出高遠、清明、美好的理想境界,讓人讀而忘己,把現(xiàn)實和書本混為一談。
在《福樓拜的鸚鵡》中,布雷思韋特痛苦地反思道:
書本上說她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而生活只說她這樣做了。書本中說一切都有緣由,而生活卻沒有……書本把握了生活的內(nèi)涵,而問題在于它理解的是他人的生活而不是你自己的生活。[8]
他領(lǐng)悟到書本和生活有著巨大的差異。而他之所以會無休止地追問福樓拜的生平和作品,其實是因為他想通過讀懂《包法利夫人》來弄懂出軌女人的心理。這背后,卻反映出他從未能理解自己摯愛的妻子為何會愛上別人,又為何會舍棄自己的生命。他的痛苦和困惑恰恰因為他的努力隱藏而讓人動容。正如批評家海格登(David?Leon?Higdon)所說:“布雷斯韋特是新型的敘事者,不情愿的敘事者,頗有學識和洞察力,嚴格地說是可信的,但是他痛苦難忘的生活經(jīng)歷帶給他的創(chuàng)傷如此巨大,以至于只能遮遮掩掩地間接敘述。”[9]朱利安·巴恩斯這部作品在形式上的實驗性和先鋒性,正是為了凸顯其巨大的情感張力。由此可見,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對形式實驗的熱衷,并不一定與其強大的情感力量相齟齬。
那么,為什么是福樓拜的鸚鵡,而不是他的鞋,或者他的書桌呢?這又要說到《一顆淳樸的心》了。這篇小說比《包法利夫人》更短,薄薄的一小本,卻從頭到尾寫了女仆費莉西泰的一生。費莉西泰的生命是卑微的,她沒有家人,但是她曾經(jīng)有過希望,有過愛情。她被男友拋棄后,就全心全意地照顧寡婦主婦和兩個孩子。但是孩子們終于長大了,也與她產(chǎn)生了隔閡。當侄兒偶然闖入她的生活后,她發(fā)自肺腑地疼愛這個孩子,但是連他也最終離開了她,在沉船事故中死去。失去了唯一的寄托后,她得到了一只鸚鵡露露,她又把全部的希望給了它。鸚鵡死后,她把它制作成標本,仍然愛著它。最終,她照顧過的人、愛過的人都一一死去,離開了她,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爱斔鲁鲎詈笠豢跉獾臅r候,她相信看到一只巨大的鸚鵡,在敞開的天幕里,翱翔在她的頭頂上。”[10]257
這個故事看似平淡無奇,講了一個最普通的人的平凡的一生,但是批評家們認為福樓拜把最平凡的女仆費莉西泰的一生寫成了神話。她對旁人的愛,單純而強烈,從不關(guān)注任何個人的得失,這幾乎接近了神對人的愛。題目中所說的“淳樸的心”,費莉西泰的心,是“一顆簡單、神圣、本原和終極的心,如同上帝的創(chuàng)世之心”[11]266。李敬澤在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中寫道,在小說一開始,費莉西泰被上帝和歷史的時間所控制,而當她失去一切之后,她卻奪回了自己的時間,甚至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宗教——她的神就是那只叫露露的鸚鵡。福樓拜在小說中對基督教史進行了戲仿。比如,露露死后,費莉西泰把露露的身體做成標本,藏在自己的房里,她的房間“既像一座小禮拜堂,又像一個雜貨鋪”[10]253。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有一幅埃比納的版畫,畫著主耶穌受洗。她覺得那畫上的圣靈特別像鷺鷺(露露)。它那緋紅色的翅膀,綠玉般的身體,簡直就是鷺鷺的寫照”[10]253。所以李敬澤說得非常精辟:
如果說第一章開始時,費被外在的、他人的、歷史和上帝的時間所宰制,那么,在最后一章,時間輝煌地結(jié)束于費。那場獻給上帝的儀式滑稽而莊嚴地變成了鸚鵡和費的圣典,在那一刻,在小說的最后一行,上帝的時間被廢止,費的時間和費的神籠罩了這個世界。
《淳樸的心》的結(jié)構(gòu)邏輯就在于此,誰都看得出它不勻稱,不穩(wěn)定,它是倒立在大地上的金字塔,整個世界從這個三角形漏斗的開口涌進來,最終,全部涌向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頂點——費莉西泰的心。[11]266
《一顆淳樸的心》(又譯《一顆簡單的心》)便是這樣成就了平凡人的輝煌,福樓拜讓女仆費莉西泰簡單而淳樸的心里裝下了整個世界,由此讓最平凡的生命燃燒出最絢爛的火焰。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鸚鵡的形象又讓小說從神話轉(zhuǎn)化為童話。[11]265費莉西泰的心靈仿佛是兒童的心靈一般,她生活在自足的想象和幻想世界里。自然——或者說現(xiàn)實——的威力很大,可以奪走人的生命,“使萬物頹敗。但在最后的時刻,在‘自然把她剝奪凈盡時,‘自然卻也無法再傷害她,‘自然被封閉在她的內(nèi)心之外”[11]265。對于單純而快樂地愛著、崇拜著她的鸚鵡的費莉西泰來說,她的內(nèi)心世界就是一切,她對世界的理解就是全部的理解。
巴恩斯在這個意義上也與福樓拜進行了精神的交匯。布雷思韋特早已是個成人了,甚至已經(jīng)是中老年人,但是他像個孩子一樣執(zhí)著地追尋福樓拜的鸚鵡,想要弄清楚福樓拜的生平事實,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逃避成人世界的痛苦、無法撫平的創(chuàng)傷。在這里,自然對人的摧殘和童話抑或書本所允諾的撫慰形成了對峙。然而與沒有太多文化、沒有怎么讀過書的女仆費莉西泰不同,退休的醫(yī)生布雷思韋特讀過太多書,尤其是太多文學作品。福樓拜不斷追問的書本和生活的關(guān)系,現(xiàn)實與理想的矛盾同樣緊緊尾隨著布雷思韋特。他沒有辦法通過孩童般的淳樸的心靈去對抗自然和現(xiàn)實的殘酷、冷漠和因果缺失,他唯一的辦法,就是緊緊追蹤福樓拜的身影,去追問作家自己的答案,哪怕在這追問的過程中他僅僅得到了越來越多的疑惑。
里洛克(Richard?Locke)說:“巴恩斯所表現(xiàn)出的文學活力和膽識在英國當代作家中無與倫比。在創(chuàng)作中他對歷史、藝術(shù)和形式實驗投入的無限激情,以及他的機智幽默和散漫的敘事技巧渾然一體,令他在高韜派文學大道上繼續(xù)前進,堪與納博科夫、卡爾維洛和昆德拉媲美?!盵12]所謂“高韜派”,也就是英文中的highbrow,陽春白雪,是深刻的嚴肅文學。毫無疑問,巴恩斯要面對的讀者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對人生、對世界有著批判性思考的人群。當然,這種思考常常是痛苦的,卻是彌足珍貴的,它也正是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價值之所在。
注釋
[1]Stout,Mira.“Chameleon?Novelist”.New?York?Times?1992-09-22(58).轉(zhuǎn)引自羅媛.追尋真實——解讀朱利安·巴恩斯的《福樓拜的鸚鵡》[J].當代外國文學,2006(3):115-121.
[2][法]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何友齊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3][法]福樓拜.1853年8月致路易絲科萊函[A].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何友齊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12.
[4]Baudelaire,Charles.“Madame?Bovary?de?Gustave?Flaubert.Oeuvres?complètes”.Paris:Gallimard,1961:647-657.
[5]De?Gaultier,Jules.Le?Bovarysme.Paris:Mercure?de?France,1921:13.
[6]Levin,Harry.“The?Quixotic?Principle:?Cervantes?and?Other?Novelists.Grounds?for?Comparison”.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University?Press,1972:224-243.
[7][法]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高德利譯.北京:中國和平出版社,1999.
[8]Barnes,Julian.Flauberts?Parrot,London:Picador,1985:191.譯文轉(zhuǎn)引自羅媛.追尋真實——解讀朱利安·巴恩斯的《福樓拜的鸚鵡》[J].當代外國文學,2006(3):115-121.
[9]Higdon,David?Leon.“‘Unconfessed?Confessions:the?Narrators?of?Graham?Swift?and?Julian?Barnes”.James?Acheson,ed.The?British?and?Irish?Novel?Since?1960.Houndsmill:Macmillan,1991:174.譯文轉(zhuǎn)引自羅媛.追尋真實——解讀朱利安·巴恩斯的《福樓拜的鸚鵡》[J].當代外國文學,2006(3):115-121.
[10][法]福樓拜.淳樸的心[A].劉益庾譯.名家讀名篇[C].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10.
[11]李敬澤.簡單、神圣的心[A].名家讀名篇[C].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10.
[12]Locke,Richard.“Flood?of?Forms”,New?Republic,1989(201):43.譯文轉(zhuǎn)引自羅媛.追尋真實——解讀朱利安·巴恩斯的《福樓拜的鸚鵡》[J].當代外國文學,2006(3):115-121.
作者單位:英國華威大學
現(xiàn)代語言與文化學院
(責任編輯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