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秋云 井花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入選了蘇軾的《記承天寺夜游》一文,課后有一道“思考探究”題:“細讀《記承天寺夜游》,體會作者的心境。結(jié)合寫作背景和你對蘇軾生平、思想的認識,談談對‘閑人的理解?!弊髡呷绾蝸韺憽伴e人”?讀者要如何理解“閑人”?“閑”是否僅指“樂觀曠達的胸懷”?我們可以通過細讀文本認識“閑人”,可以結(jié)合寫作背景和對蘇軾生平、思想的認識來客觀地評價“閑人”,還可以通過同時期的“群文閱讀”來進一步印證“閑人”。這三個策略有內(nèi)在的邏輯關(guān)系,符合人的認知規(guī)律。與教材編者進行對話,教師和學生不僅要考慮到文本的原始價值,更要關(guān)注到課文的教學價值。
一、細讀文本認識“閑人”的“閑”
第一是“閑時”?!笆率找埂?,按照農(nóng)歷中“二十四節(jié)氣”來計算,當時應該是秋末冬初的晚上,再結(jié)合下文的“月色入戶”來推算,大概是晚上九十點(也有人說“八九點”)。此時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人來說,應是入寢的時間,不用勞作,不用走親訪友等,相對而言是“閑時”。
第二是“閑心”。本來作者“解衣欲睡”,當看到悄然入室的“月色”,怦然心動,賞月之情油然而生。自古以來,文人雅士都有賞月的“閑心”,且留下了大量優(yōu)美的詩作,蘇軾更是對“月”情有獨鐘?!懊髟聨讜r有?把酒問青天”“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一杯未盡銀闕涌,亂云脫壞如崩濤”,等等。“月色”對作者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似乎“月亮最能代表他的心”,也最能明白他的心。
第三是“閑友”。明朝張岱的《湖心亭看雪》中有“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句,是說兩個“癡友”,同樣癡迷于西湖冬夜雪景,可以說他們志趣相投。同樣,在《記承天寺夜游》中,也有兩位“閑友”——蘇軾與張懷民。根據(jù)歷史記載,兩個人先后貶官在黃州,同是天涯淪落人,可以說是志同道合。當晚蘇軾想賞月,毫不遲疑地想到了張懷民?!皯衙褚辔磳嫛?,似乎當時張懷民與蘇軾有同樣的心境,邀友賞月,似乎有心靈感應,顯然“相與步于中庭”,是兩人共同的愿望,真是知音難覓,如此“閑友”不易得。
第四是“閑景”。賞景的地點是承天寺的一座院子里,寺廟本是佛門清凈之地,半夜時分更是“閑地”。景色并不是天下獨絕的奇山異水,只是普普通通的月色和院墻內(nèi)外常有的竹柏。月色空明,并非是蘇軾的獨創(chuàng),《詩經(jīng)·陳風·月出》中就有“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霸隆痹诖宋闹?,似乎代表著恬淡閑適、樂觀曠達的蘇軾的一種清幽雅致、悠閑自在的心境。有人說“這空靈的境界,也許正是蘇軾彼時心境的寫照”。顯然“閑景”有著獨特的寄托!
第五是“閑筆”?!队洺刑焖乱褂巍愤@篇平淡自然的小品文,全文85個字,文辭樸質(zhì),蘇軾在文章中寫出了自己晚上邀友共賞月色的情形和感想。至于寫景也只有寥寥18字,“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只是對客觀事物的描摹。最后“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19個字的議論抒懷更是意味深長,也正如有學者說的“貶謫的悲涼,人生的感慨,賞月的欣喜,漫步的悠閑——種種難言的感情盡在其中”??梢姶颂幍摹伴e筆”卻能妙筆生花。
二、客觀地評價“閑人”的“閑”
蘇軾少年得志,才氣煥發(fā),名氣非凡。因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而得罪了當時力主改革的宰相王安石。王安石熱衷于自己的改革新政,對一切“異議之人”全部罷免,對“總是關(guān)心時事,始終亢言直論,不稍隱晦”的蘇軾也不例外。最終蘇軾因為“烏臺詩案”被囚103天。出獄以后,蘇軾被降職為黃州團練副使。這個職位相當?shù)臀?,而且不得“簽書公事”,也就是說做著有職無權(quán)的閑官。蘇軾經(jīng)此一獄已變得心灰意懶,公余之暇便帶領家人開墾城東的一塊坡地,種田幫補生計。謫居黃州時,蘇軾便自號“東坡居士”。
此時蘇軾開始深思人生的意義?!霸邳S州那一段日子,蘇軾開始鉆研佛道,以后的作品也就染上了佛道思想的色彩。他潛心研求靈魂的奧秘。他問自己,人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寧靜……”(《蘇東坡傳》林語堂)據(jù)說,蘇軾從此非常注重養(yǎng)生,事實上,他也寫了許多養(yǎng)生的文章,他樂在獲得身體健康與內(nèi)心安寧。
蘇軾對人生了解得很透徹,對生活很珍惜。他有時布衣芒履,出入于阡陌之上,有時月夜泛舟,放浪于山水之間,他要從大自然中尋求美的享受,領略人生的哲理。有人認為,有時蘇軾面對不安、失望、憂傷,甚至恐懼的氣氛,都會用美妙的詩歌表達出來。“他是愛自然的詩人,對人生抱有一種健康的神秘看法。這個看法永遠與深刻精確的了解自然密不可分?!保ā短K東坡傳》林語堂)因此,《記承天寺夜游》中的“閑人”的“閑”表現(xiàn)出的是一種超拔不群,一種不以世事縈懷的恬淡精神。
三、以“群文閱讀”印證“閑人”的“閑”
在黃州時,蘇軾脫去了文人的長袍,摘去了文人的方巾,改穿農(nóng)人的短褂子,日日橫過黃泥坂,過著神仙般的生活。他身上金錢不多,空閑不少,還有著一群像他一樣的朋友。據(jù)考證,在蘇軾寫下《記承天寺夜游》同時期,還寫了兩篇賦,即寫月夜泛舟的前、后《赤壁賦》。
《前赤壁賦》描寫了這樣的景象:七月十六孟秋之夜,清風在江面上緩緩吹來,水面平靜無波;一輪明月出現(xiàn)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蘇軾與同鄉(xiāng)道人楊世昌坐在小舟中,漂浮于白茫茫的江面之上,任其漂流,隨意所致,吹簫歌唱……如此“閑情”,與《記承天寺夜游》中“尋張懷民,相與步于中庭”一致,只要有自由之精神,何時、何處沒有寧靜欣悅之心境?
三個月以后,蘇軾又寫了一篇《后赤壁賦》。還是月明之夜,地有白霜,樹無青葉,吟詩,喝酒,攀崖,長嘯,道士化鶴的夢境……曠然豁達的胸懷和慕仙出世的思想,何嘗不是東坡居士的“閑”志。
黃州數(shù)年,蘇軾是一位“閑者”,黃州也許是蕭瑟、閉塞的小鎮(zhèn),但在“閑者”眼里卻處處是風景。正如他在寫給友人的信中所言:“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隨處的風月,無限的閑暇、敏感的想象、對月夜的傾心、對美酒的迷戀,便足以成就這位至淳至“閑”之人!
(作者單位:姚秋云,宜興市外國語學校;井花,宜興市樹人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