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00多年來,翻譯界對嚴復提出的“信、達、雅”這三大翻譯標準的內(nèi)涵和來源進行了多種闡釋和猜測。一些學者認為嚴復的翻譯理論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18世紀英國著名翻譯理論家泰特勒提出的翻譯三原則。本研究的目的在于通過比較嚴復、泰特勒的翻譯理論,揭示中西翻譯理論研究發(fā)展不斷交流、互通、融合的過程。
【關(guān)鍵詞】信、達、雅; 翻譯三原則
【作者簡介】汪晶(1981.04-),女,四川都江堰人,四川外國語大學成都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和英語教學。
嚴復提出“譯事三難:信、達、雅”一百多年以來,中國翻譯界對“信、達、雅”的詮釋可謂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時人們對“信、達、雅”的來源也是意見不一。歸納起來,有四個出處:源自中國古代文論、源自中國古代佛經(jīng)翻譯、源自其翻譯實踐、源自西方翻譯理論。一些學者推斷嚴復的“信、達、雅”來自西方。原因有三:1.嚴復曾經(jīng)留學英國;2.他的“信、達、雅”與18世紀英國翻譯理論家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有很多相似之處;3.有人指出聽嚴復的學生伍光建和周越然說過嚴復的“信、達、雅”來源于泰特勒。但這僅僅是推測,缺乏有說服力的證據(jù)。下面筆者將簡單介紹嚴復和泰特勒的翻譯理論,然后進行比較,來揭示中西翻譯理論研究發(fā)展不斷交流、互通、融合的過程。
一、嚴復的翻譯理論
嚴復在翻譯理論上最大的貢獻是他在《天演論·譯例言》中提出的“信、達、雅”的翻譯標準。嚴復的“信、達、雅”是一個完整的有機體,三者之間是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
所謂“信”,就是形式和內(nèi)容上都應忠實于原著。但嚴復認為,為了內(nèi)容上的忠實可以犧牲形式上的忠實。
“達”就是譯文通順暢達。嚴復所指的“達”就是把原文的內(nèi)容在譯文中很好地表達出來,使譯文的讀者能夠充分理解原意。譯者必須首先清楚地領(lǐng)會原作的精神再進行翻譯,這樣才會使譯文通順易懂。
嚴復在談到“雅”的時候,更多的是指用合乎規(guī)范的語言來進行翻譯。“雅”的本義是“正”?!罢敝傅氖恰把叛浴薄_、規(guī)范的語言。嚴復深受桐城派古文寫作的影響,他的“雅言”就是“用漢以前字法、句法”。他認為用古文表達易,用通俗文字表達難。
在翻譯實踐中,除了盡量遵守“信、達、雅”這個總的原則外,嚴復采用了“達旨”或“譯述”等“非正法”的翻譯方法?!斑_旨”,就是表達原文的思想、內(nèi)容?!白g述”就是譯中有評、譯中有釋、譯中有寫、譯中有編、譯中有“附益”、譯中有刪削、譯中有按語。也就是說,或評論原作的觀點,或解釋文中概念,或改寫,或?qū)υ髟鎏韯h減,或替換(如用中國人熟悉的例子來替換原作者所舉的例子)。嚴復這樣做都是為了便于宣傳西方先進的思想,以適應當時的社會需要。
二、泰特勒的翻譯理論
在《論翻譯的原則》一書中,泰特勒認為,好的翻譯應該完整地呈現(xiàn)原作的優(yōu)點,使譯文讀者能夠同原作讀者一樣清楚地感受和領(lǐng)悟原作的優(yōu)點。接著,泰特勒便基于這個定義提出了翻譯必須遵循的三條總原則(General Rules):
1.譯文應完全復寫出原作的思想和內(nèi)容。泰特勒認為,為了完好無損地展現(xiàn)原作的思想,譯者必須精通原作的語言,并十分熟悉所譯題材。但對于原文中有歧義或意義模糊的地方,譯者必須運用自己的判斷力,聯(lián)系上下文和作者一貫的思想和寫作風格,選擇最恰當?shù)囊饬x。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有權(quán)對原文進行一些增減,但增補的內(nèi)容必須與原作思想密不可分且能夠鞏固原作的思想。而刪減的內(nèi)容則于原作思想關(guān)聯(lián)不大,甚至有損于原作思想。
2.譯文的風格和手法應具有與原作相同的特性。一個優(yōu)秀的譯者必須具備能夠準確判斷原作者風格的能力;嚴肅莊重的、振奮人心的、平易流暢的、生動活潑的、辭藻華麗的,還是樸素平實的。然后譯者也必須具備能夠準確表達原作者風格的能力。而要準確表達出原作的風格特點。譯者應當常常這樣想象:假如原作是用目的語寫作,他會以怎樣的風格和手法表現(xiàn)自己。
3.譯文應和原作一樣流暢自然。譯者遵循的第三原則是翻譯過程中最困難的部分。泰特勒把譯者和畫家聯(lián)系起來做對照。兩者都需臨摹,但程度卻不一樣。要臨摹一幅畫,畫家可以使用與原作相同的顏色,但要注意的是如何忠實地模仿原作的筆法和形態(tài)。然而,譯者不能采用與原作相同的色彩,但必須呈現(xiàn)與原作同樣的效果。
三、嚴復與泰特勒翻譯理論的比較
1.不同點。總的來看,泰特勒似乎偏重于原作長處的保持,和譯作的感受應不亞于原作的效果。而嚴復的翻譯卻是調(diào)動各種手段盡可能多地傳達原作思想的基本精神,為了“闡新舊之學”,他甚至不惜用換例方法即改變原作內(nèi)容的方法以求達旨。具體來說,有以下幾點不同:
(1)嚴復追求的是宏觀的“信”,泰特勒的“忠實于原作”更微觀一些。嚴復的“信”強調(diào)譯文必須反映出原文的精神實質(zhì),是整體的“信”。而泰特勒的第一條原則重在說明如何處理有歧義的詞來復寫出原作的思想。
(2)嚴復和泰特勒對怎樣使譯作通順流暢有著不同的看法。嚴復認為譯者只有充分領(lǐng)會原作的精神實質(zhì),才能使他的譯作通順。嚴復譯書是為了使中國人,特別是封建士大夫接受西方先進的思想,從而發(fā)奮自強,救亡圖存。因此,他在譯文中反復宣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優(yōu)勝劣敗”等思想。而泰特勒則強調(diào)譯者用自己的筆法來進行翻譯,使譯文通順。
(3)嚴復的“雅”主要是指用合乎規(guī)范的語言來進行翻譯。從他的譯作來看,嚴復不太重視保持原作特有的風格。他在譯《天演論》的時候,就改變了原文的風格,使譯文讀起來像中國古代的史書,以此來增強讀者的歷史感。而泰特勒的第二條原則強調(diào)譯文應保持原文的風格和筆調(diào)。
(4)嚴復的翻譯理論更多的是考慮到了譯文讀者的知識水平和接受能力。嚴復譯書的對象是封建士大夫,他們推崇典雅的古文,對西方先進的思想又一無所知。因此,嚴復用古文文體來翻譯西方的社會科學名著。在譯書過程中,他又采用了“達旨”或“譯述”等非正法的翻譯手段,為使譯作更明白易懂。而泰特勒則更重視忠實于原作的內(nèi)容、風格。
(5)嚴復的“信、達、雅”,特別是“雅”字帶有明顯的時代特色。嚴復“雅”的本義是指用合乎規(guī)范的語言進行翻譯。在當時合乎規(guī)范的語言就是桐城派古文。嚴復用典雅的古文翻譯是為了讓封建士大夫接受西方的先進思想。嚴復本人對“信、達、雅”的論述不太詳盡,這也是為什么后代學者對這三個字有諸多不同的補充、發(fā)揮和修正。而泰特勒的三原則較詳細,后人對它們的理解也沒有什么異議。
2.相同點。除了不同點,嚴復和泰特勒還有很多的相似點。這是一些學者認為嚴復的“信、達、雅”來源于泰特勒翻譯三原則的主要依據(jù)。
(1)嚴復和泰特勒都認為,譯文應忠實于原作的思想內(nèi)容;譯者有對原文增減的自由;譯文應通順流暢。
(2)嚴復和泰特勒都闡明了“信、達、雅”或“三原則”的相對重要性,并都把“信”看得最重要。嚴復認為,“達、雅”都是為“信”服務的,有時為了內(nèi)容上的忠實要犧牲形式上的忠實。在他看來,翻譯的單位是“篇段”,而非單獨的“句子”。嚴復追求的是整體的“達”,正是為了整體的“信”。泰特勒也指出,忠實于原作思想是譯者的第一要務,有時甚至可以為了達到此目的而偏離原作的筆調(diào),但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能因筆調(diào)而偏離思想,也不能只顧譯作文筆的流暢和優(yōu)雅而犧牲原作的思想和筆調(diào)。
(3)嚴復和泰特勒都很注重寫作對翻譯的影響。嚴復在《天演論·譯例言》中寫道:“三者(寫文章要真誠可信、通順達意和有文采)乃文章正軌,亦即為譯事楷?!?。不難看出,他把寫作的標準看作翻譯的標準。而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中用了“writing”“composition”等詞。他也認為寫作對翻譯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4)嚴復和泰特勒都受到了前人翻譯理論的啟示。嚴復深受中國古代文論和中國古代佛經(jīng)翻譯的影響。他提出的“信、達、雅”三字訣言簡意賅,符合中國文論的特點。在中國翻譯界有很多人贊同錢鐘書的觀點,認為“信、達、雅”來自三國支謙的《法句經(jīng)序》。因為錢鐘書在《法句經(jīng)序》中找到了這三個字。而泰特勒則明顯受到了17、18世紀英國翻譯理論,特別是17世紀英國最偉大的翻譯家德萊頓的影響。德萊頓認為,翻譯是一門藝術(shù);譯者相當于藝術(shù)家,需要具備出色的藝術(shù)鑒賞力和表現(xiàn)力;譯作必須絕對忠實原作的意思且保持原作鮮明的特點。這些都與泰特勒提出的譯文應完全復寫出原作的思想,譯文要保持原作的風格和手法有相通之處。
四、結(jié)語
筆者寫這篇論文的目的不在于通過比較嚴復和泰特勒的翻譯理論來證明嚴復的“信、達、雅”是否來源于泰特勒的翻譯三原則。這是不可能,也是不必要的。正如筆者在文章開頭所說,筆者希望通過中西譯論的比較能獲得一些啟發(fā)。翻譯界也形成了這樣一種共識:即在深入研究我國傳統(tǒng)譯論的基礎(chǔ)上,吸收外國有借鑒作用的翻譯理論,使二者相互交流,從而建立現(xiàn)代翻譯理論。劉重德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參考了嚴復的“信、達、雅”和泰特勒的三原則后,取其精華,并結(jié)合自身的體會,提出了“信、達、切”三字:信—信于內(nèi)容;達—達如其分;切—切如風格。在他看來,嚴復的“雅”是指“爾雅”或“文雅”,是指原作的風格。這又回到了一個老問題上:怎樣理解嚴復的“雅”?筆者贊同王秉欽老師的觀點: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隨著對翻譯理論認識的深化,我們應不斷充實和豐富“信、達、雅”的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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