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俊
秋老虎來了,天氣熱得反常。周日下午,我們班幾個班委到我家來找我,要和我一塊兒去李老師家。聽說她兒子星期五踢足球的時候小腿骨折了,有人提議去看看。我不是沒有猶豫過,因為昨天李老師還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不由分說地批評我不主動報名參加校運動會,沒有集體榮譽感,不像個班長的樣子。其實,報名那天我去補牙了,壓根兒不知道這回事。
我們幾個人頂著秋老虎的烈日,穿過小街小巷,浩浩蕩蕩向李老師家走去。一路上,誰也沒覺得累,只有莫名的興奮和略微的緊張——我們可還從來沒有像大人似的獨自去看望過什么人呢,更何況是去老師家。經(jīng)過一家小店,我們搜羅出身上所有的錢,用這7分錢買了一小包芝麻糖。
李老師家并不像我們想象得那么好找。我們向每一個遇到的人打聽,仍然一無所獲。這時,眼尖的同學(xué)看到一家院落里曬著李老師常穿的那件藍襯衫,于是我們就全擁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抬手敲門。
李老師一開門,我就聞到一股濃香——她正在為住院的兒子熬骨頭湯。隔著一段距離,我們都可以看到鍋里的湯燒開了,咕嘟咕嘟地頂著鍋蓋,溢出的湯汁沿著鍋邊滴落,火舌頭就一下子矮了,又貪婪地“刺刺”叫著反撲。
我們的確給李老師帶來了驚喜:“你們幾個就這么走來的嗎?這么遠(yuǎn),路上沒出什么事吧?謝謝你們啊?!笨粗鴨杺€不休的李老師,我就想,那個在課堂上嚴(yán)肅得令人懼怕的嚴(yán)師,怎么變成個愛嘮叨的老奶奶了?
看到我們遞上的那包芝麻糖,李老師搖搖頭,笑著說了聲:“你們這么小的孩子……”她匆匆去廚房把火關(guān)小,把我們帶到院子里坐下來,又拿出很多書分給我們看。
李老師家的院子拾掇得整整齊齊,花草遍地。我們發(fā)現(xiàn),院子中央還有一口井。大家便一擁而上,圍在井邊探頭探腦地看。其實,我們幾個住平房的同學(xué)家的附近都有水井。每到傍晚,井臺上總聚滿了人,洗菜的,殺魚的,洗衣服的,可熱鬧了。但是像李老師這樣住著樓房,自家院子里卻還有一口井,也真夠稀奇的。
李老師走過來,從井里提起一個被剖成兩半、當(dāng)作水桶用的足球,嘿,中間還有一個西瓜呢!她一邊切瓜,一邊對我說:“你補過的牙好了嗎?昨天是老師冤枉了你。不過,要是運動會那天鬧牙痛,上不了場,我可還得狠狠批評呢?!蔽医舆^李老師遞過來的瓜,心里忽然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些什么。
后來,李老師把我們送上回家的公交車,幫我們買了車票,囑咐我們路上注意安全,還給我們每人分了一塊芝麻糖和一本書。
我得到的那本書是《綠野仙蹤》。很久很久以來,在我的腦海里,多蘿茜被龍卷風(fēng)刮走之前住的那座草原小屋,樣子就像是李老師的那個有口井、開滿花的家。
親愛的老師,在我的成長版圖里,有你們的愛與善意搭建的“草原小屋”,給予了我幸福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