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人物服飾文化的研究

趙媛莉 李曉虹

【關(guān)鍵詞】《紅樓夢》，人物服飾，文化內(nèi)涵

《紅樓夢》被評為中國古典小說及章回小說的巔峰之作，我國四大名著之一，在國內(nèi)外都享有極高的評價。這部巨著雖然虛構(gòu)朝代、地點，而且假借了女媧補天的神話作為故事的因源，卻在不經(jīng)意中反映了清帝國下貴族的生活紀(jì)實。并且反映出當(dāng)時的社會生活、婚喪祭祀制度，乃至服裝穿戴、飲食藥膳、建筑亭閣、園林造景、舟車行轎等等層面。在對人物服飾描寫上，不管是官服、禮服、常服還是家居服都進(jìn)行了非常細(xì)致的描述，不僅表現(xiàn)一種奢華與精美，更是時代的特征與作者的生活經(jīng)驗的綜合體現(xiàn)，具有相當(dāng)高的研究價值。

一、服飾特點

《紅樓夢》對服飾進(jìn)行了詳盡的描述，充分表示了當(dāng)時的服飾特點，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顏色

在《紅樓夢》對服飾色彩的描寫中，“紅色”是出現(xiàn)頻率最多的一種顏色，有30多處，在《紅樓夢》中，幾乎使用了各種各樣的紅色，比如大紅、桃紅、水紅、紫紅、銀紅、猩紅、海棠紅、玫瑰紅、石榴紅、牙牌紅等。紅色在傳統(tǒng)社會中代表吉祥喜慶，作為小說的主人公賈寶玉就經(jīng)常穿以紅色為主的服飾，既符合了他的身份，也暗暗寄托了一份賈府上下對他繼承家業(yè)使之振興的殷切期許。

初見黛玉時，他的服飾以紅色為主;黛玉替他攏頭發(fā)時，他的衣著服飾還是以紅色為主;祭晴雯時，依舊以紅色為主打;看破紅塵出家時，仍然是披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這里的紅色，突出了賈寶玉熱情奔放的性格，同時也體現(xiàn)出他對女性的愛慕和關(guān)心。

同時，作者也運用了豐富的色彩來表現(xiàn)人物，在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 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中，描述了劉姥姥初次見王熙鳳時的服飾打扮：

“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大紅洋縐銀鼠皮裙……”

通過這些色彩搭配，不僅顯示出了人物的嬌媚和高貴，同時也看出王熙鳳身為當(dāng)家人的富貴姿態(tài)，很好地表現(xiàn)出了服飾的文化內(nèi)涵。

2.樣式繁多

通過對《紅樓夢》服飾的研究，很容易看到清朝乾隆年間服飾文化的縮影?！都t樓夢》中的服裝款式，樣式繁多，四季分明，從頭到腳，從里到外，一應(yīng)俱全。就女性服飾而言，款式主要有：頭衣（兜、雪帽等），頸衣（花領(lǐng)、風(fēng)領(lǐng)等），上衣（斗篷、披風(fēng)、襖、褂、坎肩、抹胸等），腰衣（宮滌、汗巾子等），下衣（裙、褲等）和足衣（襪、鞋、靴等）。就襖來說就有縷金百蝶穿花大紅云緞?wù)桃\、銀紅撒花半舊大襖、桃紅撒花襖、蜜合色棉襖、半舊紅綾短襖、半新的藕色三鑲領(lǐng)袖襖、茄色哆羅泥狐貍皮襖、玉色紅青駝絨三色緞子拼的水田小夾襖等等。就男性服飾而言，小說分不同身份、不同場合、不同年齡進(jìn)行了細(xì)致的描寫，主要包括頭冠、袍服、箭袖、風(fēng)衣等。

3.用料精細(xì)

《紅樓夢》中服飾的用料不僅品種多，而且大多都很名貴，格外體現(xiàn)了貴族生活的奢華氣息。曹家祖孫三代供職于江寧織造，作者耳濡目染，對各種織物都極為熟稔，在涉及織物的話題往往講得頭頭是道。《紅樓夢》中的絲織物名目甚多，比如：妝緞、莽緞、宮綢、繭綢、羽紗、蟬翼紗、輕煙羅、猩猩氈、洋縐、洋棉、哆羅呢、雀金呢等等。其中不少都“上用”之物或舶來品。除了人工織物外，書中的服飾用料還涉及到了天然皮毛，例如：貂皮、白狐腋、海龍皮、天馬皮、云虎皮等等。這些服飾用料充分表現(xiàn)了賈府的貴族氣派和奢華。

二 、文化內(nèi)涵

《紅樓夢》中的人物服飾，本身就是我國清朝服飾文化的縮影，它象征著書中人物的身份地位，也體現(xiàn)了人物的心理特征與品質(zhì)性格。

1.時代特色

《紅樓夢》成書于乾隆年間，“康乾盛世”的繁榮也造就了《紅樓夢》服飾的華美。由于清朝時滿族建立的，當(dāng)時漢人的服飾習(xí)慣大多沿用明朝，后來由于清朝頒布的“易服剃發(fā)”的法律，要求漢人穿和滿人一樣的衣服，并按照滿人的習(xí)慣剃發(fā)，結(jié)果導(dǎo)致了漢人的不滿，引發(fā)了民族矛盾的加深。無奈之下，清政府采納了明朝遺臣金之俊的“十從十不從”建議，吸納了部分明朝服飾的特點，如結(jié)婚，死殮時女子都被允許著明朝服飾。

《紅樓夢》成書于滿漢交融期間，因此服飾在保留了明朝服飾的特點也吸收了滿族服飾的特點。在書中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fù)舊職林黛玉拋父進(jìn)京都》中對賈寶玉的服飾描述就有這樣的特點：

“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tuán)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p>

在明朝漢族的貴族少年都會帶冠，從賈寶玉的服飾中很明顯等看到滿漢合流的特征，也符合清朝“老從少不從”的政策。

由于曹雪芹經(jīng)歷了家族敗落，遷居北方，因此北方的服飾文化也影響了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加之《紅樓夢》又經(jīng)過了藝術(shù)加工，因此其服飾不僅有著滿漢合流的特點，也融合了南方和北方的服飾特點。

2.身份地位

古代講究上下尊卑，在服飾上更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由于穿著者的身份、地位、職業(yè)等的不同，使服飾有了不同的內(nèi)涵。《紅樓夢》中有著幾百個人物形象，自然也有貴賤之分，貴族與平民、奴隸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等級差異。

賈母服飾：

賈母在《紅樓夢》中，作為賈府核心人物，代表著封建社會地位極高的人，而賈母的服飾用料多是貴重的織絲、緙絲、錦緞等，在第四十二回《蘅蕪君蘭言解疑癖 瀟湘子雅謔補余音》提到，賈母穿著“青州綢一斗珠的羊皮褂子”，雖沒有詳細(xì)的描述，但從衣料上是其他人物沒有穿過的料子，可見這樣的衣料是極其珍貴的，除了賈母，別人無權(quán)享有，從而可見她地位之高。

王熙鳳服飾：

王熙鳳在《紅樓夢》中是一個出場率非常高的角色，而作者在對王熙鳳的服飾描寫中進(jìn)行了深入的刻畫，首先在王熙鳳出場（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fù)舊職林黛玉拋父進(jìn)京都》）中 ，作者這樣描述：

“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p>

通過對王熙鳳服飾的描述，很容易看出她是一個當(dāng)家人，彰顯了王熙鳳在賈府的顯赫地位。

3.人物性格

《紅樓夢》中人物眾多，但在刻畫人物服飾方面卻各有特色，金陵十二釵各有不同體態(tài)，各有各自喜好的顏色，各有各的審美和著裝形式。

林黛玉服飾：

林黛玉，素有“金陵十二釵之冠”之稱。小說中對于黛玉的衣裝鮮有描述，縱觀全文幾乎沒有關(guān)于林黛玉服飾衣著的具體描寫，關(guān)于其服飾的具體描寫在《紅樓夢》中有兩處，見第八十九回：“但見黛玉身上穿著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著隨常云鬢，簪上一支赤條匾簪，別無花朵;腰下系著楊妃色繡花棉裙?！庇梢陨蟽商幍摹霸掳住?、“銀鼠”、“楊妃色”來看林黛玉的穿著造型可以用“清”、“雅”兩個字來歸納，其衣服飾物色系淺淡，主要以白、藍(lán)、粉紅三色為主調(diào)，其服飾花紋也少用俗氣的纏枝、連理等繁雜紋樣，而以梅、蘭二花為主要圖案，其衣服面料多以輕薄而貴重的紗、絹、絲、等材質(zhì)為主，這與她孤傲的性格相一致?！邦^上挽著隨常云鬢，簪上一支赤金匾簪，別無花朵”，使其顯得清新自然。在這一處描寫中，黛玉的著裝既不有意展示華麗，也不刻意追求樸素，主要目的在于表現(xiàn)林黛玉不同流俗、無所掩飾的純澈個性和“瀟湘妃子”般灑脫自然的氣質(zhì)。又如第五十七回中，對林黛玉的服飾進(jìn)行了這樣的描寫“一面見他穿著彈墨綾薄棉襖，外面只穿著青鍛夾背心?！绷主煊耠m貴為小姐，從上面描繪可見其服飾卻是相當(dāng)之簡單和樸素。

林黛玉是一位聰明靈秀，不染塵俗的世外仙姝，似乎只有淺淡的顏色衣著才符合她的品行性格。但曹雪芹也把《紅樓夢》中“紅”、“綠”兩大色彩用在林黛玉身上，作者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衣紅的黛玉形象，讓她著紅妝、詠桃花，甚至在手絹上題詩“腮上通紅，真合壓倒桃花”。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關(guān)于黛玉著紅衣的描寫在第八回黛玉到梨香院，“寶玉因見她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

在第八十九回《人亡物在公子填詞 蛇影杯弓顰卿絕?！分羞@樣描寫黛玉：“身上穿著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著隨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別無花朵;腰下系著楊妃色繡花綿裙。”就林黛玉而言，從服飾上就能看出她個性直率，恬淡雅靜，這樣恬淡、素雅的服飾正好襯托出黛玉純潔、率直的性格特征，體現(xiàn)出她的清新脫俗。

“紅綠”是《紅樓夢》中最主要的兩大色彩，其中“紅”也是賈府上層階級最愛用的顏色，也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紅表示喜慶之意。黛玉著紅色衣服一是受賈府喜好紅色的影響，二是作者曹雪芹故意將這兩大色彩用于林黛玉身上，以表現(xiàn)曹雪芹個人本身對林黛玉這個主人公賦予的心血?？梢哉f林黛玉之于曹雪芹，意味著女性的最高價值。

賈寶玉服飾：

作為《紅樓夢》的主要人物和寶黛愛情悲劇主角的賈寶玉是作者重點刻畫的典型人物之一。曹雪芹在小說中多次對其服飾進(jìn)行生動而具體的描繪。展現(xiàn)在《紅樓夢》中關(guān)于寶玉的服飾描寫相比黛玉之服飾描寫而言就要多得多，紅色是賈寶玉服飾的主要色調(diào)，穿紅、服紅是其服飾主要特點之一。如《紅樓夢》中第三回：

“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皆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tuán)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絳，系著一塊美玉?！?/p>

從整個小說文本來看，關(guān)于人物服飾描寫作者著墨最多的是賈寶玉，上面所例舉的是關(guān)于寶玉在黛玉眼中的服飾形象描寫。寶玉在小說中的衣裝服飾是豐富多彩的，其服飾面料也十分考究，色彩豐富，飾物繁多，而不變的是其項上所掛的長命鎖、記名符和出生時嘴里銜著的寶玉。如第八回中，關(guān)于寶玉服飾描寫如下：

“一面看寶玉頭上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腰系著五色蝴蝶鸞絳，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p>

小說中有多出處關(guān)于賈寶玉衣著服飾的具體描寫，并將其服飾衣著寫得十分周詳，衣服飾物也是應(yīng)有盡有。賈寶玉“上穿銀紅上衣下穿松綠褲子，再加彈墨襪子和大紅褲”可見曹雪芹對其服飾色彩的搭配可真是煞費苦心，這樣的搭配既和諧又鮮明，將寶玉那種富家公子紈绔形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從中也可看出寶玉在賈府中的地位之重及其在小說中的重要性。

“見寶玉帶著束發(fā)銀冠，勒著雙龍出海抹額，穿著白蟒蟒袖，圍著攢珠銀帶，面若春花，目如點漆?！逼浞椏芍^是豐富多彩，美妙絕倫，卻又有異曲同工之妙，重點突出了寶玉在賈府的重要地位和在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和整個故事中的重要性

薛寶釵服飾：

在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 探寶釵黛玉半含酸》寶玉去看寶釵時，如此寫道：

“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鬢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這樣以暖色調(diào)為主的服飾給人一種親切溫暖的感覺，體現(xiàn)出寶釵溫柔、隨和的性格特征。

這些服飾通過外在造型、裝飾等，更加突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個性鮮明、逼真生動的人物形象。

《紅樓夢》一書中，對上百個人物形象進(jìn)行塑造時，尤其重視服飾色彩、服飾樣式、服飾選材等方面進(jìn)行了生動、詳細(xì)的描述。通過這些精美絕倫的服飾描寫，不僅是對書中人物形象的刻畫以及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鋪墊，也展現(xiàn)出中國古代服飾的文化內(nèi)涵，讓我們深刻感受到了清代服飾的特征，還反映了當(dāng)時的風(fēng)俗文化和生產(chǎn)力水平，是中國服飾文化的瑰寶，具有相當(dāng)高的研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