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蕊
本文從80后作家這一群體入手,分析文珍的寫作背景,并主要以文珍的小說為例,闡釋人與城之間的關系,詳細論述了城市給人的壓迫,以及面對城市時人們的無措與心酸、焦灼與壓抑,從而揭示一代青年人在面對繁華的大都市時那種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的精神困境。
一、從80后作家看文珍
20世紀80年代,國家的經(jīng)濟建設與現(xiàn)代化建設正處于過渡階段,而作為第一代獨生子女的80后,在生活方面是平和與穩(wěn)定的,但是面對社會的急速變革,也承受著壓力和挑戰(zhàn),這一切使他們在擁有美好物質生活的同時又茫然不知所措。因此,80后們通過追求感官的刺激來填補這種物質享樂后的精神空白,于是在他們的作品中展現(xiàn)的大多是疼痛與焦灼。但是隨著“80后”作家年齡的增長與生活閱歷的增加,他們逐步了解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們游走在龐大的都市圍城中,觸摸都市的深層肌理,捕捉都市的真實脈動,不僅目睹了都市生活繁華背后的凋敝,也感受著都市中人難以名狀的精神苦痛。他們大膽地在文學作品中展現(xiàn)了這一代人成長中的生命體驗及對人生的思考,所以在他們的筆下就出現(xiàn)了一個個青年形象,他們往往對生活充滿焦慮,游走于城市的邊緣,但是又無法自救,渴望逃脫卻又深陷其中。
文珍是公認的善于書寫城市的80后作家。文珍本科的時候讀的是金融,碩士的時候轉到北大中文系的創(chuàng)意寫作進行學習,她憑借小說《第八日》成為中國大陸獲得碩士學位的創(chuàng)意寫作學“第一人”,在平時學習之外,文珍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城市里到處走走看看,她能將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圖景放大,并寫進文學作品中。
她的這種“學院派”背景,使她從一開始就具有純文學意識。文珍的創(chuàng)作之路開始得比較晚,她之前的人生經(jīng)歷給了她非常豐厚的創(chuàng)作基礎。文珍把現(xiàn)代大城市中的年輕人的生活與精神狀態(tài)描寫得淋漓盡致。文珍的作品中體現(xiàn)的大多是當下大城市的年輕人,他們想融入大城市而又不得的艱難,文珍在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出了年輕一代在進入大城市時的彷徨與無措、壓力與焦灼。
二、“城”之于“人”:誘惑
在北京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里,每個人都在快節(jié)奏地生活,他們每天為了生活不斷地奔波,日子重復而又單一。文珍在《十一味愛》中,就把北京作為自己故事中的主要城市,并對生活在這個城市中的人進行描摹,她用自己的方式描摹和闡釋這個城市,在這個北京故事里,她把人物和北京聯(lián)系在一起,把愛與恨,把渴望與絕望,把進入與逃離全面聯(lián)系在一起。北京這個繁華的城市,讓來到這里的人覺得痛苦、虛無,但也絕不舍得真正的離開。文珍的《安翔路情事》講述了北京城中打工者們的愛與痛。在一條小吃街上,有一位賣麻辣燙的姑娘小玉和一位安徽農(nóng)村來的賣灌餅的小胡相愛了。他們的愛情如曇花一現(xiàn)般短暫,因為小玉向往的是留在大城市,她喜歡在大城市生活,她已經(jīng)被大城市的消費邏輯所同化,而小胡向往的是回到農(nóng)村老家,過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他們的愛情從美好開始,最后卻敗給了現(xiàn)實,這個現(xiàn)實是在北京生活的大多數(shù)的青年人都會遇到的問題,他們缺少的是金錢,在一定的程度上來說,金錢是最好的通行證。對于這種“異鄉(xiāng)人”來說,他們在京城的愛情只能飄搖無依,讓我們看到了殘酷而現(xiàn)實的生活。
三、“人”之于“城”:焦灼
面對北京生活的壓力,一大批青年人得不到認可,他們渴望融入?yún)s又無法融入城市,內心充滿苦痛,很多人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與壓抑,他們無從宣泄,內心幾度空寂迷茫。文珍將筆觸伸向了在大都市奮斗的青年人的精神世界,為讀者呈現(xiàn)出一片不一樣的精神荒漠。
在文珍的筆下,我們可以看到很多看似正常的青年在城市生活中不正常的一面?!兜诎巳铡分械念櫜刹杀闶侨绱耍髮W畢業(yè)后留在北京的一家銀行任職,拿著不多不少的薪水,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按理說,這樣一個沒有太大生存壓力的青年不應該有太多的煩惱,但事實卻是—她患有嚴重的孤獨癥與失眠癥。顧采采無法接受城市生活以及城市生活中的城市文化,她是一個金融產(chǎn)品推銷員,但是她卻不能把金錢本身當成信仰,也不能把花錢當作樂趣,她與大都市的生活格格不入,她期盼的生活是回到家鄉(xiāng),在落日的余暉下看著大海,和好朋友無話不談。在精神病痛的折磨之下,她逐漸喪失了對生活的信心。文珍對顧采采失眠狀態(tài)的細致描摹,從側面展現(xiàn)了其內心的痛苦與掙扎,在城市里生活的青年人的孤寂、壓抑的精神癥候也由此凸顯。在《錄音筆記》中,小月就是這種形象的代表。文珍對大都市中年輕一代的生活與精神上的寫照,這些年輕人的生活在城市卻不喜歡,想回到鄉(xiāng)村生活卻不能的壓抑與焦灼,讓人慨嘆。對于這種問題的解決辦法也許是回到故鄉(xiāng),但是,這時的故鄉(xiāng)不再是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已經(jīng)變成了他鄉(xiāng),而他鄉(xiāng)也不能成為故鄉(xiāng),所以他們只能游離在故鄉(xiāng)和他鄉(xiāng)之間,陷入精神上的困境。
四、結語
文珍對現(xiàn)代都市人復雜的精神世界投以熱切的目光,她通過挖掘在城市生活不如意的青年人的精神內部的矛盾與掙扎,將城市生活的壓力與人的壓抑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在文珍的小說中,融入不進城市卻又無法回到故鄉(xiāng)的人,會從城市中逃離,但是往往最后都會重新回歸到城市。如《衣柜里來的人》,主人公蘇小枚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都市女青年,品行端方、舉止傳統(tǒng),但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潛伏著逃離庸常生活的想法。悲劇的是,她的幾次“逃離”最終都以回歸現(xiàn)實生活告終。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不斷徘徊的蘇小枚曾說自己是一個從衣柜里來的,被無數(shù)衣物、被褥、床單、枕套包圍起來仍然冷得直打哆嗦的,沒心沒肺的女人。所謂“衣柜”,實則是一個隱喻,它代表了當下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的,循規(guī)蹈矩的庸常人生。與“衣柜”對應的另一個意象是“拉薩”—代表了無數(shù)青年向往的遠方,代表了放蕩不羈的浪漫生活,也代表了買房、結婚、生子以外的,另一種可能性。向往“拉薩”但無法離開“衣柜”,這不僅僅是小枚一個人的生存悖論,更是當下這個時代年輕人普遍面臨的困境—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交鋒中,理想往往會敗下陣來讓位于現(xiàn)實。對于青年人來說,這或許是一種理性的回歸,但同時也意味著一種可能性的喪失。文珍和小說的主人公早就知道故事的結局,但是他們還是想做些事情來表達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抗。借“衣柜”“拉薩”等意象,文珍道出了一代人的掙扎與妥協(xié),也借此展現(xiàn)了她們這代人關于理想與現(xiàn)實的獨特思考。
“人必須生活著,愛才會有所附麗”,正是基于這樣的價值理念,文珍才沒有讓她筆下的青年徹底地從日常生活中逃離出去,而是賦予了他們直面生活的勇氣與信心。這種書寫方式消解了現(xiàn)代文學中青年人逃離舉動的負責影響,不僅契合了當下青年的生存現(xiàn)實,也彰顯了作家本人的理性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