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移動視頻媒體強大的移動視聽與媒介社交功能深得受眾的青睞,同時帶來了媒介文化產品的蓬勃發(fā)展,受眾的媒介文化活動在日常生活中的位置日趨重要,媒介文化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與傳統媒體時代受眾囿于科技、經濟等因素與視聽媒體的無奈疏離相比,后視頻時代的受眾參與度和投入度都更高,移動視頻媒體的媒介文化功能空前強大。但同時,這一時代也表現出一種矯枉過正的文化亂象,媒介文化的淺表化、娛樂化導致了媒介文化主體的喪失,文化繁榮的背后掩蓋著文化狂歡的單一與貧瘠,媒介文化體系亟須去粗取精,積極重建。
關鍵詞:移動視頻;媒介文化;自主權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08-0022-03
一、移動視頻媒體的媒介文化功能
文化是在人類社會活動的過程中自然產生的,媒介是人類社會活動的創(chuàng)造物,人們創(chuàng)造媒介并使用媒介,必然會產生與之相關聯、相適應的文化。美國學者道格拉斯·凱爾納認為,“我們的文化正在逐步轉變?yōu)槊襟w文化,所有的文化形式都由媒體直接或間接地建構”[1]。他主張用中性化的詞語“媒體文化”這一概念取代“大眾文化”“流行文化”等概念,他認為,“媒體文化是當今的主導文化,它替代了精英文化的諸種形式而成為注意力的中心,并對很多人產生影響……更有甚者,媒體文化已經成為社會的主導力量……制造新的認同榜樣以及引人共鳴的風格,時尚和行為的形象等”[2]。在他看來,媒介已經拓殖了文化,并成為配送和播散文化的基本工具,我們已生活在一個媒介主宰著休閑和文化的世界里。從某種意義來看,社會的發(fā)展與其文化體系和文化秩序密切相關。英國學者布瓦索認為,“一種文化秩序也許是我們作為個人在我們日常行動中最容易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3]。毫不夸張地說,文化秩序是一個社會的文化規(guī)范與行動指南,雖然人們可能因其已被內化而對其指導作用不自知。媒介文化的功能在于以信息傳播方式建設其內在的文化環(huán)境,確立并構建適應人發(fā)展要求的文化秩序。
媒介技術的蓬勃發(fā)展,使移動視頻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伴隨媒體,人們從被動接受信息到主動創(chuàng)作傳播,移動視頻媒體在時間維度與空間維度上都呈現出對民間生活的空前融入。經由移動視頻媒體,人們在達成媒介文化深度參與的同時,實現了表達自我、自由言說的可能性。
作為典型的伴隨媒介與介入性媒介,移動視頻媒體具有明顯的個人媒介的特性。移動視頻媒體帶來的普泛的狂歡性與人們日常生活中對快感的渴求有直接的關系,人們需要在狂歡中建立自我認同,而多元化的移動視頻內容滿足了不同類型受眾的日常生活體驗的需要。移動視頻媒體便利的自我記錄功能賦予了用戶平等的機會,為用戶提供了一個自我表露的虛擬平臺及即時回饋的互動社區(qū)。移動視頻用戶選擇合適的時間和空間,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在志同道合的群體中表達自己,并且能夠在感覺不適時隨時抽身而退。同時,移動視頻媒體的出現,打破了傳統媒體對視聽信息的絕對掌控,傳受關系變得多元,受眾主動傳播的意愿得到強化。移動視頻媒體以便利的視聽全方位地滿足了受眾的表現欲,即時傳播使得受眾的表現欲得到迅速的釋放,他們可以輕松地構建屬于自己的影像王國。
移動視頻的記錄和表達功能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社交屬性,其和社交媒體的功能連接進一步放大了這一視聽圖文全方位表達的媒介社交。借助移動視頻媒體,無數視頻信息在其中匯集并擴散,人們依照自己的喜好遴選視頻、加以評論并進行二次傳播,每一個移動視頻用戶都自然地形成了一個媒體,他們生產、加工、過濾、傳播著各種信息,在表達自我的同時相互分享,在網絡世界中不斷擴展自己的社交網絡,逐漸建立起新的人際關系網,并經由線上線下的互動,實現網絡世界與現實世界的交集。
隨著移動網絡的普及和移動智能端攝錄編輯功能的便利化,媒介使用的障礙逐漸被掃除,移動視頻媒體的準入門檻越來越低,無論是意見領袖還是普通網民都能參與其中,人們可以自由觀看分享、制作發(fā)布視頻,具有相當的平等開放性。用戶可以根據個人興趣對視頻信息進行評論和再傳播,制作個人視頻使分享互動達到媒介社交的極致。在這種雙向甚至多向信息傳遞中,用戶基于共同興趣或者某一固有屬性聚集形成網絡社區(qū),移動視頻的傳播形成裂變效應。移動端攝錄功能的強化和移動互聯網的發(fā)展為移動視頻媒體的社交化提供了便利的平臺,移動視頻的生產制作及傳播過程得到了極大程度的解放,便捷的操作及優(yōu)質的用戶體驗使人們更愿意在移動端觀看分享及上傳下載視頻。同時,隨著移動視頻應用的充分發(fā)展,其便捷性與操作簡易性使得多任務并行成為用戶處理信息的常態(tài),人們可以在需要的時間點自如地進行視頻觀看、評論轉發(fā)、社區(qū)分享、手機游戲、即時通信等不同任務的即時切換,移動視頻與社交媒體在同一段碎片化的時間里得到了極好的融合。
同時,移動視頻媒體呈現出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相交融的狀態(tài),受眾從被動消費者變?yōu)橹鲃拥囊曨l創(chuàng)造者,個人化、分散化的個人媒介互相連接成交互化、社會化的網絡。移動視頻媒體受眾規(guī)模龐大,活躍度較高,他們根據自己的需要,“以自我為中心”構建了屬于自己的視頻網絡,塑造了一種新的傳播情境,讓受眾能夠充分表達自我,在形成歸屬感和認同感的同時置身于社會公共網絡中。
隨著網絡的普及與發(fā)展,信息傳播逐漸去中心化,媒體單向塑造某一群體媒介形象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受眾主動使用媒介尋求身份認同的現象日益突出。在以網絡互動性為背景的后視頻時代,文化和技術的門檻被跨越,媒介從業(yè)者一度專有的話語權開始松動,大眾媒介固有的封閉性、預設性和完整性不復存在,移動視頻具有的明顯的碎片化、去中心化的特征,使受眾在觀看視頻接收信息的同時也可以自己制作分享。受眾不再需要借助傳統傳媒機構就能獲得話語權,人們的媒介自主性和參與意識空前強烈。這種傳受同體的雙重性特征使受眾擁有了充分的個人媒介話語權,對個人身份的媒介建構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受眾可以通過媒介主動發(fā)聲,獲得合法化的身份認同及媒介身份帶來的歸屬感。
后視頻語境下,不僅預設文本由完整統一和不可更改變得相對開放,受眾自制文本也有了成為意義中心的可能性,這一轉變對視頻的發(fā)展具有革命性的意義。美拍APP片尾特意設置的“導演”二字,不僅強化了受眾的表現欲和成就感,而且可以作為受眾個人身份媒介構建的典型表征存在。隨著傳統媒體單向度的傳受模式改變,充滿互動性、高度個人化的媒介環(huán)境勢必會激發(fā)出受眾潛在的創(chuàng)造力,人們可以隨時隨地地拍攝、制作、上傳視頻,移動視頻的生產力得到了解放,人們在深度參與的過程中完成了個人身份的媒介建構。這一媒介建構身份的過程滿足了個人媒介參與的愿望,使移動視頻社區(qū)成為與線下社區(qū)同等重要的社會網絡,甚至因其由虛擬性、跨時空性帶來了更強的交流便利性與更高的自由度。人們媒介身份的形成與其現實身份不盡相同甚至大異其趣,最終在媒介自由與包容的基礎上以自己的意趣建構了個人身份的媒介面目。
從某種意義而言,移動視頻媒體奇妙地綜合了個人媒介與公共媒介,在完成了個人身份媒介建構的同時,開辟了一個由大眾營造的公共空間。隨時隨地攝錄及發(fā)布的時事參與,在受眾主動選擇的媒介參與中喚起了民眾思考,亦實現了以個人聚集方式形成的公共領域建構。隨著移動互聯媒體的出現和繁榮發(fā)展,公眾整體文化素質提高,對信息公開透明的要求更高,主動傳播的欲望加強,表達權、監(jiān)督權、知曉權等媒介權利逐漸為人們所熟知并得到廣泛使用。移動互聯網絡便利的互動平臺契合了人們參與社會、重置話語權的期望,幫助人們釋放了長期壓抑的對社會的關切情緒。在日常生活中,個體能夠對身邊發(fā)生的公共事務及時做出反應,充分運用移動智能終端及時捕捉和抓拍形象生動的素材并迅速上傳至網絡,他們在以個人視角記錄發(fā)聲的同時傳播信息,并以在場者的身份給出了鮮活的反饋。
移動視頻的廣泛應用,使得個人媒介與公共媒介的融合成為可能。移動視頻UGC(用戶原創(chuàng)內容)部分的生產和傳播主體是具有獨立評判和表達能力的成熟用戶,移動視頻媒體方便快捷,具有伴隨性和日常性,準入門檻較低,開放地容納著用戶的交互活動,為用戶自由平等地參與媒介使用提供了基本條件,能夠保證最廣泛用戶的參與,使用戶可以以視聽圖文等多種形式進行全方位的交流與溝通。移動視頻媒體便捷的攝錄與發(fā)布功能使受眾的議程設置能力從文字提升到視頻,一段個人攝錄的視頻可能成為公眾議程的發(fā)端,視頻在移動社區(qū)的裂變式傳播則可能使公眾話題持續(xù)發(fā)酵,從而與公眾議程甚至政府議程之間呈現頻繁互動的趨勢。傳統議程設置理論在新的媒介形勢下不斷發(fā)展,隨著普通民眾素質越來越高,個人移動視頻影響媒介議程、影響公眾議程進而影響政策議程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常見,大眾營造的公共空間的邊界得到極大的拓展。
二、從受眾到用戶:自主權擴大的反思
移動視頻媒體促成了人們自我展示與個性張揚,使個人身份的媒介建構與公共空間的大眾營造空前統一。同時,媒介自主權的擴大使受眾在媒介使用中占據著主動地位,但移動視頻媒介文化功能的泛化引人深思。
媒介的發(fā)展使傳統媒體時代的受眾搖身一變成為用戶,這一方面意味著媒體對受眾足夠重視,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受眾是在主動使用媒介而非傳統意義上的被動接受。毫無疑問,用戶在媒介使用上的自主權擴大了,移動互聯技術推動了視頻即時互動的實現,全民參與成為可能,移動視頻媒體成為草根傳播的新形式。視聽兼具、圖文并茂的媒介使用工具充分釋放了受眾的表達欲望,受眾擁有判斷文化價值高低的自我裁量權,并逐漸改寫了文化生產的規(guī)則,其媒介自主權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廣大受眾開始擁有媒介文化生產的話語權,其深度媒介參與的熱情被喚醒,媒介話語權空前增大,傳達民眾呼聲的通道通暢,受眾的媒介使用訴求被滿足,創(chuàng)造潛能被激發(fā),視頻內容豐富而多元,呈現出隨時隨地、隨心所欲進行媒介活動的自由狀態(tài)。
受眾自主權擴大帶來的種種便利已深入人心,而對隨之而來的亂象人們卻缺少足夠的思考。網紅直播、美色秀場等具有視覺沖擊力的準色情內容強力吸粉,借助移動視頻媒體的便利性泛濫成災,欲望驅動下的聲色犬馬經由移動視頻媒體迅速傳播,引發(fā)追捧熱潮。表面上看,自主權擴大使受眾在媒介使用中占據著主動地位,但這并不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媒介自由。相反,這種自由是刻意引導與縱容的假象。在移動視頻迅猛發(fā)展的同時,其意義維度卻普遍缺失,受眾肆意釋放媒介狂歡的熱情,對意義的追尋則很少被提及。在充分享受媒介自由的時候,受眾也體味著普遍的價值虛無感。狂歡與釋放之外,生活似乎沒有為受眾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受眾著力于自我趣味的建構及共同趣味擁有者的尋找和連接,對眼球經濟的考量使諸多媒體以用戶趣味為導向,媒介文化在商業(yè)化中過度迎合消費趣味,使民眾喪失了批判意識。媒介文化與世俗社會結合,催生出了一種技術化、市場化、大眾趣味化的文化,它模糊了世俗與審美的界限,更多地強調釋放欲望,而缺少主動的反思。對理性思考的主動放棄使感覺成為生活的全部,滿足欲望成為生活的終極意義。
同時,受眾自主權的擴大使平民文化、草根文化在媒介文化中野蠻生長,甚至被推崇到無以復加的程度。誠然,草根階層不乏創(chuàng)造力,移動視頻媒體的UGC生產模式因草根力量而迅猛發(fā)展,并沉淀為推動網絡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力量。但并非言必稱草根才能體現平民化,草根文化也并非必然具有創(chuàng)造性和鮮活的生命力,相反,“‘草根’一詞積淀的這種概念內涵和價值傾向,恰好有效地滿足了當前中國都市娛樂文化確立文化話語權的學術圖謀,而且能夠成為他們一種亞文化性質的情感表達”[4]。如果不加限制,一味地滿足感官需求追求“娛樂至死”,其結果必然是感性欲望的泛濫。
三、市場與藝術:媒介文化生產的兩難
移動視頻的蓬勃發(fā)展,給廣大受眾帶來了媒介使用的便利,使人人都能用視聽手段即時表達自我,成為視頻的主角不再只是夢想。同時,移動視頻媒體的發(fā)展也帶來巨大的商機,移動視頻大量受眾帶來的眾多流量經濟吸引著資本的投入,媒介市場的開放使得媒介文化生產呈現極度繁榮的態(tài)勢,但在繁榮的表象之下,卻掩蓋著同質化、低俗化等弊端?;谑袌鲂б婵剂康拿浇槲幕a,使得生產內容刻意迎合受眾需求,尋找符合受眾趣味的最大受眾市場成為資本投入的導向。在市場邏輯的主導下,生產者疏于自律,急功近利,缺乏媒體人應有的責任意識,與接受者一拍即合,媒介文化生產盡可能地滿足受眾的需求,受眾則將媒介必須滿足自我需求作為必然甚至唯一的文化價值判斷,媒介文化活動淪為功利化、商品化的商業(yè)活動,至于應有的批判與反思、平等與民主等價值內涵則極少被觸及。
媒介生產追求滿足多數人的需求,勢必導致快感文化大行其道。商品權力話語與通俗文化合謀,輕而易舉地通過大眾傳媒侵入了當代文化的神經,物化的消費倫理觀大肆蔓延。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中,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在金字塔底部占據最大份額,文化生產通過滿足受眾感官需求,求得最大多數受眾的共鳴,實現商業(yè)利益的最大化。在這一市場邏輯下,移動視頻的全民娛樂極易墜入感官滿足的放縱與狂歡的深淵,甚至形成難以遏制的低俗文化風潮。
媒介文化生產對受眾需求的滿足往往舉著“以人為本”的旗幟肆意妄為,但以人為本并不排斥對需求的基本判斷與甄選,人的良性需求與發(fā)展才是其“本”,傳者對受眾的一味迎合和受眾自我膨脹式的自戀狂歡與以人為本的本質背道而馳。滿足人的需求不能等同于放縱欲望,只有基于社會整體責任的媒介生產才能打造健康的媒介文化生態(tài)。
在媒介文化生產中,市場的多元選擇至關重要。以娛樂為基本導向和追求的媒介文化產品,為文化創(chuàng)造的價值意義寥寥,放任自流的媒介文化市場在低俗趣味中生長,只能形成抽空思想的媒介文化。
四、結語
媒介文化不是只有娛樂和狂歡功能,如何有效承載其應有的文化精神成為當下媒體需要解決的當務之急。警惕媒介的商品化,避免將吸引用戶作為媒介文化生產努力的唯一方向,充分考量媒介自身的擔當價值,突出人本價值以及文化對現實的觀照,使文化的各個功能都能得到釋放,合理引導受眾的情緒與需求,促進多元共存的文化格局,才能在媒介使用普泛化的語境下打造富有高尚審美觀和正確價值觀的媒介文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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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陳丹丹,劉起林.草根文化訴求的價值兩面性及其民粹主義根基[J].理論與創(chuàng)作,2007(05):40-43.
作者簡介:王春枝(1974—),女,河南周口人,碩士,教授,研究方向:移動視頻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