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人間樂》中天花藏主人的科舉觀

張曉杰

【摘要】《人間樂》是講述落魄書生許繡虎與鴻臚寺少卿之女居掌珠之間愛情的才子佳人小說，它雖然不是明清才子佳人小說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但也是反映現(xiàn)實的佳作之一?！度碎g樂》通過對才美結(jié)合、功成名就以及辭官歸隱等樂事的描述，表現(xiàn)作者天花藏主人對于理想的科舉之路的渴望、對科舉黑暗的諷刺以及隱逸情懷的追求，像當時的落第文人一樣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通過小說尋求安慰。作者將自己的理想抱負放到小說人物的身上，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理想的世界，通過虛構(gòu)理想來實現(xiàn)心理安慰，同時也展現(xiàn)了自身的科舉困境。

【關(guān)鍵詞】《人間樂》;天花藏主人;科舉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7-0021-02

一、《人間樂》中科舉士子的形象

“人物藝術(shù)是小說藝術(shù)的中心。塑造具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是小說虛構(gòu)敘事的主要藝術(shù)目標?！盵1]《人間樂》中刻畫了許繡虎這一人物形象，是傳統(tǒng)才子佳人小說中的典型。作者的筆下的許繡虎既有傳統(tǒng)書生身上的閃光點，又有性格中矛盾糾結(jié)的一面，塑造的人物形象有血有肉，人物更加真實鮮活。

（一）許繡虎的才華與執(zhí)著。小說第四回中有對于許繡虎才華的描寫：“自幼資格不凡，讀書過目能頌。十二歲就進了一個秀才?！盵2]歲考時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同窗好友不是贊美他的文章奇巧，就是贊美他的詩才雋秀。才華橫溢、身負盛名就為他后來科舉高中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許繡虎對于婚姻和配偶有堅定的要求和態(tài)度，小說第五回中馮老爺受來應(yīng)聘之拖說親，許繡虎堅決的回應(yīng)：“年小侄非不愿納，但心有固志也?！眮砭芙^來小姐的婚事。他追求的是旗鼓相當?shù)膼矍?，期望擁有你吟我詠的婚姻生活，對待婚姻也始終持有謹慎的態(tài)度，從中可以看到許繡虎性格中的執(zhí)著。

許繡虎執(zhí)著的另一方面表現(xiàn)在他對友情的追求，第六回中描寫了居掌珠與許繡虎初見，許繡虎就被女扮男裝的居掌珠吸引，迫切地想要與之交友，從此開始了漫長的尋友之路。當他在法界寺的墻壁上看到和詩的時候，書中描寫他“驚喜”“癲狂”，面對和詩態(tài)度恭謹，在動作的細節(jié)上凸顯獲得尋人消息的心情。

（二）許繡虎的清高與自傲。第五回中，因許繡虎拒絕來家的求親得罪了來公子，被來公子帶回家中軟禁，他大怒喝道“何物狂奴，作此丑態(tài)？”并且罵來公子“丑驢”，作為一名文人士子，不能與來公子計較，面對來公子的刁難也只是想要盡快了結(jié)，不與無賴有過多的交集，面對錢財?shù)恼T惑不為所動，不畏懼來家強權(quán)。斷斷不能應(yīng)承這門親事，想要等到他來拼了性命逃出去保全自己的名節(jié)。

在掙扎無果后生出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想法，他不愿意背棄自己對于婚姻和配偶的原則，不屑與來公子之流為伍，辱沒自己文人才子的身份。

許繡虎的言行與來公子的粗俗無禮、恃強凌弱形成鮮明的對比，面對來公子的脅迫堅守本心，決不妥協(xié)，甚至做好了以死相搏的準備，后來得到來府仆人的幫助得以逃脫?？梢娢娜说臍夤?jié)與品質(zhì)在許繡虎的心中是高于一切的。

二、《人間樂》中的女性形象內(nèi)涵

清代很多文學(xué)作品都涉及科舉題材，女性與科舉的聯(lián)系也愈加頻繁，清傳奇中有很多相關(guān)的作品，例如《紅情言》《天馬媒》等，女主人公或是直接參與科舉或間接融入科舉，科舉又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女性的命運?！度碎g樂》中的才女居掌珠是女扮男裝直接參與了科舉考試的，并且對許繡虎走上科舉之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引導(dǎo)作用。

（一）門第觀念影響下的妥協(xié)。明清時期的才子佳人小說中男女主人公婚姻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門當戶對”的理念，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愛情都是以功成名就為前提， 《麟兒報》中昭華與廉清青梅竹馬，卻因母親嫌貧愛富，要為她另擇良婿。

才子佳人小說中，那些高門小姐選擇的夫婿都是文采出眾的才子，這位才子將來必定能夠在科舉考試中取得成績，基本不會出現(xiàn)科舉失利的情況。這樣的情節(jié)設(shè)計，使才子、佳人的愛情婚姻有了牢固的基礎(chǔ)，既能滿足父母的條件，又能夠滿足男女雙方的情感需求。

小說第十四回中許繡虎在松江尋友遭到來公子刁難，為了破解許繡虎面臨的困境，居掌珠勸說許繡虎選擇迂回的方式，“秋闈不遠，倘能賴令叔之力，援例在任進場，以老妹丈之英才，自然入彀?！痹S繡虎由此走向科舉仕途，也為他與居掌珠婚姻的實現(xiàn)提供了保證，即使當時的許繡虎沒有取得功名，但是居行簡看到了他的科舉才華，這是許居二人情感得以發(fā)展的重要原因，許繡虎在高中之后，完成與居掌珠的婚約，才能符合當時人們心中的“門第觀念”。

（二）失意文人的精神寄托。明清時期的文學(xué)作品、戲曲中曾塑造過像孟麗君、趙如子、文蜚娥這類女扮男裝科舉高中的形象，但這些是情志難酬、科場失意的下層文人借以凸顯自己才華的抒懷之作。[3]

居掌珠追求的不是在閨房中才學(xué)的認可，她也在積極地向由男性壟斷的科舉靠攏，并尋找機會親身參與。居掌珠的父母因為無子，從小就以男子的培養(yǎng)方式教育她，幾年過去義理行文，自成文采。居掌珠意圖進學(xué)，是想成為秀才“先受一番榮華”，她的這種觀念是將自己的才學(xué)表露人前，與男子一同競技，不再將才學(xué)固定在閨閣的范圍，從而獲得才學(xué)上的肯定。

在男性科舉的籠罩下，這樣的一位女性產(chǎn)生了接近科舉的愿望和要求，足以看到世人對科舉的普遍接受，無疑向我們證明了崇尚科舉的社會風氣，更是作者的內(nèi)心不甘，十年寒窗都沒有考取功名，一位女扮男裝的女性參與科舉卻能夠取得名次，表現(xiàn)了作者屢試不第的心酸與無奈，同時也是借女性功成名就的虛構(gòu)來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

三、天花藏主人的科舉觀

（一）理想的科舉之路?！度碎g樂》中的許繡虎雖然少失雙親，生活落魄，作為一個在科舉考試的大潮中沉浮的學(xué)子，他可以說是幸運的，他的科舉之路走得并不艱難，十二歲初進科場就考中了秀才，進京赴考也是一帆風順的。

許繡虎從舉人、會員、到探花，沒過幾年就身居高位，四十歲左右，就入閣辦事。這是古代文人追求的事業(yè)目標，而科考是文人做官的必由之路。作者看到了科舉制度運行的弊病，但是為了成就事業(yè)，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負，不得不選擇加入科舉大軍。胡海義整理出《科舉史上13個年份的進士錄取數(shù)占全國總?cè)丝诒戎乇怼返贸鼋Y(jié)論：“整部科舉史的進士錄取數(shù)占全國總?cè)丝诒戎卦诳傮w上呈下降趨勢，在明清時期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盵4]

十數(shù)年的寒窗苦讀能夠金榜題名的畢竟是少數(shù)，看到科舉仕途無望，理想抱負難以實現(xiàn)，失意的文人通常就把這種感情寄托在作品中。作者處于明末清初的社會，曾經(jīng)追求科舉功名，但是屢試不第，是科舉的失敗者，創(chuàng)造許繡虎這一人物，是在現(xiàn)實中受到挫折而把理想寄托在一個虛構(gòu)的形象上，進而表達期望中理想的科舉道路。

（二）對科舉黑暗的揭露和諷刺。諷刺是一種最古老、最富于挑戰(zhàn)性、最值得玩味的文學(xué)形式之一。[5]《人間樂》中的女主人公居掌珠聰慧睿智，但是身為一名女性是不被允許走進科場的，居掌珠女扮男裝參加了科舉考試并且取得了名次，這其中少不了父親居行簡的運作。小說第四回中描寫了居掌珠未經(jīng)查驗進入考場的場面，一名即將進入考場的考生，因為官員的干預(yù)竟然沒有接受任何檢查就進入考場，并且得了第一名?？婆e考試本是通過才學(xué)選拔人才的制度，卻在類似的事件中失去了應(yīng)該有的原則和公平，正是這種社會的風氣和官場的腐敗使得科舉走向衰敗。

小說中更具戲劇性的是許繡虎殿試的情節(jié)描寫，天子進行殿試不是通過考試來考察才情，而是通過在“金瓶”中抽簽的方式?jīng)Q定殿試的名次，許繡虎是來應(yīng)聘的同鄉(xiāng)，又是他屬意的女婿人選，因此勾結(jié)內(nèi)侍準備做手腳，不想皇帝第三次才拈到許繡虎的名字，成了當屆的探花。這一情節(jié)的描寫是非常大膽和犀利的，天子對于科舉考試的態(tài)度是如此的隨意和荒唐，通過這種情節(jié)的描寫揭露科舉考試的弊端，而且十分具有諷刺意味。

雖然作者在小說中揭露了科舉考試過程中的種種弊端以及徇私的現(xiàn)象，但是在許繡虎和居鴻臚的應(yīng)舉經(jīng)歷中看到作者并不是徹底否定科舉制度存在的合理性，這只是他在特定時代下自身經(jīng)歷的郁郁不得志，并不會撼動科舉制度延續(xù)幾千年的地位。

（三）辭官歸隱的情懷。辭官歸隱是因為宦海浮沉產(chǎn)生的疲憊感，天花藏主人的《玉梨嬌》中白玄、吳翰林雖然都做了大官，但并不追求高位厚祿，他們認為歸隱才是自己最理想的歸宿?！翱v觀古代選擇歸隱的文人，他們都有大致相同的人生規(guī)律：立志——應(yīng)考——為官——失志——歸隱?！盵6]

小說中對于辭官歸隱的刻畫主要集中在居行簡和許繡虎上，居行簡因為居掌珠女扮男裝的原因數(shù)次拒絕說親，又想到朝堂上的現(xiàn)狀，選擇告老歸家。許繡虎則是因為中了探花之后選擇堅守對居小姐的諾言拒絕來家的親事選擇辭官歸家。

第三回中居行簡面對說媒的王謙六，無法應(yīng)允女扮男裝的女兒的婚事，生出了告老還鄉(xiāng)的想法。居行簡目睹朝政混亂、奸佞滋生、邊患嚴重的現(xiàn)狀。官場的險惡與失望讓居行簡選擇回歸與世無爭的山水田園，享受天倫之樂，保留自己的脫俗與清高。許繡虎第一次辭官是為了守住與居掌珠的約定，在科舉高中后選擇隱退完成婚姻大事，同時守住了文人應(yīng)有的高潔品質(zhì)。第二次辭官是在四十歲上下，入閣辦事幾年之后以疾告歸，歸隱田園，享受天倫之樂。

歸隱是政治理想無法實現(xiàn)的情況下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行為，是一種無奈的逃避行為。[7]中國的古代文人都有清高的特質(zhì)，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歸隱逐漸成為一種情結(jié)，以此來維護自己堅守的道德和品格。透過許繡虎這一人物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于科舉功名的灑脫和人格中滲透出來的清高，小說中文人的經(jīng)歷越是美好，現(xiàn)實中的作者越是心酸與無奈，這種隱逸情懷或許是在現(xiàn)實與理想之間尋求的一種安慰。

參考文獻：

[1]劉上生.中國古代小說藝術(shù)史[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3：110.

[2]《古本小說集成》編委會.古本小說集成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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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劉雪蓮.天花藏主人及其小說研究[D].黑龍江大學(xué)，2011.

[4]胡海義.科舉文化與明清小說研究[D].暨南大學(xué)， 2009：84.

[5]（美）吉爾伯特·哈特.諷刺論[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1.

[6]顧云芳.中國文人的情節(jié)研究[J].語言文學(xué)研究，2010：6.

[7]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