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鄰居姓鄭,廣東韶關(guān)人,在這棟年代久遠(yuǎn)的老樓里,一梯兩戶的結(jié)構(gòu)讓我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但鄰居的姓卻是在他們搬過來一年以后我才真正確定了的,只因開始相互介紹時沒聽明白兩位老人的發(fā)音,我們兩個人死要面子,平時就用“阿叔、阿姨”含混帶過。
鄰居家的人口從剛搬來的一家三口遞增為一家四口,直到去年底搬走,年輕夫婦生了孩子,一家五口三世同堂,加上周末親戚往來,喧鬧熙攘,一派人丁興旺之象。而比鄰的我倆,生活中總是悄無聲息的——平日早出晚歸,休息日如無必要絕不出門,朋友來了清茶相待,饑腸轆轆了便下樓找個餐館飽腹,毫無煙火氣。鄰居想必會揣測,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人家。
確實,鄰居剛搬來時曾給了我們一次不小的“驚嚇”:老爺子、老阿姨敲門后,便笑呵呵走進來,直入客廳,我和先生倉促迎接,且應(yīng)且退,以為有什么重要事情。不料兩個老人家僅是客廳轉(zhuǎn)一圈,點頭笑說:“不錯,布置得靚!挺好!以后是鄰居了,互相關(guān)照?。 闭f罷晃晃悠悠轉(zhuǎn)出門去。輪到我倆面面相覷,有種“不祥”預(yù)感:安靜的生活可能要被新鄰打破了!
當(dāng)然,我們的預(yù)感是錯的。
年過花甲的老人即使沒有什么文化,也自有其洞察世事的聰慧,從我們裝上遮擋的門簾,從我們略顯疏離的語氣,很快就清楚了年輕人怯于或懶于深入人際交往的心態(tài),他們保持著一種融洽而邊界感分明的鄰里關(guān)系,這讓我們兩只恐懼“自來熟”的“宅家兔”逐漸安下心來。
當(dāng)年在這棟老樓頂層安家的最大原因,是第一眼看到寬敞的自用天臺就心儀不已,兩戶人家各踞一邊,公用一門,一墻隔之。在文青心中,不就是夢想擁有一個大天臺,種花、種草、種菜,綠陰如蓋,繁花似錦,秋千輕搖——當(dāng)然,以上夢想的現(xiàn)實版——除了秋千,都在隔壁。鄰居把天臺打理得漂漂亮亮,郁郁蔥蔥的百香果藤、南瓜枝葉,碩果累累的無花果、紅彤彤的指天椒、滿園飄香的月桂。再看看我家這邊:每天辛辛苦苦澆水、拔草、捉蟲,然而花花草草還是長得瘦小纖弱。幾番掙扎,我還是觍著臉向兩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人請教,如何松土,如何漚肥,如何剪枝——化肥少用,沒幾年土就沒力了,隔幾天要松土,這土都板結(jié)了,冬天剪枝,修根,春天才長得壯……
五年的比鄰生活,我們目睹鄰居家的人口規(guī)模發(fā)展壯大,但胖嘟嘟的小孫女誕生后,老兩口決定跟著小兩口一起搬去更大的電梯房去,這也對剛剛做了腰部手術(shù)的阿姨有好處。在鄰居搬走前,剛好我的木瓜熟了,我挑了兩個最漂亮的送給鄰居。
又是一年春至,隔壁新的鄰居還未入住,天臺上的花草依然蔥郁,花香浮動,正應(yīng)了“杏子壓枝黃半熟,鄰墻。風(fēng)送花花幾陣香”的景兒。無意識地摘下一顆半熟的無花果,我不禁有點想念老鄰居了。
(王樂/文,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