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亞瑟·叔本華的“生存意志論”

李小婉

【摘要】 亞瑟·叔本華是19世紀德國著名哲學家，作為非理性主義的開創(chuàng)者，他將意志視為世界的終極現(xiàn)實，并同時創(chuàng)造了“生存意志”的概念，在其代表作《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他針對這一概念進行了詳盡而全面的闡述。本文將重點解釋和分析叔本華的“生存意志”，在得出了意志是世界的本質(zhì)這一基本結(jié)論后，他進一步認為，生存意志的存在會導致生命的無盡痛苦，因此有必要以某種方式對其予以否定。但是，他對生存意志的闡述帶有較為負面的色彩，當中也存在著許多缺陷和矛盾之處，最終使其陷入虛無的境地。

【關(guān)鍵詞】 叔本華;生存意志;虛無

【中圖分類號】B51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0-0058-02

一、人與世界的本質(zhì)——意志

在叔本華的哲學思想中，意志是整個世界的基礎(chǔ)和終極現(xiàn)實。自古希臘時期以來，許多哲學家認為人的本質(zhì)即是理性。但叔本華顯然不同意這種觀點。在他看來，理性只是一種表面現(xiàn)象，而這一現(xiàn)象背后的本質(zhì)是可以用來支配理性的意志。那叔本華觀點中的意志到底為何物？簡單來說，其是一種可以支配人類所有行為的盲目和無意識的沖動。也就是說，人類的一切實際上都是意志的客體化。例如：牙齒、食道、腸的輸送就是客體化了的饑餓，生殖器就是客體化了的性欲。[1]基于人類的本質(zhì)是意志這一觀點，叔本華進一步指出世界的本質(zhì)也同樣是意志。

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他說道：“我們生活存在于其中的世界，按其全部本質(zhì)說，徹頭徹尾是意志。”[2]甚至“凡在表象上作為植物，作為單純的成長，作為盲目的沖動力而顯現(xiàn)的東西，我們都將按其本質(zhì)自身而認定它為意志?！盵3]如此說來，不僅人類，就連動物和植物也是擁有意志的。盡管意志在植物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程度不可避免地要比人類低，但叔本華認為，所有事物本質(zhì)上都享有相同的意志，那就是渴望生命、存活或繁殖。對于生存的渴望在一切事物中都極為強烈。世間萬物的本質(zhì)就是對于生存的渴望，即生存意志。

二、生存意志導致生活的痛苦

在確立了生存意志的概念后，叔本華提出了生存意志會帶來痛苦這一觀點。如上所述，意志是種盲目的和不可抗拒的沖動。因此，它將產(chǎn)生各種愿望和欲望。而人類作為宇宙中最為完整的意志客體化產(chǎn)物，擁有最強烈的欲望。一旦欲望不能得到滿足，人們就會感覺到痛苦。而在欲望暫時得到滿足后，人們會開始感覺到無聊與空虛，隨后開始不斷追求新的欲望。所以人生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像鐘擺一樣的來回擺動著。[4]一旦人們擺脫痛苦，他們就將接近無聊。生命中無盡痛苦的根源便是人類強烈的生存意志。

三、叔本華對生存意志的否定

既然叔本華認為生活十分痛苦，他自然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第一種便是通過藝術(shù)的熏陶和對美的欣賞來擺脫由生存意志所帶來的痛苦。在這個時候，人們擺脫了意志，可以無視物質(zhì)收益，忘記自己的欲望，變得純粹。但他也指出這種方式所帶來的解脫只是暫時的，如果人們想徹底擺脫痛苦，還需要從根源上尋求解決方案。叔本華主張人們對意志的態(tài)度應(yīng)該實現(xiàn)由肯定到否定的過渡與轉(zhuǎn)變。[5]因為人類的痛苦源于其生存意志，人們對欲望的不懈追求恰恰是對于生存意志的一種肯定。如果生存意志可以被完全否定，人們將擺脫欲望與痛苦。此時這個人不再滿足于愛人如己，為人謀有如為己謀等等，而是在他心里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厭惡，厭惡他自己這現(xiàn)象所表現(xiàn)的本質(zhì)，厭惡生命意志，厭惡被認作充滿煩惱的這世界的核心和本質(zhì)。[6]

在此基礎(chǔ)上，叔本華指明了否定生存意志的具體方式。身體是意志最直接的顯現(xiàn)，它為自身的健康和舒適而奮斗，因此否定生存意志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節(jié)制和禁欲。首先，無須為身體提供它所需求的東西，去欣然接受饑餓，寒冷與疲憊。另外，人們必須放棄性欲。性欲可能會帶來新的生命，而繁殖正是生物與死亡抗爭的一種重要手段，因為其正是對個體生命的一種延長。由此可見，對性欲的滿足恰恰反映了對生存意志的肯定，絲毫沒有否定生存意志。所以通過放棄性欲，意志將隨著這身體的生命一同終止。[7]也就是說，意志由此不會再延長到下一代生命。

但無論如何，生命是由于意志的存在才得以存在，他們二者相輔相成，難以分割。因此，要徹底否定意志并實現(xiàn)完全的解脫，就有必要在一種無欲無求的狀態(tài)下放棄生命。但在叔本華的觀點中，放棄生命絕不等同于“對生存意志的不正確肯定”的自殺行為。自殺行為只是個體試圖消滅意志的一種表現(xiàn)，這種對個體的毀滅是因為一個人再也無法承受生活的痛苦，所以此種破壞正是對生存意志存在的一種肯定，而不是否定。然而，而另一種方式——節(jié)食至死，意味著人們再也無法忍受生活中的享受與愉悅而放棄生命，這種方式才恰恰是對生存意志的真正否定。

四、對叔本華“生存意志”的批判性思考

叔本華對生存意志的闡釋一直存在著較大爭議。一方面來說，他的確揭露了一個事實，即人們總是受到欲望的驅(qū)使，這些欲望源自意志的存在，并且?guī)頍o盡的痛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對生存意志的否定可以啟發(fā)人們束縛和控制自己的欲望。而另一方面，他關(guān)于生存意志的闡述中同樣也存在著一些問題。

首先，他將意志視為永恒不變的絕對實體并將其置于至高無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忽略與否認了理性的功能。由此就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既然意志是永恒且絕對的實體，它自然是不能被人類的行為否定或影響。但叔本華卻提出了否定生存意志的觀點，從這一點來看，這種說法是有些自相矛盾的。

其次，上文提到叔本華將生存意志視為痛苦的根源，只看到了生存意志求生存的意愿和其帶來的痛苦。他無疑夸大了生存意志的負面影響，抹殺了任何可能的生活意義，并將生活拖入深淵。他的視角是極為悲觀的。即便是早期受到叔本華哲學思想影響的弗里德里?！つ岵梢膊徽J同這種觀點。盡管尼采也同意意志是一切的根源，但他在《權(quán)力意志》中提到叔本華對于意志是有誤解的，其對意志價值的貶低是錯誤的。[8]正是由于尼采本人并不贊同叔本華對于意志的悲觀消極態(tài)度，他便將生存意志發(fā)展為權(quán)力意志，也就是主張積極地釋放和運用生命的力量，而不是僅僅卑微地尋求生存。尼采認為，權(quán)力意志才是萬物的“驅(qū)動力”，所有的生命都應(yīng)竭盡全力“成為更多”，而不只是自我保護。

最后，叔本華否認生存意志以擺脫生活痛苦的觀點也有矛盾之處。第一，對于大眾來講，以他描述的方式否定生存意志并不能使人徹底擺脫痛苦，而是對人天性的過度抹殺。長此以往，人類都會因為盲目地否定生存意志而尋求死亡。若是人類不再作為一種生物而存在于世，又何來痛苦之說？哲學家們又將在何基礎(chǔ)上討論痛苦？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書結(jié)尾，叔本華本人也提道：若是將意志完全否定，剩下的也就只有“無”。[9]生存意志的否定所造成的本體就是“無”。[10]由此可見，從強調(diào)生存意志的痛苦到否定生存意志，叔本華的哲學思想從悲觀主義逐漸演變?yōu)樘摕o主義。尼采曾批判叔本華的觀點，認為叔本華想象出來的所謂精神最高境界就是認識到一切事物都并無意義，從而將自己變成了世界的“否定者”和“神秘主義者”。[11]

第二，否定生存意志需要人們割舍一切欲望，但這樣的節(jié)制和禁欲本身就是一種欲望，因為它正是在渴求一種沒有任何欲望的狀態(tài)。在這種情況下，欲望仍是如影隨形，無法徹底消失，生存意志不可能完全被否定。叔本華似乎并沒有根據(jù)這一問題給出具有可行性的解決方案。中國學者王國維也曾指出，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jù)來證明叔本華否定生存意志的合理性。[12]叔本華的觀點更像是一種沒有太多實際可行性的神秘信念。

五、結(jié)論

總而言之，叔本華對生存意志的闡述是十分全面的。他認為意志是世界的本質(zhì)，并且它極力渴求生存。而生存意志正是生活痛苦的根源，應(yīng)該通過藝術(shù)和禁欲等方式來否定它，以實現(xiàn)永恒的解脫。通過這一系列的闡述，叔本華開啟了非理性主義的時代，而他的生存意志論與尼采的權(quán)力意志論是其中兩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不可否認，他提出的生存意志論曾經(jīng)在某個歷史階段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他對其中的一些矛盾問題并沒有解決方案，最終使其倒向了虛無。

參考文獻：

[1][2][3][4][6][7][9]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

[5]Young J.Willing and Unwilling： A Study in the Philosophy of Arthur Schopenhauer[M].Springer Netherlands，1987.

[8][11]尼采.權(quán)力意志：重估一切價值的嘗試[M].張念東，凌素心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10]陳志丹.開創(chuàng)者的沖突之維——從生命意志的否定看叔本華在歷史的轉(zhuǎn)折點上[J].中山大學研究生學刊（社會科學版），2008，029（001）：29-34.

[12]楊玉昌.人的覺醒、迷失與尋求——叔本華意志哲學的人學意義研究[J].現(xiàn)代哲學，2016，（3）：9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