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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解釋與歷史重演
      ——重塑《左傳·鄭伯克段于鄢》中鄭莊公的形象

      2021-12-05 09:06:30張懿奕
      關鍵詞:孺子鄭莊公莊公

      張懿奕

      (北京化工大學 文法學院,北京 100029)

      2016年清華竹簡《系年·第六輯》出版問世后,其中涉及春秋時期鄭國早期的一段歷史往事《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發(fā)生在鄭國武公去世到鄭莊公繼位之前,早于“鄭伯克段于鄢”事件,它為我們重新理解莊公、武姜和共叔段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契機。結合這段新史料,與《左傳》論述可知,莊公克段,并非是個人的決策結果,而是經(jīng)過群策群議,仔細考慮鄭國所處的復雜境況之后,做出的決定。與以往認為莊公形象或是“深謀遠慮”,或是“偽善”,或是兼具謀慮與仁心,有所區(qū)別。新材料還提供了一個新的解釋視角:鄭國頂層政治的決策過程,國君和本國貴族卿士集團共同做出,意見不同時,用占卜決定[1]。因此當出兵克段的命令下達時,未見占卜記載,說明莊公與卿士集團已達成一致。

      重塑莊公形象依據(jù)歷史事實,而歷史事實是通過人物及其活動顯露出來。這種歷史事實既有人類歷史的全部客觀過程,也有被書寫的歷史事實。被書寫的歷史事實,也是包含一定共識的和確切證據(jù)的歷史事實。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沃爾什(W.H.Walsh)說:“一個歷史學家所印證的事實如果確切可信的話,就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他個人的所有物,倒不如說是每一個有理智的人如果進行調查的話,都必須同意的那種東西?!盵2]客觀的歷史事實必須經(jīng)過歷史學家的挖掘和整理才能為人所知,但書寫的史實確實應包含歷史事實的真實性?!妒酚洝ぬ饭孕颉罚骸白釉唬骸矣d之空言,不如深切著名焉。’”(1)參見:(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3:228.無論是先秦史官或者孔子本人,對史事尤為看重。簡潔的上古歷史敘述中隱藏著諸多揭示具體事件環(huán)境的潛文本,借助文獻間的對比、互證,更充分明了歷史情景與人物行事的因由。在表述中,大量的潛文本信息被隱藏在書寫史實中,潛文本信息鑄造出更細密翔實的人物生存圖景,對后人理解歷史人物的行動意圖、抉擇緣由,乃至重新評價歷史人物,提供多一種可能。

      “鄭伯克段于鄢”的歷史敘述有著鮮明的典型性和代表性。首先,這個故事的敘事相對完整,在一個敘述年中,展現(xiàn)整個事件的起承轉合;其次,鄭莊公身上體現(xiàn)著宣揚以德治國和隱藏保衛(wèi)自己(或本族、本國)之間的言、行矛盾,或者表現(xiàn)為他追求私利(本國利益)與儀禮約束之間的張力;再次,事件本身還體現(xiàn)著春秋貴族家庭與王國之間復雜的聯(lián)動關系,尤其表現(xiàn)在嫡長子繼承的問題中,對權力的捍衛(wèi)、對血緣手足的打擊等。運用歷史解釋的重演和實踐推斷原則,借助《左傳》、清華《竹簡》敘述,深入由行為、語言、政治秩序等觀念熔鑄的潛文本信息中,歸納人物行為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動機、相關意圖,建構合乎邏輯的行動鏈接,重塑莊公形象。

      一、作為歷史解釋文本的《春秋》與《左傳》

      英國歷史學者柯林伍德(Robin George Collingwood)認為歷史解釋不同于自然科學的解釋。自然科學的解釋是一種普遍化解釋,它傾向于分類和一般規(guī)律的使用,而歷史學的解釋是一種重演解釋,它傾向于深入事件的內部,而理解歷史事件。歷史重演解釋是指歷史學家通過洞察歷史行動者的思想并想象他自己參與某個理性行動,他就理解了這個行動;而以一種敘述方式表達了這種重演之后,歷史學家也就完成了對這一行動的解釋,此時的解釋和理解是同一的[3]。任何關于對歷史的敘述、記載都是一種重演解釋活動,史官記史如此,解釋史書亦如此。

      傳統(tǒng)觀點認為孔子晚年返魯之后,開始依據(jù)魯國舊史《春秋》及其他諸侯國赴告的“國史”而“述作”《春秋》。自“古史辨”派之后,學界普遍接受孔子并沒有“作”《春秋》。楊伯峻先生認為孔子很有可能將《春秋》作為自己教育弟子的教材,從講述過去的歷史中,闡發(fā)自己的思想。無論孔子與《春秋》是否密切關聯(lián),這部《春秋》也很難被劃為“史”的范疇,究其原因在于它的記錄“不客觀”[4]8。精通上古史的歷史學家傅斯年認為“不客觀”的原因是:《春秋》本為魯國的舊國史,記錄的是貴族之事,而貴族從西周開始就是少數(shù)人的社會,有著他們自己的輿論和標準,況且當時的書寫材料很缺乏,因此造就了《春秋》這種別樣的文體樣式,這大概是《春秋》史記又筆削的由來[5]。即使孔子或孔子后世借原文自寄其筆削之意,也是依據(jù)《春秋》本事,順勢而為。王安石譏諷《春秋》為“斷亂朝報”,魯史紀年肯定不是從隱公開始,也不是以哀公作為結束,但《春秋》載事從東遷的平王,補弒的隱公,終結在獲麟或者孔丘卒,自成一個始終。如果以朝報看,確實斷爛,但如果將它視為西周倫理道德實踐的記載,那么它確實是有頭有尾的。這種獨特的記錄體式,后世將《春秋》作為經(jīng)部的一個單獨目錄,提醒研究者關注的并不是孔子是否寫過《春秋》,而是隱藏于《春秋》簡約隱晦文字中的“微言大義”是否是孔子思想。

      孔子即歿,“儒分為八”,弟子對《春秋》內容也有著各自不同的解釋。無論是《春秋》還是《春秋》三傳都是在借助闡釋歷史、解釋歷史發(fā)明《春秋》經(jīng)義。在中國早期,但凡具備敘述歷史能力的人,都可視為歷史學家??鬃邮菤v史學家,記錄西周歷史的各國史官是歷史學家,《左傳》的敘述者們是歷史學家(2)《左傳》是古代注家對古本的不斷解釋和闡發(fā)而層累地形成的,其目的都是借助敘述歷史事件而申明大義。,也是歷史的解釋者。

      歷史重演是歷史解釋者通過重新描述歷史人物的行為,以相對客觀、中立地看待歷史的敘述??铝治榈抡J為歷史敘述是重演歷史的闡釋活動,重演闡釋是從行動者的處境開始的。歷史解釋者考慮行動者(歷史人物)所面對的處境和他如何設想這種處境,以及他傾向于對這種處境做出如何反應,被稱為“處境動機”(causa quod)(3)處境動機概念的提出,詳見:〔美〕雷克斯·馬丁.歷史解釋:重演和實踐推斷[M].王曉紅,譯.北京:文津出版社.2005:61.。從這種對處境、對行動者處境動機的陳述中,歷史解釋者要為自己想象歷史人物所面臨的處境,要為自己思考歷史人物在那種處境下是如何考慮實施應對它所可能的采取的辦法(4)歷史敘述基于特定、具體的歷史語境。詳見:〔英〕柯林伍德.歷史的觀念[M].何兆武,張文杰,陳新,譯.增補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215.。解釋者所要做的工作是建立起構成行動者行為的兩個因素:即他的處境動機和他的意圖,而且指出這兩個特征是連貫地組合起來的。即表明行動者的意圖是對他的處境動機的反應(5)加登納轉引了柯林伍德在《形而上學》對處境動機和意圖的限定說明:行動的原因是“由兩個因素組成的,處境動機和意圖。處境動機是事情存在的處境或者狀態(tài);意圖是事情帶來的目的或狀態(tài)。只確定一者,將無法構成原因?!鈭D不是一個單純的嗜欲或者愿望,它是一個意向。一個人以某種方式行動的意圖并不是他想以那種方式行動,而是他想以哪種方式行動?!眳⒁姡骸灿ⅰ臣拥羌{.歷史解釋的性質[M].江怡,譯.北京:文津出版社,2005:80.。重演解釋理論是這樣建構的:首先,從了解行為者的處境開始,敘述具有了一些不確定的因素;隨著解釋者更多地理解行動者的思想,對原因的描述就變得越來越確定了。當解釋者將行動者考慮的處境動機和他的意圖或者目的聯(lián)合起來考察時,對行動者的思想特征的概述就完成了。馬丁(Rex Martin)對柯林伍德關于這兩個特征還有補充,提出對行動者思想的相關意向——他的顧慮、他的行動技能等,在解釋的評估中也需要考慮[6]。這三者實際構成了一種三角形圖式(見圖1),形象說明歷史解釋者進行重演解釋的三個關鍵點,有助于解釋者綜合考量行動者的處境動機、相關意圖、完成行為等因素,審視的抉擇。

      由這個圖式可知,行動者覺察到自己處于某種劣勢情景,由此觸發(fā)他產(chǎn)生擺脫劣勢的處境動機。隨著危機日益加深,行動者越來越趨向選擇某種方法盡力脫困的意圖。這種意圖越強烈,就越能驅使行動者以最擅長的行為、最小的代價,解決危機,由此展開自救行動。

      二、“鄭伯克段于鄢”的重演和實踐推斷

      上述的三角形圖譜是如何在“鄭伯克段于鄢”的事件中發(fā)生作用,下文結合《左傳·鄭伯克段于鄢》的敘述予以說明:

      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于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巖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惫唬骸敖嫌?,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于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于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昵,厚將崩?!?/p>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奔榷谥?。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于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惫唬骸盃栍心高z,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对姟吩唬骸⒆硬粎T,永錫爾類?!涫侵^乎?”[4]9-14

      《左傳》這段文字是為解釋《春秋》經(jīng)文“鄭伯克段于鄢”。 整段敘述濃縮了四十年的時間,從鄭武公與武姜成婚開始直到莊公繼位的第22年,段被趕出鄭國而停止。文末敘述方式從暗示變?yōu)橹苯拥呐袛?,由“書曰”一詞引出,以“君子曰”結束全文,是《左傳》解經(jīng)的標志之一。通常認為,“書曰”闡釋君子曰對莊公的譴責原因:君子批評莊公未能盡到兄長之責,縱容段不斷膨脹的私欲,而導致兄弟鬩墻、兵戎相見的國家內戰(zhàn)。“君子曰”的文字贊賞潁考叔的“純孝”,暗貶莊公摻雜政治因素的“偽孝”。莊公雖然挫敗了共叔段謀逆的陰謀,卻被“君子”譴責為:不悌、不孝。

      《左傳》君子曰、書曰的評論文字,將君主的個人的品性養(yǎng)成與國家政治的謀斷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由此涉及界定政權的樞紐、維持公族嫡系和庶系的平衡、尋求政治道德和家庭倫理道德重合的可能。就這段歷史而言,歷史解釋者們提供了至少五種不同含義的解讀。

      第一種是《將仲子·毛詩序》:

      將仲子刺莊公。不勝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諫,而公弗聽。小不忍以致大亂[7]。

      假設潛文本信息與字面敘述表里如一,按照“君子曰”與引《詩》理解故事:不馴服的弟弟最終被哥哥制服,母子矛盾公開和解。家國由分而合,解決了家庭倫理矛盾,就化解了分裂。

      第二種是《左傳》“書曰”的評價,譴責鄭莊公的不孝與不悌:莊公蓄意煽動段謀反,設計自己的親弟弟成為叛國罪人。

      第三種讀法是兼有上述二者的結合體,如清代學者毛奇齡認為莊公對段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聽從母親的要求[8]。在段發(fā)動叛亂前,他也沒掌握確鑿的叛亂證據(jù),無法采取有效的遏制,而他容忍段逃到共地并生存下來,正是顯示了作為兄長的寬容與大度,《春秋》對鄭莊公的遭遇實際是同情的,對他的態(tài)度從譴責轉到和解。上述三種讀法稱贊孝和悌的美德,并認為它具有教化意義。

      第四種讀法是與上述讀法截然相反。大部分《左傳》注家,如杜預等則視鄭莊公是老練的政治陰謀家[9]6。他處心積慮成功地鎮(zhèn)壓了弟弟段的叛亂,又為自己在道德上找到了合理的說辭。

      承接這四種讀法延伸思考,海外歷史學家有了新的讀法,即第五種讀法:《左傳》文本敘述者實際更著眼于實際的政治現(xiàn)實和政治謀略,用“道德垂戒”的話語策略,將對權勢的實踐和表面道德的言辭統(tǒng)一起來。從而使得“垂戒”變得冠冕堂皇而淪為謀求實際利益的工具,這是第五種解讀策略(7)美國歷史學家李慧儀通過重譯《左傳》,深入挖掘歷史表述中隱藏的未被注意但又對歷史事件有關鍵影響的細節(jié)。參見:〔美〕李惠儀.《左傳》的書寫與解讀[M].文韜,許明德,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9.。這五種解讀策略實際在指向君王的修養(yǎng)功夫與國家政治決策間的聯(lián)動關系。

      借助歷史重演圖譜模型,鄭伯克段于鄢的歷史解析將分為兩個部分:一是“鄭伯克段”;二是“掘地見母”。構成這兩個部分的敘事因素有6個:鄭莊公(個人性格與道德修養(yǎng))、共叔段、武姜、祭仲等謀略大臣、記錄史事的史官、君子。莊公的行動選擇需考慮:他與共叔段的關系、與武姜的關系、與祭仲等政治謀慮集團的關系,其中祭仲等貴族構成政治謀慮集團包括:祭仲等貴族卿士,也包括記錄此事的史官,這里面涉及春秋早期時代的血緣關系構成的貴族集團,還不允許非貴族血統(tǒng)的人進入,這就解釋了潁考叔會被子都暗箭射殺而鄭莊公并不懲罰的原因(8)《左傳·隱公十一年》敘述潁考叔之死。參見: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8:63.。影響解釋的敘述因素有:史官的敘述和君子曰的評論導向。君子曰的評論帶有明顯的道德評價,與史官敘述不同,可能為后世解釋者添加(9)王和通過考察《左傳》成書過程,認為《左傳》原貌可能是一部獨立的史事匯編,經(jīng)師們將它作為講解《春秋》的輔導材料,在講解中陸續(xù)添加了一些解經(jīng)的話, “君子曰”很可能就是經(jīng)師附益的內容。王和.《左傳》中后人附益的各種成分[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4):83.。因此,在“鄭伯克段于鄢”的歷史中,鄭莊公的形象是在歷史重演、后世解釋的層累中構筑的。

      1.“鄭伯克段”的歷史重演和實踐推斷

      莊公的言辭與行為是處心積慮消除異己的政治表演,還是單純的被動的保衛(wèi)自己的自救行為,下文運用歷史重演理論的邏輯推演過程,分步驟詳細分析莊公的環(huán)境動機、有關意圖與行為之間的因果關系,重演“鄭伯克段于鄢”的歷史往事,以尋求解答。

      (1)行動者覺察到自己所在的特定環(huán)境,并且針對這個處境傾向于以某種明確的方式行動(10)下文所列(1)—(7)條目,均來自《重演的歷史》,參見:〔美〕雷克斯·馬丁.歷史解釋:重演和實踐推斷[M].王曉紅,譯.北京:文津出版社,2005:74.故不再重復注釋。。

      鄭莊公采取的行動是,命令子封出兵阻擊偷襲的公子段,并將公子段趕出鄭國。 “公聞其期,曰:可矣”的描述清楚表明,鄭莊公已經(jīng)知道公子段將在母親姜氏的指引下,要偷偷入侵鄭國國都新鄭,發(fā)動叛亂,奪取王位。他果斷地命令子封出兵保衛(wèi)新鄭。鄭莊公的特定環(huán)境是新鄭將被包圍,王位將被獲取,他針對這種傾向采取的明確行動方式是出兵迎敵,準備戰(zhàn)斗。

      (2)對在(1)中描述的行動者的處境動機,有許多可供選擇的行動過程(指定A——例如,入侵B、C等等)是行動者愿意考慮的。

      鄭莊公的處境動機是保衛(wèi)鄭國的都城新鄭,保衛(wèi)自己的王位,那么除了出兵之外,是否有其他別的方法消除這一威脅?祭仲等謀士分別報告了公子段有奪取王國的跡象和野心,比如祭仲告訴鄭莊公,段的屬地京城的城墻面積已經(jīng)高過百雉,遠超規(guī)制;公子呂先后稟報段又將邊境的四個城池劃歸到自己的屬地。但鄭莊公沒有采取任何實際的措施,只是在言辭上表示:如果段多行不義,必自斃,將懲罰權交給上天。如果鄭莊公為陰謀家的話,莊公此時暗中部署,靜待段“入甕”。

      新出土的史料清華竹簡曾記載鄭國的決策過程,實際提出了另外的歷史背景:

      邦將有大事, 必再三進大夫而與之偕圖。既得圖乃為之毀, 圖所賢者焉, 申之以龜筮。[10]117

      國之大事,謀劃應慎重,提出意見之后,需征詢卿大夫集團的意見,選出最優(yōu)策略??梢姡嵡f公對段采取的“再三等待”,并不是“請君入甕”,而是他和他的謀士們都采取“觀望”態(tài)度,并隱含暗中部署之意。比如密切關注母親姜氏和段的動向。莊公軍隊能快速而有效地打敗偷襲之軍,原因是他們做好了防御準備,因此根據(jù)上述史料判斷,國君的決策是共同商議之后呈現(xiàn)的,莊公何時下令出兵,自然也是群謀群策群議之后的選擇,而非他個人主觀決定。需要注意的是,莊公及其卿士們出兵前不曾“申之以卜筮”,說明他們有“依禮出兵”而防御成功的絕對信心。

      (3)行動者確實想達到或者完成這樣的目的,如征服,他相信這個目的將符合他的處境動機。

      莊公在鄢地打敗段之后,消滅了段大部分軍事力量,而且段的屬地——京的子民已經(jīng)拋棄了段,段即使回到屬地,也沒有可能在繼續(xù)糾結力量反擊,所以他只能逃向他國。莊公很有可能在克段之前,先策反京人,否則京人不可能在段剛戰(zhàn)敗就如此迅速地投靠莊公。這樣莊公才命令子封不用追殺段,任由他逃到他國“糊口于四方”(11)《左傳·隱公十一年》:(鄭莊公)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xié),而使糊口于四方?!币姡簵畈?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8:63.。

      (4)在所描述的過程中,行動者相信行動A是完成或者部分地達到他所宣稱的意圖的一種方法。

      (5)除了A,行動者不相信或者沒有看到其他行動是優(yōu)先達到其目的的一種方法,或甚至沒有將其看作是可以達到其目的的一種方法。

      除了密切監(jiān)控部署防御,并在必要時采取防御回擊之外,莊公是不是就沒有其他選擇呢?或者說為什么莊公和他的決策者們要“等待段將襲鄭”?因為是“夫人將啟之”。莊公此刻已非常清楚地認識到母親姜氏一直在處心積慮地讓弟弟段繼承鄭國王位。

      綜合《鄭伯克段于鄢》《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的敘述,莊公成長有兩條敘事線索并行,都制約著莊公的相關意圖和行動結果。一條線索是莊公與母親姜氏、胞弟段之間的關系。另一條線索是莊公與父親鄭武公及鄭國卿士集團的關系。新出土的清華竹簡《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對于上述分析提供了史料支撐(12)《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的寫作時間,據(jù)李守奎先生推斷為莊公在世期間,是史官實錄?!按似d的內容”“鄭武公居衛(wèi)三年”時鄭國的國家決策情況,為周代諸侯國的頂層決策提供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例證,其意義對于研究春秋初鄭國的歷史,尤其對于了解武公去世后圍繞嗣君問題展開的權利斗爭頗具史料價值。晁福林.談清華簡《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的史料價值[J].清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3):125.。

      所謂“孺子”實際就是還沒有長大的儲君寤生。寤生十四歲時,父親鄭武公去世了,武姜為了不讓寤生繼位,而精心準備了一番說辭,李守奎先生認為此篇內容是武姜對嗣君的規(guī)辭,由三方面內容構成了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13)本文借助李守奎先生對史料的解讀,說明武姜在嗣君問題上體現(xiàn)出強大的政治影響力,讓莊公從小就忌憚她。這也正是莊公一再隱忍武姜種種不合“禮”行為的重要原因。李守奎.《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中的喪禮用語與相關的禮制問題[J].中國史研究,2016,11(1):11-18.。

      首先她向嗣君(孺子寤生)追述了先君武公的往事,武公曾陷于大難,被迫居住在衛(wèi)國,而鄭國三年無君,良臣執(zhí)國政,國家未曾動亂,良臣有功,先君用人有方。武姜用歷史經(jīng)驗告訴寤生:國家有良臣執(zhí)政,可以三年無君。

      吾君陷于大難之中,凥于衛(wèi)三年,不見其邦,亦不見其室,如無有良臣,三年無君,邦家亂矣。自衛(wèi)與鄭,若卑耳而謀。[10]118

      其次對嗣君(孺子寤生)提出了明確的要求:母子雙方誰也不能利用個人力量干涉大夫執(zhí)政。

      今吾君即世,孺子汝毋知邦政,屬之大夫,老婦亦將糾修宮中之政,門坎之外毋敢有知焉。[10]119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武姜給出了她的理由:

      孺子汝恭大夫且以教(學)焉。如及三歲,幸果善之,孺子其重得良臣,使御寇也,布圖于君。昔吾先君使二三臣,抑早前后之以言,使群臣得執(zhí)焉,……臣,四鄰以吾先君為能敘。如弗果善,吾先君而孤孺子,其辠亦足數(shù)也。邦人既盡聞之,孺子或延告吾先君。如忍(認)孺子之志,亦猶足,吾先君必將相孺子以定鄭邦之社稷。[10]119

      寤生年紀尚小理應向良臣多學習,這是理由一;理由二是無論大夫三年執(zhí)政的結果如何,只會對嗣君有利:大夫執(zhí)政成功,嗣君得到穩(wěn)定的國家,忠心得力的良臣以輔佐御寇,如果執(zhí)政不利,罪責也在大夫;理由三是大夫之罪昭然天下,嗣君向先君亡靈求告時,也會得到先君的保佑。

      這三個理由顯示出武姜的精明的政治謀斷,成功地勸阻莊公順利登基執(zhí)政。根據(jù)《史記·鄭世家》記載,鄭武公去世時,寤生十四歲,只好遵從母命,把政權交給大臣。

      孺子拜,乃皆臨。自是期以至葬日,孺子毋敢有知焉,屬之大夫及百執(zhí)事人,皆懼,各恭其事。[11]119

      武姜在武公去世之后,掌控大局,分配權利,規(guī)正孺子之后,才行臨禮。說明她并未沉浸在臨喪之哀,而是更關心如何控制局面,不但延緩了下葬的日期,還要求嗣君三年內不得主政,為段籌謀王位爭取更多的時間。這與《左傳》中武姜對寤生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

      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于武公,公弗許[4]9。

      同時參考《史記·鄭世家》中的描述:

      武公十年,娶申侯女為夫人,曰武姜。生太子寤生,生之難,及生,夫人弗愛。后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愛之。二十七年,武公疾。夫人請公,欲立段為太子,公弗聽。是歲,武公卒,寤生立,是為莊公[11]。

      寤生因為難產(chǎn)導致姜氏的厭惡,姜氏寵愛段,厭惡莊公,甚至到了要求“廢長立幼”的地步。以血緣關系為核心紐帶的西周禮制中,君王身故是王權更替的主要原因。一旦段成為鄭國繼任君主,莊公只能被殺或不斷逃亡躲避被殺,或在他國的幫助下殺死段重奪君位。宋觴公在位十年,與鄭國發(fā)生十一次戰(zhàn)爭,就是因為鄭國接納并打算擁立宋國既定繼承人公子馮。

      母親廢長立幼的請求,說明在父親鄭武公在位期間,母親武姜對莊公厭惡到極點。莊公斷然拒絕母親姜氏的要求,姜氏可以憑“不孝”的名義,動用政治力量,殺死莊公,從而立段為鄭國的新國君。所以母親姜氏實際是莊公最大的威脅。當莊公采取行動前,必須考慮到姜氏的政治力量。當段不斷侵吞莊公的屬地,祭仲向莊公要求盡早圖之,勿使蔓草滋生,莊公回應為“姜氏之欲,焉辟害”。說明莊公忌憚的仍然是母親姜氏的力量。段遠在京邑,母親姜氏作為段的內應,為段尋找偷襲的時機。“公聞其期,曰‘可以’”。這個日期包含兩個內容:一是母親姜氏為段傳遞消息的日期,二是段準備發(fā)動襲擊的日子。

      敘述中并行出現(xiàn)的另一條線索,是鄭武公及其執(zhí)事大夫對莊公的保護與教育。母親姜氏多次要求立段為太子,都被鄭武公斷然拒絕,既是對禮制的維護,又是對幼年寤生的保護。清華簡記述當時武公去世,孺子接受武姜規(guī)訓不參與任何國事決定,執(zhí)事大臣責任重大,作為執(zhí)事大臣的首領邊父勸誡其他大夫首要任務是完成安葬之禮。

      君拱而不言,加重于大夫,汝慎君葬,而舊(久)之于上三月[10]118。

      據(jù)李學勤和李守奎對簡牘文字的判讀,“久之于上三月”理解為在禮制五個月之外再加三月甚至更久。這有可能就是武姜的意愿。

      一年過去,小祥之后,國君依舊不言。按禮制規(guī)定,諸侯下葬之后,嗣君即可主政。因此大夫聚謀,使邊父于君,說出大臣們的隱憂,希望莊公能盡早執(zhí)政,否則“豈既臣之獲罪,又辱沒吾先君!”

      在這場太后與嗣君爭奪權力的斗爭中,以邊父為首的大臣似乎是忠誠與禮制和武公意愿,擁戴嗣君。日后莊公執(zhí)政,祭仲等一干大夫多次向莊公進諫,要求早除武姜和段,這兩段敘述可以互相說明。

      (6)沒有其他意圖壓倒行動者要如此這般實現(xiàn)的意圖。

      清華簡《鄭武夫人規(guī)孺子》最后一段敘述了嗣君以繼續(xù)為先君守喪為由拒絕邊父請其立即執(zhí)政。

      嗣君回答邊父:“父曰:二三大夫,不當毋然。二三大夫皆吾先君之所付(由)孫也。吾先君知二三子之不二心,用(兼)授之邦。不是然,或稱起吾先君于大難之中?今二三大夫畜孤而作焉,幾孤其足為免(勉),抑無如吾先君之憂何!”[10]118

      莊公表示:諸位大臣都是先君信任的人,先君知道你們沒有二心,所以放心讓你們執(zhí)政,如果你們不堪大任,誰還能讓先君振興在大難之中?,F(xiàn)在你們希望我有所作為,或許我能努力而為,但是我還是先要為先君守喪。此時的嗣君一定要在十分合理的 “正名”的情況中,才有所行動。結合后文他對段的意圖,可以明了這一點。只要段沒有明確的進軍行動,莊公應該是會一直處于戒備狀態(tài)。但只要段起兵偷襲,那他也只能用武力自保。

      (7)行動者知道如何去做A,行動者的身體條件能夠做A,在特定的處境中將能夠去做,有機會去做,等等。

      莊公出生時據(jù)說是腳先出來,得名“寤生”,與一般的生產(chǎn)順序相反,因而被母親姜氏視為不祥而極端厭惡。在這種情況出生的孩子還依然能存活下來并繼位成為君王,說明他生命的堅韌與頑強,且精力充沛能夠采取任何行動。

      綜上所述,首先考慮行動者本身的條件,從生理、心理到性格,這些構成了行動的前提?!蹲髠鳌分行袆诱卟扇⌒袆拥那疤嵊腥齻€:一是行動者的性格,這種性格往往與國家、個人命運相聯(lián)系,行動者的魯莽、傲慢自大、放縱不羈、不聽勸阻、一意孤行等,都將導致行動者判斷失誤,輕則身故、重則亡國的結局。二是行動者所處的環(huán)境,既有家庭內部矛盾,又有支持不同家庭成員的外部政治矛盾。三是王室親族分封地的戰(zhàn)略意義。武姜即使在莊公執(zhí)政之后,依然積極地再為段謀劃。武姜第一次請求的制地,曾是東虢國的都邑,位于鄭國國都新鄭的北面,虎視眈眈地窺伺莊公動向,令他如芒背刺,因此莊公拒絕請制的要求。第二次是京地,是鄭國曾經(jīng)的都邑,經(jīng)濟基礎好,祖廟也在此,姜氏一廂情愿地認為如果段的封地在此,也可能再度成為鄭國都邑。昭公十一年,楚國申無宇曾說:“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羈不在內。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盵4]1365說明君王為旁系血親選擇封地的原則就是不要讓封地有擴大的可能,從而威脅到王權。

      因此莊公的處境動機是保護自己的政權不被推翻,但結合他的相關意圖,這一動機包括的內容就變得復雜起來:首先,他表面遵守“孝、悌”的道德規(guī)范,約束自己的言行,不給武姜以廢黜自己的理由。其次,部署防御措施,警惕國內謀篡力量,如胞弟段企圖偷襲而獲得王位。

      在處境動機和相關意圖的協(xié)作下,當母親武姜作為內應引導胞弟段偷襲莊公時,莊公只是簡單向子封發(fā)出了指令“可矣”,將段趕出了鄭國?!蹲髠鳌窋⑹龃耸轮挥昧?0個字。但在如何處理武姜的問題上,用了200字左右。“君子”認為母子關系的破裂與和解才是關注的重點。

      2.“黃泉見母”的歷史重演和實踐推斷

      書曰:鄭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奔榷谥?。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于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惫唬骸盃栍心高z,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涫侵^乎?”[4]12-14

      (1)莊公置母城潁的前提——“克”段的實際意圖

      《左傳》編年敘述重在表明開端和結尾,對事件過程本身的敘述在其次?!洞呵铩酚涗洝班嵅硕斡谯场?,《左傳》卻繼續(xù)共叔段出奔之后的母子相見情況,作為本事的結局。

      “書曰”敘述起到過渡作用,矛盾焦點從政權對抗轉移到情理抉擇。《春秋》先驗莊公本意是殺段,還是逐段?!豆騻鳌穼ⅰ翱恕庇柦鉃椤皻ⅰ盵12];《谷梁傳》將“克”視為“能殺”[13];《左傳》說:“如二君,故曰克”[4]14。三傳不約而同將莊公與段視為政權對立雙方,而非血緣兄弟。對待圖謀篡逆者,《公羊傳》《谷梁傳》用“殺”“能殺”,即“克”,《左傳》運用“鄭志”來揭示“克”。事情的進展按莊公及其謀略集團的計劃進行,他們是事件的最終掌握人(14)志在《左傳》中有3種解釋。其一理解為隱藏的意圖,如此處的“鄭志”、文姜與齊僖公幽會時的“齊志”、魯國攻打邾國為“宋志”;其二的理解是眾人都知曉的政治目的,如當宋國叛軍控制住彭城,諸侯聯(lián)軍圍攻時,被稱為“宋志”;其三是用于“言以足志”“賦詩言志”。參見:錢鐘書.管錐編[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1:172-173.。莊公應該“殺弟”還是“逐弟”,需要進一步分析。杜預認為:“克”字表示“明鄭伯志在必殺,難言其奔”[9]5。這是解釋“書曰”中“不言出奔,難之也”,如果說段逃離出奔,那么承擔此事就只有共叔段一個人,而讓莊公無咎。這顯然與責備莊公的《春秋》之意相去甚遠。“難”字有責難的意思,責備莊公在段出奔的這件事情上要負責。而明清注家看重君臣大義,對責難莊公尤為不安,為莊公辯護。如毛奇齡的出發(fā)點是以維護君父權利秩序為基礎,強調防微杜漸的重要性,他說:“《孟子》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未常曰使亂君賊父懼’?!盵8]進而指出《春秋》一定是在衡量莊公的功過之后,才選擇以“克”字稱贊莊公,有克敵制勝的意思,而不是殺死對手。綜上所述,《春秋》責難鄭莊公的原因,并非在他打算逐弟或是殺弟?!皶弧蔽淖质紫瓤隙饲f公作為國君的卓越才能,這種才干是其胞弟段所不具備的[14]。莊公縱容段的貪欲,明知這種貪欲將毀滅段,卻袖手旁觀。莊公為自保而構陷手足,這是《春秋》深責莊公之處。

      隨著段的出奔,莊公與武姜之間在政治上緊張的敵對關系消除了。需要解決母子二人在政治倫理上的矛盾,具體而言,是莊公如何為置自己于死地的母親武姜盡孝道,而武姜又該以什么情緒面對自己最厭惡的寤生。從人性和人情看,這對母子間真情是“恨”而非“愛”,他們的目的只是 “和解”而非“解決”,也就是說他們二人的矛盾也是國內政治中必須妥善處置的問題。

      (2)置母城潁——恰當?shù)男袆?/p>

      段出奔共,敵對勢力關系的消除,緊繃的內外政治壓力也消失殆盡。莊公下一步行動是“處置”武姜。莊公令姜氏搬離王宮而置于城潁,莊公依然可以去城潁拜望母親。既維護國君明斷的政治形象,又為天下人樹立“孝”的榜樣?!蹲髠鳌窋⑹觥班嵅硕斡谯场币皇轮链司蛻摻Y束。

      莊公激動發(fā)下絕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準備徹底斷絕母子關系。顯然莊公并未考慮說出這句誓言帶來嚴重后果。后文用 “既而悔之”這四個字,表明莊公意識到此話的不妥但卻無計可施,敘述將再起波瀾[15]。他的沖動、后悔、尷尬與被動,與前番沉著善謀形成強烈反差。

      (3)黃泉見母——沖動行為的挽救措施

      “既而悔之”莊公第三個行動的動機?!熬釉弧敝Z稱贊“純孝”產(chǎn)生的強大的感召力,使得邊境小吏潁考叔具備解困的超凡智慧。他引譬連類將黃泉水與地下水等同置換,先化解由語言危機招致的行動危機,再修建通往地下的隧道,莊公見母盡孝。母子二人在隧道內外賦詩,和好如初,昭告天下。

      但后世的注家懷疑道德感化的力量,認為“孝”是借口,政治智慧與道德修養(yǎng)無關,日本學者竹添光鴻認為莊公與其母的和解是口是心非的證據(jù),他指出:“潁考叔固非孝子,莊公亦非孝感之人,君臣譏詐相投,以欺一世。而君子之論如此何也。古人寬于責惡,而急于勸善,故一有改惡遷善之舉,則錄其見行,而略其隱衷,忠厚待人之道使然也”[16]。竹添光鴻以反諷之語強調崇尚權力、維護政權穩(wěn)定是莊公一切行為的出發(fā)點。

      推敲莊公與其母的和解過程,是靈活地使用連類譬喻的修辭,并無真心。他先發(fā)誓與母親“不到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最后以“闕地及泉”置換“黃泉相見”,達成和解。莊公作為一國之君,國君的誓詞眾所皆知,“不及黃泉無相見也”令莊公陷入了困境。解決的辦法就是通過“詭辯”,即模糊語義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實現(xiàn)詞語的置換。從這個角度看,敘述者對潁考叔的稱贊就不僅是因為潁考叔的“為母奉食的孝行”,而是為莊公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潁考叔巧妙地運用詞義以達成多重的連類引譬,并營造政治奇觀秀——掘地及泉和公開表演——母子二人分別在隧道內外賦詩的重要性,這些行為有效地向國人展示出莊公的孝心,所以《左傳》評論說:“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

      三、結語

      從前文敘述分析可知《左傳》的歷史敘述重在道德垂訓層面,但道德垂訓又與鞏固和維護政權的穩(wěn)定、統(tǒng)一息息相關?!蹲髠鳌窋⑹稣咭浴靶?、悌”的道德標準統(tǒng)攝全局展開敘述,省略或隱藏了繼承王位而引發(fā)的王室內部殘酷的活命競爭。鄭莊公貴為國君,面臨段與姜氏篡位奪權的陰謀,并沒有堅守“君子固窮”的高貴品格,而選擇“小人窮斯濫矣”的策略,借段個人私欲的無限膨脹,使他走向自取滅亡之路。鄭莊公保住性命與王位,解除內亂危機,維護了鄭國的穩(wěn)定。但他自克段開始養(yǎng)驕長惡的習慣性行為,為滿足個體私欲豢養(yǎng)王室及近屬,在他去世后,爆發(fā)了持續(xù)數(shù)十年之久的昭厲之亂,鄭國國運由盛至衰,過早退出了爭霸盟主的歷史舞臺。重演歷史人物的行動軌跡,揭示春秋時期上位者的生存之術,從而將懲惡揚善的道德教化落實在歷史人物的抉擇圖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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