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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規(guī)章草案》中“審查機制”的制度沿革及其啟示

      2022-01-13 06:57:40
      太平洋學報 2021年12期
      關鍵詞:專家組爭端管理局

      周 江 向 倫

      (1.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

      《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140 條規(guī)定,“‘區(qū)域’內活動應依本部分的明確規(guī)定為全人類的利益而進行”,這與中國提出的“海洋命運共同體”高度一致。 “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及其創(chuàng)新對中國亦為重要,其作為《公約》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得到我國的密切關注。 “審查機制”即是國際海底管理局(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以下簡稱管理局)在“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方面的一次嘗試。作為一項中途夭折的制度,“審查機制”在出臺前后經歷了多輪討論,卻在只有極少數(shù)反對意見存在的情況下被取消,這一過程本身就是值得探究的。 “審查機制”的棄用體現(xiàn)了《公約》基本制度設計的穩(wěn)定性,同時也表明了管理局在制定其章程中對《公約》的尊重。 作為一項有意義的嘗試,“審查機制”以提高爭端解決效率和專業(yè)性,控制爭端解決成本為出發(fā)點,以及其引進管理局內部審查程序的具體做法值得深思。 把握“審查機制”興起和落寞背后的原理,有利于我國積極參與國際海洋秩序建設和“區(qū)域”爭端解決制度發(fā)展,與我國大力倡導的“海洋命運共同體”“海洋強國”緊密契合。

      一、醞釀:“審查機制”的制度形成及各方意見

      “審查機制”是《“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規(guī)章》制定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項全新爭端解決制度,意在解決管理局與承包者之間就開采合同的解釋或適用問題的爭端。 “審查機制”的出現(xiàn)具有一定必然性,其作為管理局提高“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效率和專業(yè)性的美好愿景于其制度設計中的體現(xiàn),經過了長時間的醞釀和討論。 在管理局2015 年3 月的《構建“區(qū)域”內礦產開發(fā)規(guī)章框架》(以下簡稱 2015 年 3 月《框架》)和 2015 年7 月的《構建“區(qū)域”內礦產開發(fā)規(guī)章框架》(以下簡稱2015 年7 月《框架》)內容中,均表明了設置一種立足于管理局行政體系的內部審查程序的嘗試。 由于在這一階段,規(guī)則內容并不明確,功能定位較為模糊,以至于管理局的這一設計并未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 2016 年7 月,管理局在《“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和標準合同條款規(guī)章工作草案》(以下簡稱2016 年7 月《工作草案》)中首次規(guī)定了“行政審查機制”,較為清晰地對該內部審查程序進行了制度安排。

      1.1 “審查機制”的規(guī)則形成

      在有關“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爭端解決的方案設計上,管理局早在2015 年3 月《框架》“爭端解決”(Settlement of disputes)部分就明確建議:是否可以重新考慮在工作計劃申請程序中設置“更低門檻”的行政申訴(“l(fā)ower level”administrative appeals)? 易言之,管理局意欲在《公約》的爭端解決機制之外設置一種更為便利,更富效率的申訴機制(appeal mechanism),以作為解決“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爭端的手段之一。①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 Developing a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Mineral Exploitation in the Area,”2015,p.38.在2015 年7 月《框架》中該項內容同樣有所體現(xiàn)。②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 Developing a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Deep Sea Mineral Exploitation in the Area,”2014,p.38.在制定開發(fā)規(guī)章框架階段,管理局開始有意為不滿管理局決定的申請者提供一種相對而言門檻較低、成本較小、效率更高的申訴機制。 這種制度性供給的旨趣在于避免爭端雙方直接陷入具有長期性和對抗性的爭端解決程序,通過前置一種管理局內部申訴程序,來降低爭端解決和管理局運行的成本。

      2016 年7 月,管理局在其發(fā)布的《工作草案》中落實了對前述機制的具體規(guī)定。 《工作草案》第57 條規(guī)定的“行政審查機制”提出了技術性爭端解決的專家組解決方式,但并沒有規(guī)定專家或專家組的具體選定方式及其決定的效力。③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First Working Draft of the regulations and Standard Contract Terms on Exploitation for Mineral Resources in the Area,”2016,p.36.不難發(fā)現(xiàn),“行政審查機制”與管理局最初的對于依托于其內部行政體系的申訴方案存在明顯差異。 其一,“行政審查機制”放棄了申訴機制作為管理局自糾自查機制的價值導向,從而不再強調承包方單方面的申訴過程。 其二,“行政審查機制”中的專家組設置不再滿足于對爭端問題和爭端原因的審查,而是負有裁決相關爭端的職能。 其三,“行政審查機制”雖同樣依托于管理局的內部行政體系,但是已經超越了《公約》對其的功能安排。 實際上,2016 年4 月管理局散發(fā)的《關于爭端解決的1 號討論文件》即已經表明了對原申訴機制進行調整的意圖。 該文件對《公約》項下的爭端解決方式進行了討論,進一步強調了爭端解決的效率性問題,同時認為第187 條關于海底爭端分庭管轄范圍的規(guī)定沒有完全考慮到“區(qū)域”內爭端解決的現(xiàn)實需求,例如在涉及技術性爭端時,需要有專業(yè)人士的參與。

      2017 年 8 月,管理局再次發(fā)布了新版的《“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規(guī)章草案》(以下簡稱2017 年8 月《草案》),并正式地提出了“審查機制”概念。 “審查機制”對“行政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進行了進一步完善,同時也對前述1 號文件的內容進行了進一步回應。 從文本來看,管理局對“審查機制”寄予厚望,希望其能夠借助管理局內部力量提高爭端解決的效率,強化爭端解決的專業(yè)性。 管理局的出發(fā)點在于,《公約》現(xiàn)有的爭端解決機制在應對“區(qū)域”內活動的爭端解決方面可能存在失配的問題,因為近年來伴隨著海洋資源勘探開采技術的發(fā)展,和各國對海洋權益的重視,相關爭端呈現(xiàn)復雜化發(fā)展趨勢。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管理局對于“審查機制”的設計具有充分的必要性。 事實上,正是因為“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無法完全支撐其存在的必要,才為其最終的夭折埋下了伏筆。

      2.2 各方關于“審查機制”的意見

      2015 年7 月《框架》公布之后,管理局總計收到了48 份評論意見,其中涉及“區(qū)域”內海底礦產開發(fā)爭端解決的有4 份。①這4 份文件的評論主體呈現(xiàn)多元性:2 份來自承包商瑙魯海洋資源公司(Nauru Ocean Resources Inc.,NORI)、全球海洋礦產資源公司(Global Sea Mineral Resources NV,GSR),1 份來自非政府組織海洋保護咨詢委員會 (Advisory Committee on Protection of the Sea,ACOPS),1 份來自政府間組織太平洋共同體—歐盟深海礦產項目(SPC-EU Deep Sea Minerals Project,SPC-EU DSM)。前三者均對管理局就爭端解決條款所作的評論/建議表示支持,但并未作出詳細闡述。 其中,太平洋共同體-歐盟深海礦產項目的評論意見雖然對爭端解決問題著墨較多,但并未涉及“行政申訴”,只是強調如何使作為爭端當事方的發(fā)展中國家的權利獲得保障。②SPC-EU Deep Sea Minerals Project comments on the ISA Draft Framework for the Regulation of Exploitation Activities in the Ar?ea,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https:/ /isa.org.jm/files/spc-eudsm_0.pdf,訪問時間:2021 年 8 月 21 日??傮w而言,有關爭端解決的評論意見占比較小,可以認為管理局關于設置內部申訴程序的方案并未得到國際社會較大反應。 一方面,是由于相較于“區(qū)域”內礦產開發(fā)活動制度設計的其他事項,建立新的爭端解決程序優(yōu)先級較低。 另一方面,《框架》本身是開放性的,并非具體規(guī)則的草案,有關內部申訴程序的構思在《框架》中缺少具體的實施方案且爭議性不大。

      管理局發(fā)布《工作草案》之后共收到43 份評論意見,③楊澤偉:“國際海底區(qū)域‘開采法典’的制定與中國的應有立場”,《當代法學》,2018 年第 2 期,第 26-34 頁。公開意見中有8 份對“行政審查機制”進行了討論。④這些評論意見中有3 份分別來自《公約》締約國英國、澳大利亞和新加坡,其余則主要來自個人和各類國際組織。從各方的具體建議來看,管理局將“行政審查機制”作為一種替代性爭端解決措施的做法并未遭到反對。 由于《工作草案》中的規(guī)定僅是建設性的,“行政審查機制”相關制度設計并未得到明確,大部分利益相關方只是對此提出了疑問。 新加坡對“行政審查機制”作為承包者申請爭端解決的首選方案提出了質疑,并表示應當明確承包者選擇“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方式的權利。⑤Singapore’s Comments on the Working Draft of Exploitation Regulations and Standard Contract Terms,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https:/ /ran-s3.s3.amazonaws.com/isa.org.jm/s3fs-public/documents/EN/Regs/DraftExpl/Comments/Singapore.pdf,訪問時間:2021 年 8 月 20日。英國則對“行政審查機制”的適應性表達了關切,其認為應當進一步對“區(qū)域”內活動整體制度的相關問題進行討論后,再對其于整體制度中的適應性加以考察。⑥Submission of the United Kingdom Government in Response to the ISA July 2016 Report on Developing a 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Mineral Exploitation in the Area, 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ht?tps:/ /ran-s3.s3.amazonaws.com/isa.org.jm/s3fs-public/documents/EN/Regs/DraftExpl/Comments/UK.pdf,訪問時間:2021 年 8 月 21日。澳大利亞則指出,“行政審查機制”需要明確爭端解決中起到裁定作用的專家或專家組就爭端解決無法最終達成共同意見時的解決方案。⑦Government of Australia’s Submission on the 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s First Working Draft of the Regulations and Standard Contract Terms on Exploitation for Mineral Resources in the Area,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https: / /ran-s3.s3.amazonaws.com/isa. org. jm/s3fs - public/documents/EN/Regs/DraftExpl/Comments/Aust.pdf,訪問時間:2021 年 8 月 21 日。僅有少部分利益相關方對“行政審查機制”提出了反對意見。 例如德國認為,從《公約》的制度體系上來看,“行政審查機制”實質上損害了海底爭端分庭的管轄權。 從“行政審查機制”的實際作用來看,一方面,其適用范圍過窄,無法有效實現(xiàn)對《公約》爭端解決機制的替代;另一方面,其程序推進依托于臨時組織的專家或專家組,相較于常設的爭端解決方式,成本投入可能更大。 從“行政審查機制”的制度安排來看,爭端解決過程缺乏透明度。⑧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No. 1 / Discussion Papers to Support the Development of an Exploitation Code: Dispute Resolution Considerations Arising Under the Proposed New Exploitation Regula?tions,2016,pp.8-9.

      針對2017 年8 月《草案》,中方共提交了6份評論意見,分別來自中國政府、國家海洋局海洋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所、中國五礦集團公司、中國大洋協(xié)會、上海交通大學極地與深海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中心以及自然資源部李裕偉先生。 在對“審查機制”的評論意見方面,針對2017 年8 月《草案》提交的6 份評論意見中,除中國五礦集團公司和李裕偉先生的評論意見未涉及“審查機制”外,其余4 份評論意見均對其提出了建議。 這4份評論意見在對爭端解決機制的基本態(tài)度上保持了一致,即強調談判與協(xié)商,希望爭端解決機制賦予當事方更多自主性與選擇性,但對“審查機制”并沒有明確表示接受或拒絕的態(tài)度,只是提出了不同的建議。 2017 年12 月,中國政府向國際海底管理局提交的評論意見就“審查機制”提出了3 方面的意見。 其一,提出在順序上“審查機制”應當作為《公約》第十一部分第五節(jié)規(guī)定的爭端解決辦法的前置程序。 其二,強調爭端當事人在選擇爭端解決程序方面的自主性,并提出建立依托于專家或專家組的談判或磋商程序。 其三,建議對“審查機制”不適用特定情況的原因進行澄清。

      二、成熟:“審查機制”的程序運行和制度分析

      2.1 “審查機制”的基本內容

      在相關文件中,有關現(xiàn)有爭端解決機制是否足以應對多樣化、復雜化發(fā)展的“區(qū)域”內礦產資源勘探開發(fā)爭端的討論日益凸顯,設立一種新的替代性爭端解決方案的呼聲愈發(fā)得到重視。 2016 年7 月《工作草案》中的行政審查和專家或專家組裁量的方案因其預設的高效性和專業(yè)性受到廣泛關注,由此催生了2017 年8 月《草案》的“審查機制”。 該“審查機制”將相關爭端交由專家或專家組進行裁量,但在專家或專家組決定程序之前,增加了秘書長調查的環(huán)節(jié)。 具體而言,如圖1 所示,如果承包者與管理局之間達成意思一致,承包者可就管轄權內的事項向秘書長提出審查要求,秘書長應按其認為適當?shù)姆绞綄ο嚓P事項進行調查。 調查結束后,秘書長或承包者可將該爭端提交專家或專家組,由專家或專家組依據相關法律及管理局的規(guī)則作出決定。

      圖1 “審查機制”運行流程示意圖

      相較于《工作草案》中關于“行政審查機制”的制度安排,2017 年8 月《草案》中規(guī)定的“審查機制”在設計上有所變化。 首先,相較于“行政審查機制”較為籠統(tǒng)的規(guī)定,“審查機制”則明確了其適用范圍。 “審查機制”的適用范圍與《公約》第 187 條(c)項(i)目重合,據此可以認為其是海底爭端分庭的局部性替代方案。①該項規(guī)定明確了國際海洋法庭海底爭端分庭的部分管轄權內容,即“有關‘區(qū)域’內海底礦產資源開發(fā)合同或工作計劃的解釋或適用”。其次,“審查機制”對獨任專家或專家組成員的選任進行了明確的安排。 獨任專家裁決需要秘書長與承包者之間就是否采用該程序及獨任專家人選方面達成意思一致。 否則,雙方應采用專家組裁決程序并確定共組成員。 若未能在專家組人選方面達成一致,則由雙方于30 天內分別提名1 名專家,再由被提名專家或海底爭端分庭庭長主席成員確定第三名成員組成專家組。 再次,“審查機制”明確了專家或專家組決定的效力。 “審查機制”的專家或專家組的決定具有拘束力和終局性。②根據2017 年8 月《草案》的規(guī)定,除非秘書長或承包者在30 天內開始執(zhí)行第93 條規(guī)定的程序,專家或專家組的決定對承包者和管理局產生效力,且該決定是最終的。最后,相關制度安排賦予專家或專家組以確定決定程序的權力,專家或專家組在作出決定的過程中,應按照自己的程序行事,但應力求以最快速和最具成本效益的方式行事。③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Draft Regulations on Exploi?tation of Mineral Resources in the Area”,ISBA/23/LTC/CRP.3*,2017,p.53.

      整體而言,“審查機制”可以被看作是對《公約》爭端解決程序的補充,相關的規(guī)則設計沒有超越《公約》對“區(qū)域”內爭端解決的安排。 臨時的專家或專家組確實可以認為是對海底爭端分庭的替代。 但是,2017 年8 月《草案》實質上將“審查機制”的適用范圍框定在《公約》第188條2 款(a)規(guī)定的情形之下。 根據《公約》的規(guī)定,滿足該款規(guī)定的情形可以援用第187 條以商業(yè)仲裁的方式解決爭端。 第187 條的內容沒有排斥其他爭端解決途徑,其中“除非爭端各方另有協(xié)議”的但書并沒有將協(xié)議內容引向對商業(yè)仲裁和海底爭端分庭作為爭端解決途徑的選擇,其中的“另有協(xié)議”應當視為187 條(c)項(i)規(guī)定情形下的例外。 同樣的,2017 年 8 月《草案》要求通過“審查機制”解決爭端需要當事人達成一致意見,這在本質上應當是對前述“另有協(xié)議”的一種固定。

      2.2 “審查機制”的制度闡發(fā)

      “審查機制”是以專家或專家組為核心的爭端解決機制,其制度設計圍繞著提高爭端解決效率和技術性爭端解決專業(yè)性而展開。 事實上,通過專家或專家組解決糾紛早已有之,例如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以下簡稱 WTO)爭端解決實體(Dispute Settlement Body,以下簡稱DSB)中的專家組程序。 在制度設計方面,DSB 綜合考慮了受案范圍、程序推進和決議執(zhí)行問題,充分保證了爭端的實質性解決。 在制度運行方面,DSB 機制對維護多邊貿易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世界范圍得到了廣泛的贊賞,被譽為WTO 多邊貿易體系“皇冠上的明珠”。 雖然近年來,DSB 機制因部分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陷入停滯,但是作為業(yè)已成熟的爭端解決方案,其所追求的爭端解決的效率性和專業(yè)性可以部分反應理想狀態(tài)下“審查機制”的制度優(yōu)勢。

      在提高爭端解決的效率方面,“審查機制”采取了與DSB 相似的做法,即通過程序性安排,規(guī)避爭端解決流程陷入僵化。 例如,《WTO 關于爭端解決規(guī)則與程序的諒解》(以下簡稱DSU)第6 條第1 款通過“反向一致”原則避免啟動專家組成立的程序懸而不決,①姚鑄:“TPP 爭端解決機制及啟示”,《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 第 1 期,第 114-123、132 頁。專家組組成成員的確定也由WTO 總干事指定作為兜底,排除了程序推進過程中的不確定因素,從而提高了程序運行的效率。②楊國華著:《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規(guī)則與程序的諒解》,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 年版,第 141-143 頁。“審查機制”同樣注重專家或專家組審理過程的效率,專家或專家組也可以在作出決定的過程中“按照自己的程序行事”,并且強調其應當“力求以最快速和最具成本效益的方式行事”。 在獨任專家或專家組成員的選任方面,“審查機制”賦予了秘書長和承包者意思自治的權利,同時也通過設置期限督促雙方盡快推進“審查機制”程序進程,并給予了期限屆滿后的替代措施,從而避免程序陷入久拖不決的僵局。 不過相較于“審查機制”而言,DSB 在專家組的職權范圍方面更強調爭端雙方的意思自治。③根據DSU 第7 條第3 款的規(guī)定,專家組的職權范圍由爭端各方磋商予以確定。

      在爭端解決的專業(yè)性方面,“審查機制”與DSB 機制均強調專家或專家組的獨立性和爭端所涉技術領域的專業(yè)能力。 DSU 第8 條第2 款要求專家組成員具備獨立性、不同背景以及豐富經驗,第4 款則特別強調選擇專家組成員的指示性名單中應當載明“其在適用協(xié)定的部門或主題方面的具體閱歷或專門知識”。 《公約》也為技術爭端的解決提供了兩種主要方式:(1)提交《特別仲裁附件Ⅷ》下的特別仲裁法庭,這種仲裁庭的仲裁員都是科學或技術專家;(2)推選無表決權的科學或技術專家列席法庭或仲裁庭。 無論哪一種方式,都有專家以裁決者的身份介入,足見技術專家在技術爭端解決中的重要性。 在“審查機制”的制度安排中,專家或專家組的裁決對爭端的解決具有決定性意義,這一環(huán)節(jié)與《特別仲裁附件Ⅷ》下的特別仲裁法庭如出一轍,只是在頭銜和組建方式上存在些許差別。 “審查機制”強調專家能夠按照自己的程序行事,刻意與普通的專家介入形式作出區(qū)分,以突出專家解決技術性爭端的專業(yè)性特點,這一點與DSB 機制相似,強調了專家或專家組在爭端解決過程中的獨立性。

      但是,DSB 機制的運行架構卻與“審查機制”具有較大差異,“審查機制”具有其獨特性,其本質上是管理局對特定糾紛進行行政審查的手段,DSB 專家組程序得以有效運行的經驗并不能完全為“審查機制”所用。 不同于DSB 機制的中立性,“審查機制”極具管理局的行政內部性特征。 DSB 機制中專家組的調查結果所形成的報告需要通過DSB 會議的協(xié)商程序方能發(fā)生效力。④參見DSU 第16 條的規(guī)定:除非一爭端方正式通知DSB其上訴決定,或DSB 經協(xié)商一致決定不通過該報告,該報告得以通過。相較于DSB 機制中的專家組程序,“審查機制”實際上可能完全由管理局主導,而占據主導地位的調查者亦可能成為事實上的審查者。 根據2017 年8 月《草案》的規(guī)定,管理者與承包者就爭議事項達成通過“審查機制”解決的意思一致后,由秘書長組織調查,并賦予其“以自己認為適當?shù)姆绞竭M行調查”的方便。 從《公約》的組織設計上來看,秘書長本就是管理局的行政首長,而非獨立于管理局的調查機關。且在獨任專家或專家組成員的選任方面,秘書長本就代表管理局行使相關權利。 因此,秘書長作為調查者難以類比司法審判或仲裁程序中中立的取證者,其調查行為也只是一種管理局行政機構的內部審查。 而在DSB 機制中,專家組是獨立于爭端當事人的,相關問題的調查屬于專家組的職權范圍,⑤根據DSU 第7 條第1 款的規(guī)定,由專家組對爭端方提交給DSB 的事項進行審查,并提出調查結果以協(xié)助DSB 提出建議或作出該協(xié)定規(guī)定的裁決。因而更具有中立性。 由此,相較于DSB 機制,“審查機制”中作為專家或專家組裁決依據的調查報告客觀性存疑,而據此作出的專家或專家組決定其獨立性也可能招致減損。 “審查機制”由“行政審查機制”發(fā)展而來,后者本就是管理局的內部行政審查程序。 在這樣的背景下,專家或專家組的決定更像是對秘書長內部調查結果的背書。 因此,“審查機制”可能為管理局創(chuàng)造了一個針對“區(qū)域”內海底礦產勘探開采活動爭端管轄權的缺口。

      三、夭折:“審查機制”的規(guī)則棄用及原因分析

      管理局在2017 年8 月《草案》中對“審查機制”進行了更為詳盡的規(guī)定。 “審查機制”的具體程序得以明晰,致使更多國家參與對其的討論之中。 根據管理局的統(tǒng)計數(shù)據,2017 年8 月《草案》共收到評論意見55 份,涉及“審查機制”的共計29 份。 但是,在后續(xù)的草案文件中,爭端解決部分中關于“審查機制”的內容被移除,國際上也并未對此表示關注。 2018 年,管理局方面宣布,“這項機制得不再納入爭端解決之考慮,因管理局成員國多擔心其會有損于《公約》爭端解決制度之精心設計”。①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Briefing Note on the Sub?missions to the Draft Regulations on Exploitation of Mineral Resources in the Area”,ISBA/24/C/CRP.1,2018, p.9.事實上,從管理局公開的關于2017 年8 月《草案》評論意見來看,明確反對“審查機制”的意見僅占少數(shù),這明顯與管理局的理由互相矛盾。 但不難發(fā)現(xiàn),“審查機制”的夭折或具有其必然性,因為其制度設計并沒有達成其價值追求,并與《公約》關于“區(qū)域”內爭端解決的精神相左。

      3.1 “審查機制”行政內部性有礙機構間平衡

      根據《公約》第187 條,國際海洋法法庭海底爭端分庭在“區(qū)域”內活動的爭端解決方面被賦予了十分廣泛的管轄權利,②付玉、鄒磊磊:“國際海洋環(huán)境保護制度發(fā)展態(tài)勢分析”,《太平洋學報》,2012 年第 7 期,第 72-80 頁。而這種管轄具有較為明顯的強制性色彩。③凡《公約》締約國,對于“區(qū)域”內活動爭端,如果沒有能夠以自己選擇的和平方法解決,爭端任何一方可將該項爭端提交海底爭端分庭,而不需要爭端當事雙方發(fā)表授予海底爭端分庭管轄權的聲明。 接受海底爭端分庭對“區(qū)域”內活動爭端的管轄權,對締約國而言是強制的,是一項公約義務。從理論上講,海底爭端分庭是爭端各方和平協(xié)商解決其爭端而不能的補充手段。 但在實踐當中,凡不能以前述方式解決的“區(qū)域”內活動相關爭端,一般借由海底爭端分庭專屬管轄。 《公約》此種制度設計,實則通過設立司法裁判主體,將其與作為行政主體的管理局進行有效分離,從而保證爭端解決程序的公正性,因此被譽為是《公約》規(guī)定的通過國際司法機構解決爭端的機制的最重要的創(chuàng)新。④Joseph Akl,“The Sea-bed Disputes Chamber of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 Sea,”The Ind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1997, p.36.這種設計雖為合理,但其具體權限、組織地位等方面卻經過數(shù)次談判才得以確定。

      早在第三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會議1974 年第二期會議上,第一委員會就關于建立解決“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機制的必要性進行了討論,并在會議修訂的單一協(xié)商案文第一部分就建立特別法庭進行了闡述。 委員會認為,應當設立一個特殊法庭作為管理局的主要機構之一,以處理“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活動中有關合同或工作安排的解釋和適用問題。⑤Satya N. Nandan et al.,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1982: A Commentary, Leiden: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Vol. 6,2002,pp.610-611.該觀點雖然意識到了應當考慮創(chuàng)立“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的專門機構,但其仍應在管理局的組織框架之內得以設置。 其原因在于,管理局成員涵蓋了所有締約國,其大會、理事會亦由締約國代表組成,秘書處作為行政機構向大會負責;特殊法庭作為爭端解決的專門機構也應當向《公約》締約國負責,其與秘書處同為管理局事務機構,別于行政的獨立性亦有保證。

      于第三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會議1979 年第八期會議及1980 年第九期會議,相關討論保留了專門法庭的設計,但放棄了將該專門法庭納入管理局組成框架的構想,轉而考慮在架構之外成立一個專門的爭端解決機構,使之獨立于管理局。⑥A. O. Adede, The System for Settlement of Dispute under th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Leiden: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7,p.186.這一思路主要考慮到專門的爭端解決機構應當在管理局與承包者之間可能的糾紛中需要保持中立性的問題。 最終,出于對專門機構運行成本的經濟性考量,《公約》將其納入國際海洋法法庭的架構之中作為海底爭端分庭。然而,從職能劃分上來看,海底爭端分庭卻未因其被并入國際海洋法法庭而有所削弱。 從地位上講,海底爭端分庭本質上是一個不受全庭支配的獨立法庭,其程序性事項也在《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約》中得以單獨規(guī)定。①羅國強、文鑫:“海洋爭端法律解決機制執(zhí)行比較研究”,《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 年第4 期,第44-57 頁。

      管理局與海底爭端分庭保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海底爭端分庭在管理和管制國際海底區(qū)域資源的勘探和開采中沒有任何作用,而管理局及其內部機構也沒有被授予解決爭端的職權。②Preparatory Commission For the 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and for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 Sea,“Report of the Preparatory Commission under Paragraph 10 of Resolu?tion 1 Containing Recommendations for Submission to the Meeting of States Parties to be Convened in Accordance with Annex 6,Article 4 of the Convention Regarding Practical Arrangements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 Sea,” LOS/PCN/152/Vol.Ⅱ,1995,pp.342-343.首先,《公約》保證了管理局與海底爭端分庭各自事務處理上的獨立性。 一方面,海底爭端分庭得獨立解決“區(qū)域”內活動爭端;另一方面,《公約》特別規(guī)定因管理局行使斟酌決定權而產生的糾紛不在海底爭端分庭的管轄范圍內。③《公約》第189 條規(guī)定,海底爭端分庭對管理局按照本部分規(guī)定行使斟酌決定權應無管轄權;在任何情形下,均不應以其斟酌決定權代替管理局的斟酌決定權。其次,《公約》第189 條賦予海底爭端分庭在爭端解決過程中得審查管理局規(guī)則、規(guī)章或程序的權力,以保證管理局的上述規(guī)范性文件與《公約》規(guī)定不相違背。 但這種審查權卻受到了諸多限制,④《公約》第189 條規(guī)定,倘在解決爭端的過程中涉及可能不符合《公約》的規(guī)則、規(guī)章和程序時,海底爭端分庭僅有權作出如下決定:管理局的規(guī)則、規(guī)章和程序適用于該個別案件“將同爭端各方的合同上義務或其在本公約下的義務相抵觸”;存在管理局“逾越管轄權或濫用權力”的情況;或者“一方未履行其合同上的義務或其在本公約下的義務而應給予有關另一方損害賠償或其他補救”。從而避免海底爭端分庭對管理局的過多干預。 而對于必要的審查,《公約》第191條則賦予海底爭端分庭應管理局大會或理事會請求時提供咨詢意見的權力。⑤蔣圣力:“國際海洋法法庭管轄權擴張及其因應:法理分析與價值研判”,《大連海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 年第4期,第 1-10 頁。

      2017 年8 月《草案》的“審查機制”卻妨礙了海底爭端分庭和管理局間的平衡。 如前所述,“審查機制”脫胎于“行政審查機制”,雖然其行政內部性已在2017 年8 月草案中得以抑制,然而這一制度的運行依然需要依托于管理局的行政體系;“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雖然沒有違背《公約》的條文規(guī)定,但是其相當于賦予了管理局解決“區(qū)域”內活動爭端的權力。 因而可以認為,“審查機制”與《公約》的立法意圖有所沖突。 即使管理局和承包者可以援引《公約》第188 條2 款(a)項的規(guī)定,通過協(xié)議采取一種類似的方案解決相關爭端,但是這終究屬于特殊的個案處理方式。 如果將其作為“審查機制”固定在《公約》的規(guī)則體系之中,則將這種可能的個案處理方式上升為一種通常的普遍的爭端解決方式。 如此,一方面,承包者可能出于對依托于管理局內部行政體系的專家或專家組裁決抱有疑慮從而拒絕適用“審查機制”;另一方面,常態(tài)化的“審查機制”可能被固定到“區(qū)域”礦產資源勘探開發(fā)的合同之中,從而在事實上具有強制管轄的性質。 無論哪種結果,均不利于“審查機制”的設置初衷,也違背了《公約》的一般精神。

      3.2 “審查機制”的必要性并不突出

      前文論述了“審查機制”或有礙于管理局與海底爭端分庭之間的權力平衡。 “審查機制”存在的必要性源于《公約》“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體系存在不足,以及其對這種不足的有效補闕的意圖。 申言之,若現(xiàn)實需要要求通過“審查機制”打破《公約》項下的這種平衡加以回應,則需要滿足2 個前提,即(1)這種創(chuàng)新的需要是現(xiàn)實的;(2)“審查機制”是滿足這種現(xiàn)實需要的唯一或最優(yōu)手段。 然而,“審查機制”在滿足上述前提方面用有不敷。

      1.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的現(xiàn)實性研判

      在現(xiàn)實需要的真實性和緊迫性方面,隨著“區(qū)域”內資源開采技術的發(fā)展,相關交流合作日益頻繁,“區(qū)域”內活動爭端也逐步呈現(xiàn)復雜化趨勢,因而要求效率更高,專業(yè)性更強的爭端解決方式。 根據《公約》的安排,“區(qū)域”內爭端主要交由海底爭端分庭管轄。 在效率方面,根據《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則》第116 條的規(guī)定,相關爭端通常適用更為復雜的海底爭端分庭特別訴訟程序,因而審理周期更加漫長。①吳慧:“‘區(qū)域’勘探開發(fā)主體研究”,載薛桂芳主編:《海洋法學研究》(第一輯),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7 年版,第134 頁。在專業(yè)性方面,根據《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約附件Ⅵ》第35條的規(guī)定,海底爭端分庭由十一人組成,由海洋法法庭派選,多為法律方面的專業(yè)人員,在面對“區(qū)域”內爭端中可能出現(xiàn)的技術性問題方面可能稍有局促,難以完全滿足日益增加的案件審理需要。 《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則》在起草階段,就曾展開關于海底爭端分庭的法官是否應當具備特殊知識、專門技能和經驗的討論。②吳慧著:《國際海洋法法庭研究》,海洋出版社,2002 年版,第 181 頁。但出于可行性等考量,最終沒有將其規(guī)定到生效規(guī)則中。③Preparatory Commission For the 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and for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 Sea,“Report of the Preparatory Commission under Paragraph 10 of Resolu?tion 1 Containing Recommendations for Submission to the Meeting of States Parties to be Convened in Accordance with Annex 6, Article 4,of the Convention Regarding Practical Arrangements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Tribunal for the Law of the Sea,” LOS/PCN/152/Vol. Ⅲ(1995),p.79.法律和技術委員會認為,將“區(qū)域”內礦產資源開發(fā)中涉及過多技術性問題的爭端交給合格的專家或專家組裁決更有意義。 因而,管理局認為可以在《公約》第十一部分的爭端解決方案中增加行政內部審查的方式,以提高爭端解決效率,降低爭端解決成本。④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 No. 1 / Discussion Papers to Support the Development of an Exploitation Code: Dispute Resolution Considerations Arising Under the Proposed New Exploitation Regulations,”2016,pp.8-9.

      2.“審查機制”補闕能力研判

      從前所述,“區(qū)域”內活動的復雜化要求爭端解決方案更具專業(yè)性和效率性,管理局設置“審查機制”的初衷也正是如此。 然而,“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并沒有完全實現(xiàn)其目的追求?!皩彶闄C制”并非回應“區(qū)域”內活動復雜化發(fā)展的唯一方案、《公約》第188 條已經為“區(qū)域”內活動的合同解釋和適用的糾紛提供了三種爭端解決途徑:(1)提交國際海洋法法庭海底爭端分庭解決;(2)提交有拘束力的商業(yè)仲裁庭解決;(3)按照雙方協(xié)議采取其他方法。 然而,“審查機制”在專業(yè)性和效率方面的實際效果可能并沒有優(yōu)于已有的爭端解決方案。

      第一,《公約》第188 條2 款項下的商業(yè)仲裁已經回應了海底爭端分庭程序復雜、效率低下的問題。 商業(yè)仲裁本質上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在規(guī)則適用、程序推進方面均具有高度靈活性,且對仲裁員的選任同樣可以以專業(yè)人員為對象。 “審查機制”的制度安排與商業(yè)仲裁具有諸多相似,例如在程序啟動和專家的選任方面均應首先根據當事人的意思自治,這與商業(yè)仲裁要求當事人就爭端事項提交仲裁解決達成一致,以及仲裁員的遴選高度重合。 且相較于“審查機制”,仲裁庭的程序推進脫離了管理局的行政體系,因而更具備獨立性。 因此可以認為,“審查機制”作為對《公約》第188 條規(guī)定情形的爭端解決替代方案,并不具有絕對優(yōu)勢。

      第二,《公約》已經考慮到了提高爭端解決專業(yè)性的制度安排。 根據《公約》的規(guī)定,國際海洋法法庭作為常設的海洋爭端解決機構,其法官采用任期制度,大多數(shù)屬于法律方面的專家而非技術性專家。 但是,根據《公約》第289條以及《國際海洋法法庭規(guī)則》第15 條第1 款的規(guī)定,在海底爭端分庭解決“區(qū)域”內活動爭端時,可以在書面程序結束前依申請或依職權選派專家出庭參與爭端解決程序。 選派專家雖不能與“審查機制”的專家或專家組一般對爭端的解決結果進行裁判,但是專家意見會成為海底爭端分庭進行裁決的依據。 在這一制度安排之下,技術性專業(yè)和規(guī)則性專業(yè)得到了較好的平衡,在實際效果上可能更優(yōu)于“審查機制”單重視技術性專業(yè)的安排。 事實上,當事人根據《公約》第188 條2 款規(guī)定將糾紛提交商業(yè)仲裁解決時,也可以在仲裁員選任上更為注重其資格組成中的技術專業(yè)性。 是故,“審查機制”在專業(yè)性追求方面依然無法完全替代《公約》中對“區(qū)域”內活動糾紛的爭端解決制度安排。

      3.3 中國語境下的“審查機制”缺陷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持續(xù)推進“海洋強國”戰(zhàn)略部署。 一方面,中國不斷加強自身海洋實力,維護自身海洋權益。①馬金星:“全球海洋治理視域下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的意涵及路徑”,《太平洋學報》,2020 年第 9 期,第 1-15 頁。另一方面,中國提出“海洋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理念,強調共商共建共享的海洋治理模式。 二者對立統(tǒng)一,是中國在海洋治理方面統(tǒng)籌國內國外兩個大局的重要體現(xiàn)。②劉巍:“海洋命運共同體:新時代全球海洋治理的中國方案”,《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1 年第 4 期,第 32-45、2-3 頁。“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作為國際海洋秩序的組成部分之一,與中國的海洋權益聯(lián)系緊密,也是中國推動“海洋命運共同體”建設的應然關切。 隨著海底勘探技術的提高,我國正不斷地積極參與“區(qū)域”內資源勘探開發(fā)活動。 截至2020 年底,中國實體已擁有五塊“區(qū)域”內礦產資源專屬勘探權礦區(qū),這意味著中國實體將面臨更多法律風險。 在此現(xiàn)實基礎之上,更為靈活,更加尊重當事人自主性的糾紛解決辦法勢必更符合中國的需要。 “審查機制”的制度追求雖然一定程度與中國的訴求相切合,但其所呈現(xiàn)的具體安排卻無法完全滿足這一需求。

      一方面,“審查機制”并未充分體現(xiàn)出“區(qū)域”爭端解決的靈活性。 雖然“審查機制”要求爭端當事人采用該方式解決糾紛需要達成一致意見,但“審查機制”的定位顯然并非《公約》項下“區(qū)域”內爭端解決辦法的輔助性程序。 如前所述,“審查機制”并未超越《公約》的制度內容,然而,其通過管理局造法的方式加以固定,實際是獨立《公約》既有方案,另辟蹊徑的爭端解決途徑。 因此,在制度設計上“審查機制”未曾體現(xiàn)出作為“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創(chuàng)新試圖實現(xiàn)的靈活性。 另一方面,如前所述,中國在評論意見中強調當事人在爭端解決過程中的自主性。 縱觀“審查機制”整個運行流程,當事人除在啟動程序和專家或專家組選任以外,幾乎沒有真正參與爭端解決程序。 專家或專家組的決定取決于管理局的調查結果,而非當事人的質證和辯論。 以至于相較于《公約》既有的爭端解決途徑,“審查機制”可能更不利于當事人,尤其是不利于承包方維護其程序性權益。

      四、啟示:“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的應然進路

      如前所述,管理局設置“審查機制”的初衷具有合理性,而“審查機制”的制度構建確也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但是,由于“審查機制”沒能完全回應制度改革的目的追求,也沒能兼顧《公約》的制度安排,致使其最終流產。 “審查機制”是一次有益嘗試,其最終的廢棄折射出“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并非沒有限制。 回歸“審查機制”,對其制度設計和規(guī)則安排進行調整以合乎其目的追求及《公約》需要,將為如何保證今后“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改革的有效性提供有利鑒戒。

      4.1 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的合理邊界

      僅從利益相關方對于“審查機制”的評論意見來看,國際社會并未強烈反對“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創(chuàng)新。 這一定程度表明,相關方認識到現(xiàn)階段的“區(qū)域”內活動正在呈現(xiàn)更為復雜的發(fā)展,爭端解決機制創(chuàng)新并非沒有必要。 而《公約》制度安排下的爭端解決方式在實踐中并未得到有效利用,海底爭端分庭自成立至今,沒有成為富有實效的繁忙的爭端解決機構,③趙理海著:《海洋法問題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年版,第 132-133 頁。這似乎也表明現(xiàn)有的途徑并未受到利益相關方的歡迎。 然而,“審查機制”的棄用也表明“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創(chuàng)新具有其應然的邊界。 其應然邊界于管理局設置這一機制的目的追求中自反體現(xiàn),亦可于《公約》的制度安排中深度發(fā)掘。

      第一, “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創(chuàng)新需要具有合法性依據。 對于“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改革即可分為兩個層面。 其一,是在《公約》范疇內的爭端解決機制改革;其二,是逾越《公約》現(xiàn)有制度安排的規(guī)則調整。 《公約》范疇內的爭端解決機制改革可以經由《公約》成員國談判、協(xié)商補充制定相應規(guī)章。 超越《公約》的規(guī)則調整則需要對其進行修改。 作為國際法淵源,《公約》以國際條約為表現(xiàn)形式,其修改亦應遵循國際法中關于條約修改的有關規(guī)定。 《公約》作為聯(lián)合國大會決議通過的規(guī)范性文件,其修改應當由大會決議決定。①不可否認的是,一般認為聯(lián)合國大會的決議對成員國不產生法律拘束力,但是其依然具備促進國際規(guī)范確立的法律效力。參見蔣圣力:“聯(lián)合國大會決議法律效力問題重探——以外層空間國際法治實踐為例”,《國際法研究》,2020 年第5 期,第55-69頁。比如,《關于執(zhí)行1982 年12 月10 日<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十一部分的協(xié)定》(以下簡稱1994 年《協(xié)定》)即是有聯(lián)合國大會決議通過的,對《公約》內容進行補充和調整的,與《公約》具有同等效力的文件。其中第2 條規(guī)定,該協(xié)議與《公約》第十一部分如有任何不一致的情況,以該協(xié)議為準。 由此可認為,該協(xié)議作出的與《公約》相矛盾的規(guī)定優(yōu)先于《公約》得以適用,可以認為該協(xié)定與《公約》是新法與舊法之間的關系。 “審查機制”僅為管理局內部規(guī)章的組成部分,不能突破《公約》規(guī)定。

      第二,“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需要現(xiàn)實性依據。 “審查機制”的目的追求在于提高“區(qū)域”內爭端解決的效率和專業(yè)性,這意味著現(xiàn)實層面存在這樣的需要,且“審查機制”的設計應當滿足這樣的需要。 這要求正確認識到“區(qū)域”內活動以及國際海洋政治的復雜性發(fā)展,正視《公約》的公正性精神、制度建構,符合國際海洋治理的整體發(fā)展趨勢。 而在爭端解決的制度安排中,應當充分回應現(xiàn)實性要求,以求有針對性地進行創(chuàng)新,并保證相關制度在實踐運行中的效果。 “審查機制”正是由于沒能充分展現(xiàn)出其在現(xiàn)實運用中對實現(xiàn)其對“區(qū)域”內活動爭端解決高效化、專業(yè)化的目的追求,最終被管理局主動遺棄。

      第三,“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創(chuàng)新不能超越《公約》的組織性安排。②項雪平:“能動抑或克制:國際海底管理局的造法理念”,《太平洋學報》,2015 年第 5 期,第 9-16 頁。海底爭端分庭得以獨立于管理局存在,即充分表明了《公約》制定者不欲管理局在“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活動中過多干預,從而維護爭端解決的公平性。③李文杰:“國際海洋法法庭海底爭端分庭的強制管轄權問題研究”,《上海政法學院學報(法治論叢)》,2020 年第3 期,第18-29 頁。管理局干預爭端解決于爭端解決公平性的危害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方面,無法保證爭端解決的獨立。 管理局是《公約》項下管理“區(qū)域”內資源和活動的行政機構,其自由行政管理功能上的追求,這一追求有可能與爭端解決的目的追求相沖突。 另一方面,無法杜絕爭端解決過程中的政治性因素。 管理局成員由主權國家組成,秘書處服從于由成員國組成的管理局大會和理事會,在相關問題的決策方面無法真正保證政治無涉。 “雖然根據《公約》的規(guī)定,管理局可以在其職權范圍內制定執(zhí)行《公約》事項的內部規(guī)章,即使認為該項機制本身沒有逾越《公約》,但亦可以認為其打破了海底爭端分局與管理局間的制度平衡,超越了管理局的權限范圍。

      4.2 對“審查機制”合理改造的建議

      “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也并非全然沒有規(guī)范上的價值,其將專家引進爭端解決,以及借用內部行政力量實現(xiàn)制度創(chuàng)新的做法在方向上也值得借鑒。 其最終不被《公約》現(xiàn)行制度體系接受,亦在于這項制度在成型的過程中與管理局最初的設想發(fā)生偏移,以至于這項制度不再滿足于行政性的內部審查,而賦予超越管理局權限的權力。 對“審查機制”進行合理化改造,既可以認為是對可能性的爭端解決機制的創(chuàng)新,又可以認為是對“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創(chuàng)新合理邊界的一次實踐性檢驗。

      首先,應當保證“審查機制”遵循《公約》和1994 年《協(xié)定》的規(guī)定。 這實質上要求“審查機制”在功能性的方向上發(fā)生轉變,即放棄作為《公約》項下“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的替代方案,以作為通過管理局自糾自查提高爭端解決效率的輔助性機制,使之成為對最終的爭端解決結果影響不大的內部程序。 如前所述,“審查機制”的制度設計初衷使其本質上無法脫離管理局的行政內部性,試圖用其分擔海底爭端分庭的管轄權必然會引致對《公約》安排下組織機構權力平衡的破壞。 如果“審查機制”只是作為爭端解決的前置性內部審查程序,則可以在充分調動管理局內部行政體系能動性的同時,保證正式爭端解決程序裁決的獨立性。

      其次,應當符合“審查機制”對“區(qū)域”內爭端解決制度創(chuàng)新的目的追求。 一方面,“區(qū)域”內爭端解決的創(chuàng)新追求取決于現(xiàn)實需要,具體在于提高爭端解決效率,降低爭端解決成本,加強爭端解決專業(yè)性。 另一方面,根據管理局的草案文本,通過“審查機制”解決“區(qū)域”內爭端的結果是最終的,爭端當事人合法權益無法得到繼續(xù)救濟。 “審查機制”的改造需要滿足效率成本需求,也應當回應當事人對爭端解決的法律專業(yè)性之需求。 因而,可以在保證“審查機制”不影響正式爭端解決程序的基礎上賦予其與正式爭端解決程序平行運作的能力。 既可以在正式爭端解決前啟動該程序,通過調查、報告等方式幫助管理局發(fā)現(xiàn)自身問題或為爭端解決提供裁決參考;亦可以在正式爭端解決過程中啟動審查,從而使爭端當事人充分認識到爭端事實,促成雙方諒解,進而保證爭端解決的實質性解決。 如此,“審查機制”與《公約》第187 條、188 條的規(guī)定并行不悖,亦未打破《公約》的組織制度安排,并可由此厘清該項制度的適用范圍。

      最后,應當保障“審查機制”爭端解決過程的公正性和有效性。 “區(qū)域”內爭端解決機制應當保證其最終結果的可靠性,這一方面依托于爭端解決結果的獨立性,另一方面則需要爭端解決過程對爭端當事人的透明性。 前者可以通過“審查機制”的內部審查轉向和程序平行運作實現(xiàn),后者則需要強化爭端當事人對爭端解決的參與,尤其是對書面審查結果的參與。 可以通過建立“審查—報告—通過”機制,引入利益相關方面的監(jiān)督。 實際上,DSB 機制的專家報告通過制度即是較好的參考對象。 由DSB 的專家上訴機制解決的國際貿易爭端其結果須經“反向一致”的通過程序方能有效,這種安排旨在充分尊重各方當事人的意見,同時保障爭端解決的公正性。 “審查機制”同樣可以在“審查—報告”程序結束后,在爭端當事人、利益相關方以及具有代表性的《公約》成員國監(jiān)督之下,通過或不通過其報告,以杜絕“審查機制”因作為管理局內部行政程序而在結果上存在偏向,最終提高“審查機制”的程序公正性,以及其結果的受信任程度。

      結 語

      中國推行的“海洋命運共同體”建設并未要求完全有別于《公約》及1994 年《協(xié)定》的道路,“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建設需要依托于《公約》的有效實施及合理創(chuàng)新,①姚瑩:“‘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國際法意涵:理念創(chuàng)新與制度構建”,《當代法學》,2019 年第 5 期,第 138-147 頁。從而進一步發(fā)揚《公約》所倡導的和平、正義和全人類共同進步的精神。 因而,“海洋命運共同體”的建設應當以堅持《公約》的規(guī)范體系為出發(fā)點,充分尊重國際法,對切合人類共同利益的話題提出中國觀點。以“審查機制”為例,“審查機制”的目的追求具有正當性,其制度設計在于追求糾紛解決的效率和專業(yè)性,提出的具體實施方案也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但是,“審查機制”未能符合《公約》精神而最終得以廢棄,個中緣由值得深思。 《公約》或存在制度安排未盡之事宜,但是對其進行調整、修改依然需要遵循國際法法理。 因此,“審查機制”應當契合《公約》的制度安排,在滿足現(xiàn)實需要的基礎上得以合理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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