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進入21世紀以來,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全球傳播大致分為概念醞釀、快速興起、走向衰退三個階段。在此過程中,西方學界在脆弱國家概念的內涵、衡量脆弱性的指標以及跳出脆弱性陷阱的有效路徑等方面存在著持續(xù)不斷的理論紛爭。爭論的原因,雖有國家利益的分歧,不過就學術層面而言,卻是任何政治話語體系有效傳播必不可少的內在發(fā)展機制使然。當代西方的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紛爭,對于有效提升中國的國際話語權具有一定的啟示價值。
關鍵詞:政治話語;話語紛爭;脆弱國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研究專項項目“新時代中國特色政治學基本理論問題研究”(18VXK003)
中圖分類號:D502;D03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854X(2022)01-0043-08
在全球安全和發(fā)展問題上,西方國家控制著話語的主導權,西方流行的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即為一顯著標志。隨著中國日益靠近世界舞臺中央,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也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中國要有效提升話語權,特別是增強對廣大發(fā)展中國家的話語吸引力,需要理性分析“西方國家謀求及護持其世界霸權的政治修辭術,作為反觀當代中國話語競爭戰(zhàn)略和策略的一個基本參照”①。因此,本文集中討論當代西方的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紛爭,以期為新時代中國的國際政治話語建構提供些許啟發(fā)。
一、當代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全球傳播
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全球傳播,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一)脆弱國家概念醞釀時期
21世紀之初,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外交政策或國際關系研究中,脆弱國家話語開始嶄露頭角。當然,早在1968年,美國的《外交事務》雜志就出現(xiàn)了一篇以“脆弱國家(fragile state)”為標題的長篇論文。② 1975年,《加拿大研究雜志》也刊登了一篇以“脆弱國家”為主題的論文。③ 不過,上述兩篇文章只是偶爾使用“脆弱國家”概念,且均以分析發(fā)達國家的脆弱性為主題。進入21世紀后,專門描述貧困落后國家內亂、沖突的脆弱國家研究開始出現(xiàn)。經(jīng)合組織發(fā)展援助委員會(OECD/DAC)在2003年成立了一個名為“脆弱國家集團”(FSG)的研究機構;世界銀行也設立了“脆弱國家小組”和“沖突阻止與重建小組”兩個內部研究機構,研究“緊張狀態(tài)下的低收入國家”(LICUS)。這時,以“脆弱國家”為主題的文章或報告多以英文為主。在非英語世界,2003年德國學者在德語期刊《國際政治》上公開發(fā)表了一篇討論脆弱國家的學術論文。④
2005年是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邁向公開化的一個重要時間節(jié)點。年初,英國國際發(fā)展部(DFID)在倫敦主持召開了經(jīng)合組織發(fā)展援助委員會關于援助脆弱國家發(fā)展成效的高級國際論壇,草擬了一份《與脆弱國家有效接觸的國際準則》(Principles for Good International Engagement in Fragile States)。3月,該組織又在巴黎召開“脆弱國家發(fā)展高峰論壇”,發(fā)布了《援助有效性的巴黎宣言》(Paris Declaration on Aid Effectiveness),隨后,“脆弱國家”概念開始迅速擴散。年底,世界銀行在其《援助脆弱國家戰(zhàn)略》的報告中認為,倫敦高級論壇和巴黎高峰論壇都是圍繞著“脆弱國家”這一概念展開的融洽合作,“為了這種和諧利益,世行建議在本行的工作中采用這一概念?!雹?可見,2005年是“脆弱國家”概念正式化的一個主要時間節(jié)點。
(二)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快速擴散時期
這一時期大致介于2006—2014年間。主要國際組織推出脆弱國家概念后,學界的討論開始快速鋪開。進入2006年,以脆弱國家為題的論文和圖書迅速增多。根據(jù)筆者粗略統(tǒng)計,2005年,政治學學科中關于脆弱國家的文獻出現(xiàn)了41條,刊登在SSCI期刊上的學術論文有12篇;到了2006年,政治學中的相關文獻迅速增長到168篇,SSCI期刊刊發(fā)的相關學術論文迅速增加到34篇。此后,在2007—2014年間,海外每年涉及脆弱國家主題的英文文獻幾乎都超過200篇,期間每年被SSCI期刊收錄的相關文獻幾乎都在40篇以上。與2005年前相比,這段時間的研究規(guī)模呈現(xiàn)出非常明顯的擴大態(tài)勢。在西方政治話語變遷中,脆弱國家話語已經(jīng)成為當今的主導性話語。正如一位法國學者在2013年所描述的,“在過去十年里,西方政府機構和國際組織的注意力越來越多地轉向國家脆弱性及其失敗……特別是脆弱國家這一概念,已經(jīng)被西方政府官員和政策分析師用來對眾多發(fā)展中國家面臨的暴力、沖突、政治不穩(wěn)定、嚴重貧困以及對安全和發(fā)展的其他威脅進行歸類、評定等級?!雹?2014年,一位美國學者也總結道:“在過去的十年里,國家脆弱性議題已經(jīng)強勁地支撐起美國和其他發(fā)達國家的外交政策議程?!嗳鯂乙呀?jīng)成為一個備受關注的研究課題?!雹?可見,這一時期,脆弱國家已經(jīng)成為西方討論世界發(fā)展問題和國際安全秩序問題時的一個核心議題,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已經(jīng)大肆流行。
(三)脆弱國家政治話語步入衰退期
由圖1可以明顯地看出,自2014年之后,西方學界關于脆弱國家主題的研究開始減弱,2015年相關研究文獻已經(jīng)下降到200篇以下,此后幾年持續(xù)下降。可見,誕生于本世紀初期的當代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在經(jīng)歷十余年的高速擴張之后,開始步入下降軌道。其中原因,可能與美國的外交政策失誤、競爭力下降有關,也與西方學界的激烈辯論促使西方國家政策調整有關。在轉折時間上,2014年美國戰(zhàn)爭學院教授米歇爾·馬扎的論文頗具象征意味。馬扎認為,在過去的十多年間,美國的國家安全敘事都在強調失敗國家?guī)淼耐{,美國試圖以新帝國主義方式從根源上消除此類危險,然而所獲甚微,美國對失敗國家的干涉主義時代已宣告結束?!斑@種轉變的現(xiàn)實原因,是美國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使命,公眾也已經(jīng)厭倦了這種干涉;更深層的原因在于:醉心于虛弱國家本身是一種思想狂熱,而非一個合理的戰(zhàn)略原則。”⑧ 由此可見,在信息傳播高度全球化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興起和演變,與美國國家實力的變化及國際政策的調整相一致。
二、西方學界的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紛爭
伴隨著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在全球的快速傳播,西方學界圍繞該話語系統(tǒng)也出現(xiàn)了持續(xù)不斷的學術紛爭,這些紛爭主要圍繞脆弱國家的內涵、衡量國家脆弱性程度的標準以及促使國家擺脫脆弱性、邁向韌性國家的有效路徑等議題展開。
(一)關于脆弱國家內涵的爭論
學術研究中一個比較常見的現(xiàn)象就是,越是基本概念,關于其內涵的爭論就越激烈,脆弱國家概念亦如是。西方學界關于脆弱國家內涵的爭論,可分為兩大類:
其一,政治角度的爭論,即偏重對政治系統(tǒng)的界定,也就是從狹義的國家(state)角度的解釋。在此視角下,一個脆弱國家就是指政府沒有能力履行其基本服務和公共產品供給者的職責,由此破壞了政權合法性。⑨ 也就是說,政府機構功能和能力嚴重缺失的國家就是脆弱國家。英國國際發(fā)展部、經(jīng)合組織、世界銀行(WB)以及學者艾克皮(Ekatte Ikpe)、佐列克(Robert Zoelick)等均持此類觀點,這是比較主流的界定。
不過,即使同為政治視角,對國家不同職能和能力的偏重也使得對脆弱國家概念的定義各異其趣。美國國際發(fā)展署(USAID)將脆弱國家界定為:“中央政府不能在本國領土上實行有效控制,或者沒有能力(意愿)確保關鍵服務的供給,政府合法性虛弱或不存在,暴力沖突成為現(xiàn)實或高風險?!雹?很明顯,這主要是從政治統(tǒng)治角度、偏重政權的暴力壟斷能力來定義的。而英國國際發(fā)展部對脆弱國家的定義是:“那些政府沒有意愿或沒有能力為本國大多數(shù)民眾(包括貧困階層)提供主要職能的國家”。這種定義并沒有把脆弱國家限定為政權機構暴力壟斷能力的缺失,而是將界定范圍轉移到?jīng)]有能力去支持和保護多數(shù)民眾維持自我生存的國家治理狀態(tài)。顯然,這種界定偏重國家公共服務職能的缺失。經(jīng)合組織發(fā)展援助委員會對脆弱國家的定義是:“當國家機構缺乏政治意愿和(或)能力,不能為本國的減貧、發(fā)展、人口安全和人權發(fā)揮基本職能時,國家就是脆弱的。” 這種定義綜合了國家維持秩序和減輕貧困的能力,并從西方政治角度強調人權保護職能。可見,不同機構對脆弱國家概念有著不同的界定。
其二,廣義的社會角度的爭論。對上述從政治角度,特別是從國家意愿或能力角度定義脆弱國家的主流思路,不少學者表達了異議。這些學者認為,要確保一個共同體的和平、進步與減貧,還需要考慮其他行動者的重要性,國家與社會是密不可分的,一些有影響力的社會團體或行動者很有可能跨越國家與社會的區(qū)分,以它們的能力控制部分組織和資源,在那些國家權威虛弱的領域發(fā)揮類似國家的職能,提供安全和社會服務。 僅從國家(state)能力的角度定義脆弱國家,對國家職能賦予過高的期待,暗含著國家萬能的邏輯假設,這明顯是狹隘的。因此,一些學者從更宏觀的社會角度來解釋,認為脆弱國家泛指國家(country)內部政治不穩(wěn)定、暴力沖突、不安全等社會失序困境,這是把脆弱性看成是一個社會共同體的整體現(xiàn)象,其既指政治統(tǒng)治系統(tǒng)的脆弱性,也包含社會秩序的動蕩不安,還有經(jīng)濟發(fā)展的脆弱性等等,這種整體狀況又可稱之為“脆弱的社會局勢”,或者是“脆弱局勢”(fragile situations)。
在這種拓展的視角下,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的危機國家研究中心(CSRC)認為,脆弱國家就是指一個國家內部的一個或多個亞系統(tǒng)對危機明顯敏感,即面對系統(tǒng)內部或外部沖擊以及國內和國外沖突時特別脆弱的國家。這個定義中,一個國家內部多個亞系統(tǒng)的界定很明顯超出了單個政治系統(tǒng)的范疇。當然,也有學者用經(jīng)濟發(fā)展成效的“困難環(huán)境”來定義脆弱國家,認為“沒有能力有效利用國內和國際資源來減輕貧困”就是“困難環(huán)境”,面臨“困難環(huán)境”的國家(area)就是脆弱國家。 這是從廣義的國家(country)角度來定義脆弱國家的。
不同學者對國家脆弱性的界定存在差異,因此,有學者把脆弱國家看作是一個萬金油式的概念(a catch-all phrase),也有學者認為脆弱國家概念的內涵也是脆弱的,以此來表達對已有的各種脆弱國家概念的不滿和失望。所以,英國人文社會科學院2015年還出版論文專集,繼續(xù)對國家脆弱性的內涵進行“再思考”。
(二)關于國家脆弱程度評估方法的爭論
其一,關于哪些國家是脆弱國家的爭論。進入21世紀,關于國際社會主要有哪些脆弱國家,西方國家有基本的共識,也存在不少分歧。首先是數(shù)量分歧。世界銀行的結論是主要有26個脆弱國家,英國國際發(fā)展部認為有46個脆弱國家,美國中央情報局(CIA)選定了20個脆弱國家,弗朗西斯等人則認定了30個脆弱國家。我們將世界銀行與弗朗西斯等人的研究進行對比分析發(fā)現(xiàn),二者選定的脆弱國家數(shù)量相差4個,世界銀行評定老撾、緬甸、柬埔寨、蘇丹為脆弱國家,弗朗西斯等研究者卻沒有將這些國家列入。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所謂脆弱國家的數(shù)量和范圍也在變化,西方不同機構的評估結果仍然各不相同。比如,2013年,摩根斯坦利公司把作為新興經(jīng)濟體的南非、巴西、土耳其、印度和印度尼西亞五個國家稱為“脆弱五國”(fragile five),認為這五國過度依賴外國投資,債務負擔沉重,貨幣貶值壓力巨大??梢?,西方學界在脆弱國家認定上存在一些分歧和隨意性。
其二,關于評估脆弱程度指標設定的分歧。西方學界對脆弱國家數(shù)量和國別的認定結果,是采用不同的量化評估指標得出的。有學者統(tǒng)計,西方學界構建的測量國家脆弱程度的指標體系至少有十個,這些指標系統(tǒng)存在許多共同成分,自然也存在一些差異。限于篇幅,我們選取世界銀行與美國和平基金會兩個研究機構進行比較,主要顯示其差異。世界銀行的國別政策與制度評估體系(CPIA)由經(jīng)濟管理、結構政策、社會平等和公共部門管理四大部分組成,每一部分再細分為四個項目進行評估,評估值分為6個數(shù)級,由最差到最好分別為1—6分,四大部分中每一部分的分值都采用算術平均值來計量,最后評估分值等于或低于3.2的國家就被認定為脆弱國家。不過,該指標體系對相關國家數(shù)據(jù)的獲取主要基于課題組專家的調研,專家主觀價值性判斷明顯,影響了結果的客觀性。 所以,也有學者批評該指標體系是“一個有強烈價值導向的指數(shù)”。
在諸多的脆弱國家指數(shù)中,美國和平基金會的脆弱國家指數(shù)(FSI)影響很大。該指數(shù)由安全、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四大部分構成,總共有12個細化指標。每項指標以0—10分(最穩(wěn)定—最脆弱)進行分級,最后以12項指標的加總分值(0—120)判斷國家脆弱程度,90—120分為脆弱程度最高。2019年,該指數(shù)評估超過90分的國家有31個,其中也門、索馬里、南蘇丹、敘利亞和剛果(民主)排脆弱程度前五名。 和平基金會的脆弱國家指數(shù)每年都發(fā)布,學界對其多有批評。2011年,和平基金會的脆弱國家指數(shù)對馬里的測量數(shù)值為第76位,與印度并駕齊驅。它周邊幾個鄰國的脆弱程度排序都遠遠高于馬里:科特迪瓦第10位,幾內亞第11位,尼日爾第15位,布基納法索第37位,毛里塔尼亞第42位。很明顯,馬里“一枝獨秀”。但與和平基金會的評估相反,2012年馬里國內就陷入了混戰(zhàn),可見這種評估的某些結果可信度不高。有學者指出了這些指數(shù)在數(shù)據(jù)處理步驟上的普遍性錯誤,認為目前這些指數(shù)提供的績效等級信息的真實性非常有限。
(三)關于國家擺脫脆弱性路徑的爭論
應該采取哪些有效手段解決國家脆弱性問題,西方學界的爭論更加激烈。這是一個非常龐雜的議題,這里我們將其紛爭簡略概括如下:
其一,關于武裝干涉方式的爭論。主張以武裝干涉方式解決脆弱國家問題的觀點,在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初始階段比較盛行。這種觀點辯稱,只要是出于人道主義目的,西方發(fā)達國家對脆弱國家(當時還被稱為“失敗國家”)的武裝干涉就是一種“道德責任”,就是“正義戰(zhàn)爭”。 2003年,美國武裝入侵伊拉克,杜賓斯認為這是美國領導的對伊拉克的“穩(wěn)定和重建”,“是過去十年里美國發(fā)起的第六個,也是在第五個穆斯林國家的建設事業(yè)”。這種主張遭到大多數(shù)學者和國家的反對。事實證明,伊拉克之所以被看作高度脆弱的國家,戰(zhàn)亂不斷,主要是因為美國的入侵。
2010年之后,西方國家以“保護的責任”(R2P)為名,開啟了新的干預模式。斯勞特認為,在當今世界,如果脆弱國家政府不能履行其服務職能,國際社會就有責任保護這些國家的公民,她稱之為“新主權”觀。 2011年,西方多國部隊對利比亞實施軍事打擊,推翻了卡扎菲政權,西方國家稱這是其“保護的責任”的首次實踐,結果卻導致利比亞內戰(zhàn)持續(xù)至今。有學者反駁道:“美國政府長久以來習慣于插手其他國家的內部事務,這幾乎沒有好結果。試圖通過超越對方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來‘修復’這些國家,那是非常困難的?!?從長遠看來,軍事干預將摧毀這些地區(qū)保持和平穩(wěn)定的現(xiàn)實條件,給這些地區(qū)未來帶來巨大風險。所以美國也有學者對此進行了反思,認為美國醉心于以大規(guī)模的新帝國主義方式干預脆弱國家,本身就是一種思想狂熱。 可見,武裝入侵顛覆一些脆弱國家的既有政權,試圖以此使之擺脫脆弱性,是一種比較荒謬的主張和行為。
其二,關于援助方式的爭論。援助脆弱國家是減緩其脆弱性的一條有益路徑。援助的類型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是減貧和經(jīng)濟發(fā)展援助。在當代西方國家的政治語境中,以前強調脆弱國家的安全威脅,后來轉向強調其對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和減貧事業(yè)帶來的巨大挑戰(zhàn)。西方學界在對脆弱國家的援助規(guī)模、援助形式、援助效果評估以及未來發(fā)展等諸多具體問題上充滿了爭議。
西方國家對部分脆弱國家的援助,往往要求受援國擁有健全的政策和制度以及減貧戰(zhàn)略,但脆弱國家往往不具備這些條件。于是,有學者主張,這些脆弱國家“得到的救助不應該減少,應該得到更多的項目援助,這些項目援助的承諾時間應該更短,集中于更具體的活動,而且多數(shù)援助項目應該通過非政府組織進行分配”。對此,有學者批評說:“選擇援助工具的這種標準方式,對于在脆弱國家的實際操作指導意義不大?!?所以,學者們提出了改進援助方式的新思路:要避免一刀切,因為不存在單一的方法;援助風險會減弱,但不會清除;要從國家層面和程序層面思考,不要只考慮項目;計劃的實施涉及多個行為體,不能排除國家。于是,英國國際發(fā)展部、經(jīng)合組織在其援助政策中提出,通過增加對脆弱國家中央政府的援助、提高政府解決問題的意愿和能力來擺脫脆弱性。不過,有學者指出,“脆弱國家的數(shù)量還在增加,人們對此的關注度也在提升,但我們關于脆弱國家成因的知識還非常薄弱,能更好地扭轉這種趨勢的政策和項目還停留在初級階段。” 另外,在解決脆弱性的程序上,有學者主張沖突后的脆弱國家首先要解決安全問題,所以國際社會的援助要協(xié)調脆弱國家內部的中央與地方關系;也有學者主張,解決脆弱國家問題的關鍵是發(fā)展,國際社會的經(jīng)濟援助應該幫助這些國家采取新發(fā)展范式??梢?,西方學界對國際社會援助脆弱國家的方式和成效可謂是眾說紛紜,爭議不斷。
其三,關于國家建構方式的爭論。由于缺乏信任和寬容,西方國家與脆弱國家之間的政治對話總是磕磕絆絆。“西方的援助項目過分注重技術化,這不適宜落后地區(qū)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他們總是支持那些短期的應急之舉,付出的代價是犧牲掉(脆弱)國家自身能力和制度體系增強帶來的長期可持續(xù)成效?!?意識到援助脆弱國家既有方式的弊端,2007年經(jīng)合組織發(fā)展援助委員會通過的“與脆弱國家有效接觸的國際準則”提出了“以國家建構為核心目標”;2011年11月西方七國集團在釜山召開的提升援助有效性的高級論壇上達成了“接觸脆弱國家的新政”(New Deal for Engagement in Fragile States),再次強調“以國家建構為核心目標”。 這說明,西方認識到脆弱國家自身的國家建構也是解決脆弱性問題的一條重要路徑。
在國家建構問題上,西方學界的爭論更多。對國家建構的理解,大致可以分為三種觀點:第一種,自1990年代以來,國際社會理解的國家建構指的是由國內和(或)國際行動者采取的建立、改革和強化那些受到嚴重侵蝕或正在消失的國家制度的一系列行為。 這是西方國家的主流觀點,它突出了國際行動者獨立行動的地位,把西方發(fā)達國家?guī)椭嗳鯂医M建或重建的各種行為都看作是國家建構行為。福山也持這種觀點,他強調“國家建構就是重新組建一系列國家治理機構,以此為基礎增強現(xiàn)有的國家制度”。他特別突出了如何把西方發(fā)達國家的自由民主制度推廣到脆弱國家的制度建設中去。第二種是中立的角度,既然國家脆弱是指其國家沒有能力為本國民眾提供安全保護和基本公共服務,那么,提升國家能力就是擺脫脆弱性的合理選擇,就此而言,國家建構就是“國家增強能力、發(fā)揮職能的過程”。具體來說,“國家建構是增強國家與社會關系、發(fā)展二者聯(lián)結的有效方法?!?第三種是側重脆弱國家自身的視角,“脆弱國家集團”認為,國家建構就是“一個由國家—社會關系驅動的發(fā)展國家能力、制度和合法性的內生過程”。也就是說,國家建構主要是一個國家內部的事情,國家建構的努力必須首先源自這個國家自身。所以,研究國家建構的不少學者發(fā)現(xiàn),“國際社會(發(fā)達國家)在脆弱國家的重構過程中不是一個主要角色。外來行為者在哪個脆弱國家的國家建構中扮演領導角色,他們就摧毀了哪個國家獨立學習治理國家的能力,破壞了地方所有權的類型,常常滋生怨恨,催生破壞者?!?/p>
當代西方流行的政治話語中,制度是國家建構的核心。無論是福山主張的自由民主制度,還是諾思(Douglass C. North)界定的開放式權利秩序以及阿克莫格魯(Daron Acemoglu)提倡的包容性制度等,均以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現(xiàn)行制度為典型樣板,即使外來行動者不強行介入脆弱國家的國家建構實踐,它們對脆弱國家未來合理制度的預設仍是基于西方政治制度的唯一合法性。也就是說,只有符合西方政治標準,國家才會被看作是“牢固的”或“成功的”。對此,諸多學者進行了批駁。比如,伯格等人認為,要擺脫忽視國家建構歷史背景的局限,要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實現(xiàn)國家效能,我們需要新的開創(chuàng)性路徑?!皣覒摮阶杂少Y本主義的發(fā)展觀,超越作為21世紀國家建構主流觀念核心的民族國家體系,擁抱社會團結的理念。” 更有學者進一步批評那些主流研究的觀點:“他們共享一個深嵌于西方發(fā)達經(jīng)濟體的誤導性看法,即韋伯式國家的制度類型和實踐可以立即移植到任何一個貧窮的沖突不斷的國家?!?/p>
當然,幾乎所有學者都承認,解決脆弱國家問題的手段應該是綜合性的,絕非單一的。在西方脆弱國家主題文獻中,國家建構、發(fā)展援助與外部干預多有重合,這里將其單列分開論述,只是根據(jù)各自重點主張的差異,為表述方便進行的簡單歸類而已。
三、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紛爭的原因
西方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在其全球化擴散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諸多紛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西方發(fā)達國家之間利益的差異與博弈,特別是美國與歐盟之間國家利益的明爭暗斗。進入21世紀之后,西方發(fā)達國家對脆弱國家的援助政治化傾向越來越明顯。美國政府把對外援助作為自己安全利益的附加工具,其人道主義援助一直不成比例地傾向于在聯(lián)合國投票支持美國的那些國家,這讓其他西方國家非常不滿,它們批評“美國政府不太關心與其他捐助者在脆弱國家問題上的合作與協(xié)調”。法國和英國都把援助款項配置到各自的前殖民地國家,以圖對它們發(fā)揮特殊影響。日本國際合作署的報告承認:“任何一個捐助國都希望參與到脆弱國家的辯論中,彰顯本國在脆弱國家的意圖?!?正是基于各自國家利益的牽引,西方發(fā)達國家公開發(fā)表的對脆弱國家的援助聲明與減輕眾多國家脆弱性的實際效果之間出現(xiàn)了巨大的反差,由此引起了不同國家學者或學術團體對外交政策利弊得失的激烈爭辯。
除了國家利益這一政治原因之外,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系統(tǒng)自身的長處與短板,也是導致學界對此進行激烈爭辯的一個重要原因,這是就一種話語對知識階層的吸引力大小而言的。根據(jù)行動者網(wǎng)絡理論(ANT),學術界已經(jīng)認識到,爭論在政治話語傳播中起著重要作用。 有學者指出,脆弱國家政治話語在生產過程中大致經(jīng)歷了知識標準化、碎片化和趨同化三個階段。 其中,知識標準化階段主要是指概念的統(tǒng)一化過程。冷戰(zhàn)結束后,不少發(fā)展中國家出現(xiàn)了一些嚴重問題,比如一些國家失去了對本國領土的有效控制;內戰(zhàn)或武力沖突持續(xù)不斷;百姓居無定所,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難民潮等不穩(wěn)定現(xiàn)象。在“回歸國家”的學術背景下,西方政治學界制造出“崩潰國家”“陷入沖突的國家”“失敗國家”“失敗中國家”“危機國家”“不穩(wěn)定國家”等等學術概念,盡管這些概念帶有明顯的揭短色彩,但否定程度逐步下降,比較明顯的是出現(xiàn)了從“失敗國家”到“脆弱國家”的概念演變,“反感較少的‘脆弱國家’一詞獲得了更多的偏愛”,這也可以被看作海外學界國家理論的豐富和發(fā)展。
所謂碎片化(分化)是指,一個概念一旦在傳播時凸顯出來,就會受到不同地區(qū)的地方化解讀,從而形成跨越空間和時間的多樣化利用和知識形態(tài)疊加,呈現(xiàn)出互相辯駁、激烈競爭的場景,脆弱國家概念的傳播過程正是這樣。盡管“脆弱國家”這一政治修辭要比“崩潰國家”“失敗國家”稍微中性一些,更令人易于接受,但這一政治話語體系的短板依然非常明顯。有學者明確指出,脆弱國家研究存在諸多缺陷:第一,這是一個政治標簽;第二,概念混雜,模糊不清;第三,西方中心主義;第四,分析簡單化;第五,缺乏實際證據(jù)。 正是認識到脆弱國家話語存在的學術短板,有學者認為,很多弱小的發(fā)展中國家呈現(xiàn)出諸多混亂現(xiàn)象可能是一種常態(tài),這只是與西方不同的某種混合政治秩序,不應將這些國家貶低為“脆弱國家”。 具體而言,大量爭論的產生與參與討論的學者們的不同專業(yè)領域有密切關聯(lián),先是個別從事國際關系具體政策實踐的西方學者,然后擴大到智庫和學院派學者,再就是一些歷史學者和社會學者都參與進來,爭論自然就擴大了。例如,在討論以國家建構方式擺脫脆弱性的爭論中,有學者從發(fā)展經(jīng)濟學角度討論國家建構、經(jīng)濟發(fā)展與減貧之間的關系,有學者從國際關系角度討論維護安全、和平建構與國家建構之間的關系,有學者從政治科學角度探討國家概念、國家政體類型選擇與國家建構之間的關系,等等??梢?,爭論是知識有效傳播必然的狀態(tài)和方式,西方學界在脆弱國家議題上出現(xiàn)大量紛爭也恰恰是其贏得國際政治話語主導地位的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
四、啟示
當代西方學界的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紛爭,帶給我們如下啟示:
(一)話語權的提升離不開理論創(chuàng)新
世界是在不斷發(fā)展變化的,一個社會的現(xiàn)實問題也是多種多樣的,新問題總是在不斷出現(xiàn)。社會科學要對新問題進行及時總結并進行理論提升,創(chuàng)造具有涵蓋性的新概念就顯得非常有價值。就國家理論而言,“民族國家”“民主國家”“稅收國家”“政黨國家”“現(xiàn)代國家”“發(fā)達國家”等等眾多國家概念,從多個不同角度豐富了國家概念的內涵,深化了不同時期人們對國家的認識。隨著西方學界對現(xiàn)代性的反思,學者們開始更多地關注全球化產生的風險、危機以及脆弱性問題,“在21世紀,西方學界流行的就是人性的脆弱性”。正是基于對當代西方社會恐懼、脆弱心理的準確把握,特別是對當今國際關系現(xiàn)實問題的關注與學術思維方式的轉變,西方學界在既有國家理論的基礎上形成了脆弱國家這一新的話語體系,進一步拓展了國家理論的研究視角,也順利將其擴散傳播到國際關系學界和外交實踐領域,從而取得了明顯的話語優(yōu)勢??梢姡鎸ΜF(xiàn)實問題,提煉形成新的核心概念,是提升國際話語權的學理基礎。
(二)適度的學術爭鳴能有效促進話語傳播
西方學界關于脆弱國家政治話語的激烈紛爭,從表面上看有可能降低政府外交政策的嚴肅性,是不和諧的、應該盡量避免的負面現(xiàn)象。不過,從現(xiàn)實結果來看,人們會發(fā)現(xiàn),脆弱國家話語爭論越多,就越容易被觀點相互沖突、利益差別明顯和政策選擇分歧的不同行動者和組織機構借用和發(fā)揮,這反而非常有利于話語的全球傳播。正如徐勇教授所言:概念是學術思想的精粹,也是學者和學術共同體的身份性標識。一種新概念創(chuàng)造出來后,勢必與過往的概念形成互動競爭,也只有在互動競爭中,新概念才能得到進一步完善。 這說明,學術爭論是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的核心動力,更是加快思想傳播的有效方式。四平八穩(wěn)、缺乏爭論,其影響力往往會大幅度縮減。這帶給我們如下啟示:在當下西方政治話語占據(jù)國際交往論壇主導地位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中國要想有效提升自己的國際話語權,采用更具彈性的競爭性話語方式與西方主流價值展開理性爭辯,為我們自己的主張贏得表達的國際空間和機遇,可能是一個更佳的選擇。
(三)學術話語擔當開路先鋒有利于降低傳播阻力
脆弱國家話語是美英等國針對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外交政策的理論基礎,它是一種霸權知識。 脆弱國家研究多受到美國、英國政府財政支持,但英美政府相關機構(DFID,USAID)僅有少量的政策報告,大部分課題交給智庫或大學學者,研究成果以學術論著形式公開發(fā)表。當一個基礎概念直面現(xiàn)實問題時,圍繞該概念形成的話語就更容易被受眾接受,也就更容易向外傳播,因為其背后隱含的政治價值和話語權被巧妙轉換,降低了政治敏感度。所以,學術話語與政策話語保持適當距離,學術話語擔當對外價值傳播的開路先鋒,有利于吸引更多的社會精英參與設定議題的討論,擴大該議題的行動者網(wǎng)絡,實現(xiàn)政治話語的有效傳播。百年來,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中國已經(jīng)遠離了“挨打”狀態(tài),40多年的改革開放又使我們成功擺脫了“挨餓”困境,中國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并有效融入國際經(jīng)貿體系。不過,在國際話語權上,我們仍處在“挨罵”狀態(tài),也就是說,我們“從來就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國際話語體系”,“中國從來就沒有確立過自己的話語權”。 其主要原因,可能與我們的學術話語太弱有關。當前,美國全面加大對中國的圍堵與脫鉤,要有效應對美國的強勢霸凌話語,“我們需要加快更新理念和思維,構建更廣闊的國際視野、更有效的行為方式和話語系統(tǒng)”。要擺脫被動的條件反射式的話語反應方式,“重點確保中國的立場和主張能夠傳播出去為世人所理解”。在這方面,中國還任重道遠。
(注: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劉偉教授的多次指正和幫助,在此深表謝忱。當然,文責自負。)
注釋:
① 張鳳陽:《國際競爭格局下的中國話語體系建設:一份研究綱要》,《南京社會科學》2017年第6期。
② Luigi Barzini, Italy: The Fragile State, Foreign Affairs, 1968, 46(3), pp.562-574.
③ Henry David Rempel, The Practice and Theory of the Fragile State: Trudeau’s Conception of Authority, Journal of Canadian Studies, 1975, 10(4), pp.24-39.
④ Ulrich Schneckener, Decline of the State as a Global Threat: Fragile States and Transnational Terrorism, Internationale Politik, 2003, 58(11), pp.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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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Javier F. Mata & Sebastian Ziaja, Users’ Guide on Measuring Fragility, Bonn: DIE & UNDP, 2009, p.5, p.5, p.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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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天旭,三峽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湖北宜昌,44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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