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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與傳奇:《任珪五顆頭記》與武松形象演變的階段性特征

      2022-02-14 01:18:38
      甘肅社會科學(xué)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話本孝子金瓶梅

      楊 彬

      (東華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上海 200051)

      提要: 宋元時期還是“有名無實”的武松形象,到《水滸傳》中一躍成為光彩奪目的英雄,絕非一蹴而就,而是經(jīng)歷了長期的演變過程,接受了其他藝術(shù)人物形象的影響。宋元間已有事跡流傳的任珪就是其中之一。宋元話本《任珪五顆頭記》記述了本為市井平民的任珪的“封神”過程,雖其原文已佚,但比較忠實地保存在了《古今小說·任孝子烈性為神》中,并對《金瓶梅詞話》和《水滸傳》中近似但仍有不小差異的武松形象的塑造和最后完成產(chǎn)生了較明顯的影響,也由此讓我們窺探到武松如何經(jīng)歷了從市井英雄到傳奇英雄的階段性演變過程,進而體會到民間英雄想象在英雄形象演變過程中所起到的巨大作用。據(jù)此,武松形象的塑造,更可能是經(jīng)由《金瓶梅》到《水滸傳》的路徑而最終完成。

      武松是中國古代小說中塑造得最為成功的英雄形象之一。但他在《水滸傳》中大放異彩之前,卻“有名無實”,并沒有首尾完整、脈絡(luò)清晰的事跡流傳,僅在有限的典籍文獻、講唱文學(xué)中留下一些蛛絲馬跡①,讓我們得以梳理這個人物形象的演變過程。宋元民間通俗文學(xué)是后世小說故事素材的淵藪和最終昌盛壯大的源頭,雖然或未保存下來哪怕僅只是片段的武松事跡,但相關(guān)的人物形象的(交互)影響一定存在。宋元話本《任珪五顆頭記》正是基于上述理路的一個發(fā)現(xiàn)。該話本的主人公任珪,雖從表面看與武松形象有著天差地遠的距離,其成為英雄的標準——嗜血殺人——在中國古代小說的英雄形象群像中也并不多見,但卻與武松有著某種內(nèi)在的深刻聯(lián)系。其“市井英雄”的行為、性格等特征,也為武松形象的塑造提供了不少的借鑒。與此相關(guān),《金瓶梅》中那個充滿市井氣息的武松,代表了這個“傳奇英雄”形象最終完成之前的階段性成果。

      一、任孝子故事及其流傳

      明嘉靖時晁瑮《寶文堂書目》“子雜類”所載話本小說,較為完整地保存了宋元以來的話本小說篇目。其中有一篇《任珪五顆頭記》,原文已經(jīng)佚失不可知,所幸其故事長期流傳在通俗文學(xué)作品中。馮夢龍編纂的擬話本小說集《古今小說》(《喻世明言》)卷三十八《任孝子烈性為神》(以下簡稱為《任孝子》),大致完整保留了其樣貌,塑造了任珪這個因嗜血殺人而死后封神的市民英雄或市井英雄形象。

      《任孝子》的主人公任珪本是一個市井商人——藥鋪主管,妻子梁圣金與周得有奸,卻謊說公公意圖奸污自己,任珪受騙誤信。后來在岳父家與周得狹路相逢,反被污蔑為賊而遭受一頓毆打。偶然得知真相后,任珪憤而連殺出軌的妻子、“奸夫”周得以及岳父母與丫鬟等五人,并將他們一一砍頭斬首,雖因此而被判決凌遲處死,卻感動天地,在受刑前坐化,死后為神。

      在眾多經(jīng)過馮夢龍或其同時代其他文人改編的宋元話本小說中,《任孝子》算不上是佳作,不僅通篇敘述簡陋粗糙,情節(jié)多有乖違疏漏不合情理之處,所引詩詞韻文等,也常與情節(jié)鑿枘不合,這種內(nèi)容與藝術(shù)性的不完善、不成熟遭到了不少指責(zé)。與《古今小說》中其他帶有明顯文人手筆的改編作品相比,《任孝子》更接近早期話本的樣貌。鄭振鐸就稱“其風(fēng)格、文字,皆似為宋人所作”[1]。而《寶文堂書目》中所載的《任珪五顆頭記》一篇,被胡士瑩等人推斷是《任孝子》的原作或據(jù)以改作的藍本②,胡先生更進一步推斷其“可能是元人的作品”[2]。周妙中雖然主張“撰述時代還以放寬一些為妥”,將創(chuàng)作下限降到了明初,但同時又明確指出:“‘任孝子烈性為神’一篇的文字和風(fēng)格都可說明它是一篇話本。”[3]日本學(xué)者佐藤晴彥更從詞語使用的角度坐實了“卷38(按即《任孝子》)也是保存下來的早期白話文作品”[4]這一論斷?,F(xiàn)在看來,僅僅因為尚氣報復(fù)而殘殺五人的任孝子實在跟“孝”無干③,也難以稱其為真正“英雄”,不過是一個血腥復(fù)仇者,而這樣的情節(jié)粗疏和內(nèi)容紛雜,卻似乎更能體現(xiàn)出早期話本小說的原始形態(tài)。由此而言,原文已佚的《任珪五顆頭記》正可以《任孝子》等量觀之。而作為幾乎是流傳下來唯一的講述“英雄成長故事”的宋元話本,《任孝子》恰好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樣本和觀察的視角,讓我們得以把宋元時期的“英雄”形象及其演化與后世通俗小說中相同素材及相似英雄形象的塑造聯(lián)系起來,從或一角度,呈現(xiàn)出中國小說完整的內(nèi)在發(fā)展脈絡(luò)。

      《任孝子》的相關(guān)故事早在宋元之際就有流傳④。王國維《曲錄》卷三“雜劇部下”,記有“《任千四顆頭》一本”以及“《任貴五顆頭》一本”。注云見于《太和正音譜》[5]。查朱權(quán)《太和正音譜》,此劇正是列在“群英所編雜劇”之“古今無名雜劇”下[6],譚正壁先生稱它“一名孝任貴救父鬧法場”[7]。同樣成書于明初的《錄鬼簿續(xù)編》在“諸公傳奇,失載名氏”條下有《鬧法場》一劇,題目是“雙不孝逆子遭刑憲,四顆頭任千鬧法場”[8]。上述諸種作品大致為宋元雜劇,其作者固不可知,就劇中主角而言,究竟是任千還是任貴,尚未定型,頭是四顆還是五顆也未算清,但演述同類事跡當(dāng)無可疑⑤。

      無論雜劇還是話本,任珪故事的中心構(gòu)思就是駭人的四顆或者五顆“頭”。有意思的是,像這樣以“頭”為關(guān)目甚至構(gòu)思中心的文藝作品,還有元雜劇中同為高文秀所撰的《雙獻頭武松大報仇》與《黑旋風(fēng)雙獻頭》⑥。后者全文尚存,劇中李逵對“奸夫淫婦”的殘忍復(fù)仇,無疑與《水滸傳》中的李逵砍殺狄太公女兒及其“奸夫”王小二⑦有相似之處,與任孝子的故事也產(chǎn)生了一些聯(lián)系;而前者雖已佚失,但其關(guān)于早期武松的故事竟也以“獻頭”為題目(也應(yīng)該是構(gòu)思中心),顯然也屬同類,并且與《水滸傳》(以及《金瓶梅》)中潘金蓮與西門慶偷情及日后為武松所殺的情節(jié)有非常直接的連接,甚至干脆就是后者的藍本。相比較而言,演述武松報仇故事與《任孝子》中周得與梁圣金茍合并因此喪命的情節(jié),無論構(gòu)思還是報仇手段,都更為相近,特別是后者“只想洞房歡會日,那知公府獻頭時”的預(yù)敘結(jié)果的詩句,更揭示了二者間的這種相似性。

      更值得注意的是,殺人斬首是任珪從普通人得以封神的決定性關(guān)目,這一宋元話本中幾乎僅見的構(gòu)思,與武松(而非李逵)的成名也就有了更多相似——與今日著重描述其酒后“打虎”的勇武傳奇不同,包括“殺嫂”在內(nèi)的“殺人”(諸如“血濺鴛鴦樓”一回連殺張團練、蔣門神及張都監(jiān)一家老小總共十五口人等)是他成名的主要事跡,其重要性可能都要超過“打虎”⑧;侯會就說:“盤點武松的全部‘英雄業(yè)績’,無非是殺掉一對‘奸夫淫婦’;又為維護市井道德而卷入一場市豪惡霸的無謂爭斗;血濺鴛鴦樓一回,更給人留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印象?!盵9]忽略武松初出場時的奠定他一生偉跡的“景陽岡打虎”,更多關(guān)注到了他嗜血的性格特征,其實正是武松故事在流傳之初的慣常作法。宋代遺民龔開《宋江三十六贊》是最早對武松做出描述性評價的,他的贊語竟是:“汝優(yōu)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財氣,更要殺人?!盵10]而晚至明末,陳洪綬所作“水滸”葉子⑨中武松的贊語也同樣只有血腥之事:“申大義,斬嫂頭,啾啾鬼哭鴛鴦樓。”[11]在我們今天看來血腥殘忍的殺人斬首行徑,卻成了武松奠定其江湖地位甚至封神(金圣嘆就稱武松是“天人”)的英雄事跡,恰如任孝子的殺人封神。當(dāng)然僅有這樣的構(gòu)思和“英雄業(yè)跡”,尚不足以說明任孝子與武松之間的必然關(guān)聯(lián),甚至粗看起來二者竟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不過,要是說《任孝子》與《水滸傳》《金瓶梅》的文本在許多方面都有一些重合/相似之處,或許上述關(guān)聯(lián)就可得到進一步的確證。

      二、任孝子故事與《水滸傳》《金瓶梅》的重合

      對勘之下,我們發(fā)現(xiàn)《任孝子》至少在以下數(shù)處與《水滸傳》(“武十回”故事)以及《金瓶梅》的相同情節(jié)段落有著許多不容忽視的相似之處。

      由表1可見,三者重合/相似部分是比較容易被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是表1中的(1)和(6),是話本小說中習(xí)見的詩和韻文套語,它們和其他一些同類非情節(jié)素材如回末下場詩詞、留文以及描寫人物、景象時使用的韻文套語、贊詞等等,都是表明中國小說——尤其是話本小說——的文體特征的重要因素,因其“非情節(jié)性”或者“泛情節(jié)性”,而常被包括小說在內(nèi)的各種通俗文藝作品輾轉(zhuǎn)引用,所以,以之確定小說之間的關(guān)系時需要謹慎對待,不能遽下定論。比如除了表1所列,《任孝子》中還有幾處留文:“險道神脫了衣冠,小猴子泄漏出患害”,是《水滸傳》第24回末及《金瓶梅》第5回末共同使用的留文(辭句略有異,“小猴子”在《水滸傳》中直接改為故事角色“小鄆哥”),同時可見于集中保留宋元以來話本的洪楩《清平山堂話本·雨窗集》上《錯認尸》;“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僅同見于《水滸傳》第42回和《金瓶梅》第76回、第80回,而且《清平山堂話本·曹伯明錯勘贓記》結(jié)尾詩也基本相同(僅改作“畫龍畫虎”);“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兇事全然未保”,也數(shù)見于《古今小說》第6卷《葛令公生遣弄珠兒》、第20卷《陳從善梅嶺失渾家》;等等。像這樣被廣泛使用的留文、韻語等,還可以舉出很多。它們都是說書藝人、雜劇、話本等通俗文藝作品的“共同素材”,在不同的話本小說間挪來搬去,應(yīng)用自如,而除了調(diào)整敘述節(jié)奏以及調(diào)動聽眾、讀者情緒,顯示著敘述者話語的強行干預(yù)之外,一般都不妨礙作品的情節(jié)進展和內(nèi)容變化,正是前文所謂“非情節(jié)性”或“泛情節(jié)性”的小說素材。因此,它們在使用上就有隨意性和廣泛性,一般很難確定其準確來源,比如羅爾綱先生就曾以《三遂平妖傳》中有十三首贊詞被《水滸傳》插入總共十五次,而確定二書作者同為羅貫中及后者“原本”只有七十回的重要證據(jù)[15],卻被學(xué)者指出這不過“是由于說話藝人和小說的加工者、采寫者抄襲采用,模仿改作,拼湊增刪的緣故”,而成為“在話本小說、章回小說中是相當(dāng)普遍的情況”[16],是“與講唱有關(guān)的通俗文學(xué)發(fā)展過程特征,不能作為作品之間血緣之證”的“插詞共通的現(xiàn)象”[17]。

      表1 《任孝子》與《水滸傳》《金瓶梅》相關(guān)情節(jié)段落的相似之處

      如表1備注所言,《水滸傳》第25、26回的大致情節(jié)與《金瓶梅》第5、6回相同,而兩書的回首詩卻順序相反,作了對調(diào)。與《任孝子》相同的這一首,在兩書中就沒有與情節(jié)對應(yīng)起來,似乎正顯示著它既可以廣泛使用,又有“挪來搬去”的隨意性,頸聯(lián)辭句有異,也說明引用時的隨意;表1之(6),即王婆上木驢受剮刑的一段描寫,《金瓶梅》由于沒有此段情節(jié),自然也就缺失。而作為敘述通俗故事常用的套語,它在許多雜劇、小說作品中都有使用,比如《三遂平妖傳》就有相似的鋪寫:“兩聲破鼓響,一棒碎鑼鳴。皂纛旗招展如云,柳葉槍交加似雪。犯由牌高貼,人言此去幾時回;白紙花雙搖,都道這番難再活?!盵18]139因此,對這兩處例證,我們對其來源只能做出謹慎的判斷;而表1中其他例證,涉及敘述語言、人物語言的相似,于是,《任孝子》和后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一定會有些微妙。

      比如,表1之(5)所示《金瓶梅》此句顯有缺漏,似乎是漏掉了“西門慶見打倒了”這半句話,到了崇禎本,就改同《水滸》。但“打鬧里一直走了”卻是《任孝子》就已有的表述。對《任孝子》更為明顯的承襲,是表1之(2)圣金撒潑的一段話“洋塊磚兒也要落地”?!端疂G傳》和《金瓶梅》中的“洋”字都改作了“丟”,不論“丟下磚頭瓦兒,一個……”還是“丟下塊磚兒,一個個……”,量詞都用錯了。按張榮起整理年代較早的《三遂平妖傳》時,對書中第二回中員外的宅院失火,初始還不在意,“指望金銀器皿、銅錫動用什物,雖然燒洋了,也還在地下”[18]9一句,即在書前附錄《本書習(xí)見語匯用字,同音假借字及其與本字同用的各字簡表》中指出,此處所用“洋”這一“同音假借字”,其實是“烊”,燒化的意思[18]ⅩⅢ?!盁蟆闭侵附疸y器物“燒化”的意思。與《平妖傳》年代相近的《任孝子》正是用的此意?!把髩K磚兒也要落地”,即指“把磚燒化了也要在地上”,意謂說的話即便不能被完整記錄下來,也必須要落實。而反觀《水滸傳》和《金瓶梅》,更像是在仿擬《任孝子》時不明此意,誤以為錯字,就臆改為“丟塊磚兒”云云,并在各自使用時產(chǎn)生了一些細微的歧異,表明了二書由對“洋”字誤解而帶來的引用上的不便——這既是《任孝子》為早期話本的證據(jù)之一,又可證明它為《水滸傳》《金瓶梅》所仿擬的事實。

      而除了表1所列之處以外,《任孝子》中還有一些情節(jié)片段或者構(gòu)思,也似乎為二書作了某種傳承。比如《任孝子》開頭寫道:“話說南宋光宗朝紹熙元年,臨安府在城清河坊南首升陽庫前有個張員外,家中巨富,門首開個川廣生藥鋪。年紀有六旬……”[12]1507其中地名如清河(坊)、人物如張員外等與“武十回”中“殺嫂”故事的開篇如出一轍,生藥鋪更是西門慶初出場時的家業(yè),除了年紀不符之外,幾乎可以視為西門慶出場時對他的介紹。只是《水滸傳》中的故事發(fā)生地點在陽谷縣,而《金瓶梅》的清河縣則與《任孝子》中的“清河坊”有更近的血緣關(guān)系。學(xué)界對于《金瓶梅》為何要把故事發(fā)生地從《水滸傳》中的陽谷縣“改”為清河縣有種種猜測和議論,如果聯(lián)系到《任孝子》,不知道能不能有新的解釋?

      即使這一表面化的相似或許只是偶然的“巧合”,但在涉及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乃至小說話語方面,《金瓶梅》顯示出來的與《任孝子》之因襲關(guān)系,遠較《水滸傳》來得更為密切。除前述與《水滸傳》相同的段落、語言之外,《金瓶梅》中還應(yīng)該仿擬了《任孝子》如下的一些情節(jié)和小說話語,值得特別指出:

      《任孝子》寫圣金與周得首次于自家偷情后,約定時常相見,而周得卻“為了一場官司,有兩個月不去相望”[12]1514-1515,這就讓我們想到西門慶初與金蓮相會后,因娶孟玉樓而許久不見金蓮的情形(第8回);更像是西門慶答應(yīng)娶李瓶兒后,遭遇親家陳洪官司事,近兩個月不敢出門的情節(jié)(第17回)。

      這些片段實際上已經(jīng)“溢出”了“武十回”的故事情節(jié),而顯示出《金瓶梅》與《任孝子》之間更為密切的關(guān)系。此后像西門慶死后,吳月娘率家中眾女娘、婢女等痛打?qū)掖纬鲅圆还У年惤?jīng)濟(第86回),就與《任孝子》中任珪突然來岳父梁公家,正在梁公家中的周得慌亂中躲在東廁,并誣不知情而入廁的任珪為賊,引梁公等人一齊來打頗為相似。而梁圣金與周得之奸情,梁公夫婦心知肚明而渾若無視,也正像《金瓶梅》中韓道國、王六兒夫婦明知而縱容韓五姐與陳經(jīng)濟的關(guān)系(第98回)。

      人名、地名還有更多相似,如任珪所居之地“牛皮街”,與《金瓶梅》第33回韓道國住處的地名(牛皮小巷、牛皮街)相同;任珪求神問卜時所去的“晏公廟”,正是《金瓶梅》第93回陳經(jīng)濟的托身之所?!度涡⒆印分械摹凹榉颉泵艿?,而《金瓶梅》第76回,西門慶講了一個丈母養(yǎng)女婿的故事,女婿名宋得。如果說這還似在巧合與有意之間,那么梁公家使女名春梅,協(xié)助主母圣金偷情,即刻就會讓人聯(lián)想到《金瓶梅》中的第三號女主角——她也曾為潘金蓮?fù)登閭髑檫f信,其作用正同此春梅??紤]到如此多的相同相近之處,即使“春梅”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婢名字,在通俗小說中也常見使用,但在此處,恐怕未必就僅只是巧合而已。

      前文談及同一留文、韻語在小說、戲曲中的普遍使用,并且表1中(6)中的一段長篇韻語,為《金瓶梅》所無。但相反的例子也有。如在寫潘金蓮與陳經(jīng)濟通奸時,《金瓶梅》就引用了一段為《水滸傳》及其他小說所無而僅見于《任孝子》且除少數(shù)異辭之外幾乎完全相同的長篇韻語“情興兩和諧,摟定香肩臉揾腮……”[14]第82回,后者還指出“這詞名《南鄉(xiāng)子》,單道其日間云雨之事”[12]1513。同上例一樣,在看到《金瓶梅》與《任孝子》在上下文間竟有如此多的相合之處之后,這闋詞在二者中同時出現(xiàn),或許較慣常的引用有更密切的聯(lián)系。

      由此可見,以“鑲嵌”(或筆者更傾向于使用的“仿擬”)為其主要寫作特征的《金瓶梅》,通篇都是對于其他文藝作品廣泛而不拘形跡的仿擬、借鑒以至襲用,就連前十回的“殺嫂”故事(未完成),也絕非像學(xué)界普遍認定的那樣亦步亦趨地抄襲了《水滸傳》的“武十回”,而是廣泛接受了包括《任孝子》在內(nèi)的“額外”影響;《水滸傳》同樣表現(xiàn)出了接受后者影響的痕跡,但《金瓶梅》的仿擬跡象無疑更為明顯,所接受的影響更為深廣。

      文本的仿擬不會止步于此,源文本(《任孝子》)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一定會對仿擬者施加影響——在一個相當(dāng)近似的市井環(huán)境中發(fā)生的故事,其人物形象(包括但不限于武松形象)的相類幾乎是必然的。當(dāng)然《任孝子》畢竟更原始,更像是“粗陳梗概”的產(chǎn)品,任珪也遠不及武松形象完整、豐富、生動和精彩,他與傳奇英雄武松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但是在《金瓶梅》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形象略有差異的武松:他的市井氣息較《水滸傳》中的武松濃厚,嗜血殘忍卻更甚于后者。在任珪的對比之下,顯示出在最終被定型為“傳奇英雄”之前,武松還有一個形象尚不夠完美的“市民/市井英雄”的“過渡身份”。而從武松形象塑造的“初級階段”過渡、上升到《水滸傳》中那個天神一樣的傳奇英雄的定型階段,民間(市井間)的“英雄想象”無疑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三、從市井英雄到傳奇英雄:“英雄想象”與武松形象的定型

      不管是任珪,還是武松乃至武松同屬的梁山好漢,他們的英雄形象都是通過宋元以來的戲曲、小說等通俗文藝作品,乃至說書、葉子這類民間娛樂和游戲活動保存、流傳并不斷增飾豐滿起來的。按照通常的理解和文學(xué)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這就是一個人物形象、英雄事跡等從“粗陳梗概”到飽滿詳實的過程,也是民間“英雄想象”對口口相傳的人物、故事按照當(dāng)下價值觀和英雄觀重新塑形的過程。所謂的“英雄想象”,用維柯的話說,就是“想象的類型(imaginative genera),大部分是由他們的想象形成的生物、天神或英雄的形象……各種人的完整化的意象其實都不過是些想象的類型”[19]。這種對于過往或者同時代英雄形象的“想象的類型”,自然帶有當(dāng)下時代特有的價值觀和英雄觀的印跡。就像哈布瓦赫描述積淀在每一代人們意識觀念中的“集體記憶”那樣:“在每個歷史時期分別體現(xiàn)出來的對過去的各種看法,都是由現(xiàn)在的信仰、興趣、愿望形塑的?!盵20]對以往時代的英雄,在當(dāng)下的價值系統(tǒng)和社會現(xiàn)實的標準評價之下,就會有不同的認識,進而充分反映在底層民眾的“英雄想象”中,成為塑造英雄形象的第一推動力。

      以此反觀任珪和武松的形象塑造過程,一方面,其間分明可見“集體記憶”的因子,故在后者的身上可以清晰地辨認出前者的身影;另一方面,二者故事流傳時代旨趣相異的“英雄想象”,推動著英雄標準或英雄觀的不斷演進,最終決定了任珪與武松小似而大異的英雄形象。單就“獻頭”而言,立足于《水滸傳》時代的英雄觀和價值觀,毋寧過于暴虐;但在任珪的時代,即使在他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里都愚笨暗昧、使氣任性、缺乏控制力,不僅為妻子并不高明的謊言誆騙,更在將要撞破妻子奸情時卻被困于廁所,遭暴打一頓,被趙景深笑為“呆鳥”,被韓南看作“是個戴綠帽的大傻瓜……高度缺乏行動能力及智慧的可憐蟲”[21],但由于他最后連“獻”五顆頭——連殺五人——這樣一般人不能完成的血腥“壯舉”,使他竟可以在死后獲得封神,成為人所景仰的英雄。換句話說,任珪的封神代表了某種不同于后世武松所代表的“傳奇英雄”或“完美英雄”的想象類型,可稱之為“市民英雄”或“市井英雄”——他尚不具備武松的崇高和偉大,在他最后的“英雄行為”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人。

      任珪遠非特例。塑造他成為孝子英雄的英雄想象,在他那個時代的無論雜劇,還是話本中——許多是關(guān)于水滸英雄的——都是如此的相似:《楊溫攔路虎傳》的將門之后楊溫三番五次被強人、小嘍啰打倒捆翻,忍辱含垢;《同樂院燕青搏魚》的燕青被楊衙內(nèi)馬撞、鞭打,竟還低三下四地哀求“爺饒了我罷”;《爭報恩三虎下山》中的關(guān)勝走投無路到偷狗賣狗肉、徐寧則被店主人趕出門而淪落為叫花子……這些英雄人物的形象來源之處,都不過是如此普通和平凡,甚至還未蛻凈市井無賴固有的“匪氣”與“痞氣”,毫無超越凡俗的英雄氣概。說到底,處在宋元話本或者元明雜劇時代的“英雄想象”,反映著的無不是當(dāng)代的“信仰、興趣、愿望”以及對于英雄和英雄行為的理解。雖然有關(guān)武松的幾部“水滸戲”都僅剩題目流傳當(dāng)世,使我們無從得知武松故事的樣貌及其性情、形象,但可以想見的是,彼時的武松也決不會例外,其所具備的成形故事和形象,也一定像上述諸人那樣,平凡甚至平庸,不過是“那個時代”的英雄罷了。

      這一尚處在“市井英雄”階段的武松,在《金瓶梅》里留下了清晰的印跡:其形象、性格中的怯懦、卑順仍與任孝子無大差別,渾身上下充溢著市井百姓的平凡氣息:二十大板就不僅“打得武二口口聲聲叫冤”,還讓這個能徒手打虎的漢子向貪贓枉法的縣官討?zhàn)垺跋喙菀嘈绦∪恕钡?0回,;他答應(yīng)鄆哥事后給的養(yǎng)家的銀兩,也再無下文;本來光明磊落的為兄報仇,卻竟然要用到猥瑣陰險的“先娶后殺”之計;殺人后落荒而逃,對親生侄女完全不管不顧,卻沒忘了把交給王婆贖潘金蓮的100兩銀子(只剩下了85兩)悉數(shù)拿走……這種種被《水滸傳》全然拋棄的細節(jié),不論是否基于《金瓶梅》一貫的現(xiàn)實主義乃至自然主義的筆觸,以及是否意在表現(xiàn)武松性格中的精細,而復(fù)仇動機的不夠純粹,面對官府時的怯懦和殺人后的驚慌失據(jù),都不可避免地讓武松身上浸透著原始的“匪氣”和“痞氣”,正可置身于上述那些水滸英雄之列,或更像任孝子:在一時義憤之下,可以做出常人所不能的駭人行為,或可名之曰“英雄事跡”,但在這偶然動機之外(打虎也是其一),他始終不脫升斗小民的市井本色。與《水滸傳》中那個神威凜凜的傳奇英雄相比,《金瓶梅》里的武松更接近早期底層民眾的“英雄想象”。

      更能凸顯武松原始形象的,還是他的血腥和殘暴。請看二者在殺死潘金蓮時的描寫:

      那婦人見頭勢不好,卻待要叫,被武松腦揪倒來,兩只腳踏住他兩只胳膊,扯開胸脯衣裳。說時遲,那時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銜著刀,只手去斡開胸脯,取出心肝五臟,供養(yǎng)在靈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婦人頭來,血流滿地。(《水滸傳》第25回)

      不要說今天,即使在《水滸傳》廣泛流行及對它的各種形式的批評興盛的晚明,武松的血腥和殘忍也已經(jīng)引起了諸多的不滿,以至于對武松常表欽敬的李卓吾評本,在這段血腥描寫中兩處用了“佛”字,以示驚悸怖厲[13]970。后來武松連殺張都監(jiān)家無辜的馬夫、婢女等人,他的眉批就更明確:“只合殺三個正身,其余都是多殺的。”[13]974就連金圣嘆也諄諄告誡讀者要善讀此段:“此文妙處,不在寫武松心粗手辣,逢人便斫。”[22]適應(yīng)著當(dāng)代的“信仰、興趣、愿望”,英雄標準得以重新確立,民眾的“英雄想象”已經(jīng)不再對任孝子式的一味殺人頂禮膜拜??梢韵胍?,對于更加恐怖驚悚的《金瓶梅》的殺人場景,二人的評說又當(dāng)是如何?

      正如我們看到的那樣,《金瓶梅》中對武松的嗜血、慘酷描寫之細致、寫實,都遠較《水滸》為甚,特別是二者相異的部分,狠戾暴虐之氣就更加濃重。在沒有證見(除了侄女蠅兒/迎兒之外)的密室內(nèi),這場本屬正義的復(fù)仇、道德法庭的審判,最終演化成比任珪失去理智的復(fù)仇還要野蠻慘毒的虐殺?!对~話》寫到這里,其作者/敘述者也不禁插話評論道:“武松這漢子,端的好狠也?!盵14]第87回(這一插話似乎正透露出此段故事乃固有其藍本——卻非《水滸傳》——的“天機”)而崇禎本《金瓶梅》的批評者更是難掩矛盾的心情:“讀至此,不敢生悲,不忍稱快,然而心實惻惻難言哉!”[23]生活在與金圣嘆相近時代的他,一方面雖對武松復(fù)仇的正當(dāng)性表示同情之理解,另一方面卻對這種極度殘忍的手段不以為然,同樣顯示了批評者(所處時代)的英雄標準及其英雄想象與之前(小說創(chuàng)作)“那個時代”的距離。

      如果把“獻頭”——血腥殺戮視為以往世代中民眾的“英雄想象”,是英雄人物的“原始形象”的話,那么《金瓶梅》和《水滸傳》對相同故事中這些原始因素的再現(xiàn)和節(jié)制,反映出的正是其背后各自不同的“英雄想象”以及它如何推動了英雄觀/價值觀的進步、英雄標準的演變,進而推動著《水滸傳》中的武松形象逐漸祛除原始的性格特征如《金瓶梅》中的暴虐和殘忍,放大了其超凡的神武和義勇,真正符合了夏志清所總結(jié)出的“好漢信條”或“英雄信條”——“講義氣、愛武藝;疏財仗義,慷慨大方;不貪女色而嗜食貪杯”[24],最終褪盡市井氣,“升級”成傳奇。

      據(jù)此,如果我們不拘泥于《金瓶梅》“乃從《水滸傳》潘金蓮中演出一支”[25]的可疑判斷,老老實實承認上述二書的成書過程還有許多復(fù)雜和不明、不能定論之處,不絕然否認“武十回”故事加入《水滸傳》的時間,至少存在晚于《金瓶梅》中相同故事創(chuàng)作時間的可能[26],則以下有關(guān)武松形象演變的過程就會更加易于理解:武松形象乃是綜采了宋元時期已有流傳的傳說、元雜劇的內(nèi)容以及話本小說如《任珪五顆頭記》等,在不斷滿足后來民眾“英雄想象”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獨立的英雄故事,最后經(jīng)由《金瓶梅》到《水滸傳》(而非相反),完成了武松形象從市民/市井英雄到傳奇英雄階段特征的演化與蛻變,一躍成為中國古代小說英雄群像中最具光彩的典范。

      注 釋:

      ①南宋羅燁《醉翁談錄》卷一《小說開辟》,記錄的當(dāng)時的說話篇目,就有《武行者》(列入“桿棒類”),應(yīng)該就是演述的武松故事;宋元時龔開《宋江三十六贊》和平話《宣和遺事》中,分別有對武松語焉不詳?shù)馁澰~或一筆帶過的記述;元代以武松為題名的雜劇至少有三種。參見楊彬:《武松是怎么從泥潭到云端的》,《解放日報》2017年3月21日第12版文史。

      ②參見胡士瑩《話本小說概論》、譚正璧《三言兩拍資料》、程毅中《明代小說叢稿》等。

      ③本篇正文中雖有詩贊“孝子姓名香”云云,似乎是為孝子立傳,但小說事跡,卻與孝行完全無涉。李小龍曾經(jīng)考述過馮氏創(chuàng)作“三言”標目的過程,通過插圖圖題及上下卷對偶原則等判斷,標目或自原圖題的“任珪捉奸殺死五人”改為今題。參見李小龍:《“三言”標目異文考論》,《文獻》2011年第2期。

      ④任珪在歷史上實有其人。明代李賢《大明一統(tǒng)志》卷八十五“南寧府”條下“名宦”有記云:“任珪,至元間橫州路總管,廉明公正,人不敢干以私,惟以惠民為務(wù),邦人懷思,為作德政碑。”(17b,天順五年御制序刊本)但此人與《任孝子》中任珪的籍貫、性格、事跡相差過遠,很難說有實際的聯(lián)系。

      ⑤署名羅貫中的《三遂平妖傳》中有一人物名任遷,與這里的任千,無論性格、行事等全不一樣。

      ⑥王國維《曲錄》卷二“雜劇上”載有上述二本。前者當(dāng)為演述武松殺嫂故事,原文已佚,僅存劇名?!逗谛L(fēng)雙獻頭》下原注:“《元曲選》本?!短驼糇V》《元曲選》均作‘雙獻頭’”(《增補曲苑木集·曲錄》,六藝書局1932年版,第48頁)。按臧晉書編《元曲選》中《黑旋風(fēng)雙獻功》(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687頁),正名題“獻功”而非“獻頭”。但曲文中“黑旋風(fēng)拔刀相助,雙獻頭號令山前”的唱詞,表明“頭”仍是構(gòu)思中心。

      ⑦見《水滸傳》第73回。本回回目也是沿用了前述雜?。骸昂谛L(fēng)喬捉鬼 梁山泊雙獻頭”。不過與雜劇故事情節(jié)不同,李逵除了像任珪那樣斬首了“奸夫淫婦”,之后又殺了冒宋江之名搶奪民女的王江、董海,并且“把兩顆頭都割下來”,帶上梁山,一回中兩次“獻頭”。第一次雖非獻到梁山,但斬首二人并拿到事主面前,就像武松殺死金蓮與西門慶祭獻哥哥一樣,顯然也是“獻”字的正確用法。

      ⑧我們注意到,容與堂本《水滸傳》的批評者(署名為李卓吾)特意在第23回演述“景陽岡武松打虎”的情節(jié)之后,以回末評的形式為武松辯白:那些認為武松打虎不如李逵殺四虎更顯勇猛的看法,是“村學(xué)究見識,如何讀得《水滸傳》?”因而從反面可知,時人對于武松打虎的英雄事跡評價不高??蓞⒁姉畋颍骸对⌒蕖?〈金瓶梅〉)乃從〈水滸傳〉潘金蓮演出一支”說獻疑》,《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9年第6期。這一點在被學(xué)界稱為“吳讀本”的一種《水滸傳》早期版本中也得到驗證??逃诿鞔f歷年間的吳從先《小窗自紀》中,有一篇《讀水滸傳》(此篇在目錄中作《讀水滸傳論》),概述了他讀到的一種《水滸傳》“古本”,羅列了六位英雄及其英雄事跡,其中就有“李逵之虎……武松之嫂”。則二人作為“英雄”之為人所知,武松是因殺嫂,反倒李逵是靠殺虎來實現(xiàn)的。參見黃霖:《一種值得注目的〈水滸〉古本》,《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1980年第4期;侯會:《再論吳讀本〈水滸傳〉》,《文學(xué)遺產(chǎn)》1988年第3期;等。

      ⑨傅惜華《〈元明戲曲葉子〉跋》有對“葉子”的描述,是在硬紙片或象牙獸骨上,“刻畫著片段的古典戲曲、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以及詩詞歌曲的警句,衍繹它的內(nèi)容、制成酒令,作為娛樂之用的”。鄭振鐸:《中國古代畫叢刊》第四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⑩本文以下所引《任孝子》,均出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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