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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渠愍墓志》與北涼政權(quán)相關(guān)問題

      2022-02-13 10:44:42李宗俊
      甘肅社會科學(xué)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月氏菩提

      李宗俊

      (四川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成都 610066;陜西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西安 710119)

      提要: 《沮渠愍墓志》對于弄清北涼王室沮渠菩提一脈的歷史信息意義重大。志主高祖沮渠提即沮渠菩提,為北涼廢除王位繼承權(quán)的蒙遜世子。志文在提及其高祖菩提時,含糊委婉,對其父名諱及事跡又隱而不書,顯然皆為刻意遮掩與隱晦,由此便揭出一段與史書記載不一樣的北涼宮廷內(nèi)幕以及志主家族在北魏罹難的記憶?!端螘废嚓P(guān)記事多出《魏書》很多,同一記事都較《魏書》詳細得多,史料亦豐富得多。此反映出昔日北涼外交的復(fù)雜與微妙,較之與北魏的關(guān)系,北涼與南朝的關(guān)系要真實得多,來往亦更加緊密;居住在盧水流域的匈奴人,被稱為盧水胡或羯虜,應(yīng)該為匈奴裔,為匈奴的一支,與小月氏無關(guān)。

      《沮渠愍墓志》是洛陽千唐志齋博物館收藏的一方墓志,據(jù)志文稱志主“薨于伊闕”,伊闕在今洛陽市區(qū)南約2千米處的龍門,可知該志應(yīng)該出土于洛陽龍門。該志《全唐文補遺·千唐志齋新藏專輯》《洛陽出土墓志目錄續(xù)編》(周立主編)、《洛陽出土少數(shù)民族墓志匯編》(洛陽市文物管理局編)、《南北朝墓志集成》(王連龍編撰)均有著錄。志主沮渠愍為北涼王室沮渠氏后裔,卒于北魏孝明帝正光二年(521年)。對此墓志,學(xué)界已有相關(guān)研究成果,但筆者以為此墓志在北涼政權(quán)及其王室相關(guān)問題的研究中彌足珍貴,已有研究涉及的一些問題可進一步推進考實,更多問題還需深挖、揭覆,故謹撰此文,以就教于學(xué)界。為引述的方便,茲將志文移錄并標(biāo)點如下,志文圖片見圖1:

      故涼州武威太守沮渠愍之墓志

      公諱愍,字伏念,涼州武威人也。其先沙州刺史、河西王蒙遜之苗胄。高祖提,以分枝景極,識度淵凝,授涼州牧、敦煌伯;祖雙,襲爵。值百六運窮,日月改照,遂歸大魏。被賜女郎,霍光之宗胤。公稟純和之氣,生而雅正,志亮高明,圣世板召武威太守,辭疾療養(yǎng),神不降德。歲次辛丑,時年五十九,薨于伊闕。右?guī)Ц咔?,左傍洪流,遨游棲息,閑居之處,而以為墓。記述銘頌,其辭曰:

      公之立德,唯貞唯潔。文雄武健,雅志超世。威猛難犯,慈柔多悅。性若松竹,寒霜守節(jié)。三陽代謝,四序流速。災(zāi)風(fēng)暴扇,枉折梁木??c素號悼,哀動山岳。銘記千載,永傳道俗。①

      圖1 洛陽千唐志齋博物館收藏的《沮渠愍墓志》圖片

      一、志主身世與北涼王位之爭

      志主沮渠愍,字伏念,涼州武威人,史書不見記載。志文謂:“其先沙州刺史、河西王蒙遜之苗胄。”明言志主為北涼王室后裔,其祖先沮渠蒙遜為北涼沮渠氏政權(quán)的創(chuàng)立者,與史書契合無疑。只是,接下來志文所提志主高祖與祖父,不顯見于史書,據(jù)學(xué)者已有考證,疑其高祖提,曾為沮渠蒙遜世子的沮渠菩提,“很可能‘涼州牧’沮渠提就是世子沮渠菩提,或是死后被追封為‘涼州牧’,或是子孫后代不滿沮渠菩提被罷世子的妄稱”[1]59。那么,沮渠提究竟是不是沮渠菩提,其“涼州牧”之稱號究竟是怎么來的?

      關(guān)于沮渠蒙遜晚年選定的世子沮渠菩提,《魏書·沮渠蒙遜傳》《晉書·沮渠蒙遜載記》均未提及,前者記:北涼“延和二年(433年)四月,蒙遜死,遣使監(jiān)護喪事,謚曰武宣王……第三子牧犍統(tǒng)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2]2206。后者稱:蒙遜“以元嘉十年(433年)死,時年六十六,在偽位三十三年。子茂虔立,六年,為魏所擒,合三十九載而滅”[3]3199。這里兩處均未提及沮渠蒙遜臨終選定世子沮渠菩提事。但此事《宋書·大且渠蒙遜傳》有記,后又見于《資治通鑒》宋文帝元嘉十年(433年)[4]3848。前者詳記北涼幾番改立世子事:自沮渠蒙遜舉兵張掖、殺段業(yè),“自稱車騎大將軍,建號永安元年”以后,東晉安帝義熙二年(406年)大敗西涼國主李暠,六年又攻破南涼禿發(fā)傉檀盤踞的武威,八年又殺武威人焦朗,同年沮渠蒙遜遷都姑臧,“自號大都督、大將軍、河西王,改稱玄始元年(412年),立子正德為世子”。但至南朝宋景平元年(423年),在與柔然的戰(zhàn)爭中,沮渠正德“輕騎進戰(zhàn),軍敗見殺”,蒙遜“乃以次子興國為世子”。南朝元嘉六年(429年),蒙遜征枹罕(今甘肅臨夏),其新立世子沮渠興國又為西秦乞伏熾盤所擒,后又被大夏赫連定滅西秦時所得。隨后,元嘉八年(431年),為躲避北魏拓跋燾的征伐,赫連定以興國為質(zhì),欲渡過黃河北趨北涼之際,“濟未半,為吐谷渾慕璝所邀,見獲,興國被創(chuàng)數(shù)日死”[5]2413-2415。在這期間,沮渠蒙遜曾向西秦乞伏熾盤“贖興國,送谷三十萬斛,竟不遣,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為世子”[5]2415。不得已,蒙遜更立子菩提為世子,之后也是得到南朝劉宋的承認,“(元嘉)九年(432年),以菩提為冠軍將軍、河西王世子”[5]2415。隨后一年,沮渠蒙遜卒。上引史書又記:“十年四月,蒙遜卒,時年六十六。私謚曰武宣王。菩提年幼,蒙遜第三子茂虔時為酒泉太守,眾議推茂虔為主,襲蒙遜位號?!盵5]2415此處之蒙遜第三子茂虔,上引《魏書》稱為“牧犍”,讀音近,另據(jù)《十六國春秋·北涼錄》載:“沮渠茂虔,蒙遜之第三子也。初為酒泉太守,后遷敦煌?!盵6]145說明“牧犍”即“茂虔”,實為一人無疑,先后任北涼酒泉太守與敦煌太守。如果僅僅依靠以上史書所記,不難得出以下結(jié)論:沮渠蒙遜在前世子興國被俘、贖而不得的情況下,只好另立子沮渠菩提為世子,不料僅僅過了一年,沮渠蒙遜便年邁薨逝,在強敵環(huán)伺的背景下,北涼貴族為了保全政權(quán),只好改推年長且先后擔(dān)任酒泉太守與敦煌太守的沮渠茂虔為主,令其襲蒙遜位號。在這個過程中,北涼政權(quán)似乎并沒有發(fā)生喋血內(nèi)訌之事,而是以和平的方式交接的。

      今《沮渠愍墓志》所記志主高祖沮渠提,即上引史書所記的沮渠菩提,因在中古文獻中人物名字簡寫的情況比比皆是,毋庸置疑。此外,在北涼佛教盛行的背景下,人人皆知“提”即“菩提”,而“菩提”一詞是梵文Bodhi的音譯,佛經(jīng)中為覺悟、智慧,指人豁然開悟,頓悟真理,達到超凡脫俗的境界。另外,志主家族投魏與北涼降魏的時間也是吻合的。志文反映,志主高祖官爵為涼州牧、敦煌伯,后來敦煌伯的爵位傳于其子沮渠雙。志主祖父沮渠雙繼承爵位之后,才是志主家族投降北魏,所謂“祖雙,襲爵。值百六運窮,日月改照,遂歸大魏”。也就是說,志主高祖死后傳爵位于其子沮渠雙,再到沮渠雙投降北魏,這中間是有一個過程的。而史書明確記載,沮渠蒙遜卒于公元433年,北魏滅北涼是在公元439年,也就是沮渠蒙遜卒而王位變更以后,又過了6年才是北魏滅北涼,上引《晉書·沮渠蒙遜載記》就稱:“子茂虔立,六年,為魏所擒。”[3]3199由此說明,志文所記與史書所記史事在時間上以及事件發(fā)生的先后順序上都是吻合的。

      以上考證說明,志主高祖沮渠提確為沮渠菩提,為北涼廢除王位繼承權(quán)的蒙遜世子。由此,便印證、揭出一段不為史書明確記載的北涼宮廷內(nèi)幕與北涼王室在北魏遭遇不幸的一段經(jīng)歷。結(jié)合上引史書所記,志主高祖死后傳爵位于志主祖父,再到北涼投降北魏,中間僅僅隔了6年時間。則志主高祖沮渠菩提被立為世子之際,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年。因志文又反映,僅僅過了6年,應(yīng)該是北涼王室投降北魏以后,志主祖父沮渠雙隨即得到北魏賜婚,所謂“祖雙,襲爵,值百六運窮,日月改照,遂歸大魏,被賜女郎,霍光之宗胤”,進一步說明投魏之際,志主的祖父已經(jīng)成年。另外,由志文可知,志主沮渠愍薨于辛丑年,北涼降魏后,北魏辛丑年有文成帝拓跋濬和平二年(461年)與孝明帝元詡正光二年(521年)??紤]到北魏太延五年(439年)北涼始降北魏,而志主去世“時年五十九”,顯然志主沮渠愍卒于孝明帝元詡正光二年(521年),則其生于北魏和平四年(463年)。而志主出生的和平四年(463年),距離北魏滅北涼的時間也僅僅過了24年。問題是,在這24年中,先后要經(jīng)歷北魏給志主祖父賜婚,到志主父親出生,又等到志主父親成年以后才生有志主??梢?,在北涼投降北魏之際,志主的祖父至少已經(jīng)在能夠生育子女的十四歲、十五歲以上,如果志主的高祖在世,至少已經(jīng)在三十歲以上。再往前推6年,至沮渠蒙遜卒,北涼改立沮渠茂虔為主之際,志主的高祖至少已經(jīng)二十四五歲矣。則史書所記昔日北涼稱世子菩提年幼,而改推時為酒泉太守的蒙遜第三子茂虔為主的理由似乎較為勉強。結(jié)合志文反映志主高祖菩提在北涼投降于北魏之際,較沮渠茂虔年幼的沮渠菩提已經(jīng)死亡,說明北涼昔日王室內(nèi)部發(fā)生的這一王位繼承人選的改易,并非史書所記的那么風(fēng)平浪靜與合情合理,很可能也是經(jīng)過了艱難的選擇,甚至經(jīng)過了內(nèi)部的殘酷斗爭。也許,正是在大敵壓境而內(nèi)部競爭激烈的背景下,志主高祖沮渠菩提迫于沮渠茂虔一黨的壓力,拱手讓出了王位繼承權(quán),也因此暫時保全了性命。志文在提及其高祖菩提時,不言其生平,僅記:“高祖提,以分枝景極,識度淵凝,授涼州牧、敦煌伯?!比绱撕喴c出其最重要也是最敏感的職任以后,再不做任何交代,顯然是為北涼避諱的春秋筆法,是一種委婉含糊或刻意遮掩、隱晦的表達。

      無獨有偶,按照墓志撰寫慣例,志文在陳述志主先祖、高祖及祖父之名諱、事跡后,必述其父考,但不知為何又是缺而不書,這在同時期的墓志中是絕少見到的現(xiàn)象。結(jié)合志文前面對于北涼時期的王位變故與其家族遭遇之遮掩與隱晦,筆者以為此也是撰寫者的刻意隱晦,其中必有隱情。再考察北魏滅北涼以后,北涼王沮渠茂虔率北涼王室成員投降,連同涼州民三萬余家被遷往北魏都城平城,后在北魏度過了八年以后,北魏太平真君八年(447年),茂虔被人告發(fā)匿藏國庫珍寶和叛國謀反等罪,被北魏世祖拓跋燾賜死,又以“姊妹皆為左道,朋行淫佚”等罪名,“賜昭儀沮渠氏死,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2]2208-2209。幸存的北魏東雍州刺史沮渠秉,冀、定二州刺史沮渠萬年,廣武公沮渠祖,后來也以謀逆的罪名被北魏斬殺。由此,志主父親應(yīng)該就是在這期間被北魏羅織罪名斬殺的北涼王室成員之一,其名諱或許早已見于史書。志主家族罹難,留下深刻記憶,至志主卒時,因仍舊處在北魏統(tǒng)治之下,其墓志中對其父名諱及事跡隱而不書,應(yīng)該同樣是因為不便書寫。但今由志主沮渠愍墓志可知,經(jīng)過北魏的多次清洗斬殺之后,至北魏后期,仍有北涼王室成員幸存。志主之所以得以幸存,可能是北魏清洗北涼王室之際志主尚年幼的緣故。而沮渠愍可謂“沮渠氏孤兒”,其名“愍”,字“伏念”,“愍”本意指憂患、痛心的事,引申為愛撫,撫養(yǎng);“伏念”謂退而自省、思過,也有暗自思念先人之意,可見都有深意,就是對其家族遭此不幸的影射。志主生前所謂“板召武威太守”,也僅是一虛銜,并無印綬與實任,可見直至北魏末年,對其家族并非信任重用。

      二、史書相關(guān)記事反映的北涼復(fù)雜外交

      前文已考,志主高祖沮渠提,即沮渠菩提,為被北涼廢除王位繼承權(quán)的蒙遜世子。遺憾的是,如此重要的人物與事跡,《魏書·沮渠蒙遜傳》《北史·北涼沮渠氏傳》《晉書·沮渠蒙遜載記》皆無記載?!稌x書》與《北史》為唐人所修,史料應(yīng)該是來自前代史書,無記自可理解;《資治通鑒》宋文帝元嘉十年有記,應(yīng)該也是對《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及南朝有關(guān)史書的繼承。匪夷所思的是,《魏書》的作者魏收為北朝史官,竟然有此疏漏。相反,南朝史官沈約所修《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卻記載鑿鑿。魏收(505—572)是北齊的史官,盡管魏收的人品和行事多遭時人或后世詬病,所修史書被稱為“穢史”,趙翼就抨擊《魏書》“黨齊毀魏,褒貶肆情,則其曲筆可知也”[7]263。但就無關(guān)魏收褒貶的正常記事來說,《魏書》成書之時離北魏滅亡也不過20年左右時間,不應(yīng)有此重要史事人物的疏漏。深入考察,《宋書·大且渠蒙遜傳》記事多出《魏書·沮渠蒙遜傳》很多,不僅記載了北涼廢世子菩提事件,幾乎所有關(guān)于北涼的同一記事都較《魏書》詳細得多,史料亦豐富得多?!端螘芬再Y料繁富而著稱于史林不虛?!端螘返淖髡呱蚣s(441—513),一生歷仕南朝宋、齊、梁三朝,曾自稱“少好百家之言,身為四代之史”[8]487。但從時空來說,盡管沈約生活的年代較魏收更接近北涼,但北涼與南朝之間并非毗鄰,而是相距很遠。那么,當(dāng)時沈約所處的南朝是如何得到有關(guān)北涼的如此詳細的信息的,其史料是哪里來的?

      深究此問題,其實正好反映出北涼與東晉、南朝曾有緊密的關(guān)系,昔日北涼因嚴峻、險惡的周邊環(huán)境而與南北朝諸政權(quán)建立了復(fù)雜而微妙的外交關(guān)系。

      眾所周知,北涼沮渠氏政權(quán)為十六國后期由世居張掖盧水(今黑河)流域的盧水胡沮渠蒙遜建立的一個河西地方政權(quán)。北涼建國之初,僅河西地區(qū),東面的呂氏后涼政權(quán)尚在,西邊與之同時建立了敦煌李暠政權(quán),南邊青海湟中地區(qū)同時建立了鮮卑南涼政權(quán),另外還有占據(jù)河州、蘭州、隴西等地的鮮卑西秦政權(quán)。河西之外,向東有關(guān)中的姚興后秦政權(quán)與關(guān)中北部的大夏政權(quán),以及占據(jù)今河北、山西、河套地區(qū)而勢欲掃除六合的北魏政權(quán)。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沮渠蒙遜統(tǒng)治的三十多年中,他勵精圖治,“跨有河西,雖戎夷猾夏,自擅荒服,而財力雄富,頗尚禮文”[5]2418。當(dāng)時就連北涼敵國西涼大臣張顯,在給李歆上疏進諫時都稱贊蒙遜,說:“沮渠蒙遜,胡夷之杰,內(nèi)修政事,外理英賢,攻戰(zhàn)之際身均士卒,百姓懷之,樂為之用。臣謂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遜,亦懼蒙遜方為社稷之憂?!盵4]3728事實確實如此,在外交關(guān)系上,北涼就奉行了遠交近攻與南北合縱的實用外交與多元外交。先是投靠后秦姚興以夾攻后涼呂隆,當(dāng)呂隆歸附后秦以后,又聯(lián)合南涼政權(quán)共攻后涼呂隆,最終迫使后涼呂隆離開河西。趕走后涼呂隆以后,蒙遜隨即與南涼禿發(fā)傉檀反目,經(jīng)數(shù)年爭戰(zhàn),至窮泉(今永昌縣境)大戰(zhàn),攻破傉檀,又殺武威人焦郎,北涼玄始元年(412年),蒙遜遷都姑臧(今武威),“自號大都督,大將軍,河西王”[5]2413。隨即,北涼殲滅南涼,并轉(zhuǎn)而西向,與西涼李暠、李歆父子為爭奪酒泉、敦煌而展開多年的激烈戰(zhàn)爭。北涼玄始九年(420年)七月,沮渠蒙遜伐西涼,懷城(今甘肅省張掖市境)一戰(zhàn),李歆大??;后二年殲滅堅守敦煌的李恂,西涼滅亡。自此占據(jù)了整個河西、河湟流域,聲威遠及西域,“西域三十六國皆謁蒙遜稱臣貢獻”[5]2414。

      需要贅述的是,對于北涼最后攻滅西涼敦煌太守李恂事,《宋書·大且渠蒙遜傳》有記:永初三年(420年)七月,北涼攻占西涼都城酒泉,殺西涼國主李歆等兄弟三人以后,“歆弟敦煌太守恂據(jù)郡,自稱大將軍。十月,蒙遜遣世子正德攻恂,不下。三年正月,蒙遜自往筑長堤引水灌城,數(shù)十日,又不下。三月,恂武衛(wèi)將軍宋丞、廣武將軍張弘舉城降,恂自殺,李氏由是遂亡”[5]2414。巧合的是,此史事敦煌文書P.2005《沙州都督府圖經(jīng)》“一所故堤”條引《十六國春秋》亦有記,且可與之印證和補充:

      右在州東北一百廿步。按《十六國春秋》,嘉興四年,西涼王李歆為且[沮]渠蒙遜戰(zhàn)敗于酒泉東懷城,歆死國滅。其弟恂為敦煌太守,與諸子棄敦煌奔于北山。蒙遜以索元緒行敦煌太守,緒行險惡,失于人心,郡人宋承義、張弘以恂在郡有惠政,密遣招恂,九月率數(shù)千騎入于敦煌,索(元)緒東奔,宋承義等推恂冠軍將軍、涼州刺史。蒙遜遣子德政率眾一萬攻恂,恂閉門不戰(zhàn)。至五年春,蒙遜率眾二萬攻敦煌,遺恂書,論以興亡之運。恂不答。二月,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使壯士千人,連板為橋,潛欲決堤,悉為蒙遜所擒,將佐等勸恂曰:“今水彌盛,東軍來者相繼,雖有熊武之士,決戰(zhàn)無所,宜遣使降,因以擊之。”恂遣使請降,遜不許。左長史宋承義、武衛(wèi)將軍張弘等開門降遜,恂自殺。其堤多毀滅,唯東面其趾步存[9]8-12。

      據(jù)此,西涼國滅以后,西涼敦煌太守李恂隨即也是放棄了敦煌。但在敦煌的西涼孑遺因念李恂舊恩而里應(yīng)外合,密謀趕走北涼任官,重新招西涼李恂恢復(fù)敦煌太守,一度恢復(fù)了西涼在敦煌的統(tǒng)治。隨之北涼沮渠蒙遜先是遣世子德政率兵一萬攻打李恂,次年蒙遜又親自率眾兩萬前來。從其先“遺恂書,論以興亡之運。恂不答”,不得已,才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最終令李恂眾叛親離,被迫自殺。由此,充分表現(xiàn)出蒙遜在戰(zhàn)爭中采用攻心為上的智慧與巧用水淹的戰(zhàn)術(shù),以及及時鏟除、不留戰(zhàn)爭遺患的戰(zhàn)略眼光。由此,更加印證《宋書》記事之準(zhǔn)確、可信。

      就在北涼沮渠蒙遜父子南征北戰(zhàn)、慘淡經(jīng)營河西之際,占據(jù)代北的北魏已經(jīng)強勢崛起,中原北方逐漸被北魏統(tǒng)一。在這樣的背景下,沮渠蒙遜在及時示好北魏且頻頻遣使向其朝貢外,還遣子安周入質(zhì)北魏。但雄才大略的沮渠蒙遜很清楚,在眾多的外交關(guān)系中,北魏只是北涼暫時的盟友,也是最大的潛在對手。正因此,在交好北魏的同時,暗地里蒙遜又及時向東晉、南朝朝貢結(jié)好,甚至拉攏南朝與之共同進攻北魏。早在東晉安帝義熙十一年(415年),沮渠蒙遜就已經(jīng)遣使到達益州,向東晉上表稱藩,并明確提出希望配合東晉北伐北魏,所謂“若六軍北軫,克復(fù)有期,臣請率河西戎,為晉右翼前驅(qū)”[3]3197。義熙十四年(418年),蒙遜再次遣使到達東晉建康,“奉表稱蕃,以蒙遜為涼州刺史”[5]2414。當(dāng)時東晉為了對付北魏,也是大搞合縱連橫,而且也是希望借助對方之力來牽制甚至是幫自己消滅北魏政權(quán),所以在與北涼結(jié)盟、對其封賞的同時,曾一并拉攏北涼敵國西涼李歆政權(quán),對西涼一并實施封賞。

      因蒙遜消滅西涼李歆,占據(jù)了整個河西走廊,而南朝劉宋代晉以后,劉宋王朝又繼續(xù)不斷封賞蒙遜,與之結(jié)盟,最終“進蒙遜侍中、都督?jīng)?、秦、河、沙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領(lǐng)護匈奴中郎將,西夷校尉、涼州牧、河西王,開府、持節(jié)如故”[5]2414。而北魏世祖拓跋燾,亦是雄才大略之主,為完成統(tǒng)一北方的偉業(yè),他也是奉行遠交近攻的策略,在進攻大夏之前,也是拉攏北涼,及時遣使“拜蒙遜為假節(jié),加侍中,都督?jīng)鲋荨⑽饔蚯既种T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2]2205。其實,該時期北涼沮渠蒙遜政權(quán)在交好東晉、南朝與北魏的同時,還交好關(guān)中北部的大夏政權(quán),甚至還交好西南的吐谷渾與仇池楊氐政權(quán),為此還與羌族酋豪通婚,并通過這些政權(quán)越境與東晉及其后的南朝劉宋政權(quán)緊密互動往來。

      但北涼在軍事與外交上的縱橫捭闔,最終不能阻止實力更為強勁的北魏兼并、西進的步伐。前文已論,北涼世子沮渠興國在征伐西秦時被乞伏熾盤所擒,后又被大夏赫連定滅西秦時所得,赫連定以興國為質(zhì)欲渡河攻北涼,又遭到吐谷渾慕璝所邀,沮渠興國身受重創(chuàng)而死,而這一系列的連鎖戰(zhàn)爭,起因卻均為北魏拓跋燾的西征與北涼沮渠蒙遜為搶占地盤的倉促東進。正因此,在北涼的外交關(guān)系中,北涼因懼怕北魏的兼并,表面上頻頻遣使朝貢,表示臣服北魏,在上表中還極盡謙卑之能事,而北魏對之也是暫時隱忍,甚至極力籠絡(luò),雙方還互通婚姻。北魏世祖遣使迎蒙遜女為夫人,蒙遜第三子牧犍繼統(tǒng)以后,又尚北魏世祖妹武威公主,但雙方對于彼此的真實意圖還是清楚的。在這種情況下,北涼對其與東晉及南朝的關(guān)系可能看得更重要,往來更頻繁,表現(xiàn)得也更真實,自玄始十年(421年),北涼遣使稱藩劉宋,自此三年一貢未曾間斷,而且入貢、請封、報聘無不請命于劉宋。今由《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可知,有關(guān)北涼的信息,就連世子更易這種軍國秘事,南朝都能及時獲報。沮渠菩提被立世子事南朝隨即獲報后,次年蒙遜卒與茂虔篡立,同年南朝又獲報,獲報后南朝都是及時冊封,之后在南朝史書中留下的記載也是清清楚楚。但《魏書》所記北涼事,或缺略不載,或極其簡略。而正因為昔日北涼對待北魏與東晉、南朝的關(guān)系有別,北魏也是心知肚明,當(dāng)蒙遜卒后六年,北魏漸次消滅其他幾個北方政權(quán)。北魏太延五年(439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在“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且觀虛實”之后,果斷御駕親征,一舉攻滅北涼。出兵前在公開的榜文中就明確譴責(zé)北涼:“既荷王爵,又受偽官,取兩端之榮,邀不二之寵。”[2]2207至此,昔日北涼與北魏表面上的密切關(guān)系,以及北魏同樣為了暫時麻痹,甚至利用對方而與之通婚和好的演戲,方拉上帷幕。

      有意思的是,北涼滅亡以后,北涼王室與南朝的關(guān)系仍沒有停止。公元439年,北魏滅北涼之際,沮渠茂虔(牧犍)弟沮渠無諱與沮渠安周二人逃出,后從酒泉、敦煌出發(fā),西度流沙,先至鄯善,后占據(jù)高昌,在高昌一帶建立了北涼高昌政權(quán),兄弟二人相繼為王,直至被北方柔然攻滅,在西域又存在了近二十年之久。而《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對這近二十年史事的記載依然比較詳細,其中記有北魏大軍二次圍攻酒泉之際,留守酒泉的無諱從弟沮渠天周率眾守城的悲壯一幕。經(jīng)過長時期艱苦卓絕的堅守之后,“十月,城中饑,萬余口皆餓死,天周殺妻以食戰(zhàn)士;食盡,城乃陷,執(zhí)天周至平城,殺之”[5]2417??梢?,在北涼亡國以后,其殘余政權(quán)在河西、西域的斗爭情況,南朝還是得知的。說明雙方仍然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并繼續(xù)得到劉宋封賞。是書還有明確記載,在北涼滅亡后三年,大約為南朝元嘉十九年(442年)至二十年之間,沮渠無諱遣其常侍范儁到達南朝都城建康,獻方物,并得到宋高祖劉裕的頒詔嘉獎,仍封其為“涼州刺史、河西王”。隨后,無諱卒,安周代立,同樣得到南朝劉宋王朝的封賞,南朝元嘉二十一年所頒賜詔書中,一再贊賞他們“克紹遺業(yè),保據(jù)方隅”“雖亡士喪師,孤立異所,而能招率殘寡,攘寇自今”[5]2417-2418。顯然,這段時間北涼王室與南朝的關(guān)系仍在繼續(xù),北涼遺緒還在希望得到南朝的聲援和支持,而南朝之所以繼續(xù)不遺余力地聲援北涼,也是希望其能重整旗鼓以掣肘北魏,甚至期望與之夾攻北魏。當(dāng)然,北涼政權(quán)之所以結(jié)好南朝,除了主要為尋求戰(zhàn)略上的臂助之外,也是與視東晉、南朝為漢魏中原王朝的正統(tǒng)所在與漢文化的繼承者等因素有關(guān),為此雙方曾經(jīng)在文化上有密切交往。上引《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就記:“十四年,茂虔奉表獻方物,并獻《周生子》十三卷,《時務(wù)論》十二卷,《三國總略》二十卷,《俗問》十一卷,《十三州志》十卷,《文檢》六卷,《四科傳》四卷,《敦煌實錄》十卷,《涼書》十卷,《漢皇德傳》二十五卷,《亡典》七卷,《魏駮》九卷,《謝艾集》八卷,《古今字》二卷,《乘丘先生》三卷,《周髀》一卷,《皇帝王歷三合紀》一卷,《趙匪攵傳》并《甲寅元歷》一卷,《孔子贊》一卷,合一百五十四卷。茂虔又求晉、趙《起居注》諸雜書數(shù)十件,太祖賜之。”[5]2416可見,“頗尚禮文”的北涼政權(quán)與南朝在文化上的交流也是十分密切,亦可見北涼對于漢魏以來漢文化的繼承和推進,貢獻還是很大的。

      三、北涼王室沮渠氏之源流世系

      志主家族沮渠氏,史書記源于張掖臨松盧水胡,其先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世居盧水為酋豪”。臨松郡,約在今張掖南盧水(今黑河流域)一帶。但自魏晉以來,所謂“胡”的范圍很廣,不一定限于匈奴。為此,前賢姚薇元先生在其著《北朝胡姓考》將之考證為小月氏中的羯胡,所謂:“前考羯族乃匈奴治下之月氏族,今沮渠氏既為月氏,又曾服屬于匈奴,是所謂‘盧水胡’者,亦即‘羯胡’之異稱耳。《南齊書·魏虜傳》,稱盧水胡蓋吳為羯胡,可證。”[10]394姚薇元之后,學(xué)界尚有多人論及此問題②。那么,盧水胡是不是羯胡,羯族又是否為月氏?據(jù)姚氏考,盧水胡之名,始見于《后漢書·鄧訓(xùn)傳》,其中記:

      (章帝)元和三年(86年),盧水胡反畔,以訓(xùn)為謁者,乘傳到武威,拜張掖太守。章和二年(88年),護羌校尉張紆誘誅燒當(dāng)種羌迷吾等,由是諸羌大怒,謀欲報怨,朝廷憂之。公卿舉訓(xùn)代紆為校尉。諸羌激忿,遂相與解仇結(jié)婚,交質(zhì)盟詛,眾四萬余人,期冰合渡河攻訓(xùn)。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內(nèi),勝兵者二三千騎,皆勇健富強,每與羌戰(zhàn),常以少制多。雖首施兩端,漢亦時收其用。時迷吾子迷唐,別武威種羌合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xùn),先欲脅月氏胡。議者咸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訓(xùn)曰:“不然。今張紆失信,眾羌大動,經(jīng)常屯兵,不下二萬,轉(zhuǎn)運之費,空竭府帑,涼州吏人,命縣絲發(fā)。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彼炝铋_城及所居園門,悉驅(qū)群胡妻子內(nèi)之。由是湟中諸胡皆言“漢家常欲斗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nèi)我妻子,乃得父母?!虤g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庇?xùn)遂撫養(yǎng)其中少年勇者數(shù)百人,以為義從[11]609-610。

      這里,稱盧水胡反叛,東漢朝廷派鄧訓(xùn)前去任張掖太守,又因張紆誘誅燒當(dāng)羌而激怒眾羌,當(dāng)羌族各部合力來攻之際,小月氏胡首當(dāng)其沖受到威脅,于是鄧訓(xùn)力排眾議,毅然接納受到威脅的小月氏群眾進城躲避,小月氏人大為感動,從此聽命于鄧訓(xùn)。文章至此似乎與開頭相呼應(yīng),盧水胡反叛,鄧訓(xùn)施以恩信令其歸附,并為其所用。由此,似乎盧水胡即為小月氏,姚氏考證似有所據(jù)。但此處是否也可以理解為小月氏只是“諸胡”之一呢?畢竟文中并沒有將二者畫等號。

      其實,關(guān)于盧水胡的記載,還有早于《后漢書·鄧訓(xùn)傳》的記事,此見于《后漢書·西羌傳》多處,其中載:

      (建初)二年(77年)夏,迷吾遂與諸眾聚兵,欲叛出塞。金城太守郝崇追之,戰(zhàn)于荔谷,崇兵大敗,崇輕騎得脫,死者二千余人。于是諸種及屬國盧水胡悉與相應(yīng),吳棠不能制,坐征免。[11]2881

      這里所記,已經(jīng)提到盧水胡之名,但沒有提及小月氏,所記事也是因西羌叛亂而引起遠在張掖屬國的盧水胡人的呼應(yīng),但這里的西羌主要為金城郡境內(nèi)者,而盧水胡卻在張掖郡境內(nèi),后者歸屬國都尉所管。從這條材料可知,盧水胡與西羌有別,而且說明參加反叛的羌胡種類繁多。

      其次,姚氏所考還依據(jù)沮渠蒙遜曾經(jīng)所述其祖先事跡。據(jù)《晉書·沮渠蒙遜載記》,蒙遜曾述其先世功績曰:“昔漢祚中微,吾之乃祖,翼獎竇融,保寧河右?!盵3]3189而查考《后漢書·竇融傳》,西漢末年,竇融見天下大亂,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盵11]796于是竇融設(shè)法取得更始帝劉玄委任,出為張掖屬國都尉,得以西去保據(jù)河西。竇融初到河西“撫結(jié)雄杰,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河西翕然歸之”[11]796。后建武八年(32年)夏,光武帝“車駕西征隗囂,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shù)萬,輜重五千余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11]805-806。姚氏引二書相關(guān)記述,認為沮渠蒙遜所言“翼獎竇融”之“乃祖”,即后者所記“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shù)萬”句中的小月氏[10]393。其實,后者所記這一句也可以理解為羌、虜及小月氏乃三股勢力。應(yīng)該斷句為:“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shù)萬,輜重五千余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比绱藙t這里所謂的“虜”,才是昔日蒙遜所言“翼獎竇融”之其先祖。

      史書記載確實將小月氏也稱胡,但其與匈奴有別?!逗鬂h書·西羌傳》稱:“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別也。舊在張掖、酒泉地,月氏王為匈奴冒頓所殺,余種分散,西逾蔥領(lǐng)(嶺)。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諸羌居止,遂與共婚姻。及驃騎將軍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開湟中,于是月氏來降,與漢人錯居。雖依附縣官,而首施兩端。其從漢兵戰(zhàn)斗,隨勢強弱。被服飲食言語略與羌同,亦以父名母姓為種。其大種有七,勝兵合九千余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數(shù)百戶在張掖,號曰義從胡?!盵11]2899可見,小月氏又稱湟中月氏胡,分居在湟中至令居(今永登),在張掖者僅百戶,之所以又稱“義從胡”,應(yīng)該就是與前引鄧訓(xùn)事跡有關(guān)。匈奴在史書中也稱胡,“胡”和“虜”有時混用,但凡是稱虜者必指北方民族。

      其實,《南齊書·魏虜傳》稱盧水胡蓋吳為“羯胡”,應(yīng)該是淵源有自。據(jù)史書反映,自后漢以來,中經(jīng)三國、魏晉、十六國、北朝,盧水胡始終出現(xiàn)在文獻中,而且不僅在張掖境內(nèi)出現(xiàn),還在武威、隴東,以及今陜西渭北、關(guān)中,四川西北部等地都有活動。說明盧水胡乃匈奴各部中規(guī)模不小的一支。對于降漢以來張掖郡一帶的胡人情況,其中《漢書·地理志》記載了王莽改制時,張掖郡管轄十縣的改名,其中三縣改名都帶一“虜”字,改“刪丹”為“貫虜”,改“驪靬”為“揭虜”,改“番和”為“羅虜”[12]1613。這里的“揭虜”應(yīng)該就是后世的“羯虜”,亦即《晉書·石勒載記》稱其“上黨武鄉(xiāng)羯人也。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南齊書·魏虜傳》稱盧水胡蓋吳為“羯胡”者。王莽改制張掖郡所管三縣的名稱,應(yīng)該都是因境內(nèi)有所謂的“虜”,他們應(yīng)該又是所謂“盧水胡”人的一部分,而張掖郡盧水流域的所有盧水胡人,應(yīng)該都是降漢的匈奴人及曾役屬于匈奴的其他胡人。正因為張掖境內(nèi)小月氏人僅有百戶,大部分的居民應(yīng)該是漢朝移民與降漢的匈奴人,西漢占據(jù)河西以后,曾置張掖屬國,同時還分出張掖居延屬國,并置屬國都尉,就是為了主要管轄張掖郡境內(nèi)的匈奴人,以及部分曾經(jīng)役屬于匈奴的小月氏人等胡族。而史書中同樣不見將小月氏又稱“羯虜”者。張掖屬國轄地包括今張掖市、山丹縣南之大黃山(焉支山)、山丹軍馬場等處及相鄰的民樂縣、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東南部以達鮮水上游的祁連山區(qū)。這些由屬國都尉所管的居住在盧水流域的匈奴人,被稱盧水胡或羯虜,應(yīng)該為匈奴裔,為匈奴的一支,應(yīng)該與小月氏無關(guān)。

      再追溯秦漢之際,匈奴族原有一虛渠部,東漢時匈奴分裂為南、北兩個部分以后,虛渠部歸附北匈奴,北匈奴西遷以后,該部是否有滯留于河西張掖境內(nèi)者,以部號“虛渠”為姓氏,后語訛為“沮渠”,因暫時不能考實,存疑。但僅就蒙遜祖先曾擔(dān)任匈奴且渠之官來說,有學(xué)者研究,“且渠一官,向由匈奴貴族擔(dān)任,他族任此官的,史書上未之見……因此盧水胡可以推斷為匈奴族的一支”[13]213。

      對于北涼王室沮渠氏的世系傳承,學(xué)界多有探究。其中沮渠蒙遜家族的早期世系,又是《魏書·沮渠蒙遜傳》《北史·北涼沮渠氏傳》《晉書·沮渠蒙遜載記》均無記載,而上引《宋書·大且渠蒙遜傳》記載較詳,其中記:“蒙遜高祖暉仲歸,曾祖遮,皆雄健有勇名。祖祁復(fù)延,封狄地王。父法弘襲爵,苻氏以為中田護軍。蒙遜代父領(lǐng)部曲,有勇略,多計數(shù),為諸胡所推服?!盵5]2412

      至十六國北涼政權(quán)建立前后,沮渠家族為當(dāng)時河西大族,人才輩出,其中蒙遜的上一代有:曾任后涼西平太守的蒙遜伯父沮渠羅仇,任后涼三河太守的蒙遜伯父沮渠麹粥,蒙遜從叔酒泉太守沮渠益生等。

      至沮渠蒙遜一輩有:曾任段業(yè)輔國將軍的蒙遜兄沮渠羅成,曾任折沖將軍、湟河太守的蒙遜弟沮渠漢平,建忠將軍、都谷侯沮渠挐,蒙遜堂兄鎮(zhèn)軍將軍、張掖太守、和平侯沮渠伏奴,蒙遜從弟金山太守成都,蒙遜從弟鄯善茍子(疑為兩人)。

      至蒙遜子侄輩,有蒙遜初立世子沮渠正德,蒙遜二立世子興國,蒙遜三立世子菩提,以及最后繼承王位的蒙遜第三子茂虔(牧犍),另有蒙遜子沮渠奚念、沮渠秉,蒙遜從子沮渠日歸、沮渠頗羅,茂虔第六弟儀德,從弟沮渠天周,以及建立高昌政權(quán)的茂虔弟沮渠無諱和沮渠安周等。

      至蒙遜孫子輩,有茂虔兄子沮渠祖、沮渠萬年,茂虔弟子沮渠雙,茂虔從子豐周,以及玄孫輩的志主沮渠愍等。

      北涼滅亡以后,直至隋唐時期,沮渠氏人物在史籍文獻中不多見,主要見于高昌、西域一帶。北涼政權(quán)滅亡以后,以沮渠無諱和沮渠安周為首的北涼遺眾輾轉(zhuǎn)西遷入吐魯番地區(qū)建立北涼高昌政權(quán),后被柔然攻滅以后,其王室后裔在西域的活動散見于吐魯番文書者,據(jù)已有統(tǒng)計有:沮渠僧救、沮渠意達、沮渠進達、沮渠憙?nèi)?、沮渠足住,以及一位女性人物沮渠氏。見于大谷文書者有:?沮)渠酉達、俎(沮)渠武意、俎(沮)渠定仁、姐(沮)渠元裕。另外,在吐魯番出土的且(沮)渠封戴墓表[14]9-17,墓主卒于北涼高昌承平十三年(455年)。

      對于以上散見于文獻的隋唐時期之沮渠氏,學(xué)界多有統(tǒng)計,其中《隋伊穆及妻沮渠氏墓志》所載:“夫人沮渠氏,平原琮之女……以大隋開皇六年十一月廿日合葬?!盵15]35平原應(yīng)該是隋代的平原郡,沮渠琮可能為平原郡郡守,或者因該郡有沮渠氏一支活動而有是稱。

      另外,對于僅見于中原內(nèi)地的沮渠智烈,宋代趙明誠作《金石錄》曾錄有其書寫的三通碑,二碑為奉旨而立,表明沮渠智烈之書法造詣得到唐高宗朝的推崇。其中《奉先觀老君像碑》全稱《大唐洛州濟源縣宗姓奉為高宗天皇大帝于奉先觀敬造太上老君石像碑》,碑末記:“朝散郎上騎都尉瀘水沮渠智烈書,雍州富平縣人趙文素鐫。垂拱元年歲次乙酉十二月壬申 朔四日乙亥□□□□建?!盵17]90-93這里留下了其任職與其對源出盧水胡及北涼王室后裔的認同。沮渠智烈的主要活動時間在唐高宗時期,主要活動地點在河南,很可能即是志主沮渠愍之后裔。

      最后,對于北涼王室沮渠氏的去向,目前學(xué)界尚有一種說法,即隋唐之際的高昌王族麹氏同北涼盧水胡沮渠氏為前后相承的關(guān)系[16]60,因不僅讀音相近,而且在有關(guān)北涼的文獻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將“沮渠”省稱為“麹”的案例,而且高昌王朝建立之際的人口來源與政權(quán)基礎(chǔ),主要就是源于北涼遺民及他們的支持。但史書明確記載,麹氏高昌政權(quán)的創(chuàng)立者為麹嘉,“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18]1846。如果以上說法成立,唯一能夠解釋通的是,已經(jīng)漢化很深的北涼遺民,出于對中原文化的認同而對其匈奴裔身份的刻意隱瞞,更是在自稱為西涼王室后裔建立的李唐王朝面前,對其北涼王室身份的刻意隱瞞。

      注 釋:

      ①前引諸書將“值百六運窮”句之“六”字釋為“水”,古代以百六為厄運;將“縞素號悼”句之“縞”釋為“緇”,縞素是白色喪服,而緇素為僧俗之意。

      ②關(guān)于“盧水胡”的族屬問題,除姚薇元之外,周一良(《北朝的民族問題與民族政策》)、唐長孺(《魏晉雜胡考》)、陸慶夫(《略述五涼的民族分布及其融合途徑》)等著名史學(xué)家都曾論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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