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昌
《資治通鑒本末》卷一“豪杰亡秦”一節(jié)中,記載了秦始皇廢謚法的故事:“秦始皇帝二十六年,王初并天下,自以為德兼三皇,功過五帝,乃更號曰‘皇帝’,命為制,銃為詔,自稱曰‘朕’。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制曰:‘死而以行為謚,則是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自今以來,除謚法,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shù),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p>
謚法,評定謚號的法則,始于西周中葉。即天子及諸侯死后,由卿大夫議定謚號,根據其一生行止,給予一個稱號,所謂蓋棺定論。功名顯著者,謚為圣、仁、文、明、德、武、康、穆、莊、惠等;行為不檢者,往往謚為厲、煬、幽等,所謂“惡謚”。
相傳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春秋一字褒貶,就讓人心生敬畏?!熬蛹矝]世而名不稱焉”,為了這個“名”,人們一生都要兢兢以行,不越雷池,甚至舍生取義,“雖千萬人吾往矣”。
秦始皇認為謚法不好,“子議父,臣議君”,少了長幼尊卑之禮,自己更不得擅自妄為,謚號像一個金箍一樣套在自己的頭上:我貴為皇帝,還要受到謚法約束,當皇帝有何趣味?在他眼里,謚法,“甚無謂”,于是才有了“除謚法”的“壯舉”。
沒有了謚法的約束,秦始皇便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焚書坑儒就是他的一大“杰作”。另據《史記》記載,秦始皇晚年癡迷于長生不老之術。他任用盧生和侯生,四處求取仙藥,二人自知不能,于是“攜款潛逃”,跑了。秦始皇大怒,把京城所有的術士都抓來,全體活埋,一個不留。
除謚法,便沒有了后人品評之“畏”。無畏,便有“恃”,有“恃”便會無恐。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就用“ 魔女誘僧”故事,對“恃”之害作了藝術化的闡述。話說浙江有一個和尚,立志修行成佛,志向堅定,刻苦修煉,甚至“脅未嘗至席”。有個妖女對其使出渾身解數(shù),百計誘惑,也靠近不了和尚所坐的蒲團,“后夜夜必至,亦終不能使起一念”。妖女技窮,遂對僧人說:“您如果能讓我靠近一下,而本心不受影響,我將一心一意敬服您,再也不來干擾您了。”僧人自揣道力足以勝魔,坦然許之。那女子在和尚懷中,“偎倚撫摩,竟毀戒體”,僧人懊喪自己一生修為毀于一旦,郁郁而終。紀曉嵐于是感慨:“天下自恃可為,遂為人所不敢為,卒至潰敗決裂者,皆此僧也哉!”
縱觀天下,似此僧以“恃”而敗者比比皆是,雖“恃”者有異,“敗”卻是注定無疑,秦朝二世而亡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畏則不敢肆而德以成,無畏則從其所欲而及于禍。記得有一教授曾現(xiàn)身說法。某大老板旁聽教授講座,深為折服,離別之際,送給教授一塊名表,略表心意。教授不為所動,婉言拒絕。人問其故,教授不無真誠地說:“我這樣做,不是覺悟有多高,而是因為膽子小?!庇械戮?,必定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要畏天理,天理不容的事情不做;要畏人情,人情難違的事情不做;要畏國法,國法不準的事情不做。在道德和規(guī)則面前,每一個人的身后都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千秋功罪,自有評說。
秦始皇廢謚法,秦朝二世而亡。漢朝有懲于此,恢復謚法,直至清末。謚法雖然廢止了,但是“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的古訓,卻播灑在人們的心間,激勵后人憂勤惕勵,慎終如始,努力止于至善。
圖:陸小弟?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