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作家文化自覺意識的崛起與網絡小說海外傳播
2022-03-04 08:28:50黃楊
當代作家評論 2022年1期
黃 楊
作家文化自覺性的轉變，可以大致按年份區(qū)分，1998年至2004年左右，網絡小說作為一個剛剛誕生的文類，大部分作品都缺乏文化自覺，困于流俗，質量低下。2004年之后情況有所改善，到了2009年之后，網絡小說中使用新的文化創(chuàng)作模式的作品越來越多，出現(xiàn)了一些文化價值極高的頂尖作品。網絡作家文化自覺意識的覺醒，令網絡小說呈現(xiàn)出四大轉變趨勢：在文化資源利用上，由不自覺轉為自覺；在對社會文化的反映上，由被動反映轉為主動探索；從單個作品呈現(xiàn)出的文化范圍來看，由廣泛雜糅轉為專一純粹；從作者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與文化探索來看，由淺嘗輒止轉為深入挖掘。以上轉變趨勢以時間為序，因而可以將網絡作家的創(chuàng)作方式劃分為“舊”與“新”兩種模式，筆者在這里以“鏡”與“鑿”作為其代稱，以彰顯這兩種模式的特點。
一、文化之鏡：網絡作家舊式創(chuàng)作方法之失
某一時代的小說固然總是它所在時代社會文化的反映，但主動與被動、自覺與不自覺就形成了文化差異。早期網絡作家在創(chuàng)作網絡小說時，總是如同文化之鏡，被動反映社會文化，1998—2004年正是這種舊創(chuàng)作方法表現(xiàn)最為典型的時期。
其一，該時期網絡作家的創(chuàng)作方式如同無生命的鏡子，未經選擇地反映所處的社會，沒有做到源自生活而高于生活。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作者往往失去對自身欲望的把控，過于關注身體、情感、金錢、隱私等問題。1998—1999年期間的知名網絡小說，尤其是中長篇小說幾乎都以都市男女情感糾葛為題材。2000年之后，武俠、玄幻、奇幻、游戲等文類逐步增多，題材范圍擴大，但引起社會關注的現(xiàn)象級作品僅將現(xiàn)代技術與感情糾葛主題結合起來作為噱頭，描寫都市生活中的瑣碎細節(jié)，結構松散，文學價值低。文學價值較高的部分作品也未能在題材上有所突破，如《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告別薇安》等，仍是書寫愛情故事的傳統(tǒng)青春文學題材。《武林外傳》《悟空傳》《沙僧日記》《此間的少年》等作品在題材上做出了創(chuàng)新，但要么在寫法上未能脫離無厘頭搞笑的藩籬，要么在立意上仍停留在抒發(fā)個人情感上。還有一些網絡文學文類為早期所特有，如低俗官場小說、黑道小說，打著身體寫作名號寫個人隱私與性的私小說等，這些文類因各種原因已不復存在。前期的玄幻、武俠、奇幻小說也往往渲染暴力，并加入一些色情描寫，無所不用其極地吸引讀者。這些情況在2009年之后，由于網絡小說作家開始有了創(chuàng)作自覺與文化自覺，以及網絡平臺運作規(guī)則完善而有所改善，并在國家于2011年開展凈網行動之后消失殆盡。
其二，正因為作者缺乏文化自覺意識，其對社會文化的反映是被動的，不能進行主動的文化題材開掘，使得作品同質化嚴重，文化價值不高，且往往受作者所處環(huán)境的局限，缺乏超越性。觀察網絡小說前期與后期的典型作品就會發(fā)現(xiàn)，與后期的類型細分不同，前期的網絡文學作品只有幾個大類，而且大類之內作品的相似度極高。如《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帶起了網絡戀愛作品的風潮，大量的網絡聊天戀愛作品隨之出現(xiàn)，李尋歡的成名作《迷失在網絡中的愛情》更是對《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的全方位模仿。這一類作品停留在網聊與戀愛這個題材上，所依托的文化基礎是當時流行的QQ聊天文化，沒有進一步的文化拓展。這就導致了這一類作品，在互聯(lián)網技術進步、多媒體時代到來，純粹的偶遇式QQ聊天已經不再成為網民常用娛樂手段之后，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文化土壤，淪為了無人閱讀的“死文學”。該時期的玄幻小說在這一方面做得稍好，如《搜神記》將上古神話素材以武俠與仙俠的方式進行重寫；《佛本是道》對《封神演義》與《西游記》以及諸多民間傳說進行融匯改造，創(chuàng)造出新的“洪荒”文化；《飄邈之旅》將道教修煉文化與都市生活和太空科幻相結合，首創(chuàng)了“都市修真”流派。這些都是主動的題材開掘，但這些開拓新題材的例子在前期仍為少數，且一旦有優(yōu)秀的新題材出現(xiàn)，就會立刻出現(xiàn)大量跟風作品，從題材到情節(jié)對原作進行全方位模仿，不但失去了原作的開拓精神，還批量制造出劣質作品。這些現(xiàn)象與網絡小說發(fā)展前期的寬松環(huán)境不無關系，當時網絡小說總庫存量還不多，讀者長期處于閱讀匱乏狀態(tài)，只能接受缺乏創(chuàng)新突破的跟風作品。當時的網站管理制度不完善，對抄襲監(jiān)管不力也是一個原因。
其三，作者沒有文化自覺意識，就會讓作品對文化資源的利用僅僅浮于表面，變成多文化的大雜燴。早期網絡小說的典型特征就是“拿來主義”泛濫，彼此沖突的文化內容被雜糅到一起，如動漫、影視、游戲、神話及其他小說的內容，導致作品如同一個生硬縫合的怪物。這些情況在前期一些比較知名的網絡小說中也存在。我們可以在2001年的《搜神記》里看到傳統(tǒng)武俠式的語言與概念被怪異地與上古神話組合在一起，不同時代造成的割裂感極為明顯。在2002年的《光之子》里可以看見來自游戲的內容、來自西方奇幻文學的背景，但它們又與當代社會的學校生活、家庭生活怪異地組合在一起。另外要指出的是，文化混雜現(xiàn)象并不僅僅存在于當時的網絡小說之中，事實上，1998至2004年左右的實體通俗小說幾乎都有類似的問題。如2003年出版的實體小說《幻城》就將日本動漫文化、歐美奇幻文化、耽美文化、中國青春文學等內容雜糅在一起，整本書呈現(xiàn)碎片拼接的形態(tài)。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類現(xiàn)象，主要有三個原因，其一是因為當時的作家創(chuàng)作水平有限，未能對作品的文化進行合理融合；其二是因為當時面臨世紀之交，社會思潮原本就呈現(xiàn)多文化并存的狀態(tài)；其三是因為當時的網絡小說文類尚未成熟，作者不得不從許多異質文化中“拿來”素材，不經加工就粗疏地使用。這類未經加工處理的“大雜燴”也誤導了不少研究者?？v觀網絡小說研究論文，會發(fā)現(xiàn)早期的研究者更容易得出諸如“網絡小說是游戲化的小說”“網絡小說源自日本動漫”“網絡小說源自西方奇幻”等簡單的結論。之所以會有這些片面見解，是因為前期網絡小說確實是使用著“拿來主義”將這些外來文化、流行文化直接塞入作品之中，使之變成一個縫合的“四不像”。
其四，文化雜糅的結果就是作品對每種文化都是涉獵，只能作淺層描繪，而沒有篇幅進行深入挖掘，從而無法在文化層面達到更高成就。前期網絡小說中不乏佳作，但在文化層面上卻未能進一步挖掘。以2003年的《誅仙》為例，此作品為仙俠題材，而仙俠文化的源頭是中國道教神仙幻想，文學傳承路線是神話故事、明清神魔小說、現(xiàn)代劍俠小說、網絡仙俠小說。在前三者中，如果要融入其他文化，一般是融民間文化、佛教文化、上古神話等。但《誅仙》卻在仙俠題材的作品中加入了大量的武俠與言情成分，致使作品的文化特征大幅削減。與之對比，民國時期的《蜀山劍俠傳》題材為武俠，但在文化貢獻上遠強于《誅仙》，是對道教文化與民間傳說的有機融合，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劍俠世界體系。《蜀山劍俠傳》更注意作品主旨與文化來源的思想一致性，書中的劍俠們沒有世俗之見，專注于修煉得道與濟世救人，這與道教哲學的主旨是一致的。反觀《誅仙》，明明寫的是依托于道教文化的修仙題材，書中卻充斥著門派爭霸、勢力斗爭、私人恩怨、愛恨情仇，沒有道教文化應有的超越性與生命哲學特性。
二、破壁之鑿：網絡作家自覺意識的崛起
中國網絡小說商業(yè)化時間較早，如原創(chuàng)文學網站起點中文網于2003年完成整體商業(yè)化轉型。有些研究者認為，資本的入場使得網絡文學失去了過去百花齊放的局面，但實際情況卻是隨著網絡小說的商業(yè)化轉型，收入上的保障，使得更多優(yōu)秀人才加入網絡小說創(chuàng)作行列，并最終使網絡小說行業(yè)演變?yōu)橐粋€更新?lián)Q代極快，競爭極為激烈的存在。網絡小說行業(yè)作品存量巨大，但淘汰率驚人，大部分作者都處于簽約困難、收入微薄的狀態(tài)。殘酷的競爭環(huán)境，巨大的產量，最終刺激了網絡小說創(chuàng)作水平的飛速提升，也帶來了作家文化自覺意識的崛起。當網絡作家們發(fā)現(xiàn)，單純的“爽文”已經無法滿足讀者，一味守舊模仿也會遭到讀者的摒棄時，他們就不得不強化自身能力，開拓新的文化領域，以取得優(yōu)秀的商業(yè)成績。這一變化，其實正是市場規(guī)律運作的結果。
時至今日，中國網絡小說頂尖作品的商業(yè)價值、易讀性、文學性及其文化價值，都與一般作品拉開了距離，這些高水平作品還能出口海外，獲得國際關注。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后期優(yōu)秀網絡小說利用文化資源的方式，那就是“鑿”。與前期網絡小說被動地、廣涉地、膚淺地利用現(xiàn)有文化資源不同，后期網絡小說在它的發(fā)展過程中越來越具有文化自覺性，懂得主動開掘文化資源，定向突破，深入開鑿，創(chuàng)作出具有獨特文化價值的優(yōu)秀作品。具體來說，它們相對于舊式的網絡小說在利用文化資源方式上，具有如下四個特點：
其一，部分作家具備了文化自覺意識，能夠在題材選擇上注重選擇優(yōu)質文化資源。最近10年，不但國家加強了對網絡內容的監(jiān)管與打擊力度，網絡小說平臺也加強了自身規(guī)范，通過舉報與人工篩查等方式過濾低俗作品。制度的改善促進了市場的有序競爭，也讓以優(yōu)質文化為基礎進行高質量創(chuàng)作成為作者的生財之道，作者不能再通過投機取巧的手段謀取利益，而必須提升自身水平，強化作品質量。到了2020年，網絡小說市場中幾乎見不到過去流行的題材，如隱私生活、身體寫作、黑道、官場，取而代之的是高度成熟的玄幻、仙俠、都市、奇幻、科幻、游戲、言情這些文類，如玄幻類的《天道圖書館》《全球高武》，奇幻類的《詭秘之主》，仙俠類的《大奉打更人》《我真不是氣運之子》，游戲類的《全職高手》，都市類的《我真不是大明星》，言情類的《許你萬丈光芒好》，科幻類的《千年回溯》，等等，都在網絡小說平臺起點國際(Webnovel)取得了極佳成績。
除了主流文類之外，近年來的網絡小說將現(xiàn)實題材與網絡小說特有的通俗優(yōu)勢結合起來，創(chuàng)作出既有現(xiàn)實意義又十分暢銷的作品。如齊橙的《大國重工》寫了主人公“穿越”到20世紀80年代，與當時的人們一起為推動國家重工業(yè)科技發(fā)展與裝備制造而努力，真實再現(xiàn)了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在電力、船舶、冶金、礦山等領域取得的偉大成就，這部作品不但藝術成就高，也探索出了將工業(yè)文化題材轉化為通俗小說藝術的道路。起點中文網也一度興起“大國”熱，《大國芯工》《大國工程》《工業(yè)霸主》《超級電力強國》《動力之王》等作品也以現(xiàn)代人“穿越”回過去促進祖國工業(yè)建設為題材，體現(xiàn)了當代人對于富國強國的強烈愿望。其他具有現(xiàn)實意義的作品還有《浩蕩》《大江東去》《朝陽警事》等，這類作品的作者具有強烈的時代使命感，通過現(xiàn)實題材深入專業(yè)領域，創(chuàng)作出了反映時代風貌的優(yōu)秀作品。
其二，作家能夠主動進行新題材的開掘，將網絡小說的題材范圍擴大到過去很少涉及的冷門領域，豐富了文學的類型，也將這類冷門文化提升到新的高度。網絡小說一直給人以套路寫作、同質化嚴重的印象，但這一情況在近10年大為改善。客觀上說，近10年來網絡技術的進步使得分眾傳播成為可能。主觀上說，作者開始意識到一味模仿舊作品與追隨流俗已無法得到高稿酬，只有在文化上做出獨特成就的作品才能在眾多網絡小說中脫穎而出。2019年的《我在西北開加油站》選擇了極為冷門的環(huán)境保護與西部開發(fā)題材，從主人公開辦加油站講起，描寫了西北地區(qū)的風俗地貌，牧民們的日常生活，再寫到主人公植樹造林，發(fā)展周邊地區(qū)農家樂，養(yǎng)駱駝賣樹苗，帶領村民致富，讓西部荒漠變綠林的故事。此作品基于西部現(xiàn)實進行創(chuàng)作，又使用了“主人公獲得了一塊神奇的小方印，因而擁有了異能”這種引起讀者興趣的設定，讓這兩種文化資源脫離了生硬的宣教，轉為饒有趣味、可讀性極佳的“爽文”。以相聲文化與武俠小說結合的《蓋世雙諧》，以美院學生生活與國內藝術圈現(xiàn)實生活為題材的《大美時代》，以科技測評為題材的《超時空評測》，以特攝影片與周邊玩具產業(yè)為題材的《最佳特攝時代》，都是大膽采用了冷門領域題材作為核心并取得了極佳成績的作品，在拓寬網絡小說題材范圍的同時，也讓這些冷門專業(yè)領域為更多讀者所熟知。
其三，具有文化自覺意識的作者會專注于有限的文化領域，只融合關系較近的文化資源，確保作品主題的獨立性與純粹性。以仙俠小說為例，10年前的仙俠小說沒有注意文化混雜的問題，在武俠文化中直接混入道教素材，在劇情編排上保有武俠的江湖械斗的同時，還混雜了一些黑道傾軋、勢力爭霸的內容，這個時期的仙俠小說固然迎合了流俗，獲得了不錯的業(yè)績，但也讓不少讀者反感，認為“這樣的仙俠小說沒有仙氣，全是黑社會內斗”。這正是文化混雜帶來的不協(xié)調感。再看近5年的仙俠作品，這種不協(xié)調的現(xiàn)象大為減少，作者不是浮于表面地借用道教素材，而是力求在仙俠作品中展示傳統(tǒng)文化的韻味。如2019年的《爛柯棋緣》就將傳統(tǒng)的圍棋文化與仙俠小說相結合，并加入不少民間傳說與民俗文化內容。這部作品曾多次進入起點月票前10排名，證明了文化上的協(xié)調感同樣也是當前市場的需求。
其四，由于對文化資源進行定點突破，作家就有可能在相應領域的網絡小說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造出優(yōu)秀作品，甚至引領風潮。以西方奇幻題材為例，奇幻類文化資源大多來自海外，在網絡小說中屬于偏小眾的題材。一般來說，當一種外來文化通過譯介進入中國，由于民族文化的差異，作者很難利用這類文化創(chuàng)作出足以與原產地作品比肩的佳作。因此，在網絡小說發(fā)展的早期，作者要么亦步亦趨地全盤模仿西方奇幻小說，要么將奇幻文化作為游戲文化的一部分加以利用。這樣一來，奇幻文化要么成為小說的文化壁壘，使作品無法被更多受眾接受，要么就成為游戲文化的附庸，僅僅強化了小說的娛樂性。但是這種情況在近年發(fā)生了變化。2020年有一部佳作《詭秘之主》，作者“會潛水的烏賊”以西方奇幻與克蘇魯神話為題材，輔以相關的神秘學、藥物學知識，并用探索與研究的方式進行創(chuàng)作(作者在每一卷結束后都會總結他對創(chuàng)作方法的探索與得失)，最終以豐富的細節(jié)、真實的氛圍、精彩的情節(jié)所營造的高質量作品贏得了讀者。在當前良好的網絡小說發(fā)展環(huán)境下，他的努力在國內網絡文學平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2020年，《詭秘之主》的平均章節(jié)訂閱數量超過了10萬，刷新了起點中文網的訂閱紀錄。同時，這部作品以精雕細刻的高質量，新鮮另類的文化體驗也在微博、貼吧等新媒體平臺上吸引了大量的受眾，衍生作品層出不窮，包括諸多的同人繪畫、同人小說、同人廣播劇等。《詭秘之主》通過深入研究開發(fā)比較小眾的題材，反過來推動了它所涉及的小眾文化的進一步開發(fā)，在國內形成了一股奇幻與克蘇魯文化風潮。除此之外，此作品還在起點國際被翻譯為英文，贏得了英語世界讀者的一致好評(評分4.84分，總評價次數4831次)，擁有2760萬觀看次數，位列起點國際Power原創(chuàng)與翻譯作品總榜第7名。向外輸出高文化價值的優(yōu)質作品，正是一個國家軟實力的重要表現(xiàn)。
三、作家文化自覺與網絡文學“出?！?/h2>
從“文化之鏡”到“破壁之鑿”，中國的網絡作家逐漸掌握了文化這個有力的“武器”，他們意識到只有選擇優(yōu)質文化，主動進行創(chuàng)新型文化探索，放棄泛泛反映社會的創(chuàng)作手法，而是針對某一文化領域進行重點突破，才能讓網絡小說具備文化優(yōu)勢，才能在今天的網絡小說市場競爭中站住腳跟。并且，這種創(chuàng)作方法也對網絡文學“出?！庇写龠M作用。從Wuxiaworld、起點國際等網站的排行榜來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修仙”“氣運”“天道”等概念并未造成理解困難，能夠成為廣受英語世界讀者歡迎的暢銷題材。新的“破壁之鑿”式創(chuàng)作方法在網絡小說“出?！敝芯哂兄匾饔?。以海外影響最大的Wuxiaworld網站為例，在“本周最流行”排行榜中，《帝霸》《九星霸體訣》《逆天邪神》《凡人修仙傳》等東方玄幻作品長期占據前幾名位置。而這幾部作品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在文化題材上較為單一純粹，且通過不斷循環(huán)重復的敘事套路來組織全篇。這一類作品幾乎完全沒有進入過國內學術界研究者的視野，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國內的網絡小說研究者總是習慣于選擇那些“并不太像一般網絡小說的小說”，獲選的作品往往是更符合純文學審美觀念的作品，如貓膩的作品、非天夜翔的作品、Perist的作品等，它們往往所涉文化領域廣，內涵豐富，風格雅致。但在網絡小說市場中，最暢銷的網絡小說卻總是與純文學標準相距較遠的通俗作品，它們不會涉及廣泛的文化領域，只是抓住一個點，進行深挖，將這一題材的文化價值徹底開掘出來。這樣的重復深挖過程在純文學研究者看來是一種“套路的重復”，但在文化傳播的角度來看，重復無疑是最好的文化傳播方式，因為重復也就意味著強調與解說，只有不斷重復某種文化內容，才能將這種文化不斷推介給新的讀者。因此，在網絡文學研究中，我們應該拋棄過去純文學研究的傾向，將關注點放在專注于某個領域不斷深挖的佳作，后者在文化傳播方面具有更重要的作用。
由于時代的要求及網絡文學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網絡小說正在變得越來越成熟，在市場的推動下，網絡作家的文化自覺意識越來越強。但我們仍然要看到，在網絡小說的巨大庫存量面前，具有高度文化自覺的作家只是少數，大部分網絡作家還處于文化意識的不自覺狀態(tài)中。他們或許會為了模仿暢銷書的模式而下意識地選擇與頂尖作家一致的創(chuàng)作方式，會選擇單一或幾個性質相近的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這樣的作品仍然具有文化價值，可以作為文化傳播的大眾化文學商品。在網絡小說的海外傳播過程中，這類作品承擔了文化傳播的重任。但這樣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還是“量產”的，缺乏創(chuàng)新性。沒有文化自覺意識的作家難以在這個文化領域進行更深層次的挖掘，也就無法超越過去的頂尖之作。因此，當前的重要任務仍然是通過平臺引導、集中培訓、文化普及等方式，促進網絡作家群體的文化自覺意識的全面提升。作家只有在意識層面發(fā)生轉變，我國的原創(chuàng)網絡文學的整體素質才能得到提升，并且具備更強的文化競爭力，在海外文化傳播中起到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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