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烏鴉浴

      2022-03-11 23:58:31劉梅花
      芳草·文學雜志 2022年2期
      關鍵詞:蛋蛋天才

      劉梅花本名劉玫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第二屆甘肅兒童文學八駿之一?,F居甘肅天祝藏族自治縣。在《芳草》《天涯》《散文》等雜志發(fā)表散文和小說。部分作品入選中考試卷,并多次獲獎。著有作品集《芣苡在野》《草廬聽雪》《駱駝莊園》等八部。

      可笑的黑袍子。瞧這嘴,都歪了,還染了口紅。

      她嘀嘀咕咕。她不是蹲著,也不是坐著,而是把一條腿蜷縮在身下,另一條伸直,僵硬了那般,姿勢怪異。她記得自己還有一條腿,或者說是一條尾巴,但是現在怎么找不見呢。她左右摸索,在濕漉漉的地上劃拉出模糊不清的痕跡——誒?被誰偷走了呢?

      她使氣扔出去一塊摸到的粗石子,那群烏鴉被風吹走。烏鴉飄在半空里,不落下,也不升起,仿佛空氣粘稠得粘住了他們的黑袍子。它們集合在空中,看上去莊嚴肅穆。

      它們是什么東西呢?她問自己?那些黑袍子怎么空空的,里面啥也沒有?腳呢?

      她似乎變得和那些黑袍子一樣,衣服下空蕩蕩,啥也沒有。她試了試,她有腳呢。于是,她抬起腳,想踩著粘稠的空氣走到半空中那些黑袍子們中間去。

      她走向空中路有點磕絆,石子一會兒紫色,一會兒灰色。樹也有,白色的,藍色的。人家的院墻也有,火焰一般燃燒著。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瘋了一樣奔跑,頭發(fā)也披散開,衣襟也敞開,她要痛痛快快跑到天上去。

      有人迎面過來,伸手拽住她,喊道,葉阿奶,你怎么啦?

      葉阿奶?誰是葉阿奶?她問道。

      你可不就是葉阿奶嗎?那人說道。

      拽住她的人,不,只能說是個怪人,長著人臉,但眼睛啦鼻子啦什么的都是馬鹿的,尤其嘴巴,那么尖。臉上的斑紋都清楚楚,毛色發(fā)亮。

      走開,馬鹿。她甩開半人半獸的手,繼續(xù)奔跑,向著云端跑。

      席屠戶嘴里銜著尖刀,刀尖上照例滴答著牛血。他雖然胖,臉也漲得通紅,但根本不笨拙——說實話笨拙的人根本干不了這行,早被牛幾蹄子蹬翻。

      一頭白牦牛躺在草地上,牛頭扭向一邊,眼睛睜大,牛皮一半披在身上,一半掀開,露出青白的肚皮。它前一小時喝水太多,現在肚皮鼓脹,快要爆炸的樣子——如果太陽再這樣熱下去,指不定會炸開呢。

      庖丁解牛算什么,哪有席哥這么利索。瞧瞧這里脊肉,鮮嫩得可以生吃——說話的是個年輕人,高個子,相貌堂堂,一臉諂媚相。

      我可不知道什么是庖丁,我只知道不吃白食——席屠戶向來說話就不顧別人情面,把幾分挖苦鄙視一股腦兒都拋出去。才不管呢。

      年輕人臉紅了一下,訕訕地朝著樹底下走去。那兒等著牛肉的買主,禿頂的顧老板。顧老板已經喝完一瓶酒,帶著幾分醉意,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煙。

      年輕人低聲咕噥了句什么,伸手討一支煙,叼在嘴邊,滿口袋摸打火機。像這種情況下,他知道討煙不會被拒絕。顧老板掃了一眼眼前乞煙的高個子,吐了個煙圈,把下巴抬高一寸,示意他去把皮卡車里的空筐子卸下來。顧老板的樣子漫不經心,像使喚一條狗。

      年輕人嘴上叼著沒有點燃的香煙,像條狗一樣丟丟丟跑過去卸貨,并殷勤地把綠色的塑料空筐子拖到席屠戶身邊,回頭邀功似的看顧老板。

      顧老板一動不動蹲在樹下,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煙,掃了一眼他的牛肉——這些牛肉今晚就要在火鍋里翻滾,給他帶來幾十倍的利潤。他聽見了金錢叮當響的味道。對,是味道,不是聲音。

      年輕人撅著屁股使出投胎的勁兒往車上搬運牛肉,席屠戶圍著臟兮兮的皮圍裙,一起一落擦拭刀子。

      牛肉都裝車上了,年輕人牽掛地瞅著草地上的兩筐骨頭——有時候顧老板心情好,會撿幾根丟給他,像丟給狗一樣。但今天并沒有。席屠戶用他蔑視的眼神看一眼年輕人,彎腰抓起骨頭筐子,扔到車上。

      顧老板一腳踩滅煙頭,又一腳踩下去,皮卡車冒著黑煙呼嘯而去。

      席屠戶呼一下掀起牛皮,搭到架子上去,牛皮毛稍滴答著血滴。

      年輕人無所事事抱著膀子,走到樹底下歇涼。那根煙叼了許久,找不到打火機而放棄點燃。被人鄙視他也習慣,可是,這絕不是他的錯——因為他根本不可能阻止他的父親去偷盜,那時候他只有五六歲嘛,嘻嘻哈哈看著他父親被抓走。而一旦父親坐牢,他怎么可能不受別人的白眼仁而生龍活虎地長大?對于那些高傲長大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一個完整的家嘛,有一個厲害的爹嘛。

      當然,后來他自己也偷東西被抓過,但也不是他的錯——讀書嘛,一個字都讀不進去。打工嘛,一點苦也不想吃,又那么向往闊人的生活。做買賣還行,雖然賠光了媽媽的六萬塊,但也闊綽了那么一陣子,大吃大喝的。現在嘛,就在街上混罷了,哪兒有飯混一口,混不上找媽媽擠一下,飯錢總歸是有的。年輕人的眼光盯著媽媽不放,驅使媽媽一輩子在生活的泥地上拼命爬行。

      喬德茂(你好)——卷頭發(fā)的牧人趕著一頭花犏牛走來,同年輕人打招呼。他說,葉天才,我在朋友圈看見個視頻,似乎是你媽媽,情況不大好,瘋了一般跑,快去看看。

      不可能,老阿卡,我媽好得很,早上還背了幾趟廢品去賣呢。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這個叫葉天才的年輕人從兜里摸出三十塊錢說,看,老阿卡,這是賣廢品的收入。你知道三十塊錢得有多少廢品嗎?她來來回回背了好幾趟,大捆大捆,我都背不動。她能瘋了嗎?絕不會。

      葉天才遺傳了父親魁梧的身材和冷酷的瞇縫眼,眼皮有點腫的那種。

      卷頭發(fā)的牧人牽著牛走向林子深處,半途又和遇見的熟人聊天,分手時不斷說著呱珍切(謝謝)!呱珍切!

      今天真是怪事,她一邊跑一嘀咕,怎么都是半人半獸的東西在街上亂竄?看,那個長著牛頭的瘦子,嘴巴怎么是老虎嘴?誒,那是個妖怪嗷,瞧那鋒利的牙齒,瞧那青藍的臉,花紋尖下巴。打死它。

      她收住奔跑的腳步,踮起一塊石頭砸過去——路邊廣告牌的玻璃碎成一地。

      哦,這個機器人可真好看,笑嘻嘻的,臉蛋兒粉嘟嘟的,還背著包呢。

      奶奶我是小學生,不是機器人。

      她才不管那個稚嫩的聲音,繼續(xù)跑,急急忙忙跑,忍不住跑,好像被一群狗攆著。雖然她也想忍住不跑,但身體不是自己的,有那么一股子東西催著,不跑好像不行似的。

      她的眼睛飄忽過大街,看見一些詭異的景象,她不知道出現幻覺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想她可能在尋找什么。但是尋找什么呢?大概,尋找一種東西,可以把狂奔的心給拽回來,以恢復鎮(zhèn)定自若。有一點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就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腿腳自動在哪里跑。反正,就奔跑吧,跑到天上去,離開這個亂糟糟的人間。

      真是糟糕透了,一個大男人,動不動躺在樹林子里不動彈,你說這該有多荒唐,是人干的事兒不?

      蛋蛋車司機把腿翹在方向盤上,半躺著,手里挖抓手機,心不在焉聽站在車門前的矮個子女人說話。

      車門半開著,一個乘客也沒有。矮個子女人絮絮叨叨,顯然她對自己的婆婆和男人都相當不滿意。

      她接著說,當然,他更多的時候廝混在街上,聽起來難以相信,都三十多歲了。婆婆拼命護犢子,生這么個廢物還不許我說半句,真夠喪的。你說說看,這娘倆活著到底為了什么?

      毫無疑問,在沒有一個乘客的情況下,作為同行,蛋蛋車司機就得聽這些閑言碎語來打發(fā)時光。

      他慢騰騰開口說,尕葉嫂,要是你譴責葉阿奶,毫無必要。這些老年人,就是護犢子得很。然而你想想,她也很可憐嘛,做了一輩子保姆,現在老了,也沒有雇主,只好撿廢品。你們頓頓吃的喝的,還不都是靠她撿嘛。

      呃,你說得也對,我對婆婆是有加分憐憫,好不容易積攢一點錢,還被那個敗家子給敗光,連一分都沒剩下——那次她氣瘋了,真的翻出一把斧子,把凳子給劈了。

      矮個子女人的情緒很容易受干擾。雖然她給人開車,又總是心神不定擰著方向盤,但總歸也沒有出過什么事呢,車主還是一直雇她。

      一群人走過來,大概是一個家族聚會后要回去,喧囂著,簇擁著富態(tài)的老太太上了排在前面的一輛蛋蛋車。

      看起來,都是有錢人吶,人老了有錢才被尊重。矮個子女人哀嘆一聲。她等滿一車人,正要踩油門,有人砰砰敲車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尕葉嫂,我好像看見你家婆婆赤腳跑過去,衣襟敞開,看起來狼狽極了,要不要看看去?在農貿市場綠化帶那邊。

      你是說她瘋掉了?絕對不可能。就在昨天下午,她還背了好幾趟廢品,回家包了餃子給我們吃,好好的。你肯定看錯人啦。矮個子女人撇撇嘴,把熟悉的聲音擋回去,一踩油門走了。

      那個自以為是的廢渣,混賬東西!蛋蛋車司機心里罵了一句葉天才,仰面躺在座位上,腳伸到車外,望著天空。一大片云被風推走了,像苫在器皿上的粗布布單被揭走,露出光溜溜的藍天。

      她跑累了,躺倒在路邊的草地上,敞開的衣襟里,乳房像布袋一樣松弛垂著。她臉上往日那種緊張兮兮的神態(tài)消失了,一臉皺巴巴的皮膚也癡呆地垂著。她的鼻子是那種地道的塌鼻梁,幾乎深陷下去,鼻孔朝天。她岔開腿,四肢伸得展展的,雞爪子似的手指卻伸不展,一直蜷縮著。她的薄嘴唇包不住牙齒,那些稀疏的黃牙齒伸到嘴唇外,格外丑陋。

      可是,她仰面躺著根本就不舒服,因為常年背廢品,后背變成羅鍋子。于是,她側身躺著,盡量躺得舒服些。一頭亂糟糟的花白頭發(fā)貼在草地里,像冒出一朵灰蘑菇。

      她呼哧呼哧喘息,腦子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潮水一樣撲來,又消失。她似乎躺在一個長滿巴茅草的村舍里,她的母親在灶前煮飯,鍋碗發(fā)出一些輕微的嗤啦聲。她對母親說,我今天見到一群紅嘴鴉兒,奇怪,它們的黑袍子空蕩蕩,沒有腳,就那么停在半空,不落下來。母親的聲音遙遠而清晰,對她說,它們已經落下了,鴉兒是神鳥,領你走出迷途呢。可憐,瞧你心累成啥樣兒,都已經奔潰掉。

      她又似乎躺在她家屋后的青草坡上,四周都是莊稼,豌豆莢散發(fā)出清香,父親呵呵笑著,給她摘豆角。她坐起來,想去接住那把豆角??墒撬搅艘淮蠖牙?,她在垃圾里翻啊撿啊,沒有一樣可以賣錢的東西,喪氣。她重新躺下去,直挺挺的,死魚一樣。可是她聽到有人呼喚她,要換尿片。對了,她還在那家好心腸的雇主家當保姆呢,伺候一個癱瘓的老阿奶。她急著站起來要去端水端尿。可是,她喝醉了一般。渾身軟軟的,腿子也摸不到,怎么都使不上勁兒,只好躺著。

      誒?這不是葉阿奶嗎?她怎么啦?快給他兒子打電話。什么?沒有號碼?唉唉,可憐的老人呀。

      葉阿奶可真是苦命,嫁個胡日鬼,生個窩囊廢,生生把自己氣瘋。

      她迷迷糊糊,并不知道人們議論她。她的眼睛里窩藏著一種憂郁,乖戾,哀愁的神情,那是過去的日子留給她的一種顯而易見的窮氣。這種窮氣和咳嗽一樣,摁不住,稍微一動就冒著白煙繚繞著她。

      葉天才可很會擺闊,有錢就吃館子,腋下夾著水杯,嗬,好大的氣派。

      氣派個鳥,欠了燒烤攤的錢,來趟夜市鬼鬼祟祟躲著債主。

      討厭這些半人半畜生的東西,可真夠聒噪的。嘰哩哇啦說啥呢?快走開,我要睡會兒。她伸手揮舞了一下,像趕蒼蠅那么一劃拉。

      她太累了,翻一天骯臟的垃圾箱,各種令人窒息的氣味已經把她熏暈。而那些臭烘烘的廢品又那么重,等她背來背去換成錢,回家連腰也直不起來,只好坐在門檻上。可是稍微有點力氣就趕緊站起來進廚房煮飯,兒子媳婦進門就要端碗。

      麻雀飛起,螞蟻跑步,烏鴉落下。葉天才無聊透頂地躺在樹下,聽著清風吹拂樹葉。這片樹林在郊外,離城不遠,又格外幽靜。若是遇上熟人來宰牛羊,在樹林子里燒烤,他還可以蹭食。雖然家里頓頓也吃得不差,哪怕就是撿垃圾,老媽也會把飯菜做得很可口,但總歸不如外面來得灑脫快意。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和父親一樣,是個地道的浪子,根本不適合居家。不過,唯一的區(qū)別是父親是個真浪子,鐵心腸,天南海北闖蕩,三十年也不回家,不給家里一分錢。而他不過是想想而已,連省城都不敢去,怕餓死。他習慣躲在母親羽翼下避風躲雨,尋求現世安穩(wěn)。

      樹蔭落在他臉上,脖子里,衣服上。宰牛羊的人都走了,林子里安安靜靜。他從小就在這片樹林里游蕩,逃學,和人打架,偷到東西藏在這兒,差不多有家的感覺。雖然他現在變成吃乞食的無賴漢,被人翻白眼,可是他也不在乎,反而喜歡這種混來混去的日子。無論怎么樣,就算是被人看成一條狗,野狗也行,也要不顧一切地活著,夾著尾巴吃喝著,躺著曬著。人生嘛,舒舒服服無非如此。瞧那個席屠戶,苦得跟騾子似的,渾身臟兮兮油膩膩,不也一天吃三頓飯,又不是能吃五頓飯,何必呢。再說那個顧老板,想錢想的腦袋上都沒毛了,禿瓢似的,有什么意思。

      他倒是看得開。

      黃昏,葉天才浪逛到界牌村的時候,遇上了老婆。她開著蛋蛋車,從歪歪扭扭的巷子里拐過來,臉上有些愉快的神態(tài)。

      這是去哪兒?天都要黑了。葉天才堵在路上拉長臉問。

      老板讓我去大風灘接人,晚上回來肯定遲了。矮個子女人收住臉上的笑容,舔著厚厚的嘴唇回答。

      接什么人呢?你這是專門回家換衣服去啦?嘖嘖,還化了妝。

      真掃興。老娘賣身養(yǎng)活你,怎么啦?王八蛋!

      老婆惱火,一腳油門走了。葉天才愣了一會兒神,嘀咕道,說好的不背叛老子,老娘們,性格有缺陷。

      他大概是因為肚子餓才發(fā)現老婆換了衣服的。也只有混不到白食才會亂七八糟想一些事情。

      他在坑坑洼洼的巷子里走著,路邊有人家往板房墻壁上抹泥皮。界牌村就要拆遷,板房墻壁糊上泥皮,就可以按照磚混結構拿到賠償金。不過,他根本不去思考這個出租村拆遷了他要到哪兒安身立命。葉天才一點也不愁,到時候沒地兒去,說不定逼著媽媽買到樓房也有可能——媽媽身上蘊藏著無窮能量,擠一下就會擠出意想不到的驚喜。雖然她老了。再說她有個闊氣的姐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親妹妹流落街頭吧。

      顧大媽坐在客廳里燈下打毛衣。孫子把她的毛線團弄到沙發(fā)底下去,又趴在地上找毛線團。顧大爺躺在沙發(fā)上翻手機,看抖音。

      老婆子,你看看視頻里奔跑的這個瘋女人,似乎有點像你妹妹誒。

      胡說,你妹妹才瘋了魔了呢。她中午還給我打電話,說明天要去交房租,還差一千塊。顧大媽回頭瞪了一眼老頭子,繼續(xù)打毛衣。

      顧大爺覺得老婆子一點也不疼惜她妹妹,連一千塊都不給借。當然,他也不會同意借錢給那個窮婆子。葉家就是個無底洞,多少錢也填不滿。其實親戚們都不喜歡那個人,早早被丈夫拋棄,拉扯大一個白眼狼,浪蕩鬼,誰會疼她呢,躲都來不及。

      實際上我認為——顧大爺把手機扣在茶幾上,又把一支煙鍋子塞進嘴巴里,點燃了,啪啪啪使勁兒咂著,騰出嘴說道,你妹妹遲早會瘋掉的。你想想看,就靠撿垃圾的錢養(yǎng)活一家子,不瘋掉才怪。豬肉三十,白菜都三塊五了。

      顧大媽突然想起來什么,說道,呃,就是那個山羊胡子的徐老頭,他說好幾次,他在寺院門口看見我妹妹,好像坐在門口乞討錢。頭低著,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

      那么,你妹妹的低保和養(yǎng)老金有多少呢?六七百總有吧?也還不至于乞討吧?

      卡能落在她手里?葉天才捏得緊,月月等著取錢花呢,到處欠著債??蓱z見的,她一分錢也見不著,賣廢品的每個硬幣都要算計一番再花出去。

      顧大媽開始生氣起來,扔下毛衣。一旦提起那個逛鬼,她簡直滿肚子火。那個廢渣除了撒謊,還像個潑婦那樣鬼祟多疑,用盡一切辦法榨干自己母親,連一個硬幣都不愿留給她。

      門口的地板嘎吱嘎吱響著,顧老板進門換了拖鞋,朝著客廳走來。他看了一眼母親,坐在陽臺上自己的藤椅里,像他父親一樣嘴里塞進去一把黃銅煙斗,深陷于寂靜中。

      母親也看了一眼兒子——兒子也快四十歲了,臉上的肌肉松垂起來,禿頂得厲害。兒子越來越像老頭子,話少,每天睡前安靜地坐一會兒。

      兩個老人換了話題繼續(xù)聊天。兒子不喜歡讓別人知道他和葉天才是表兄弟,更不愿意提起他。即便遇見,葉天才說話時那種狼吞虎咽的音節(jié)和諂媚的神情都令他感到無比厭惡。

      咳,老媽,我今天又撞見葉天才那個廢渣。顧老板拿掉煙斗,突然開口說,他像鴉片鬼一樣,就在宰牛的那個陰森樹林子里游蕩,孤魂野鬼似的,踹他幾腳的心都有。

      呃,可憐你姨媽,將來有的罪受。聽說過嗎?界牌村要拆遷了。顧大媽抬起眼睛看了看兒子,噘嘴,心里像蒙了一塊油布,不透氣。畢竟是親妹妹,眼看著她去流浪,心里能不郁悶嘛。

      老媽,你幫不了她。不管怎么樣,姨媽都會越來越困難。如果你想把我們那套空房子借給葉家住的話,姨媽可能以后都不會見你了。

      是啊,葉天才會把房子低價賣掉,然后揮霍一空。顧大爺插嘴說道,以前他又不是沒有干過。你以為呢。

      顧大媽皺皺眉頭。多少年來,她一直想從葉天才身上的某處找個切口,以便把陽光給他塞進去一些。事實上她只看見一個好吃懶做的皮囊,很完整,一點破綻也找不到。

      中午她除了借錢,還說了什么?顧大爺忍不住問。因為每次見到這個窮親戚,她都會沒完沒了拖著哭腔訴苦,令他很煩躁。

      顧大媽猶豫再三,看了看兒子的臉,嘆了口氣說道,還能絮叨什么呀,三句話不離錢。葉天才的媳婦最近在鬧騰呢,她開的那輛蛋蛋車,老板要賣掉,五萬塊。那媳婦一心要買下來,逼著婆婆拿錢,不然要和葉天才離婚。

      不妨告訴你妹妹,那媳婦離婚也挺好,少個拖累。養(yǎng)活一個廢渣總比兩個廢渣輕松些。

      老頭子,她可不能那么想,傷兒子的心。

      得了吧,葉天才對付他媽媽的時候,才沒什么做不出的事情呢,連人家慰問拿來的清油米面都偷了去賣掉。

      因為葉天才就是個廢渣飯桶嘛。

      他打小可不是個廢物,你想想看,那時候小嘴巴夠甜的。

      小時候的確伶俐,可是誰知道長大卻歪掉了。

      所以啊,你想想看,是誰把他養(yǎng)廢了呢?光是同情有什么用。

      老頭子,我不覺得我妹妹養(yǎng)廢了他。葉家的根子就那樣,他爺爺,他爹,他叔叔,全是些窩囊鬼,騙子,胡日鬼。你說說看,哪有一個上路的正派人?

      那你爹瞎眼啦?還把她嫁給葉家?

      行啦,你們都消停些。顧老板說,老媽,要是讓我們不帶偏見評論姨媽和廢渣,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真不是冷漠,但我們也不能感情用事,白瞎了錢。老爹,就葉天才那個傻瓜,雖然令人失望透頂,但至少姨媽還有個兒子,活著還有個奔頭。不然,你也想想看,姨媽怎么活下去呢?

      盡管這一切討論都令人煩悶,事實上問題的主角——披頭散發(fā)的葉阿奶還昏昏沉沉躺在路邊呢。

      顧大爺呷了一口小酒,伸手從沙發(fā)下掏出毛線團,丟下,進臥室睡覺去了。別人家的破爛事,操心個毛線。顧媽媽亂揉著自己滿頭灰白的頭發(fā),面露難色,又把目光轉移到地上亂跑的孫子身上去。孫子腳上纏著毛線,把她織好的毛衣拆得差不多了。她的兒子,慢條斯理把煙斗裝滿煙絲,不點燃,就那樣叼著,陷入沉思里。他動不動就陷入深思,誰也不知他沉思什么。雖然他也要打理生意,照顧一家人生活。

      對面?zhèn)鱽須g笑聲和喊叫聲,夾雜這劃拳吆喝聲。這些嘈雜的聲音把她給吵醒了。當然,她依然不知道此時夜市已經開始。那些粗魯的聲音,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尖利有的嘶啞,但是喊叫得都很賣力,大家都那么開心。

      片刻之間,一大堆篝火點燃,導游帶著一群外地人開始跳舞。倘若她清醒的話,就會在心里念叨,這些人真是亂花錢,一場篝火晚餐價錢貴得造孽呢。

      黑夜里,火焰一會兒是藍的,一會兒是紫的,一會兒又噴濺成一團亂麻。那些人都沒有臉,只有衣裙啊,褲子啊,空蕩蕩拼命晃,妖魔一樣。她嚇得一骨碌坐起來,瞪大眼睛,凝視著篝火,一動不動。她的手指摳到泥土里,臉上松弛垂著的皮膚實際上繃得緊緊的,像潛伏在灌木叢里窺視的小獸。

      一些手,一些腳,在火焰上空交錯伸展。一些木柴被丟進篝火里,發(fā)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每一聲都令她心驚肉跳。她像旱獺一樣,豎著腦袋,仍然緊盯對面的篝火,一有動靜就伺機逃走。許久,她終于看到一張臉,油膩,白胖。然后看到肚子,在那里扭動。另一張女人的臉也出現在篝火旁邊,戴著寬沿草帽,臉有些扭曲變形,蛇一樣。

      她使勁兒揉揉眼睛,火焰旁邊出現越來越多的臉,漂浮不定在青煙和火星飛濺當中。有人還戴著卷檐帽,看不清是男是女,反正就在那里蹦跶。他們都像紙人一樣,輕飄飄的,沒有分量,隨風而舞。篝火熊熊燒著,越來越旺,那些面孔越來越模糊,消失不見,只剩下裙子呀,褲子呀,在那里飄搖。

      有個人進了農貿市場,在光影交錯的黑暗中看見了她,喊了一聲葉阿奶。但是她毫無反應,不知道自己就是葉阿奶。也不知道那個人就是蛋蛋車司機。她呆呆坐著,伸長脖子,目光呆滯而恐慌,她的樣子是一種深深的哀愁——如果哀愁能雕塑出來的話,就一定是這個樣子。

      蛋蛋車司機坐到一個燒烤攤前,想給她弄一些吃食,轉臉看著她。

      很可能,葉阿奶瘋掉啦。他對攤主說,少放些辣子。

      如果我知道葉天才的電話,肯定早就打給他了??上Р恢滥?。攤主遺憾地回答。

      是啊,那個無賴漢,誰會有他的號碼呢,最好不要被纏上。他肯定白吃過你不少燒烤吧?蛋蛋車司機斟詞酌句問。

      那可不,白吃了好幾次,說是有錢就給,天知道他哪輩子才有錢呢。

      討吃鬼。

      兩個人繼續(xù)談論著,烤肉和蔬菜翻來覆去在鐵叉上翻轉,油脂滴在木炭上,滋滋響。

      啪,有人打開啤酒。咚,有人喝醉摔倒在地。

      她仍然坐著,地上的潮氣讓她感覺到有些難受。對面的篝火煙霧愈加濃,火星四濺,一群人還在影影綽綽蹦跶。燒烤攤子上冒氣煙霧,燈光,火光,許多腦袋隱隱約約晃動在煙霧里。那些腦袋雖然朦朧不清,但都是人的腦袋,不是馬呀牛呀。她的幻覺逐漸減弱。當然她自己并不清楚。

      她聞見烤肉香味,一股一股竄過來。她的肚子咕嚕咕嚕響動,如果不是本能,她恐怕是不知道餓是怎么回事。

      這可真是奇怪的事情,攤主說,你琢磨一下,想想看,葉阿奶一直好好的,昨晚還見她拾掇垃圾,怎么說瘋就瘋掉了呢?

      蛋蛋車司機回答說,實際上,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最后那根稻草。你也想想看,一個人一直處于饑荒狀態(tài)——焦慮,郁悶,愁苦,悲涼,貧窮,都統統集于一身。這些東西一直在她身體里糾纏,亂竄,廝打,按捺,阻撓??傆幸惶?,會摁不住,像蛇那樣竄出來,吐出芯子,瘋狂爆發(fā)。她不瘋才怪。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攤主說,那么,葉天才怎么不瘋掉呢?他簡直廢渣到極致——空虛,無聊,頹廢,無所事事,偷雞摸狗。是不是這樣的廢物永遠不會發(fā)瘋?

      他那樣活著,完全符合他的心意。自由,散漫,慵懶,逍遙。怎么可能發(fā)瘋?

      這時,一聲哀嚎穿透黑夜——她一陣一陣顫抖,哆嗦成一團,牙叉骨咔咔咔抖動,磕碰,臉上的肌肉痙攣起來。她蜷縮成一團,抽搐著,發(fā)出悲涼的哀嚎。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又累又餓,只覺得身體痙攣得伸不開。

      攤主暗自責備自己太磨嘰,只顧聊天,半天才弄好食物。蛋蛋車司機急急忙忙跑過去,把她扶起來,喂水喂烤餅。沒有人知道,她自從昨天早晨,兒媳婦嘟囔說買不到車就要離婚,從那一刻起,她連一點食物也咽不下去。盡管她包了餃子。盡管她拼命賣掉了積攢的廢品。盡管她告訴兒子,家里吃飯最合算,外面的飯價錢貴的造孽呢。無論怎么努力,她也攢不到交房租的錢,更別說買車了。

      她只好自己把自己逼瘋,徹底崩潰,瘋瘋癲癲奔跑。

      總的來說,外面的飯雖然比家里貴一點,但也不像老媽說得那么玄乎。不過問題是,雖然貴,但人家是做好飯端到面前的,這得多省事兒呢。毫無疑問,要想偷懶吃現成的,那么飯館里吃是唯一的選擇。因為老媽不在家,誰做飯???大概,她又盯上哪里的廢品,連夜奮戰(zhàn)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明天可以吃一頓烤肉。好久沒吃了——他有理由相信確實是這樣的。

      其實他真想現在就大吃一頓。但是,渾身上下只能打掃三十塊,早上老媽賣了廢品給的。

      然而他老婆打來一個電話,卻是比吃烤肉還要嚴重的問題。這個電話破壞了他吃飯的心情,敗光了他悠閑的情調,指不定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呢。

      老婆在電話里問道,你就一直在家里待著,一點辦法也不想嗎?你知道,這車我開慣了,又便宜。

      葉天才平靜地回答說,對啊,我不待在家里,能去哪兒?你說我能想什么辦法?顧老板有錢吧,又是親姑舅,你以為他會借錢給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即便你不去想辦法,也應該告訴你媽媽,叫她去借。她姐姐明明很有錢,死纏爛打的,難道不肯借給五萬嗎?

      那你想多了。老姨媽借給我們的還少嗎?我還過她一個子兒沒有?真搞不懂你在盤算什么。打工不也挺好嗎?先回來再說。

      不想回那個破爛家,乞丐都比你好些。告訴你,我不想跟一個流浪漢過日子。如果一周之內拿不到錢,滾,老娘可是有人要的。你可聽清楚了?

      那你一定找個有錢的,有頭發(fā)的,沒胡子的??蓜e把自己四十歲的青春年華給浪費掉。

      葉天才掛了電話,趕緊吃他的魚香肉絲干拌面。倘若為這點小事浪費一碗熱騰騰的面,根本不劃算。老婆已經四十歲,跟他結婚之前,有過兩段婚姻。而他才三十三歲。要是她拎得清,就不會說出這種愚蠢的話。

      葉天才呼嚕呼嚕吃面,不想把自己的心情搞得糟糕透頂。那老娘們也就是嚇唬嚇唬老媽,讓老媽驚慌失措而已。他根本不愛她,愛離不離。如果能擺脫她逼叨叨,也不算壞事。

      她吃飽之后,全身松弛下來,那種痙攣感漸漸消失。臉上灰土一樣的顏色稍微緩和一些。

      葉阿奶,我給你系上扣子,頭發(fā)也梳梳,你可能做噩夢了。你知道自己家住在哪兒嗎?我送你回去。蛋蛋車司機問道。

      哪一個?你說是山里嗎?她囁嚅著,膽怯而小聲地問道。

      仔細想想,葉阿奶,你現在住的家。是界牌村嗎?快要拆遷的那個。

      有那么多人,是啊,糊墻呢,明天要交房租,可是我沒錢。怎么辦好呢?她嗚嗚嗚哭起來。

      葉阿奶,不會有人追著你要錢,放心,我送你回去。來,我扶你,慢慢走。

      她的腿已經僵掉,走起路來太可笑了,一扭一扭,左拐右拐,地上好像有刺似的。路燈下又看不清路,高一腳底一腳,盡管被人扶著,還是走得相當艱難。她看見路邊吃燒烤的人也沒什么反應,盡管有人和她打招呼,問她怎么啦。

      此時,一輛灰藍色的車唱著歌兒開過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又白又香人人夸。我的個天,太熟悉了,她突然接通記憶,收住腳,緊緊盯著車的方向看。路邊的商戶們聽見茉莉花,紛紛把垃圾箱推過來,聚攏在一起。有幾個垃圾箱里冒出紙箱子,飲料瓶,快要掉出來了。

      她甩開蛋蛋車司機的手,跑向那些聚攏的垃圾箱。身后的人大聲喊著,她根本聽不清去,直奔過去。她要趕在垃圾車收走之前,搶到那些寶貝。

      今晚的垃圾箱真是闊綽,各種各樣能賣錢的東西,她看了一眼幾乎笑出來。憑她多年的經驗,至少可以賣五十塊——明天的生活費足夠了。她幾乎激動得想抱著垃圾箱哭一場。

      就在手觸到紙片的那一刻,她完全清醒了,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她熟練地撿垃圾,和開垃圾車的司機笑著打招呼,和往日沒什么不同。整個下午的癲瘋好像頓然從她的時光里刪除,重新銜接到中午——就像醉酒的人腦子稍微斷片一下,就像烏鴉洗浴那么一瞬而過。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人們扔掉的好東西實在太多。連司機也不忍浪費,跳下車幫她翻騰。啤酒瓶,紙殼,飲料瓶,甚至有一捆銅線,那可夠值錢的。

      現如今的人,過日子可真不夠仔細,你瞧瞧,連這么好的椅子都扔了。她嘖嘖嘆息,對司機說。

      依我看,今天肯定有人搬家,你看這個茶壺,好好的。葉阿奶,你都撿回去,都能用。

      可是界牌村都要拆遷了,拿回去不知道要放哪兒去。她突然又哀愁起來。短暫的喜悅過后,還得面對糟糕的現實。

      呃,別愁啦,葉阿奶。界牌村搬遷是好事,聽說村里的租住客條件符合的要分給廉租房,你這樣的情況,怕是連房租都要減免呢。

      是嗎?她停下手里的活,直起來腰,認真問。

      不會有人騙你的,葉阿奶。假如我能幫你的話,會盡力。我姐姐就是管這個事情的。

      她酸楚地笑了一下,眼淚涌出來。灰燼似的臉上暗暗放出一些光芒來。不過,即便是在昏暗的路燈下,司機也覺得她哪里有些不對勁。她的衣裳頭發(fā)都很凌亂,臉上還有淚痕。

      葉阿奶你今天怎么啦?沒生病吧?

      那可沒有,就是覺得踩了迷魂草,有點繞。你可真是個好人。

      界牌村沒有路燈。黑窟窟的巷子里,她背著巨大的一捆紙殼,手里拖著一袋零七八碎的東西,哐啷哐啷走著,葉天才老遠就聽見是他媽媽沉重的腳步。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腿腳,那捆紙殼緩慢移動,自己走著一樣。

      她走不動了,停下歇歇,像一只大烏鴉,收攏翅膀,腦袋垂在羽翼里打盹。

      葉天才丟下遙控器,走到巷子里迎接媽媽。他在黑夜里才肯背這些東西。他笑著說,哎呀,媽媽,今天好幾個人給我說,有個瘋了的老奶奶像你。我就說肯定不是嘛,怎么會呢。瞧你弄來這么多值錢東西。

      我也看見了那個瘋婆子,頭發(fā)披散,衣襟敞開,許多人在路邊還指指戳戳,說我早上還好好的撿垃圾呢。

      媽媽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我說什么來著呢?

      進了屋子,葉天才發(fā)現媽媽神色不對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發(fā)現媽媽赤著腳。

      媽媽你的鞋呢?

      鞋?兒子,現在是早上嗎?太陽怎么還不出來?我突然迷糊了。

      (責任編輯:王倩茜)

      3715501908296

      猜你喜歡
      蛋蛋天才
      黨天才
      西部學刊(2022年17期)2022-10-10 09:29:42
      小土豆成為富民“金蛋蛋”
      什么都要管婆婆
      天才or怪咖
      動漫星空(2020年12期)2020-12-02 07:33:20
      夢想成真帽子店
      天才or怪咖
      動漫星空(2020年10期)2020-10-30 01:27:54
      天才or怪咖
      動漫星空(2020年8期)2020-10-10 06:31:52
      奇多多的叢林之旅
      蛋蛋面的誘惑
      蛋蛋不孤單
      徐汇区| 弋阳县| 凌海市| 阿克陶县| 霸州市| 江津市| 玉树县| 东明县| 祁门县| 贡嘎县| 登封市| 潍坊市| 新巴尔虎左旗| 宜兰市| 灵宝市| 东阿县| 祁连县| 霍林郭勒市| 阳春市| 丰台区| 丰顺县| 潼南县| 肇庆市| 蕲春县| 昌乐县| 运城市| 吉隆县| 永年县| 渭源县| 牟定县| 萨嘎县| 海丰县| 岳西县| 邢台市| 澄迈县| 威海市| 江阴市| 平果县| 邳州市| 获嘉县| 澄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