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拋物的法律困境與解決之道

諶外流 黃劍輝 盧菱梓 王湄怡 諸麗娜

摘要：現代社會，隨著高樓大廈不斷拔地而起，城市的結構也變得越來越復雜，一方面是城市化進程中帶來的大量人口不斷涌入城市，成為城市的居住者，帶來了城市的繁榮;但另一方面也帶來了很多社會治理問題，比如，高空拋物事件的頻發(fā)。盡管2010年7月1日起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在實踐中解決了一些侵權難題，但是對于解決高空拋物案件時也遇到了諸多難題，尤其是《侵權責任法》對高空拋物的隨意連坐制度屢屢遭人詬病，源于此，立法者針對這些在實踐中出現的問題在2021年1月1日開始施行的《民法典》中對高空拋物問題作出了進一步的規(guī)定。但是這些新的規(guī)定仍然存在一些適用過程中的局限性，分析其出現的原因，從其他國家或地區(qū)借鑒實踐經驗或立法規(guī)定，結合我國實際情況，運用合理的方式去最大程度地防治高空拋物的行為。

關鍵詞：高空拋物;困境;破解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2.07.065

1問題的引出

近年來，隨著我國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高樓大廈不斷建起，高空拋物問題逐漸成為現實生活中的一大公害，甚至被人們稱為“懸在城市高空的痛”，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廣泛關注。這不僅是因為高空拋物事件頻發(fā)對社會的安定與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影響，更多的是對于在高空拋物事件發(fā)生后如何更好地處理高空拋物事件所帶來的影響與如何預防此類事件的發(fā)生所帶來的思考。實踐中，筆者曾經做過一項社會調研，調研發(fā)現近七成的受訪者在回答“是否擔憂自己或親朋好友遭受高空拋物之災”的問題時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由此可見高空拋物事件對于人們的影響。并且，在實踐中，法院在運用法律審理高空拋物案件與執(zhí)行案件判決時遇到了不少的問題，如執(zhí)行困難、找出侵權人困難的問題等。對此，立法者想要通過更新立法來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但是，由于立法的嚴謹性與局限性，還有一些問題沒能得到很好的解決。因此，筆者認為需要深層次的分析處理高空拋物問題時在實踐中所遇到的問題，通過借鑒國內外的立法經驗與其在實踐中的實際操作，并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找到最合適的方式去解決高空拋物在實踐中遇到的問題并達到最大程度防治高空拋物行為的目的。

2高空拋物的歷史淵源與現代社會“高空拋物”的定義分析

2.1高空拋物立法的歷史淵源

高空拋物立法規(guī)定的歷史淵源，最早可追溯至古羅馬時期蓋尤斯和優(yōu)士丁尼的《法學階梯》中“倒?jié)姾屯稊S的責任”的立法規(guī)定。根據古羅馬法的規(guī)定，在發(fā)生由建筑物中倒?jié)?、投擲的行為所引起的導致民眾人身或財產損害的事件時，該訴是向房屋的居住者提起。不論他是所有人、用益權人或承租人，也不論其有無過失，均按私刑犯論處。但也有例外的情況，那便是“由旅館房間內的倒?jié)姾屯稊S行為不由居住的旅客負責，而由旅館的業(yè)主負責，當然，業(yè)主向被害人賠償后，有權向行為人追訴。”而古羅馬帝國關于高空拋物的這些立法規(guī)定，對于后世的立法與實踐有著深遠的影響。

2.2現代社會“高空拋物”的定義分析

現代社會下“高空拋物”案件發(fā)生的原因與形式多種多樣，與古羅馬時期的“倒?jié)姾屯稊S的責任”有著較大的不同。因此其定義也應隨著社會的變化而變化。狹義是指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導致人們的人身安全受到侵害與財產遭受損失的侵權行為。廣義是指人為地從高處拋擲物品的行為。而需要注意的是，從四川省遂寧市的“天降鐵球砸死女嬰案”遂寧市船山區(qū)人民法院最后的判決：由于被拋擲的物品為鐵球，即便高度不高也可能發(fā)生傷人事件，因此認定該案住宅樓的所有業(yè)主包括底層門面的經營者，均有可能成為實施造成該案侵權行為的可能加害人，可以看出高空拋物的高空這一概念應當根據實際案件情況進行分析。其次，近年來社會中出現了“高空墜狗”等特別形式的案件，最終法院也是依據高空拋物的相關法律進行判處，學界對此也有所爭議，對此，有的學者認為由于傷人的原因是由動物直接造成的，因此，此類案件應適用“飼養(yǎng)寵物損害責任”的條款;有的學者認為應適用高空拋物致人損害的條款是合理的，認為在這類案件中，致人損害的因素是由于寵物墜樓時自身的重量加上地球的引力所造成的，而非由于寵物本身對于人類的危害性所造成的。對于該爭議，筆者贊同后者的觀點，規(guī)制高空拋物行為的主要原因是有人從高空拋擲物品會導致地面上人和物的損傷，因此對于物的認定應以“能夠造成損傷”為界限，而寵物從高空墜落能夠造成人和物的損傷，因此在此類案件中造成傷害的寵物應該劃在“物”的范疇內。

3國內外立法現狀梳理

3.1國內立法現狀梳理

我國關于高空拋物的立法主要在民法領域展開，國內最早關于高空拋物的立法規(guī)定出現在1987年施行的《民法通則》中。但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fā)展、國內高層建筑不斷的興起，造成我國高空拋物致人損害的案例越來越多，嚴重影響人民的安全與社會的穩(wěn)定，《民法通則》中關于高空拋物的規(guī)定已不能夠解決其在實踐生活中出現的問題，因此立法者在編訂《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時對于高空拋物問題的處理做出了一些新的規(guī)定，如七十四條、八十五條、八十七條等規(guī)定。然而，在《侵權責任法》出臺以后，法院在運用法律審理高空拋物案件時卻又出現了許多新的問題，而高空拋物傷人事件仍在頻發(fā)不止，儼然成為一大公害。正因此，在2020年5月28日獲得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中，其對于有關高空拋物的規(guī)定在《侵權責任法》的基礎上做出了修改與完善，其中較之《侵權責任法》有較大變動之處的有幾點：一是設立了一個禁止性條款：“禁止高空拋物”;二是將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納入高空拋物事件追責的范圍之中;三是明文確定公安機關在高空拋物事件發(fā)生后查明責任人的責任。但是，對于這其中的變動，筆者也有一些疑惑之處，例如，在新規(guī)定中，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只有在未采取必要安全保障措施的才需承擔責任，但是法條中并未明確該安全保障措施的范圍。其次，在高空拋物事件發(fā)生后，可能加害人-住戶與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的責任如何分配的問題，有的學者認為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的擔責能力更強，因此應當承擔更多的責任;也有的學者認為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只有在沒有采取必要安全保障措施時才需承擔責任，因此物業(yè)服務企業(yè)等建筑物管理人的責任要比可能加害人-住戶要小。最后，筆者認為，在《民法典》中不應明文規(guī)定公安機關查清責任人的責任，而應當將該規(guī)定放入行政法領域內，因為民法調整的是平等主體之間的人身關系與財產關系，即便公安機關未能很好地承擔查清責任人的責任，《民法典》也不能進行處罰，因此這條規(guī)定不應放在此處。

刑事立法方面，我國在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妥善審理高空拋物、墜物案件的意見》中，正式將高空拋物類案件納入刑事案件的偵察范圍之內，使得高空拋物案件的刑事責任進一步在我國法律中明確下來。此外，《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也在刑法分則的第六章第一節(jié)擾亂公共秩序罪中新增了高空拋擲物品罪。這些重要舉措，表明了立法機關加大力度防治高空拋物事件發(fā)生的目的，對于防治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有著重要意義。

3.2國外立法相撞梳理

國外各國對高空拋物墜物的立法治理現狀，大多數國家在民法領域展開，少數國家在刑法領域也有所展開。如德國、日本、法國等國的民事立法中關于高空拋物的規(guī)定就高空墜物方面作出了相關的規(guī)定，但是對于高空拋物卻沒有作出具體的規(guī)定。再比如俄羅斯，其國家的立法在民法中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建筑物拋物、墜物的責任如何承擔的問題，但是在規(guī)定高度危險活動責任中規(guī)定其包含了建筑物拋物、墜物的責任。

而在刑事立法治理方面，美國作為其中的代表國家，對于高空拋物的規(guī)定可謂是十分的嚴格，其在發(fā)生高空拋物案件時首先會將其當作是刑事案件，由此對案件進行仔細的偵察，并且其對于高空拋物的刑事處罰也十分的嚴重。此外，美國對于此類案件的民事賠償也以“重賠重罰”為原則。而再如新加坡，其規(guī)定高樓拋物肇事者不僅要坐牢、罰款，而且根據情節(jié)的輕重，國家建屋局還可按原來的售房價格或建屋局規(guī)定的價格強行收購肇事家庭的住宅。

4高空拋物的法律與現實困境分析

4.1《侵權責任法》第87條在現實中適用的問題

民眾對法條的不認同與執(zhí)行難的問題是《侵權責任法》出臺后遇到的最大的問題，其背后的原因是因為許多民眾與專家學者對于《侵權責任法》關于高空拋物的規(guī)定有所爭議，由此對于判決結果并不認同。有的專家學者認為立法規(guī)定的不應讓無辜的普通大眾為一個人的錯誤行為買單，此觀點也被許多民眾所贊同。因此，在審結案件后，許多民眾不太愿意去執(zhí)行判決。例如，我國第一起根據《侵權責任法》審結的高空拋物傷人案件，其中的受害者在接到判決后十幾年內，只獲得了其中3戶住戶的補償，其余的甚至到最后連法院也認為執(zhí)行難度大而終止了執(zhí)行要求還款的工作。再有，曾經有個法院在其內部做過調查，在其法院內審結的高空拋物案件中，有高達92%的被告會對此類案件會進行上訴，且愿意執(zhí)行法院裁判的被告僅有不到2.8%，從這些數據中可以看出我國在執(zhí)行方面存在著的巨大困難。

4.2我國在高空拋物事件發(fā)生后常遇到難以查清責任人的情況

在如今，城市高樓大廈林立，在發(fā)生高空拋物事件后要想從人數眾多的高樓中找到一個實施拋物的行為人，可想而知，其難度有多大。正因此，實踐中常常出現案件發(fā)生后卻找不到真正侵權人的情況。也讓一些民眾心存僥幸，使得高空拋物事件無法杜絕。并且，就近幾年的高空拋物傷人事件來看，有不少起事件都是由于孩童貪玩和不懂事將一些危險物品從高處拋下造成人員傷亡造成的。因此，需要采取更有力的措施去查尋拋物人和加強對防治高空拋物的宣傳和教育。

5高空拋物的解決之道

5.1完善相關立法

立法方面，民事領域內最近有《民法典》對于高空拋物的相關條款進行了改善，刑事領域中無論是《關于依法妥善審理高空拋物、墜物案件的意見》，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都可以看出我們國家對于高空拋物傷人事件在態(tài)度上的改變。

而行政領域方面卻并沒有修改或重新立法。由于適用行政立法的起點較之刑法要更低，在達不到適用刑法的情況下可以考慮適用行政處罰來彌補這個“漏洞”。在實踐中，有些民眾的高空拋物行為拋擲的并非都是可以造成人身傷害和財產損失的物品，而是一些如紙巾、衛(wèi)生巾、水、垃圾及熟食等生活垃圾，這個時候想要采用刑法來整治這樣的活動無疑是不正確的，但是這樣的行為對于社會也會造成一定的影響，并且也有可能會發(fā)展成高空拋物傷人事件。因此建議可以借鑒香港、南昌、佛山等地方政府的做法，由地方政府進行立法或出臺地方性規(guī)章，從各個方面防范高空拋物事件。

5.2增加防治措施

關于防治措施，筆者認為可從以下方面入手。

5.2.1從增加攝像頭的角度入手

上文也提到，在實踐中常遇到難以查清責任人的情況，這種情況，按照如今的科學技術來說想要完全解決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但是，我們可以采用多安裝攝像頭的方式來盡量解決此類事情的發(fā)生。然而，由于實踐中有一小部分民眾認為加裝攝像頭會侵犯自身的隱私權，因此該方案在實際中還有所爭論。但是，在筆者所做的社會調查中，大部分受訪者對于物業(yè)加裝攝像頭的做法都是認同的，這表明此方法對于大多數民眾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

5.2.2從建筑物設計角度入手防范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

現代社會發(fā)展極其的迅速，高樓大廈建起的速度也是非常之迅速，采取從建筑物設計方面防范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是一個非常好的途徑。而建筑設計并非單純的建筑物設計，當設計預防高空拋物的相關建筑時，可以考慮的因素包含以下幾個方面：道路系統(tǒng)、住宅單體、建筑物配件、綠地系統(tǒng)等。例如，從道路系統(tǒng)方面考慮道路邊緣與相鄰建筑物主要朝向面的外墻界面間距離，從住宅單體方面考慮套內空間所有可能制造能夠被拋落或墜落雜物的地方都盡量不要靠外，如果非要靠外，則最好在外墻加裝一些防護措施以及公共部分的布局等、從建筑物配件方面考慮窗戶、陽臺、雨篷、其它構配件的構造等。然而，實施的難點在于成本方面，在沒有硬性規(guī)定建筑物需進行該方面防護時，建筑物建設者必然追求成本最低化，若無強制規(guī)定其可能僅會在上述一或兩方面采取措施。因此這也將牽扯到立法規(guī)定問題。建議國家有關單位可以進行實地考量驗證，給出較為合理的方案，并通過立法確定下來，以防范高空拋物事件。

5.3加強高空拋物危險性的宣傳與教育

在筆者所做的社會調查中，其中一項問道關于“居民住處的物業(yè)服務公司在預防高空拋物發(fā)生這一方面有何措施”中，超七成的居民表示宣傳是主要的方式，由此可見宣傳是社會實踐中經常采用的方式。而在現實生活中，禁止高空拋物的宣傳雖然較為常見，如一些橫幅、標識，但這些都有些流于表面，并沒有給人們造成很深的影響，也沒有起到很大的教育作用，并且近幾年來我國發(fā)生的高空拋物事件中有不少起是由低齡兒童在玩耍時從高空往下拋物造成的，因此，要加強民眾對于高空拋物危險性的認識，可以采取讓學校、物業(yè)、街道辦、居委會和家庭等聯合起來進行深入的宣講。而且，此外，還有一些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是由于一些老人因為年輕時住在農村或其他地方，平時隨手亂拋東西成為習慣，到了城市住宅中后這些壞習慣也沒有改掉從而造成的。因此，對于老年人也應當進行特別的宣傳與教育。

5.4提高民眾的義務觀念

義務觀念，即要求民眾一方面要承擔起法定義務和道德義務，另一方面要對自己的行為選擇，不逃避和推卸由于自己的過錯而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和道德責任。因為在實踐中，找不到侵權人的情況正是因為侵權人的義務觀念不強，存在僥幸心理想要逃避自己所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并且，在現實生活中，甚至有民眾在了解高空拋物相關立法后采取跑到其他樓層進行拋物的行為試圖躲避司法制裁，這無疑是義務觀念的嚴重缺失。而加強民眾的義務觀念既可以讓民眾承擔起法定義務，如《民法典》中新規(guī)定的“禁止高空拋物”的禁止性條款，又可以在發(fā)生高空拋物事件之后使得民眾可以自己承擔起自己應承擔的責任。

6結語

高空拋物的行為極其不文明，其后果也是非常的嚴重，對于高空拋物，我們必須給予嚴厲的打擊。而防范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不單單要從立法層面去規(guī)范，也要我們每個人真切實地的了解、認識高空拋物行為的危險性，將防治措施落實到位，有意識地去防范高空拋物。希望在多方的配合之下，在嚴峻的法律規(guī)范之下，高空拋物的行為可以被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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